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详尽最高质量的李安访谈:Freedom in Film
来自:张志明(再不相爱就软了)
李安 电影的自由度 电影的自由度:Freedom in Film 1993年李安凭其第二部作品《喜宴》在影坛崭露头角,这部简朴的华语电影以七十五万美金的低廉成本完成制作。而恰巧十年之后,李安的《绿巨人》(Hulk)杀青上映,此出好莱坞暑期主打强档的预算已达一点六亿美金。李安从拍摄低成本独立电影的华语电影工作者,跻身好莱坞一线大导的创作历程,似乎是布鲁斯?班纳(Bruce Banner)变身为绿巨人浩克的写照,但是从多方说来,李安的转型过程因其每部电影的不断创新、一再尝试不同类型和勇于迈向新的领域,显得更具戏剧性。 李安1954年诞生于台湾最南端的屏东,童年时因父亲担任高中校长一职,随父环岛调派在台东、花莲及台南。1970年代就读“国立艺专”(今之“国立台湾艺术大学”)时期,李安看了许多华语片和外语片,如《毕业生》(The Graduate),对他产生巨大的影响。不过真正在电影上的启蒙则来自伯格曼(Ingmar Bergman)1960年的《处女泉》(The Virgin Spring)。艺专第二年,他向来自香港的同学买下第一台8毫米摄影机,开始拍摄业余作品,包括黑白短片《星期六下午的懒散》。二十三岁时,李安前往美国继续学业,在伊利诺斯州立大学戏剧系主攻导演,取得戏剧学士学位(B.F.A in Theater Direction),之后来到培育出众多名导如马丁?斯科塞斯和奥立弗?斯通的名校纽约大学(New York University)。在此期间他与同窗如斯派克?李(Spike Lee)磨炼身手,并制作几部16毫米的学生影片,以一出关于曼哈顿的坚尼街(Canal St.)——这条划分小意大利区(Little Italy)和中国城在文化与族群上的分界线——的得奖之作《分界线》(Fine Line)达到此时高峰。《分界线》吸引了“中央电影公司”徐立功的目光,其后制作了李安的出道之作。 持续细腻地探究东方与西方间在族群、文化、语言上的分隔线,是李安头两部长篇作品的焦点:1992年的《推手》,刻画由郎雄所饰的太极老师父赴美与儿子及媳妇同住时发生的冲突;1993年的《喜宴》述说一位赴美的台湾男同性恋者和其父母在世代及性别的隔阂状态,他试图通过迎娶另一位来自中国内地、欲铤而走险以取得合法身份的女移民取悦父母。《喜宴》精准地融合戏剧性、喜剧成分和文化批判,从而出奇制胜;它荣获奥斯卡与金球奖提名,拿下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殊荣,并且横扫金马奖六项主要奖项。《饮食男女》则是李安的第三部作品,同时也是他那被称为“父亲三部曲”的系列的终结。1994年《饮食男女》登台映演,郎雄再次应邀入镜,饰演一名半退休的大厨和他三位成熟独立的女儿间的冲突,三位身份各是教师、航空公司主管和大学生,描绘她们发展互异并寻求共通的语言。《饮食男女》是李安第一部完全在台湾摄制的电影,也是他最细腻交织的戏剧作品,其中不只微妙并陈女儿们的生活,还包括当代台湾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持续冲击。这部电影为李安再度赢得奥斯卡奖提名,同时在上映期间更荣登最成功的经典外语电影,而在美国的票房收入亦超越先前所有华语片。 “父亲三部曲”之后,李安乘胜追击来到好莱坞,以英语制作又一个三部曲系列。依循着原有故事及个人在首三部电影的启发,《理性与感性》(Sense and Sensibility)、《冰风暴》(The Ice Storm)和《与魔鬼共骑》(Ride With the Devil)似乎除了皆属小说改编外,难察一丝共通性。《理性与感性》根据简?奥斯汀(Jane Austin)同名小说改编,演员阵容有埃玛?汤普森(Emma Thompson)、凯特?温斯莱特(Kate Winslet)和休?格兰特(Hugh Grant),是部英伦道德规范喜剧。《冰风暴》则是对1970年代静默的新英格兰近郊,一个充满性爱、药物与疏离世界的灰暗探索。这部电影为李安提供了一个敏锐观察家庭崩解的出发点,此外,正如他在访谈中提到的,这也是让他能以立体派方法尝试电影摄制的平台。1999年的《与魔鬼共骑》是李安最鲜为人知的电影,由托比?马奎尔(Tobey Maguire)、斯基特?乌尔里奇(Skeet Ulrich)、杰弗里?赖特(Jeffery Wright)和流行歌手珠儿(Jewel)共同担纲演出,呈现出自南北战争被搬上舞台后最深思内省的探索。挑战了传统南与北的二分法,凸显出忠诚、背叛、激情和复仇使得一群来自密苏里乡村小镇的年轻人耗尽生命。《与魔鬼共骑》采取一个新的角度关照美国历史,同时亦是以新的角度来关照传统西部电影。 随着千禧年将近和千禧热袭卷全球,李安夙夜匪懈唤醒沉睡的电影巨兽,武侠巨作《卧虎藏龙》2000年上映时如猛虎出闸,打破李安所有的纪录成为获利最高的华语电影,同时亦高悬经典外语电影榜首(此纪录直到2004年才由梅尔?吉布森[Mel Gibson]的《基督受难记》[The Passion of the Christ] 打破)。自1970年代李小龙传奇式的跨界引领风骚后,《卧虎藏龙》成为亚洲电影又一次重要的入侵,形成名副其实的文化现象。借着国际资金挹注和香港超级巨星周润发、杨紫琼与老江湖郑佩佩,以及新星如张震与章子怡,《卧虎藏龙》不但振兴了武侠片,同时还创造出新的泛亚洲电影制作模式。李安似乎持续不断地从类型与成规中追寻电影的自由度,并且在下两部作品里将自己推得更远:2003年的《绿巨人》和2005年的《断背山》(Brokeback Mountain)。改编自畅销漫画──《浩克》,李安运用绿巨人的形貌作为愤怒、精神压抑和美国在九一一之后“恐惧的文化”(culture of fear)的探究起始点,并与恋母情结联结。这部电影值得一提的尚有通过狂放的剪接、多重影像和另辟蹊径的画面分割,以大胆具开创性的漫画风格诠释电影。《断背山》则细腻地描绘了缘起于1963年怀俄明的牧场,两名男性之间长达二十年的复杂关系。依安妮?普鲁克斯(Annie Proulx)的中篇小说改编,这部电影以《喜宴》的同志主题为基础并扩展,发展出令人兴奋的新方向。 本次访谈的时间是2005年1月21日,当时李安正在洛杉矶进行《断背山》的音乐制作。 ●── 成长过程中您都看些什么电影? 除了大###考前那年,我成长的过程里一星期至少看一到两次电影,全家都会一块去,我们看了很多电影。一半是好莱坞片,另一半是华语电影──都是国泰、电懋,当然还有邵氏的片子。我看了许多邵氏的电影;那时我们没有电玩这些东西,所以看电影是主要的娱乐。后来我们看了很多健康写实的电影,还有许多台湾电视节目。我在进艺专之前没看过太多欧陆电影。 ●── 您何时梦想成为导演? 我一直想当电影导演,但那是不被允许的。我父亲是我的高中校长,他要我拿好成绩,所以那是想都别想的。我爱看电影,并且幻想不同场景;我听音乐时,总会设想不同的情节和场面。许多设想的场面都复制或参考了其他电影,有的则是我自己编的。我的脑袋里总有着场面。我喜欢戏剧,但我真的不太了解戏剧真正要承担的是什么?直至我到了美国才明白,那是关于冲突和其全部,那不是甘于生活,那是激起紧张的场面(笑)。我不懂西方戏剧的这个部分,演员真的是努力去捕捉它(他们所描绘的情绪);他们不是假装的,而是真的想尽办法去做。这是我在此经历的改变。不过我仍不敢说我想拍电影。只因为刚巧我大###考没考好,所以最后去念艺专。 回到当时的台湾,电影与剧场总是一起的,就像是双主修。但是我们没碰电影,只是自己看了很多电影,以及做舞台工作。我们有电影课程,可是从没拍过片。这就是三年在校学习的情形。我自己拍了一些Super 8的片子,不过都是在课外做的,单纯是自己的兴趣。除了学校课堂看的电影外,一个星期我大约还会再看十部片。那是我长久以来的习惯,一个星期看七到十部电影。第一部让我大吃一惊的电影是伯格曼的《处女泉》,接下来像《偷自行车的人》和安东尼奥尼的《蚀》(Eclipse),全令我神迷。我一部接着一部看,到处寻找电影,并加入几个电影社团,不过,大约都只有三十到五十部电影可供我们观赏。到了伊利诺斯后,我发现那儿有一大堆电影社团,所以我们常常看电影。我到了纽约后十分怀念那里,因为纽约这边给我们看的电影不多。不过纽约有十几家艺术电影院,像Film Forum,而且有些电影院甚至还有现场钢琴演奏。这就是那期间我主要的艺术粮食来源,我对那些事物极尽贪婪之能事。在录像带大量普及之后,那些戏院的确受到波及,很多都倒掉了──所以那真的是一个时代的结束。我不知道现在的学生要怎么看到艺术电影。 我在台湾念戏剧,大部分学分也都是戏剧;我所做的都与戏剧有关──导戏、演戏、写剧本。我没有管道或财力朝电影方向走,但是冥冥之中我的视野与想象反倒没登上舞台,而是电影银幕。我到美国后便不再演戏,因为我的英文不好(笑)。导舞台剧困扰着我,令我沮丧,因为我认为最好的人才都在演技课程里。这使得我决定转向电影。我告诉父亲这个决定,但我们的对话无关“电影摄制”,而是关于“拿个电影学位”(笑)。 ●── 父亲的影响是您多部电影的主题,可否谈谈您自己与父亲的关系对处理此主题的影响? 我想父亲的影响在中国男性电影工作者心里占有极重的分量。就《推手》与《喜宴》来说,(我的父亲)影响甚巨。虽然我不是同性恋者,但是《喜宴》里许多男同志和他父亲的对白是直接来自我父亲(与我)之口。我妈同时也是那几部电影里母亲角色的原型,但是稍淡一些。我想父亲的角色呈现出中国的家父长制,以及社会与精神结构。我是长子,所以受到一大堆那类女性是不重要的观念(笑)。我们没去检视这类观念。我的母亲十分贤惠,但我成长在家父长制的阴影之下,它对我产生极大影响。过去我不晓得我的人生要些什么,但我清楚必须取悦我的父亲。他的话不多,而且是个非常严肃的人,非常儒家。他是个称职的公务员,但不是个风趣的人。以前我对没能依随他的脚步有着深深的愧疚。但我反而成为一个有趣的家伙,想拍电影。某种程度上这部分成为我的创意来源,和我看世界的一种反讽方式。我不是一开始就相信,但我所看到的和其他人不一样。那种思绪是随着国民党政权来台,整个中华文化再次影响了台湾和它的社会结构。我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无法真的摆脱掉它。综观我所有的作品,我总是想着拍电影是个逃脱过去的方式,可是你总是必须回到你的最初。你试着离它们远远的,但却会不断回首。这就是我父亲的影响,他前不久才刚过世。 ●── 1980年到1985年之间,您拍了五部16毫米的电影,直到以《分界线》得奖为止。早期的摄制经验对后来成为导演的发展有多大的重要性? 我学到的纯粹是技术面。它教我拍电影,以视觉说故事。打第一天扛起摄影机我就知道。电影学院的第一年到第二年,它们“当”掉了一半的学生。这事很怪,不过从拍出的处女作,你就可以看出谁是一个电影工作者,谁不是。这与懂多少电影无关。你虽能随意地就电影侃侃而谈,但重要的是,一旦给你一台摄影机,你会怎么摆它,就是这么简单。所以我在那几部作品的重要收获是找到自信。那时我的英文破破的,可是我的学生作品让每个人都听我的──即使是在帮其他人拍片,他们仍然得听我的。所以我知道电影是我的利器。和剧场相比,电影对我来说很显然是个正确的选择。以视觉说故事,说引人注目的故事,这就是我想做的事。那是我获得的最大收获。我还学会如何领导统御。如果有三个人合作拍片,你得让另外两个人听你的。如果是两百个人进行拍摄,感觉也一样。那时不过规模小了点。还有就技术面来说,那段时间就电影工作者该担负什么,的确给我上了一堂很好的课。导演在工作进行的每个层次都得涉猎一些。纽约大学更像是一个工作坊。 ●── 所以您在纽约大学收获最多的是实务经验? 没错,主要不在课堂上或分析电影如何组成,更不是电影史──我们没有单独的一堂电影史课程,这让我觉得有点丢人。如果可能,我希望对电影史及类型有更正式的训练。所以我得统统自己来。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我离开学校那么久才投入作品的原因。但是就拍电影来说,最重要的是基础知识、经验传承和练习。我认为纽约大学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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