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 P4-P6，自译

《挪威的森林》

原著作者：村上春树。英文版译者：Jay Rubin。简体中文译者：林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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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4-P6

现在让我们想想，直子那天究竟说了什么呢？

嗯，当然，她提到了那口“野井”。我不知道那里是否真的存在那么一口井。也许正如那些曾在最糟糕的时日飞旋而存在于直子脑中的奇奇怪怪的事物一样，这口井不过是只在直子想象中的某种片段或者记号罢了。但是既然直子曾向我描述过这口井，它就永远地留在我关于那片的草地的记忆中了。自那天之后，一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事物和我所真切经历过的现实就变得密不可分起来了。我依旧能描述出有关那口井的所有细节。它恰好位于那片草地和远方密林的交界处，深藏在草野中，约莫一米宽，像是大地裂开的漆黑入口。它的周边什么警示标志都没有——既没有栅栏，也没有石摒（至少可以说周围没有一块石头高出地面）。它就是一个深深的洞，一张黑暗的血盆大口。井口的石头早已风化，变成一种奇怪的泥白色。石井上到处都是裂缝，稍大的石块已不知被风吹到了哪里。偶然间可以瞧见一只小小的绿色蜥蜴，顺着裂缝就轻快地滑进去了。你当然可以倚靠在井的边缘向下窥视，但是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对于这口井内部能知晓的只有它令人害怕的深度。这是一口深不可测的井，是一口被世间所有聚集在一起的黑暗填满的井。

“那是真的，真的很深的哟。”直子小心翼翼地说到。她有时候就喜欢这么说话，把语调放慢，然后仔仔细细地从脑中寻找每一个字。“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这口井究竟在哪，”她继续说到，“人们只清楚地知道它就在这里的某一个地方。”

她把双手插入到粗花呢夹克的口袋中，然后微笑着看着我，就仿佛在说“我可没撒谎！”一样。

“那这可真是太危险了，”我说，“有这么一口深井，却没有人知道它在哪。你也许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然后可就死掉了。”

“大概就像这样：啊啊啊！砰！就死掉了。”

“就是这样。”

“的确发生过哦，每过一阵，大概两三年吧，就会有人突然就消失了，谁也找不到他。然后当地的人就会说，‘噢，他一定是掉到那口野井了去了！’”。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一种好的死法。”我说。

“当然不是，或者说简直是最糟糕的死法吧，”直子说着掸掉了夹克上沾着的的草种，“要是摔断脖子直接死去就再好不过了，如果只是摔断了腿，那才叫真的无助。你只能费尽力气大声呼喊，但是又没有人能听到你，还无法指望自己被救出来，你只能看着可怕的蜈蚣和大蜘蛛爬满你的身体，目力所及都是曾死在这口井里的人分散的尸骨。这里又黑又湿，抬起头只能看到远远地有一个小小，小小的光圈，小的就像是冬日里的月亮一样。你什么都不做不了，只能慢慢死在这个地方，一天接一天，一点接一点，除了自己谁也不在。”

“诶呀，光是想一想你说的这些都让我浑身觉得不自在了，”我说，“总有人该去找到这口井，然后给它周围立起墙垣才是。”

“但是就是没有人可以找到它嘛。所以你可要小心点，千万别离小路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