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箭 文/小思
刀叢中的小詩(曲高何生寡,眉修莫倾城)
萧红真可怜!我委实不愿意用“可怜”这两个字,但看完萧军写的《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后,怎也抹不掉这种印象——萧红这个女人真可怜。 本来,正如萧军自己说:“夫妻或男女之间的事情,第三者难于判清真正、实质……的是非的,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倒是经验之谈。”但除掉感情这微妙成分外,人际关系,仍该有一种相当客观的是非准则,或一种第三者也能判清的道义标准。谁爱谁、谁不爱谁、谁拒爱、谁痴心,第三者的确没法管也不应管。离天隔海,又不认识男女双方,更难断是非。可是,一个女人,死了四十年,她曾爱过的男人,把她的情信公开了,还自说自话地加批加注,处处表示“她弱我强”、“我也并不欢喜她那样多愁善感,心高气傲,孤芳自赏,力薄体弱……的人”。女人在信里说:“我崇敬粗大的、宽宏的灵魂”,他立刻推理说:“我的灵魂比她当然要粗大宽宏一些。她虽崇敬,但我以为她并不爱具有这样灵魂的人。”在对手绝无还击、辩白机会下,做出这类事,不必说夫妻或男女关系,就是对普通交往的朋友,都可以说不够道义。更何况,这女人曾如此深爱自己,这女人已死去四十年,这女人出名——现在正当“萧红热”,这种自以为“诚实坦率”的注释,就再不单属男女之间的事了。 萧军写这些信的注释,看来除了向世人交代他与萧红之间,“全是充分认识、理解到我们之间具有不可调和的诸种矛盾存在着的。后来的永远诀别,这几乎是必然的、宿命性的悲剧必须演出”。还有最重要的是对“干预”过他们感情问题的人回一枪,故他说:“除非你别有用心,别有目的……才喜欢在别人夫妇之间表示偏袒某一方。”又说“敌人”大可利用这些注释,像“借箭”般借去,再“射”回他身上。 《萧红书简辑存注释录》里包括一九三六至一九三七年间,萧红寄给萧军的四十二封信,及萧红保存萧军给她的四封信。每信后都附有萧军在一九七八年加上的注释。只要读者留心发信日期,注释人怎样对待发信人的感情,再仔细看注释提到“我”和“她”的比较,也看萧红信中的情绪变化,那么两个人的个性,就完全活现眼前。如果想了解萧红的悲剧,这书里有足够的材料。 萧红也许真像萧军口中所说的“孩子”,又也许爱得太切,竟全然不懂得自己对人的关心,会有如此结果。远在日本,写信也不忘“庄严”地叫爱人买个软枕头,免得爱人睡硬枕坏了脑神经。注释上就出现一段话“她常常关心得我太多,这使我很不舒服,以至厌烦。”她信中吩咐他多吃水果,不要吃鸡子,注释就写:“在生活上干涉得过多,我几乎有点厌烦,以至怕她了。”信末偶然附一句:“腿肚上被蚊虫咬了个大包。”注释就写:“腿肚上被蚊虫咬了个大包,她也会说一说的,好像如此一说,这大包就可不痛不痒了,其实我对她这大包,能有什么办法呢?”信中提及朋友对他的评价是“很厉害的人物,并且很有魄力”,而她听了很替他高兴,结果得到的注释是:“我知道她并不真正欣赏我这个厉害而很有魄力的人物;而我也并不喜欢她那样多愁善感……的人。”多病的人来封短简说:“你则健康,我则多病,常兴健牛与病驴之感。”注释就写:“健牛和病驴,如果是共同拉一辆车,在行程中和结果……不是拖垮了病驴,就是要累死健牛……若不然,就是牛走牛的路,驴走驴的路。” 抄了许多,大概,箭,我是借了,也射回了。 如果说别有用心,那恐怕是想为死去的病驴说句不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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