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目录学
来自:知白守黑
(一) 前人有曰:“不通目录学,终是乱读。”这是将读书看作是求知和治学的途径来说的。如果真要研究问题,的确于目录是不可不首先研究的。如果能有人指点的话,我以为,这种指点也首先表现在对目录的指点上,包括指出哪些是重点参考书。 现在,无论是图书馆,还是网络,其搜索均不能代替某一学科的重要参考书的目录,痕迹也许能寻得一点,但并非捷径。从古至今,书籍浩如烟海、汗牛充栋,如何寻得有价值的参考书呢?专攻者,如刘向,相当于图书馆员,有《七略》,即是编排的目录。《隋书》有《经籍志》,《汉书》和后来的史书也有《艺文志》。四库分类法渐成,清钱大昕有专论。该分类一直至清晚期。大型者有《四库全书总目》,后人又有《辨证》等等修订本,并且《续四库全书总目》也有了,大型类书又有《古今图书集成》,各藏书楼、藏书家也有自己的目录传世,看《中国目录学史》、《目录学发微》,以及李慈鸣、缪荃孙、顾廷龙、王绍曾等人的著作,则于目录学也会有一个大的了解了。但问题是,近代以来西书涌入,目录学必然重受冲击,四库分类法也改为现代的学科分类,但是每一类里书籍的数量却是显著地增长了。 所以,现代一方面各出版社有自己的书,另一方面各卖书的网站也有自己的分类,另有《全国新书目》《中国图书评论》《中华读书报》《中国图书商报》等辅助性的报刊出来,书籍的广告流通就全靠媒体。但对于研究问题来说,这些还远远不够。问题有二,一是不全,就某一问题研究的需要来说;二是主次不分,即书的价值没有人来评判。而在西方的期刊里面,据说不存在这样的问题。 西人的图书馆也是分类,也有新书架(全是近两个月的新书),也有关键词或作者检索。但在专业期刊上,则有对近几年本专业的新书的点评,既谈优点,也谈不足,一篇点评大约只有一两页,但一次可评论8到15本书的样子。于是,该书的价值和在本学科的地位也就可比较了然了。而就了解某一问题的相关重要参考书上,一社会学博士生曾向我提出如下建议:即找一本社会学教科书,看它每一章节后面的参考文献,再寻着该门径去查就差不多了,基本重要的书可能都在这里面。但其实,这还漏掉了几点。尽管钱锺书也曾说过:一本书,人常常不愿意从前面看,而从后面翻起,仿佛重要的不是正文,而是书背后的引得,即参考书和关键词。 漏点的几点大约是不难想见的。一是人,或作者。一个领域的专家有名的屈指可数,从专家入手去查找,岂不更加方便?而专家从哪里找呢?一些教科书上当然可行,另外一些专业国际会议也是个途径,而会议论文集之类便也有参考价值了。另外一个是研究机构。专业的研究机构必有专业的研究人员,其研究人员必有专业的著作和文章问世。但这两点就可以了么?还不够。还要看引证的人名和书籍的频率,这一方面可从正文中看到,一方面可从书后的索引中看出。一般来说,越重要的人物,他在书中出现的频率越高,因为他的工作有奠基性的意义,对后世的工作影响很大,于是出场的次数也就多些。但靠这些就能把相关的某一课题的专家找到,著作找全吗?比较不同的教科书,比较同一教科书的不同版本,比较书籍后面作者被引用的次数,查看教科书和其他你认为有价值的书后的参考文献,查找会议的信息和被邀请专家的资料以及其著作,在报刊论文数据库、图书馆搜索和网络搜索中寻找线索、在图书馆和书店相应的书籍类别上查看摆放了哪些书,拜访相关的教授并当面请教,寻找每一学科课题教授给学生开具的参考书的名单,也许就能比较全面的找到某一课题的相关参考书籍和信息了。但在主次分别上,一些次要的书也不能无视。因为这正如野史对正史有补充,而一反正史的过于涂抹和粉饰,次要的书对于主要的书也有补充和纠偏的意义,因为许多专家也许有他自己的盲点。 这种的积攒资料实为治学之必须,只有资料积攒得齐备,在讲话时才会有更多的发言权,也才能在下一步对许多资料进行分析甄别。古人以资产喻才学,可见才学亦非积累不可。但以上的总结,也必定有疏漏。即以五行金木水火土来看资料的搜集。土可生万物,可比喻一书中又生出其他书籍;火则炎上、飞腾,是否可比喻由读一些书又联想到一些关键词,再由这些关键词而搜索到更多的书呢?水性润下,为流动,是否可理解为由有一作者又带出更多作者,由段落的互文性而去查看更多的其他书的阐述呢?木有生发的特性,似可见由出版该书的出版社查看该出版社以前所出版的其他相关书,当然该出版社应资格足够老;金具有肃杀、变革的特性,则从该书中私可窥见不同于以往其他书的观点的部分,于是也带出反义的关键词。这种转折和变革也当不是孤立的。这正起源自文本的对话本质和反向阐释,语词和观点的定位是依赖于其反义词和反面观点而生的。而这种变革,以窥目录,则可见凡取资的材料,则不限于本国本土、不限于纸面,其材料之诞生,于常规的目录所录入之材料反反而生,这正犹如金石证史,地下之材料与地上之材料打成一片,而思想史的材料呢,葛兆光所言,则更广大了吧。 章实斋于《校雠通义》中说,“辨章学术,考镜源流”。这于目录学当然是很高的要求。所以编排目录者对该学科就要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否则辨章尚且不及,遑论源流?但以现在之实践,则仅仅一个图书馆员则肯定是无法做到了。因为图书馆员并不是专家,对书籍无法从专业角度盖棺论定,而只有抄录下其他专家对该书的一些评论。而公正的评论亦需要有一定范围内的共识,尽管其中的争论也难避免。但一些颁发给某些作者的奖项会有一定的提示。同时,各国《大百科全书》也可作一定的参照。前人既已做搜纂,其功必不会全费,整理下来,即可嘉惠后人极多。如朱竹垞著《经义考》三百卷,此书一出,后世对经籍再作注释就可免了罢。故尔,如能见到此类书,则诚为幸事。 (二) 上回写了一篇《目录学》,意对今日之图书馆学或目录学有所不满。而“不通目录学,又是乱读,非治学之道”,那么剩下来就两个问题,一、为什么要治学?二、如何作学问? 首先是何为“学”?按经典的说法,“学”是一种有系统的知识。从英语science和德语wissenshaft词根来看,“学”是一种被遮蔽的事物从地平线上的冉冉升起,因为其词根都有看见的意思。所以,“学”必是一种知识的累积,甚至要作卡片,这种累积是系统的,有条理的。它同时促使人思考。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要想产生出千里马,一要草料充足,营养丰富;二要马匹能不断训练,反复奔跑。此犹鲁迅所说写作之秘诀在于“多看和练习”也。 治学也是一样。通目录之后(准备目录就需要相当一段时间),即当细化,深钻某一方面,务使某专题相关方面不断通透明朗,即打通血脉,甚至托毒生肌。再以此为根据地,不断扩展,成某方面之专门名家。 再举一例,起初即当播种,深耕细作,而后浇水施肥,庶可等待收获也。 又治学当使材料首尾成一长蛇之阵,又如丝绳贯穿之铜钱,而勿使为一地散钱也。历史如是,学科也如是,恢弘跃动,此学科之真精神也。 故而,初九,潜龙勿用,如沉潜钻研,不敢有所下笔;而后见龙在田,而后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而上九之亢龙有悔,或曰学科范式之转换也。 故起始通于目录,所见在面;而后专攻一点,如锥股出血,所见在点;而后连点成线,连线复成面也。故所见景象同,而心已异。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山水岂有异乎?心之异也。 故先博识而后专精,有专精而后复益于博识,盖影入千江,月独中天,见道在兹,万物何异?故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博者,约而有博;约者,博而后约,未有不博而能约,也未有不约而能博者也。不约而博,非真博也,散钱也,书贾也,横通也,此广面之似博而实片面之狭约,非真治学见道者也;不博而约,亦寡陋者也,夜郎自大之谓乎? 故通于治学者,必文富而旨约,指近而喻远,此通学之征也。而处世又非“学”不明,故吾今拜而求之。
-
云水之遥 转发了这篇讨论 2009-06-23 09:5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