嗑🍬产出|群像/cp乱炖 诈欺游戏11.10更新
来自:melon包
【民国背景 cp乱炖】
【主云胡不玺x真心实毅大三角】
趁熄灭前 还可一见 蜡成了灰 沾污了我的脸 众生蔓延 泪海被填 浪漫搁浅 旧欢不变
姜云升是个诈欺师,他偶尔会把那具瘦削的躯体包裹进精心剪裁的高档西服,带着虚伪得体的微笑在衣香鬓影间与人推杯换盏,偶尔又会出没在乌烟瘴气的地下场合,嘴里说着道上人才能听懂的黑话,总是倚着靠着什么,像是永远也站不直似的,同人讲话时声调拖得缓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连一个眼神也欠奉。
骗人是诈欺师赖以生存的手段,姜云升可谓将其运用地炉火纯青,他惯常知道与什么人周旋时需要带上怎样的面具,连自问能与他交心几分的唐溢,有时也很难分辨他嘴里的话几时作真,几时作假。
被石玺彤找上的那晚,姜云升正在生番的酒馆里喝酒,这个老江湖开的小酒馆到了深夜总是鱼龙混杂,什么路数的人都有,也只有像生番这样在道上混迹多年的笑面虎能让这些三教九流的人都给上几分薄面,许多交易在他明里暗里的牵线搭桥下促成,他却不过多干涉后续,只从中抽点小成,平日里继续经营这家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酒馆。
石玺彤换好衣服从酒馆后门进来,撞上刚唱罢几曲的阿达娃下台休息,她靡靡的歌声好像还绕在梁上,这个女人是酒馆的驻唱,整个人就像她上挑的眼线一样带着一股飞扬跋扈的美,与石玺彤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手指间夹着根细长的香烟,薄荷味儿的烟圈带着女人身上独有醉人的香气迎面拂在石玺彤脸上。
“哟,妹妹,又来找人啊~”
石玺彤微微点了点头,这确实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间酒馆找姜云升了,他的行踪实在难以捉摸,卖她情报的人也只说有人曾两次撞见他在生番开在西街的那家而立酒馆喝酒,但是未来何时去、和谁去都一概不知,石玺彤花了大力气也只打听到这点东西,只能抱着碰碰运气的心态来这家酒馆蹲守。
本来像她这样冒失找上门的人,是进不去而立的,晚上的而立门前太危险,石玺彤只好日日白天过来等,日复一日从天光大亮等到暮色四合,终于等到生番从里面走出来,抄着手有点为难地看着她,“丫头,你这样可影响我们做生意喽。”
其实生番手下不缺人手,要请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离开全然不费工夫,只是刚得了女儿的他彼时正父爱泛滥,看这柔柔怯怯的小姑娘天天搁门口眼巴巴地等,刮风下雨都不误,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这副模样的姑娘,不是逼不得已,应是不会天天来他这儿守株待兔的。
“那个叫姜云升的人…我必须见到他,求你了生番大哥,有一个忙只有他能帮我。”
石玺彤眼里的哀切快要漫涌出来,不过一句话的功夫,眼睫间已经带起湿气,那眼神实在是可怜极了,直教生番那点为数不多的良心也被戳了一下,他微叹口气,向旁边侧了侧身子,妥协道,“而立里人太杂,你这幅样子随便叫谁盯上都吃不消, 你要非得找人,就晚上来酒馆帮忙送送酒,我手下的人,他们大约是不敢碰的……”,他沉吟片刻,又摇了摇头,“只是姜云升这个人,我不保证你能见到他,更不能保证他会帮你的忙。”
如此这般,石玺彤终于在被准许进入而立的第四个晚上等来了姜云升。
她抱着托盘走到吧台,酒保吉丁脸上银色的面具在冷色调的灯光映射下有些晃眼,见她过来,吉丁将一杯插着青柠片的鸡尾酒推过来,向她努努嘴。
石玺彤将鸡尾酒放进托盘,向吉丁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窝在一片黑暗之中的男人,虽然之前未曾见过,但凭借她四处打探得来的情报,姜云升实在是太好认了,他整个人仿佛收敛了声息,倚靠在大厅角落的沙发上,在酒馆昏昏绰绰的灯光掩护下,浑不引人注目的样子,但石玺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一个深黑色的旋涡,能让注视着他的人不知不觉间被吸进去。
石玺彤将鸡尾酒放进托盘,端起来向姜云升走过去,饶是已经在店里待了三个晚上,她还是不习惯这里的氛围,男人的目光总是露骨地在她身上梭巡,她想起生番的话,要不是她身上这套制服标示她是而立的人,她可能真的很难在这个野兽丛生的地方保全自己。
但姜云升是她唯一的机会。石玺彤在心底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她必须让姜云升帮她。
踩着鼓点般逐渐加快的心跳向前走,待到石玺彤站在姜云升面前的时候,一颗心脏已经快要从胸腔里跳将出来,她竭力保持镇定,才让接下来的话说出来不显颤抖,“先生,你的鸡尾酒。”
姜云升像是一只被外来者闯入领地的懒洋洋的豹子,动作温吞又夹带着几丝危险的意味,他身子前倾,将手里盛着琥珀色晶莹液体的酒杯轻轻搁在面前的桌子上,又向后靠回沙发,完成了这些动作后,他才慢吞吞地开口,“我不记得我有点过鸡尾酒。”
甚至没有抬起头看她一眼。
“这杯酒,是我请先生喝的。”
不可否认,石玺彤的声音是好听的,在这个处处都被粘腻裹挟的场合,她的声音清凌凌地传过来,颇有几分悦耳,让生平最嫌恶被人打扰的姜云升难得没有升起厌烦的情绪。
姜云升这才舍得分出一点注意力给站在他身侧的女孩,石玺彤看着男人抬眼望向自己,这一眼足够漫长,男人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她身上,从头发丝到脚尖,一寸一寸缓慢地研磨,就在石玺彤快要被对方凌迟处刑一般极具侵略性的打量所逼退时,男人才终于放过她一般移开了视线。
“不好意思,我不泡未成年。”
男人的声音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下来,却激起石玺彤一身的鸡皮疙瘩,话语里戏谑的意味太过明显,周遭已经有人轻佻地吹起口哨,她拼命咬住下唇,才没在难堪中败下阵来,沉默了几秒,石玺彤重新抬起头来,女孩的柔和的下颌线此时紧绷成一个倔强的弧度,直视他的目光再没了躲闪和退缩,站在他面前,石玺彤一字一句的开口。
“姜先生,当年在地下赌场,我家兄长曾与您有一面之缘,兄长说先生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没有先生解决不了的事情,如今我有件事,别无他法,只能冒昧来求姜先生相助。”
地下赌场、兄长…..黄子韬?黄家那个大少爷他还记得,当年在地下赌场输了不少钱给他,偏偏还像个二愣子一般半点芥蒂也无,还扬言交定了他这个朋友,那日相处与他确实还算投缘,前段时间听闻他父亲的噩耗,家主辞世,他又未在国内站稳脚跟,想来如今应该是分身乏术。
而眼前这位,应该就是传闻中黄家抱养的那个外姓养女,只是目前黄子韬应该正忙着在国外处理黄家家主的后事,没了兄长的庇护,只怕她在黄家那几个手段狠辣的话事人眼中只能算个不受宠的挂牌小姐,怪不得连找他都只能来而立蹲点。
姜云升心里闪过几番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一丝松动也不显,“我不认识小姐口中的兄长,也不记得地下赌场的事情,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小姐还是快点离开为好。”
如此便是半点情分都不念了,石玺彤心底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也被掐灭,闻言脸上的血色都褪了个干净,几乎站不住的样子,最后还是同在酒馆打工的小天过来搀着她离开酒馆的大厅。
石玺彤浑浑噩噩地靠在酒馆后门相连的小巷墙边,盯着地面,眼神空洞洞的,连姜云升站在他面前了都没有发觉,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面的女孩,高大身躯的影子将女孩笼罩了个彻底。她似乎是哭过了,深色的眼影在眼角晕染开,脏兮兮的,明明是与她气质十分不符的妆容,却奇异地衬得她一张脸异常的干净。
这样兔子似的人,也不知道怎么鼓起勇气踏进而立那种地方的。
“而立里面各色势力的眼线都有,你不如再把你与黄家的关系挑的明些,看看那些人拿你向黄家开刀的时候会不会顾忌你只是个抱养的小姐。”
男人猝不及防的开口,语气冷冰冰的,却比酒馆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多了几分人气,石玺彤傻愣愣地抬头盯了他半晌,脑子才重新运转起来,后知后觉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原来当时截住她的话头是这个用意,哥哥说他是沪上第一的聪明人果然不假。那点将将燃烧殆尽的火苗又蠢蠢欲动地跳跃起来,石玺彤顾不得羞涩,上前一步攥紧了姜云升的袖子。
“谢谢先生提点,先生可是愿意帮我了?”
呵,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姜云升垂眸看了眼她揪着自己袖口的手,目光又回到女孩脸上,刚刚还只能称得上干净清纯的姿色,此刻却因为她眼里迸发的光亮让面前人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一双鹿眼盛着盈盈的水光,就那么满怀期待和信任,毫无保留地望向你,姜云升难得语塞了片刻,思考好的回绝的话术在喉头滚过一遭又咽下去,再此开口时,男人轻轻推掉女孩攥着自己衣袖的手,“不如小姐先说说,你来求我所为何事?”
石玺彤眼里的光愈发亮了一些,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巴掌大的相片,那张相片似乎被摩挲了太多次,边角都有些卷曲泛黄了,当掏出这张相片时,女孩这些天精心构筑的坚强外表尽数融化,她盯着这张相片上的人,眼神又悲伤又缱绻。
相片上是一个少年,身形瘦削却挺拔,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锋芒,一看便是在泥潭里摸爬滚打过的小子,不知为何让人联想到生命力和韧性极强的野草。
“我想请先生帮我找一个人。”
“他是我的….朋友,一个月前为了给生病的外婆筹钱手术,一个人去了东城黑市,之后就音信全无了。”
“他叫,张毅成。”
——————分割线——————
番外01 周密x阿达娃
阿达娃的左脚刚踏出而立,视野就被一大捧火红的玫瑰所占据了,霸道的花香气味扑面而来,差点害得她打了个喷嚏。
“My godness~”玫瑰花移开,露出一张带着灿烂笑容五官端正的俊脸,男人梳着油头,穿着考究的英式西服,锃亮的皮鞋,怎么看都是个上海滩风度翩翩挥金如土的公子哥。
“周——大——少——爷——,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不来而立堵我啊。”阿达娃半点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烦躁地用高跟鞋跟跺了跺地,“说了要追我先去法国排队,你这样很影响本小姐钓凯子的你知道吗!”
身边进出而立的宾客都看呆了,上海滩大财阀周家被捧在金山银山上如珠似宝养着的周大少爷何时被人如此不给面子过,偏偏正主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依旧笑得没心没肺,丝毫没有被驳了脸面的恼怒,还挂着露珠的99朵朱丽叶玫瑰没得到美人的青睐,便随手扔给一旁的歌女,又从怀里掏出个还冒着热气的牛皮袋,“Adawa,你上次想吃的陈记的糖炒栗子,我跑了三条街亲自给你买来啦。”
那神情,那语气,活像个叼着飞碟邀功的大型犬。
阿达娃这才有点兴趣地朝他怀里的纸袋瞥了一眼,瘪瘪嘴,“要剥壳的呀。”语毕斜睨了周密一眼,将珍珠手袋轻轻一合,踏着细长的高跟摇曳生姿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等我一下,我给你剥,我给你剥,诶你等等我呀小阿——”上海滩排得上名号的公子哥在那一眼的风情中终于失了潇洒做派,两道浓黑的眉毛急得挤作一团,边从纸袋里掏出颗栗子剥壳边迈步去追。
“周密我问你,以你周家的势力,强要我这么个小歌女不过一句话的事,为何还要这么煞费苦心地来追求我?”
“我要是强取豪夺,你会开心吗?”
“….不开心。”
“那不就对了,我想要你开心呀。”
“白痴。”
“全上海滩,只有你敢骂我白痴吧。”
“骂你怎么了!”
“嘿嘿,多骂点,多骂点,我喜欢听。”
——————分割线——————
东城黑市,姜云升当然有所耳闻,沪上多少腌臜勾当诞生于此,最近有风声说一些上位者为了茶余饭后的消遣,用巨额赏金诱使一大批亡命之徒齐聚东城,花钱看他们尔虞我诈捉对厮杀,有权有势者惯爱在堆积如山的森森白骨之上举杯畅饮,一张洋票买一条命,一枚筹码杀一个人。 滋生着仇恨与罪孽的命运赌场,纵然没有这位突然找上门的小姐,姜云升也很乐意去瞧一瞧。 “看来你的小情郎倒不算个孬种,敢只身去这种地方,是个硬骨头,只是……”姜云升坏心眼地低头凑近石玺彤的耳朵,看她小巧的耳垂迅速染上粉色,“在那种地方待一个月,你就不怕他已经化作灰被人扬了?” 石玺彤微微瑟缩了一下,刚刚还因为对面人的调侃而显得有些羞涩的小脸又兀自煞白,饶是被他话里的猜测吓到了,她还是抬眼望向姜云升,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亮极了,“阿成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大约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声线在抖,明明还需要仰着头看他,脖子弯成一小截弧度,从眼神到讲完话抿紧的嘴角都是倔的。姜云升像是被她这幅随时准备咬人的样子取悦到了,低低笑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便同石小姐去东城寻一遭吧。” 石玺彤一个多月来高高悬起的心第一次落在了实处,纵然姜云升在很多有关于他的传言里都是个只认钱不认仁义道德的狠角色,是满嘴谎言,把利益和背叛刻进骨子融进血液的伪君子,但她就是直觉认为他可以信赖。 就像兄长不曾掩饰过对姜云升天生的欣赏与青睐一样,石玺彤是遵循本能地选择信任姜云升的。 “但是石小姐最好知道,我姜某人从不接没有报酬的买卖。” “我只负责替你寻到那小子的下落,无论生死,事成之后,我要石小姐答应我一件事,可能是取走一个物件,可能要你一个承诺,到时候石小姐可不能反悔。” 石玺彤点点头,她觉得姜云升的要求合理极了,虽然不知道她全身上下并那点少的可怜的家当中到底有什么值得姜云升谋取的,也不明白她这样一朵豪门莬丝花的承诺于他又有何意义,但至少眼下,姜云升答应陪她去寻张毅成,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从而立回到住所的路上,石玺彤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上一样不真实,这些天她实在被恐惧和心悸的感觉所支配太久了,闭上眼就是阿成血迹斑斑地倒在地上,一双眼一点生气也没有,空洞洞地望着她,她只要想到阿成现在可能正在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遭受折磨,就控制不住一颗心被绝望拖着下沉,她必须尽快找到阿成,至少要陪在他的身边。 又有眼泪滚下来,被石玺彤迅速地擦去了。 阿成交代过她要勇敢一点的,她一直记得。 推开家门,她三言两语搪塞掉从小照顾她长大的保姆吴妈一连串的惊呼和责问,迅速躲进自己的房间,时间不多了,她需要尽快做好离家的准备,这一次不知道要去多久,小馆是不能再回了,索性她的东西不多,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黄家除了哥哥在的时候,对她的行踪去向也从不过问,她将几件衣服并一些零散的物什一股脑地装进她的旧皮箱里,然后就坐在桌前开始给姆妈写信,刘彰那边也需要托姆妈去交代一声。 正开了个头,窗外却传来唤她的声音,石玺彤推开窗户,看见融融月色里,刘彰站在她家楼下抬起头望着她微笑,少年穿着笔挺的黑色风衣并一顶羊毛礼帽,在十月初已经有些凛冽的夜风中身形被路灯勾勒得十分柔和。 刘彰是石玺彤名义上的未婚夫,那时国外传来家父病重的消息,太多事必须黄子韬去亲自处理,正是自顾不暇的当头,还放心不下她,要为她在上海找一个倚仗,听闻世交刘家的小儿子刘彰从纽约留学归来,黄子韬领着不情不愿的她去相看了一面,就揪着刘家老爷的领子硬逼他将这门亲事定了下来。 如今兄长远隔重洋数月,半点消息都没传回来过,黄家内部多少觊觎家主地位的豺狼虎豹都按捺不住在伺机蠢蠢而动,刘家又得知石玺彤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姓养女,可谓是门不当户不对,当下就有了取消订婚的意思。 倒是刘彰这个人是个真绅士,从第一次与她见面就对她悉心照料,之后也对她和阿成帮衬过不少,刘家老爷却恼他三番五次出来见这个不得势的二小姐,前段时间一气之下还将他关了禁闭。 “姆妈,是刘彰,我下去一下。”石玺彤匆匆忙忙拿了件披风就往外跑,刘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口,隔了一会儿就听见她向他跑来的脚步声,和石玺彤一起出现的是她奔跑间裹挟而来的桂花香气,少女笼着块洁白的披风奔他而来,刘彰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期待时间可以暂停。 “刘彰,你怎么来了。”石玺彤跑到他身边停下来,脸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刘彰望着这笑容有些恍惚,他才发觉自从张毅成失去音讯的那天起,彤彤好像就再也没笑过了。 “我….过来看看你,阿成有消息了吗?”刘彰边说边脱下风衣罩在穿着单薄的少女身上,在石玺彤面前,他一直都是温柔又妥帖的样子。 “嗯,我找到姜云升了,他同意替我去黑市寻他,这次一定能找到阿成的。”不能说自己也要同姜云升一道去,刘彰一定会放心不下的。女孩一字一句充满了笃定,不知道是在回答他还是在回答自己,但见她终于得到些安慰的样子,刘彰心里终究是开心的。 “你不是被伯父关禁闭了吗,偷偷溜出来的?出不了门很难受吧,你放心,等哥哥回来,我就拉他去跟伯父解释,那婚约不过是他一时兴起订下的,作不得数。”少女抱着双臂呵出一小口白气,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留心到身侧的男人嘴角越来越苦涩的笑意。 “彤彤,其实我……”像终于忍无可忍似的。刘彰将她的肩膀扳过来,迫使她正视自己,浓郁夜色下男人的眼里是更加浓重的黑色,像是藏了很多很多的心事,待他还想斟酌着开口时,街角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少爷果然在那儿!”的大喊。 被这一声打乱了纷芜繁杂的思绪,刘彰无奈地闭了闭眼,将女孩身上的风衣笼得紧了些,把她向屋子的方向推了推,“回去吧,我下次再来看你。” 身后唤他的声音近了,刘彰却只盯着那道消失在栅栏之后的身影,心上说不出的惘然。 那时的他尚且不知,那夜冷溶溶的月色,桂花馥郁的香气和那个女孩素净的面庞,会浓墨重彩地停留在心上,长长久久。 ——————分割线—————— 钟淇吸了口烟,重新将视线投向坐在擂台边缘的少年,他正将手腕上松掉的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紧,一个月来少年肉眼可见地瘦削了一圈,却不显得虚弱,整个人好像是一把被磨出锋刃的匕首,周身散发摄人的冷光。 这个代号杀不死的少年,加入游戏的时候堪堪才20岁,一个月的时间,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居然真的像他入场时取的代号一样,不管被逼入怎样的绝境,也能硬拼着一口气活过来。 钟淇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时候,是在他与那奇沃夫的battle台上,无论是谁看都是实力悬殊的一战,少年与蝉联了两周擂主的那奇比起来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幕后大佬们几乎一边倒地押了wolf。 可是那场比试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起初少年出拳的手法稚嫩,几乎看不出什么招式,仅仅胜在身法灵活,打到最后,体力已经明显落于下风的张毅成已经数不清挨了对手多少记重拳,拳拳入肉,每一次他瘫倒在擂台上时都让人觉得他这次肯定完了,但裁判读秒到最后他又能挣扎着站起来。 反反复复的击倒又爬起,最后是那个自称野狼的那奇沃夫停止出拳,宣布投降结束了这场决斗。 钟淇还记得他坐在看客席上瞥见那个少年出拳时的一个眼神,森冷狠厉到足以令他心惊,这个小子,假以时日淬炼,或许可以成为一把好刀。 张毅成将绷带缠紧后,望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发了会儿呆,又从口袋中掏出个宣纸折成的小信封,里面装着他浑身上下最干净的一样东西,是条女子用的发带,浅绿的颜色,被他保护地很好,半点血污都没沾上。 张毅成小心翼翼地隔着信封摩挲了一下那根发带,仿佛想透过它看到那张素净温软的脸。 其实当时拼着一腔孤勇闯到东城黑市来,不尽然是为了外婆的病。张毅成还记得为了筹那笔手术的费用他到处接活,那段时间急红了眼,除了杀人放火贩毒几乎什么都愿意干,终于因为体力透支倒在大街上时他还以为自己快死了,醒过来却是在石玺彤的房间里,思绪混沌间听到一墙之隔的客厅传来争吵的声音。 “小姐你脑子糊涂啦!那可是你母亲留下来的手镯!少爷给的东西当完就算了!那个你怎么能当掉呀!” “嘘……姆妈、姆妈你小声点,别把阿成吵醒了。” “吵醒他又怎么了!小姐哟,你把他带回来睡在你床上,刘彰少爷知道了该怎么想呀……” 是吗,彤彤为了他连手镯也当掉了。那个手镯张毅成知道的,石玺彤曾给他说过,是她没见过几面的生母留给她的,她一直宝贝地不行,开心难过都要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没想到她关于亲生母亲最后的这点念想也因为他失去了。 张毅成觉得眼眶热热的,刚刚清醒了几分的思绪又挣扎着陷入泥泞里,他盯着石玺彤卧室暖色调的天花板发呆,直到后知后觉地发现有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进领口,冷却后又冰凉一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牢牢攫住,逐渐发力攥紧,绝望蔓延四肢百骸,干活最苦最累的时候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他好像在这一刻快被击溃了。 少年人说爱太容易,可是我亲爱的女孩,在我尚且还是一棵卑微草芥时,我该拿什么爱你?
——————分割线——————
番外02 江奈生x王希圣
(江代 鳏夫x小舅子设定 虐 不喜误入⚠️) 若你说一别各自安 那么我 尚感到几分凄然 若你说心有愧和惭 那我从未流泪 遑论不甘 江奈生厌恶他的名字,奈生两个字像是老天爷于他命里的一句嘲弄。 奈生,奈生,奈何生作男儿身。 奈生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名唤蔓生,与奈生生得有七八分相似,早些时候,江家还称得上沪上大家,蔓生大家闺秀的芳名就流传在外了,上门求娶的人几乎踏平了门槛,蔓生却执意不嫁,要将自己许给一个谁也瞧不上的教书匠。 后来江家老爷夫人相继辞世,家道从此中落,蔓生又是个先天病弱的身子骨,少了往常那几味昂贵药材的调养,身体每况愈下,不过才双十年华,就落得个形容憔悴。 一群家丁仆妇被遣散干净,江家只余下他们姐弟俩苦苦支撑,可一个病秧子,一个未成气候的少年郎,哪里再入的了那些世家的眼。 倒是那教书匠是个有情有义的,彼时他已是沪江大学的国文讲师,今时不同往日,前景一片光明,也得了不少待字闺中的小姐们芳心暗许,但他仍执意上门迎娶了蔓生。 只可惜上天待这个生性温婉的女子太薄,虽是得以与心上人结为夫妻,蔓生却没捱过她嫁人那年上海滩的冬天,那个冬天苍茫的天穹下洋洋洒洒飘着鹅毛般的大雪,竟似冷进了人骨子里,江奈生一身缟素,麻木地向面前的火盆里一张张扔下纸钱,单薄的纸片被火焰舔舐成灰,又纷纷扬起来同细雪一道落满他单薄的肩头。 王希圣与他并肩跪着,眉目间笼罩着不逊于他的哀恸神色,只是他依然跪得端正笔直,一举一动到底比奈生多了几分镇定,尽管那也可能是他强装出来的。 到最后一张纸钱被火舌吞没,王希圣将手轻轻放在了奈生的肩头,开口时声音略有些喑哑,语气却十分坚定,“奈生别怕,姐夫会一直陪着你。” 是了,王希圣起初是他私塾的讲师,后来是他偷偷倾慕之人,如今是,他的姐夫。 命运待他阿姐刻薄,对他也并不曾宽容几分。 江奈生第一次见到王希圣时,他带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站在讲台上,一袭长衫,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整个人如同一盏泡开的清茶,氤氲散发出温润淡雅的香气。 不同于之前执教国文的那些冒着酸臭气的迂腐老头,张口闭口只会之乎者也,他会在课上同学生们讲男女平权,讲那些令江奈生心向往之的新派思想,革命与解放,自由与平等,每每在谈及这些时,他的双眼就会迸发出惑人的光彩,将人拉进他构筑的美妙天地里共他沉沦。 分明只是个三尺讲台之上弱不禁风的教书匠,却时常让人觉得他像个以笔为剑开疆扩土的战士。 他也曾站在奈生的身后,捏着他的手教他用毛笔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写下奈生二字,笔力遒劲,只是他的心思凝在笔尖,奈生的心思却凝在他身上。 他也曾送给奈生他最爱的诗集,也曾与他彻夜秉烛长谈,也曾在兴之所至之时将他引为此生知己。 江奈生总是想,若他日后要娶旁人,他定是要同他挑明心事的,纵然再如何忤悖纲常受人唾弃指点他也不怕,总好过一番深情烂在肚子里,总好过他永远也不知道有一个少年曾爱他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敢为他跨越了世俗的偏见。 但他要娶的人偏偏是他的阿姐,是会摸着他的头柔柔地唤他奈生的阿姐,是宁可断掉续命的汤药也要供他念书的阿姐,是他这世上最后也是最亲的亲人,他有什么办法。 蔓生的葬礼结束了,在事无巨细地安排好妻子的后事后,王希圣终于可以放任自己片刻迷失在酒精里,一杯一杯的酒接连灌下去,好像心上的痛就可以消停些,不要再那么吵闹。 待奈生找到他时,他已经醉得不成样子,失了平日里的温吞从容,像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拉着奈生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奈生将手覆上他的脸,替他拭去那些汹涌不断的滚烫泪水,他却将奈生的手拉下来捧在心口,唤他蔓生,问他能不能不要走。 江奈生呆呆地望着他,看他用自己梦寐以求的眷恋神色同他说话,才发现原来痛到最深处人竟是哭不出来的,任由王希圣醉倒在自己怀里那刻,他分明抱着他却只觉得心空了一块。 命运最是好笑,总叫人越强求什么,越得不到。 那之后王希圣真的信守承诺搬进了江家唯一剩下的老宅院,陪着江奈生度过了几番冬夏,只可惜朝夕相处之人隔着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 王希圣不会知道,那年醉眼朦胧间瞥见的人,不是蔓生,却是奈生,或许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知道,不敢知道,不能知道。 “蔓生在世时,我答应同她于此地长相厮守,所以这辈子守着这院子也心甘情愿,但奈生你还年轻,不能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外面的世界很大,你该出去看看。” “无需劝我,这辈子你守着姐姐,我守着你,如此甚好。” 容我把这场遗憾圆得太满 颓唐之后理应璀璨 一生厚福不过与你一半 昂首走过五十年的流长斐短 它们正如雪片般失散 流入这座尘寰 ——————分割线—————— 衰草连横向晚晴 半城柳色半城笛 枉将绿蜡作红玉 满座衣冠无相忆 时光 来复去 石玺彤在天色将明时就拎着她的小皮箱轻手轻脚地溜出了小馆,姆妈还在房间睡着,信留在了客厅的桌子上,清晨时分的街道上氤氲着浓重的雾气,她只身拖着一个旧箱子在铺天盖地白茫茫的雾中漫无目的地闲逛了许久,才终于捱到与姜云升约定的时间。 石玺彤一心以为姜云升会带自己直赴东城,所以在被他领着来到沪上那家颇有口碑的裁缝铺时,才会在心头涌上一丝茫然。但猜到男人定是自有用意,石玺彤还是拼命按捺下心头的焦虑,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裁缝铺的店主是个叫依加的洋人,年少时随父母来沪上做生意,同父亲一道参加晚宴时便爱上了上海名媛身着旗袍曼妙绰约的风姿,之后辗转各家裁缝铺求学,机缘巧合下得了一位手艺精绝的老师傅传授,再加上他本人也很有天赋,如今一手裁制旗袍的手艺已经在上海滩闯出了名气。 “哟,姜先生今天带来的这个妹妹可真漂亮!”许是在上海扎根久了,依加一口中文说的十分流利,言辞间又带着东洋人特有的热情,“来给这位小姐挑件旗袍吗,我们铺子新来了块湖水蓝的锻子,这颜色可最衬肤色了。” “给她挑件成衣吧,今天就得穿上,等不了定制了。”姜云升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撂下一句话将人丢给依加后就轻车熟路地走到铺子里侧的沙发上靠着了。 “这位小姐,想看个什么式样的旗袍呀,这边这些都是我们店现成的款式,这件鹅黄的,还有那件桃红的,你们这种小姑娘穿上都好看。” 石玺彤有些应付不来店主殷勤的介绍,只能像只鹌鹑一样垂着头任由他拿出一件件颜色鲜丽的旗袍在自己身上比划,只是那些明紫杏粉的颜色她实在穿的极少,在向姜云升第三次投去求助的目光后,沙发上的男人终于舍得开口将手足无措的她救下,“还是挑个素点的颜色吧,你挂在店门口那件天青色的就不错,拿来给她试试。” 刚刚还舌灿莲花的依加听闻,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姜先生的眼光果然毒辣,那件袍子的布料可是出自大家,堪堪只够做这么一件的,只是这料子被前些天上店里取衣服的百乐门周小姐一眼相中了,说好旗袍做出来要留着给她,您要了,我不好跟周小姐交代呀。” “哦,既然只此一件,那在下可更是势在必得了,”男人略作惊讶地挑了挑眉,“说起来我与百乐门的周小姐也有几分交情,日后她来店里时,您只管说是我横刀夺爱,周小姐应该不会不给我姜某这个面子。” 能在租界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依加自然是个聪明人,百乐门那位娇滴滴的小姐与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之间,他不过稍作权衡便拿定了主意,“小玉,带姑娘去后面换衣服吧。” 石玺彤便从善如流地换上了那件天水青色的旗袍,那确实是条难得的好袍子,淡雅脱俗的颜色,布料极服帖地裹在她的身上,衬得她腰肢纤细,气质婉约,领口下摆分明是保守的式样,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段曲线优美的白皙颈项,安小玉替她将编成两股麻花辫的头发放了下来,在脑后用一根木簪挽了个松松的髻,为这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青涩少女平添了几分女人味。 石玺彤跟在小玉身后有些拘谨地走回铺子正堂,她穿上这衣服的效果着实令依加眼前一亮,不得不说眼前这女孩真的与这件旗袍合衬极了,一颦一簇都是秀美清丽的样子,像碧波里一尾沉默却灵动的鱼,在望着她的人心中一圈圈荡开涟漪。 姜云升倒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沉默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直把石玺彤看得想钻进地里了,才吩咐小玉替她拿了件兔毛的坎肩搭在身上,叫她穿好了便转身往铺子外面走。 “一并记在我账上吧,走了。” 后两个字自然是对石玺彤说的,她急急跟了两步,又扭头有些迟疑地望向依加,见他很是习以为常的样子,才轻舒一口气追了出去。 出了裁缝铺,姜云升正拦了一辆黄包车示意她坐上去,待两人坐稳后,兴许是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姜云升难得好心地开口点破她的心思,“姜某人不是慈善家,今日这衣裳钱,日后定是要向石小姐讨回来的。” 听他这样说,石玺彤一颗心反而落了下来,车夫腿脚很快,转眼间便将他们拉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面前,石玺彤看着那一块惹眼匾额上三个飞扬的烫金大字,喃喃念道。 “月明楼。” 月明楼,沪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戏楼,多少附庸风流的有钱人们醉生梦死的销金窟,石玺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姜云升带自己去裁缝铺挑衣裳的用意了,照她之前那副打扮,这月明楼约莫是进不去的。 “姜先生,这位小姐,快请进。”门口候着的小生见到姜云升赶紧热络地上前招呼,足以见得他不是第一次出入这种场合了,姜云升略微颔首,“劳驾替我向唐爷通报一声,说是姜云升有事求见。” 月明楼内的装点布置俱是一派古色古香的风格,一楼大厅中央的戏台子上几个戏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台下错落坐着些听戏品茶的宾客,只是姜云升口中的唐爷自然是不会出现在这公共大厅的位置,小生请他们在大堂稍候片刻,亲自将话递了上去,不过一会儿得了唐爷的允许下来,这才带着他们径直往楼上走,月明楼的楼层越往上,雅间的布置越是古朴清幽,唤来的戏子也叫价越高,小生这一番竟是带着他们直上了五层。 穿过悬挂着泼墨山水和工笔牡丹的悠长回廊,又越过一扇巨大的雕花屏风,石玺彤终于见到了他们口中的唐爷。 男人坐在一方小案后面,穿着一身唐装,五官硬朗,浓黑的眉斜飞入鬓,一双眼苍鹰一般带着探视的意味盯过来,左手把玩着两枚核桃,右手揽着一位极貌美的女子,那女子倚着他坐着,眼波动人,一副烟视媚行的模样。 “唐爷,敏夫人,好久不见。”姜云升对着二位略拱了拱手,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 “臭小子,这么些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只怕这次来,又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说着目光又放到石玺彤身上,话里带起一丝玩味,“怎么这次还带个女娃娃,倒是个好样貌的,只是这么小的,你也下得去手?” 身侧的女子有些嗔怪地截住了他的话头,“好了唐大,看你,可别吓到人家小姑娘。” 又是一番寒暄,此时小案正前方的戏台上传来一声戚然婉转的吟唱,石玺彤这才注意到那上面孑然立着一位凤冠华服的伶人,正施施然甩了水袖,悠悠开嗓。 “唐爷说笑了,这次叨扰您听戏,姜某确实是有一事相求。” “哈哈哈,能让你姜云升找上门来的,应该不是什么寻常事吧,且说来我听听。” “……” 男人们已自顾自地开始攀谈起正事来,石玺彤的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被那位戏台上的伶人全然吸引了。 “倦兮倦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 别记风情,聊报他,一时恩遇隆; 还钗心事付临邛,三千弱水东,云霞又红; 月影儿早已消融,去路重重; 来路失,回首一场空。” 台上的伶人唱腔凄绝,一颦一笑都将人牵扯进她的情绪,时而如痴如狂如癫如醉,时而又冷着一双眼仿佛在嘲弄这世事荒唐,她只身一人在戏台子上演尽了悲欢,直教平日甚少听京剧的石玺彤一颗心随着她起了又落,在她最后的哀怨尾音里忘了自己是谁,回神时竟已泪流满面。 一旁的唐溢见她这副模样,轻轻抚掌,笑道,“你这丫头倒是与明月有几分投缘,明月,带这位小姐去后面的厢房叙上一叙吧。” 石玺彤正有些慌乱地抹着眼泪,闻言愣了一下,扭头望向姜云升,对方只对她微微点了点头,是个让她心安的意思。 大概是有些话,她在场不方便说吧。 分神间台上的人已经行至跟前,原来这便是月明楼的头牌旦角明月,石玺彤这才看清她的样貌,竟是比自己要高上不少,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两弯罥烟眉,眼角眉梢藏着一段愁绪,让她整个人都被一种哀愁的氛围笼罩着,仿佛对面人一句话便会被惊扰。 “小姐,随我来吧。” 待石玺彤和明月行远,唐溢才与身边的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悠悠的开口,“姜云升,不是我不帮你,但我现在只想当个倒腾古玩的清白生意人,东城那蹚浑水,我可不想掺和。” “唐爷大可放心,我只需要一个参加游戏的正当身份,绝不会把唐爷您牵扯进来。” “你怎么知道东城的人同我递了帖子?” “以唐爷在沪上的身份地位,这并不难猜。” “听我一句劝,东城黑市的水太深,就是你,说不定也很难全身而退,莫为了个女娃娃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当。” “我去东城自然有我自己的考虑,替她寻人不过是一搭二便,只是唐爷可能有所不知,这位小姐,可是黄家大少爷放在心上疼宠的妹妹,恐怕也是他现在人在国外,最放心不下的人。” 像是早就料到了唐溢的推阻,姜云升轻飘飘地将最后的筹码抛出,果然看到对面的人如他所料地变幻了脸色。 黄子韬刚回国的时候,还未曾收敛他作天作地的脾性,曾因为一些事情与唐溢起了争执,彼此生了嫌隙,但后来一次唐溢被手下人陷害,命悬一线之际,竟是得了黄子韬的搭救,可谓是不计前嫌,欠下这个人情不久后,他便因为父亲的事匆匆出国了,唐溢一直无以为报,自然被知道这段因果的姜云升抓住了把柄。 唐溢沉吟片刻,转头向身侧的小厮吩咐,“明日将东城寄来的帖子送去给姜先生,对那边就说我近来繁忙抽不开身,委托姜先生代我出席。” 石玺彤跟着明月来到戏台后面的厢房,小姑娘的灼灼的目光还不懂得加以掩饰,就这样牢牢地锁定在你的身上,明月被她盯得有些失笑,缓声开口道,“姑娘可有什么话要问我?” 石玺彤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觉得在台下听戏的时候自己与眼前的女子好像贴得很近,此时与她面对面坐着,却好似隔得有些远了,她皱起眉,斟酌着开口,“明月姑娘,你好像……过得并不开心。” 没头没脑地一句话,却将明月问了个怔愣,多少年前呢,谁也曾皱着眉问过他这个问题。 “……姑娘说笑了,能为你们这些贵客唱戏,是明月的荣幸,谈何不开心。” “姑娘若是想听,明月可以为姑娘再唱上一曲。” 她张口,唱起一幕《桃花扇》。 溅血点做桃花扇 比着枝头分外鲜 只有石玺彤知道那日包厢内的明月唱到后面几乎语不成调,她望着她又好像在透过她望向别人,无论她再怎么否认,这问题的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今日与姑娘一叙,竟好似遇见了一位故友,姑娘若是不嫌弃,能否收下明月的一点心意。” 她递过来的,是一柄精巧的桃花扇,扇子上的桃花开得灼灼,竟让石玺彤觉得有些刺眼。 ——————分割线—————— 是夜,明月正坐在铜镜前用沾湿的帕子一点点揩去脸上的脂粉,随之露出来的,是一张苍白消瘦,雌雄莫辨的脸。 身旁的小厮垂着手毕恭毕敬地答道,“余老板,查清楚了,那姑娘是黄家抱养的二小姐,这次随姜云升一道来的,听说是要同他一起去东城黑市寻一个人。” “知道了,退下吧。” 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男人的嗓音,低低的,没有了温度。 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上了,一室沉寂,月光透过窗棂清凉如水地倾泻下来,在木质的地板上蜿蜒。 明月卸完了妆,盯着面前的铜镜出神,镜子里的自己好像逐渐褪去了沧桑颓然,变成了少年时清俊的模样,连思绪也一并被拉扯回了曾经。 从前的他随着戏班子四处颠沛辗转,戏台班主姓余,便随口唤他阿余。
后来戏班子打算在上海扎根,一连在沪上待了数月,某日他抄近路穿过一处深巷时,撞见奄奄一息的姚皓月,救了他一命,从此他得空便会来听他唱戏,阿余也总能在台上就一眼看见台下的他。 那年,他不过14岁,第一次登上一个像样点的台子唱戏,台下听戏的人不多也不少,他画了桃花妆,身着水袖长衫,卓越的天资让他方启唇便艳惊四座,可当一曲终了,他带着欣喜放眼望去时,才发现那些宾客看他不过像是望着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那些赤裸的眼神无一不向他强调着自己只是名戏子,是供人取乐的玩物,是这偌大的上海滩上无依的一抹浮萍。 那样的认知让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在戏班子后台,被姚皓月拦住了去路,彼时还没有他高的少年仰着头看他,眼神炽热又专注,像是盛满了破碎的星光,那时他问的是: 阿余,在这里唱戏,你开心吗。 姚皓月曾告诉过阿余,自己是被一位大人物培养来处理一些肮脏的差事的,那些事情危险下作,有了他去办,那人手上便沾不上鲜血和腥气。 可是这样的人,却会带着全世界最清澈的眼神问他一句,阿余,你开心吗。 那天晚上,他们并肩坐在瓦片屋顶上看星星,看着看着,姚皓月扭头看向他,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上几分。 “阿余,你知道吗,我只是他养的一条狗,他叫我干什么,我便要干什么,可是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不想成为一只没有良心和感情的狗,只会对着主人摇尾乞怜,阿余,我想逃,逃去江南,那里风景很好,这个时节桃花应该开的很漂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后来呢,没有后来了,他收拾好包袱在他们约定的港口等了一天一夜,只换来他的同伴送来的,一柄带血的桃花扇。 他一直没有名字,于是替自己取了那少年名中的一个月字,从此沪上的人便尊称他一句月明楼余月余老板,一面是月明楼幕后的主人,一面是令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月明楼头牌明月,这些年有了很多人在台下听他唱戏,很多人愿意为了他一掷千金,却再也没有一个人会问他是不是过得开心了。 就像江南的桃花应是年年都开的很好,只是他不敢一个人去看。 他还演着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 他还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 他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 静静合衣睡去 不理朝夕
最赞回复
你的回复
回复请先 登录 , 或 注册相关内容推荐
最新讨论 ( 更多 )
- 无人在意 夏之禹新歌直接描写pc了😅 (柚子殺手)
- 这件事最典的是 (倦添)
- 好崩溃,再看一遍节目还是能嗑到 (莫雷加德)
- 太可怕了这个说唱2025 (巴子西开)
- 田园女权就是极端女权么?【西八,我二月份的帖子谁特么顶起... (统治野区索拉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