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纪录】甲骨文系列之随风而逝的美国梦

疯狂的双十一过去了，囤书告一段落，接下来该读点书了。读倒是满愉快的，读完想留点纪录，但写起来却很痛苦。本来就懒，加上又很少写东西，想的多，能写出来的却很少，七零八碎不成个东西。不过，反正这也不是啥作业，就是看完书的感想而已，所以也不怕丑，发组里来，算是留个纪录。以后会接着读，但会不会接着写不敢说，因为写这玩意实在受罪。

今天读完了甲骨文丛书中的《故土的陌生人》。

四年前特朗普的当选震惊了全世界，他仿佛象是从天而降，在此之前，几乎没有哪个大报和有影响的媒体预测到了他会当选，全世界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走进白宫的人。而这个人也没有闲着，在这四年里，几乎每天都能给世界带来新闻，他是所有媒体人的恩客，当然，也几乎是所有媒体人的仇敌。

这个人为什么会当选？他背后的支持者都是些什么人？

美国教授霍赫希尔德的书《故土的陌生人》也许能让人加深对这一切的了解。当然，在她决定写作此书时，特朗普还没有当选，现在特朗普的第二任选举也已经结束，虽然他还不认输，但败选已成定局。几年过去，回过头再看，当初书中所描写的一切，分裂、争执、不满与绝望，并没有减少，甚至还大大加强了，那这本书更有必要一读。

作者书中访问的人多是美国茶党支持者。关于这个党，中文维基上是这样解释的：

“茶党运动（英语：Tea Party movement，是一个于2009年初开始兴起的美国财政保守政治运动。该运动的成员呼吁降低税收，并通过减少政府支出来减少美国的国债和联邦预算赤字。该运动支持小政府原则。茶党运动被描述为共和党内的流行立宪运动，由自由意志主义、保守主义和右翼民粹主义的支持者组成。最初是由部分人士对2009年《复苏与投资法案》的抗议发展而来的。2013年时的各种民意调查估计，略微超过10％的美国人赞同茶党运动。2009年3月，由于AIG高层雇员的高额奖励被曝光，茶党运动的参与者急剧增加，并在2009年茶党抗议大会达到了第一个高潮。尽管茶党比较像是一种意识形态，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政党，但一些研究表明，茶党小组的成员的投票态度就像是国会中的第三党。”

这个党在短短时间内就有了巨大的影响：

“2009年12月7日由拉斯穆森报导进行的一项民调显示，在一个虚拟的由民主党、共和党、“茶党”候选人参加的投票中，民主党候选人得到了36%的选票，“茶党”获得了23%，共和党则为18%。在独立投票人中，“茶党”同时击败民主、共和两党，“茶党”候选人得到了33%的投票。在同年12月16日的《华尔街日报》调查中，有41%的参与者“支持”或“某种程度上支持”“茶党”，超过民主、共和两党。2010年1月底CNN与“观点研究公司”（Opinion Research Corporation）的调查显示，“三分之一的美国人偏向茶党”，同时“26%的美国人没有任何偏好”，另有40%的受访者表示“没听说过这个运动”或“对其了解不足”。2010年2月初Fox News对900位登记选民的调查显示，35%的选民偏向于“茶党运动”，22%的选民不支持“茶党”，42%的选民不清楚或者根本不了解茶党运动。

CBS News与《纽约时报》于2010年2月5日-10日进行的调查显示，仅有2%的茶党支持者知道奥巴马曾经减税，另外还发现绝大多数(80%)的茶党支持者对奥巴马持否定态度。”

读完全书，对这些茶党的支持者，有以下几个大概印象。

首先，这些人多是一些虔诚的基督教徒，有着深厚的宗教情感。当初建立美国的那批白人，多是从欧洲大陆逃难到美洲的清教徒，所以传统上美国要远比欧洲有更浓厚的宗教氛围。但是随着全球化和多元化的发展，美国人对基督教逐渐淡漠，不信教，或信其他宗教的人越来越多，与此同时，基督教的一些基本价值也被抛弃，甚至是批判，比如堕胎权之争，再比如，对同性婚姻的合法，在保守派看来，这些都是“自由派”的背叛，冒犯了他们的信仰。他们每周定期去教堂，参加教堂组织的慈善活动，他们内心深处有着骄傲的荣誉感，他们珍视那些传统美德，比如，异性间的一夫一妻制，书中的一个母亲，女儿14岁怀孕，她坚持让女儿把孩子生下来，把这当成了正确之事，是光荣之举。但现在这些他们心中的美德已经难以说出口，他们要说支持异性恋，就会被批评是歧视特殊性向，违背了政治正确。在这个国家，他们的观点已经成了少数。他们被冠以“红脖子”的蔑称，被视为落后、甚至邪恶。那些曾建立并壮大美国的信仰成了被人嘲笑的东西，这些都让他们痛苦，愤恨。人们惯于从利益方面来考虑和看待分歧，但其实，这种观念和信仰上的分歧才是最难弥合与说服的。他们忧心忡忡地担忧别的宗教会在美国扩大影响，也反感那些不同信仰的移民和偷渡者。所以，当特朗普说出要禁止***进入美国，要在美墨边境建墙时，怎么不让这些人大喜过望。

在美国的传统中，还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就是对政府的不信任。美国崇尚个人奋斗，重视民间组织，对政府则警惕重重，视为洪水猛兽。在书中，我很惊讶地知道，现在的美国教会竟然还有什一税，就是教徒把收入的10%交给教会。教会则用这些钱开展各种宗教和慈善活动。这等于是代替了政府的一部分功能，书中的人物也毫不掩饰地表示对政府的不信任及对教会的依赖。由于不希望政府干涉个人，越少做事越好，所以这些茶党支持者坚决主张减税，尽可能少地减少税收，减少福利，不允许收“我”的钱去发给别人，路易斯安那州甚至大幅度减少教育与公共卫生的预算。以前看书时，有个段子说怎么判断左派和右派：

“路边有人乞讨，如果你说：这个社会太糟糕了，竟然让人没有工作来乞讨，那你是个左派。如果你说：这人太懒了，竟然愿意乞讨也不去工作，那你是个右派。”

这个段子其实很好地说明了这些保守派在税收和政府上的观点。那就是每个人都应该努力工作养活自己，而不应该靠拿别人的钱生活。这些人以没有拿过联邦政府的钱没有接受过联邦政府的帮助为荣，对他们来说，工作养家是一种荣誉，但同时，我挣来的钱也不能随便给别人。我曾看过一个分析文章，好像是刘瑜写的吧，在美国确实有色人种领取福利要多于白人，当然，这也可以解读为有色人种的经济状况要低于白人，但无论如何，这成了茶党支持者讨厌联邦政府的一个主要原因，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辛苦挣来的钱被政府偷走发给了懒汉。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对联邦政府的不信任里还掺杂有历史因素。一百多年前的南北战争，北方军队摧毁了南方政府，在南方大肆烧杀抢掠之后，联邦政府从北方挑选官员来统治南方，从经济上来剥削南方。这些在小说《飘》里都有具体的描写。时间虽然过去了一百五十多年，但南方白人对北方的怨恨似乎并没有彻底消失。而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又是联邦政府立法，甚至派军队，打破并解除了南方的种族隔离政策，从法律上让黑人和白人平起平坐，这些都让南方的一些白人有种被统治感。历史恩怨加深了南方白人对联邦政府的疏离与不信任，而民主党则被当成了北方的代理人。书中人物提到克林顿和奥巴马，便说：“那是从北方来的。”这样，他们对特朗普的支持除了理念和利益因素外，还加上了情感因素。

这些人都有着浓重的美国梦，坚守着自己认为的传统信仰和美德。书里有个故事，叫深度故事：山顶就是那个美国梦，这些人辛苦地在往山顶攀爬，虽然很遥远，但坚信只要努力早晚能到达山顶，但这时，来了很多插队者，不守规矩地排到了前面，这就让他们不但没有前进，甚至还在后退。这些插队者是移民、偷渡者、黑人、亚洲人，而政府则是帮凶。这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故事，是他们的憎恨之源。特朗普说要美国优先，要让美国再次伟大，要阻止移民，要禁止偷渡，这些口号让他赢得了2016年的大选，但也更深地撕裂了美国。

现在的美国大概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美国梦。一个传统而保守，希望能回到过去的黄金时代，坚持美国的传统价值，维护白人的统治地位，而另一个则是开放而包容，希望美国能包容更多的族群，文化上更多元，与有色人种分享更多的政治权力。

书中采访的人，都有着前一个美国梦，但随着特朗普的败选，这个美国梦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远了，由此而来的恐怕是更多的愤恨与失望，甚至是绝望。只要看看书中人物的年龄就知道了。书中采访的多是40-80岁的老年人，这些老年人青年时期生活在美国最为繁荣强盛的年代，他们不用高学历，仅仅蓝领工作就可以获得高薪，生活得幸福美满，那是他们记忆中的黄金时代。但这个黄金时代随着全球化和多元化越来越暗淡。他们现在成了少数，成了自己故土上的陌生人。特朗普也许是他们最后的余光。玛格丽特·米切尔的小说被傅东华译成了《飘》，按英文直译应该是随风而逝。作者惋惜南方贵族生活的破灭，那些繁华与风雅都已随风而去，现在，南方白人的美国梦也已渐渐随风而去，以后随着这些老年人越来越少，其他族裔移民和黑人占人口比例越来越大，美国即使仍然是美国，但在他们看来，那也是另一个美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