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夜晚的潜水艇》 【2.07-3.07】

我的酒窝呢

我的酒窝呢
2021-02-07 15:21:50 已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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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的酒窝呢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07 15:24:01

    <夜晚的潜水艇> "……五十岁后,我停止了作画,也不再写诗,很多人说我江郎才尽。其实不是的。我的才华早在十六岁那年就离我而去,飞出天外了。我中年开始作画,不过是想描绘记忆中那些画面。写点诗,也是为此。我只是如实临摹,并非世人所说的什么主义。直到有一天,我把以前的梦境都画完了,就不再画了,这是很自然的事。我一度拥有过才华,但这才华太过强盛,我没办法用它来成就现实中任何一种事业。一旦拥有它,现实就微不足道。没有比那些幻想更盛大的欢乐了。我的火焰,在十六岁那年就熄灭了,我余生成就的所谓事业,不过是火焰熄灭后升起的几缕青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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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08 18:36:05

    <竹峰寺——钥匙和碑的故事> 榕树、废园、老屋,这些像是我暗自设定的,生活的隐秘支点,如今一一失去了,我不免有种无所凭依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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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08 18:38:18

    <竹峰寺——钥匙和碑的故事> 老屋不复存在,它就是我和老屋之间最后的一丝联系,像风筝的线头。我想象这钥匙是一只U盘,老屋仍完好无损,只是微缩成极小的模型,就存放在这只U盘里。一同存储在其中的,还有关于老屋的诸般记忆。这么幻想着,摸着掌心的一小片冰凉,心情渐渐松弛下来。钥匙该如何处置呢?不能放在身边。放在身边,久了,它就成了日常之物,日常的空气会消解它身上的魔力,直到对我失去慰藉作用。扔掉,又太残忍。我想了想,决定把它藏起来。藏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千秋万载不会动摇的地方。只要我不去取它,就能一直藏到世界末日。但不能把钥匙扔进湖中或悬崖下,必须要我想取,就能够取到的地方。什么时候来取,不一定,但这种可能性必须保留。这一点可能性将我和它永远地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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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08 18:39:44

    <竹峰寺——钥匙和碑的故事> 大学时,我有一件心爱的玩意,是个铁铸的海豚镇纸,四年里在宿舍练字,离不开它。毕业前,我把它藏在图书馆里一处我非常喜爱的幽静角落,藏得极隐蔽,保管不会被人发现。它现在一定也还在那里。想到这个,我心中就觉得安适,仿佛自己就置身在那个小角落里,无人瞧见,将岁月浸在书页的气味中。闭馆熄灯后,落地窗前一地明月。有时月光伸进那角落,停留片刻,又挪移开,一切暗下来。这样想,仿佛那铁海豚就是我的分身,替我藏在我无法停留的地方。我可以通过它,在千里外遥想那里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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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08 19:12:23

    <竹峰寺——钥匙和碑的故事> 坐了几个黄昏,我似乎有点明白了。有一种消沉的力量,一种广大的消沉,在黄昏时来。在那个时刻,事物的意义在飘散。在一点一点黑下来的天空中,什么都显得无关紧要。你先是有点慌,然后释然,然后你就不存在了。那种感受,没有亲身体验,实在难于形容。如果你在山野中,在暮色四合时凝望过一棵树,足够长久地凝望一棵树,直到你和它一并消融在黑暗中,成为夜的一部分——这种体验,经过多次,你就会无可挽回地成为一个古怪的人。对什么都心不在焉,游离于现实之外。本地有个说法,叫心野掉了。心野掉了就念不进书,就没心思干活,就只适合日复一日地坐在野地里发呆,在黄昏和夜晚的缝隙中一次又一次地消融。你就很难再回到真实的人世间,捡起上进心,努力去做一个世俗的成功者了。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在山野中,在天一点一点黑下来的时刻,一切都无关紧要。知道了就没法再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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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08 19:54:31

    <传彩笔> 他没来由地问:“如果你可以写出伟大的作品,但只有你自己能领受,无论你生前或死后,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伟大——你愿意过这样的一生吗?”

    我想了想,问道:“你说的伟大,是那种孤芳自赏的意思吗?”

    “不是,是绝对的伟大,宇宙意义上的伟大。伟大到任何人看到你的作品都会倾倒、折服、迷醉。但没有人会看到,这就像一个交换条件。”

    早饭后我把文章输入电脑,发邮件给当地报刊的编辑,在陶醉中构思新的文章。一小时后他回了邮件。他说叶老师你是不是选错附件了,是空白的。我再发了一遍。他说还是空白的,是不是版本问题?不祥的预感在上空盘旋。我拿着稿纸去厨房找妻子。在递给她的一瞬间,我看到纸上的字尽数消失了,像莲叶上失踪的朝露。她问我干吗。我失魂落魄地走开,才走了几步,字迹又布满了稿纸。我猛然领悟了昨夜的梦境。当旁人的目光触及,我的文章就会消失。我试着将它念诵,却张口无声。我甚至用相机拍下稿纸,照片在旁人眼中依然了无一字。我暗自琢磨了几天,认定这是一种代价,惩罚我窃取了某种秘奥(也许是仓颉的秘奥)。多年后,我觉得这更像是一道屏障,以维持宇宙间固有的平衡。我的理解是,对宇宙而言,任何形容词都无效,宇宙既不美也不丑,因此全宇宙的美与丑应是等量的,二者之和应为零。而那支笔将扰乱这一平衡,所以只能封印在创作者的精神领域,不能落实到现实当中。当然只是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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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09 18:32:56

    <裁云记> 《城市云彩管理条例》规定:“所有云都应依法修剪成规定尺寸的椭圆形,边缘为均匀的波浪形花边,否则即属于违法云,我局将依法对其进行消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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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09 20:09:02

    <酿酒师> 陈春醪缓缓揭开封口。童子凑过头往里瞧了瞧,说师父,里面什么都没了。陈春醪挥手示意他退开些,将坛口慢慢倾倒。一些透明的物质,与其说流出不如说飘出了坛子。非水非气,注入杯中,近乎空虚。隔着这物质看杯子,形象有些扭曲,像空气的涟漪。陈春醪毫不思索,端起杯一饮而尽。童子紧张地端详他的脸。片刻后,他的皮肤透明了,全身像被剥了皮一样红艳艳的,内脏清晰可见。再过片刻,只剩一副坐着的骷髅;骷髅随即也消失了。童子在一瞬间明白:这酒抹去了他师父的存在。下一瞬间,他忘了他有个师父,看着面前空空的酒具,不明所以。

  • 我的酒窝呢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09 20:23:19

    <酿酒师> 后来他在南方创立了一个没有名字的教派,但也不叫无名教,教义宣称名字是人生烦恼的根源。万物本都没有名字,山便是山,虎便是虎,只有被占据的地方、被驯养的鸟兽方有名字。人便是人,姓名徒增累赘。抹去了名字便如摘除了枷锁。教徒们冥思终日,力图提升自己的修为,好达到忘记名字的境界。教众日多,数年后被官府剿灭。匪首不知去向,原本要通传各州府缉拿,因他没有名字,缉捕文书不知该如何写,遂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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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09 20:35:26

    < 《红楼梦》弥撒 > 现在只记得两个故事:我的一生和一本小说。前一个乏善可陈,被岁月磨损,已经漫漶不清了;后一个无与伦比,在暗中不停生长,但还未完成……

    其后的漫长岁月里,曾出现过几次《红楼梦》的小规模复苏,或称回光返照。大破碎之后五十年,一块翡翠原石被剥开,工匠见到翠绿的面层上有八个浅浅的篆文,像远古时就生长在那里一样:“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也有人认为是红学会暗中做的手脚,好宣扬《红楼梦》的神迹。十多年后的一天早上,动物园里一只熊猫突然拔出口中的竹笋,对面前的游客说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笋。尽管许多人认为是幻听,这只熊猫还是接受了详细的检查,结果全无异状,此后也只会嗯嗯地叫。差不多同一时期,一名宇航员在冥王星表面的冰层上行走时,见到一处冰面上有一片不规则的白色裂纹,他拍了照。回来后,将照片上的纹理用笔连接起来,很像一行歪歪扭扭的汉字:“早知道都是要去的,我就不该弄了来。”当时尚在世的、生于大破碎前的几位高龄老者,声称似乎见过这些句子,也许来自《红楼梦》,但并不确定。这些语句的出现不可预测,不可捉摸,像是从万物的深处冒出来一样。有人相信这是《红楼梦》复兴的前奏,像几丝翠意从森林的灰烬里招摇而出;但事实证明,那不过是宏大乐声消歇后的回响,因为此类事件后来渐渐不再发生。

    红学会认为,在红点之前,所有事件都是为《红楼梦》所作的准备;红点之后,一切现象都是《红楼梦》的余波。也就是说,赤壁之战里,每一簇火焰都为《红楼梦》而燃;成吉思汗身后的每一柄弯刀都为《红楼梦》而高举;宋朝某个春天的黄昏,有女子无端下泪,她哭的是《红楼梦》;从没有人死于战争、饥荒、洪水或心灰意冷,所有人都死于《红楼梦》。在《红楼梦》产生前,战争可以分类为奴隶主阶级对封建阶级、封建阶级对资产阶级、人多对人少、北方对南方、张三对李四,但其实只有一种战争:有利于《红楼梦》产生的势力对不利于《红楼梦》产生的势力。概无例外,前者总是胜利,一连串的胜利通往了《红楼梦》。同样的,红点之后的所有事件都是《红楼梦》的延伸和应验:五四运动、摇滚乐兴起、互联网诞生、一战乃至于一万战、银河系统一、宇宙坍塌、此刻微不足道的一场对话、茶杯中的涟漪,都是由《红楼梦》中的某一行文字所引发,或者是某一段情节的重现。红学会中的玄想派认为,《红楼梦》是一种气一样的物质,它游荡在世间,汇聚成文字,然后又逐渐分解,融入万物……

    我并非宿命论的信徒,只是偏爱宿命论的审美价值(一种冷艳),和它的不可证伪性(一切质疑它的行为也包含在命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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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2-19 18:47:19

    <李茵的湖> 心啾”是我们本地话,形容那种无端的愁绪,类似于思乡怀人、怅然若失之类。日常琐碎的烦恼,则由另外的词负责。也可以写作心纠或心揪,但力度太大了,我同意译成啾,像有一只鸟在心里啾啾地叫,低声又执拗。

    我想每个人都有些难以言说的神秘体验,那就不必言说,存放在语言之外的空间就好,也无需被理解。

    也许每个人无可名状的命运都和现实中某样具体的事物相牵连,但你无从得知究竟是何物。人类试图通过龟壳、蓍草、茶叶渣的形状、花瓣的数目和星体的运行来推测命运,都是对这种牵连关系的简陋模拟。我迷迷糊糊地想,也许我的命运和深山中某棵树的长势有关;也许和海面上一刹那的波澜有关;也许我一生的顺遂和坎坷早就预先呈现在云海下某块石头的纹路上;而我和李茵的恋情会不会有美满的结局,也许取决于银河系内星星的总量是奇数还是偶数,或取决于两百年前的今天耽园里有没有下雨……

    一段记忆,共同经历过的人早都随手抛下,她却当珍宝一样收藏至今。

    我不再把这段爱情想象得足以牵系到广大的星空,只是冷静地觉察到了它的疆界,尽量缓步向前而已。

    我的那番玄想破产了。并非宇宙间有什么隐秘的牵连,是人的记忆常把不相干的事物无端地牵扯到一起。甚至当记忆的真伪都无从考证时,记忆所引起的情绪还潜藏在某些细节中。

  • 我的酒窝呢

    我的酒窝呢 楼主 2021-03-07 16:15:03

    <音乐家> 倒不是他在机械方面有什么过人的天赋,而是他比任何人都更能享受这种需要心无旁骛、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工作。脑中空无一物的状态,正是他多年来渴求而不得的。他像曾经对待音符那样细致、审慎地对待那些齿轮;前者折磨、引诱了他一辈子,后者则带给他安宁。细小的齿轮像星体一样完美地运转着,将时间研磨成均等的颗粒。晶体般洁净的滴答声凭空堆积着,闪烁着无与伦比的秩序美。他喜欢这种透明、安全的声音,喜欢看着自己修好的各式各样的钟表摆满一桌面,然后在满屋子繁密的滴答声中进入无梦的睡眠。

    说是上帝每造出一只椋鸟,就造出一段旋律,和它灵魂的形状完全一致,藏在世间某处,让这鸟去寻找。也许在泉流中,也许在树梢的摇荡中,也许正盘旋在某个人的脑子里。椋鸟终日乱叫,探索着新的调子,也学它听来的任何声音,就是为找它的旋律。一旦被它偶然唱出,椋鸟的形体就会立时化作灰烬,而它的灵魂就钻进那旋律里,再也不出来了……

    库兹明自小羞怯,文弱,习惯了受欺负,因此对其他警员的作弄处之泰然。他童年唯一的爱好是用玻璃箱盛满土壤,在里头养蚂蚁。蚂蚁们浑然不知巢穴的每个角落都已暴露在人类的目光中,依旧忙忙碌碌地挖掘,搬运,分泌,摇摆着触角。玻璃是多么奇妙的物质,让地底的秘密一下子变得直视无碍。他精心地伺候着它们,又频频制造着灾难,往洞口灌水,薰烟,间或随机碾死一两只蚂蚁,或者扔进一只马蜂。看着蚁群一团溃乱,他忽然意识到这原是属于上帝的享乐。库兹明每天迷醉地瞧着,摆弄着,直到有一天那玻璃箱被高高举起,在他的尖叫声中,被愤怒的父亲在地上摔得粉碎……而现在,他可以从容地坐在巨大的档案柜间,在明晃晃的灯光下恣意浏览,再也无人干扰。库兹明感到一阵幸福,他觉得整个城市都放进他的玻璃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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