读书分享会｜我是新晋诺奖得主格丽克诗集的译者柳向阳，10月29日，我将跟大家聊聊格丽克诗歌的冷峻之美，究竟美在何处？

来自：栁向阳(醉中虚度打窗声...)
2020-10-23 17:15:34 已编辑

生命之物并非同等地

需要光。我们中有些人

制造我们自己的光：一片银箔

像无人能走的小径，一片浅浅的

银的湖泊，在那些大枫树下的黑暗里。

——《野芝麻》

他相信

一旦你不能爱另一个人

你在这世界上就没有位置。

——《镜像》

大家好，我是格丽克的译者柳向阳。2020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露易丝·格丽克或许对很多朋友来说还比较陌生，甚至还有一部分读者担心诗歌体裁会让人觉得“难懂”。但实际上，这是一位容易亲近、适合被广泛阅读的诗人。文景在2016年出版了她的两部中文诗选《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月光的合金》，这两本书包含了她早期五部诗集的精选作品和中后期六本完整诗集。格丽克的诗长于对心理隐微之处的把握，具有很强的自传性，关注人类生活和人性中普遍而根本的主题。从《阿勒山》和《野鸢尾》开始，格丽克成了“必读的诗人”。

10月29日晚上7点，我会在读书会小组里解答大家的问题，与大家分享阅读格丽克诗歌的方法和心得。

诺奖授奖词：她精准的诗意语言所营造的冷峻之美，让个体的存在具有普遍性。

露易丝·格丽克，2013年

1、 有人说，诺奖颁给露易丝·格丽克，是一个冷门的选择。格丽克是一个怎样的诗人？她真的“冷门”吗？

很多中国读者乃至诗人会惊讶于这个结果，多少是因为格丽克在中国还不够知名，但她早已是英语诗歌界的大诗人。现在耶鲁大学任教的格丽克，1943年出生于纽约，是匈牙利移民的后代。她至今已出版过十三部诗集和两部随笔集，曾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普利策诗歌奖、威廉·卡洛斯·威廉斯奖以及桂冠诗人称号等，几乎囊括了所有可以授予诗人的重要奖项和荣誉。不仅如此，格丽克采用清晰、直接的语言，书写具有普遍性的生活经验，具有为最大多数的读者接受的品质，如诺贝尔文学委员会主席安德斯·奥尔森所说，“她处理的存在性主题能够吸引所有的人”。

2014年，格丽克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

在中文世界，早在三十多年前，译者彭予就曾翻译过格丽克，并将她的诗收录在1989出版的一本美国现代诗选《在疯狂的边缘》中。后来，还有一些中国诗人、翻译家如周瓒、周琰等也都关注和翻译过格丽克，只不过经过另一位译者范静哗和我的多年的翻译和打磨，直到2016年，她的两部中文诗选《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月光的合金》才出版。

两部作品书影

2、 如果平时很少读诗，读格丽克的诗会觉得晦涩、难懂吗？

格丽克写作的鲜明特点就是用词简单、直接，她很少通过迂回的比喻、复杂的修辞来传递情绪，而是用直接陈述、断言的方式和讲故事的方式来表达情绪。与很多美国诗歌中常见的细节的罗列、名词的铺排不同，格丽克很少密集地堆砌细节。她总是通过最简练地描绘一个情境，来准确地传递情感。她关注的主题，也往往是日常的家庭生活，童年记忆，家人、爱人之间的关系，人和自然的相处等容易让人接近的话题。她曾自己说过，她写诗追求的效果，历来都是，希望一首诗像听一个人说话那样自然、平易。

举个例子，比如《雪》这首短诗：

十二月底：我和爸爸

去纽约，去马戏团。

他驮着我

在他肩上，在寒风里：

白纸的碎片

在铁路枕木上飞舞。

爸爸喜欢

这样站着，驮着我

所以他看不见我。

我还记得

直直地盯着前面

盯着爸爸看到的世界；

我在学习

吸收它的空虚，

大片的雪花

绕着我们飞旋，并不落下。

简笔勾勒的情境，却强烈地凸显出年幼的“我”和父亲眼中世界的差异。“我”开始瞥见成年人面前的那种世界：无所依靠的、“空虚”的，但每个大人都必须从这种无所依靠中汲取能量。当然，幼年的“我”还未能理解它。两种世界之间的差异，实际上也暗示了父亲无形中为孩子承受的压力、恐惧和责任。诗歌语言明白如话，但包含了饱满的情感和深刻的洞察力。

少女时期的格丽克

3、 格丽克的诗里引用了不少来自希腊罗马神话和《圣经》的典故，如果不熟悉这些典故，读她的诗集是否有障碍？

不会。许多美国当代诗人也同样喜欢引用和改写古典，但格丽克并非像他们那样，借助古典来探讨抽象高深的主题，而是用那些神话中的人物原型，发现日常生活和朴素的人性。比如，她在1996年出版的诗集《草场》中数次使用希腊神话中忒勒马科斯这一人物的视角，但和希腊神话中的这个故事并没有直接的关联，只是挪用了这个人物，让他说出自己眼中对于父母的生活和父母分离后的感受，实际上写的还是诗人格丽克自己和前夫生活以及后来分开的经历。

又比如，她曾在《一则故事》里改写了“所罗门审断疑案”的故事，这个故事非常经典，说的是两个母亲争夺一个孩子，审判者提出要把孩子劈成两半，那位拒绝这一做法、决定放弃权利的母亲就是真正的母亲，接着，格丽克反向地重写了这个故事，她说：“你看到你妈妈/在两个女儿之间被撕扯：/你能做什么/来挽救她，除了/甘愿摧残/你自己——她就会知道/谁是那个有义的孩子，/谁是那个不忍心/劈开妈妈的孩子。”格丽克有一个在她出生前就去世的姐姐，还有一个妹妹，这首诗隐隐闪现出她对母亲和姐妹的带有负疚感的爱。

另一方面，两部诗集中还包含大量并未涉及古典典故的诗，比如乡村生活，劳动中的艰辛与收获，爱、婚姻中的得失……我们相信，这些主题对任何个体来说，都是可以被感知、被理解的内容。比如在《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这部书里，《村居生活》这本诗集就围绕着乡村世界中的人事物展开，借助这些主题洞察人和自然的本质关系，以及人命运中恒常的、难以抗拒的力量。又比如，她有许多回忆自己的成长经历，写到自己的亲人和原生家庭的诗，散发着温暖又略带忧愁的气氛。举个例子，这首有关童年的诗《时间》：

总是太多，然后又太少。

童年：病中。

在我的床边上有一只小铃铛——

铃铛的另一边，妈妈。

疾病，灰雨。小狗始终在睡觉。它们睡在床上，

在床头，我觉得对于童年

它们很明白：最好一直懵懵懂懂。

雨在窗户上形成灰色长条。

我拿着书坐着，小铃铛放在旁边。

没听到一点儿声音，我让自己模仿一个声音。

没看到精神的任何标志，我执意

生活在精神之中。

雨淅淅沥沥又稀稀疏疏。

一月又一月，在一日之内。

事物成了梦，梦成了事物。

后来我好了；铃铛回到橱柜里。

雨停了。小狗站在门口，

喘着气到门外去。

我好了，后来我长大成人。

而时间继续——就像那场雨，

那么多，那么多，仿佛一种无法移走的重负。

我是个孩子，半睡半醒。

我病了；我被人保护。

我活在精神的世界之中，

灰雨的世界，

失去的世界，回忆的世界。

然后，突然，太阳闪耀。

而时间继续，甚至在一无所剩的时候。

那感受的成了记忆，

那记忆，成了感受。

无需多言，这首诗写的就是它的题目，“时间”，时间的流逝可能会带走记忆的细节，但它们永远以感受的方式，继续存活在我们的精神世界中。

4、 格丽克有怎样的成长经历，和她的写作有何关联？

格丽克出生于一个敬慕智力成就的家庭。她的祖父是匈牙利犹太人，移民到美国后开杂货铺谋生，但几个女儿都读了大学；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格丽克的父亲，拒绝上学，想当作家。但后来放弃了写作的梦想，投身商业，相当成功。在她的记忆里，父亲轻松、机智，喜欢跟她讲贞德的故事，“但最后的火刑部分省略了”。少女贞德的英雄形象显然激起了一个女孩的伟大梦想，贞德不幸牺牲的经历也在她幼小心灵里投下了死亡的阴影。

格丽克的母亲尤其尊重创造性天赋，对两个女儿悉心教育，对她们的每一种天赋都加以鼓励，及时赞扬她的写作。格丽克很早就展露了诗歌天赋，并且对诗歌创作野心勃勃。十几岁的时候，她比较了自己喜欢的画画和写作，最终放弃了画画，而选择了文学创作。

格丽克在青春期时换上了厌食症。她一开始自认为，这是一种自己能完美地控制、结束的行动，但结果却成了一种自我摧残。十六岁的时候，她认识到自己正走向死亡，于是在高中临近毕业时开始看心理分析师，几个月后离开了学校。格丽克说：“心理分析教会我思考。教会我用我的思想倾向去反对我的想法中清晰表达出来的部分，教我使用怀疑去检查我自己的话，发现躲避和删除。”

青年格丽克

十八岁，格丽克在哥伦比亚大学利奥尼·亚当斯（Leonie Adams）的诗歌班注册学习，后来又跟随老一辈诗人斯坦利库尼兹（Stanley Kunitz）学习。库尼兹与罗伯特·潘·沃伦同年出生，曾任 2000—2001 年美国桂冠诗人。按格丽克的说法，“跟随斯坦利·库尼兹学习的许多年”对她产生了长久的影响；她的处女诗集《头生子》即题献给库尼兹。

格丽克诗歌的一个重要特点就在于她将个人体验转化为诗歌艺术，换句话说，她的诗歌极具私人性，却又备受公众喜爱。这种私人性绝非传记，这也是格丽克反复强调的。她曾说：“把我的诗作当成自传来读，我为此受到无尽的烦扰。我利用我的生活给予我的素材，但让我感兴趣的并不是它们发生在我身上，让我感兴趣的，是它们的……形式。”

1968年在诺曼·梅勒家的朗诵会上

5、 格丽克和辛波斯卡、毕肖普等其他著名女诗人相比，有什么特别之处？

格丽克的诗歌风格偏向冷静、理智。虽然她的很多诗来自情感体验，但并非无节制的抒情，也并非单纯停留在感性和直觉，而是挖掘人与人、人与事物的关系中理性的一面。她擅长集中地描绘一个场景，叙述一个故事，而非在不同场景和意象之间切换。和西尔维娅·普拉斯、安妮·塞克斯顿这些自白派诗人相比，格丽克虽然也有自白派的技法，但并不使用宣泄的语调。她笔下的痛苦和悲伤，总是转化为她对生命历程的智性的理解。她的诗让我们看到，所有的磨难，总是带我们走向宁静与澄明。

--------------

我们也准备了几个问题，欢迎大家围绕这些问题分享自己的阅读感受和看法。

1、对于露易丝·格丽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2、格丽克的哪些诗和诗句唤起了你的共鸣？

3、格丽克诗歌中吸引你的特质是什么？

4、你平时会读诗吗，还喜欢哪些诗人的作品？你觉得格丽克和他们有哪些相同和不同之处？

5、你自己也写诗或尝试过写诗吗？阅读格丽克，对于理解诗歌或创作诗歌，会带来哪些新的启发？

了解露易丝·格丽克诗歌的更多信息，请戳豆瓣详情页：

《月光的合金》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6661166/

《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

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26661172/

欢迎大家在回复里提问或分享自己的感想。两部诗集正在销售中，豆瓣读书会联合世纪文景，为读书会小组成员设置了特别优惠，想读这本书的朋友可以参团购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