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怡其实是没有“自我”的

来自：航海家小吴
2021-02-12 05:31:12 已编辑

感谢大家的点赞和评论，我都看了，产生的一些额外的想法，也都放在了这里（楼下姐妹说的“不好意思安利这个作品”，我真的深有同感，对此我也有一两点的回应）。

2020.02.13 更新：

有人的理解是沈思怡的自我就是陆可，即陆可是沈思怡的精神内核，是她想要追求的东西，是她行为的内驱，这没有什么不妥。

有的人为自己的梦想而生，有的人为爱而生，沈思怡是后者。这也是她这个角色的动人之处，因为她很纯粹，爱与痛都必须极致、热烈。

但我还是坚持认为，沈思怡是没有“自我”的，因为她没有坚持这份纯粹，她丢失了“自我”。

我同意留言里说的，沈思怡没有在陆可面前揭开她的内心，不去打破平衡，是出于“不忍”。只是如果我们去剖析这份“不忍”，会发现这其中的“不”，既是“不肯”，也是“不敢”。不愿意让陆可在正统的生活和坦诚面对内心中做出选择，因为后者往往充满了困苦，这是“不肯”，而不愿意让自己站在二选一的境地，这是“不肯”；沈思怡比任何人都明白她在一段亲密关系里的破坏性，有时候她自己都无法控制——“我怎么可能把一个能够伤害你的人留到你身边呢”——这是“不肯”，且爱一个人，就要冒着失去的风险，沈思怡太怕失去陆可了，她怕到哪怕一丝风险也不肯冒，这是“不敢”。

沈思怡的人物的成长，本该是在她逐渐柔软、卸下防备的过程里，勇敢面对这份“不肯”和“不敢”——对陆可多一分坚定，对自己多一分信心。而这并没有发生。是沈思怡没有勇气吗？恐怕是她的勇气不足以战胜更大、更无形的社会压力。

在影评里我也写到了：

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这里的爱，是陆可与沈思怡之间的爱，也是同性之间不被允许的爱。收回的手，是沈思怡的手，也是编剧下笔的手，还是在看了剧后感到动摇却不敢承认的那些人的手。所谓的审查，来自外界，亦是来自内心。

金桐线看下来，大家都很难受，因为她们一直都在绕圈子，一直都在顾左右而言他。

两个主角的塑造，和人物的根本欲望，都在推动着她们不断接近对方，占用双方更多的情感空间。剧中女主两次去到日本，每一次都把情感推向更高的地方，但是两次旅行都像是一场梦，回到了上海后，她们中间又多了一堵无形的墙。每每想要更近一步时，人物就会将情感注入到另一个方向。

先说说沈思怡和姚远。第一次沈思怡和姚远分手的时候，他们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沈思怡：该说的我都说了。

姚远：不就是因为小的时候，你爸妈就离婚了吗？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不能被他们影响，你要证明给他们看，你和他们不一样。

沈思怡：有些事儿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姚远：有些事就是这么简单。

沈思怡：你为了我改变，是因为你喜欢，但喜欢是一种情绪，是情绪就会变。人最稳定的不是情感，是需求。你现在是需要我，等有一天你不需要了呢？

姚远：不会有这一天

沈思怡：这就是你既不了解我，也不了解你自己的地方。

这段对话中沈思怡的立场，到了结尾有任何变化吗？没有。归根结底是，姚远从来没有过参与沈思怡的人生，其中的跌宕坎坷，几度绝望和重获希望，个中滋味他从未体会。他们之间不亲密，因为沈思怡从未被他“看见”，也不愿意在他面前曝露脆弱。他们之间的恋爱互动，纯粹是表演性的，你来我往，像是以供他人观赏的双人舞，尽在双方控制范围内，这也是沈思怡所描述的“进退自如，行云流水”——这是调情，不是爱情。

姚远对沈思怡，不可不谓“痴情”，只是这份痴情毫无由来，故显得突兀。如果一开始姚远是被沈思怡的性格和外貌所吸引，那之后的痴情厮守，不甘心或许能解释一小部分，但依然站不住脚。他们之间的感情前后没有实质性的变化，仍然是沈思怡一开始所说的，仅仅是情绪，没有羁绊，还是不了解对方。

姚远更像是沈思怡人生的旁观者，在她心境变化后重新出现，告诉她，“你变了，变得更加适合亲密关系了。” 他对沈思怡的迷恋缺乏合理动机，结尾处潦草复合，缺乏更深的动机。沈思怡的改变和重塑，只能来自于陆可，她和姚远的“果”，来源于她与陆可之间的共同经历形成的“因”，这是情感和现实的错位。

不知道是不是编剧故意为之，遥远和沈思怡这条线中最有意思的点就在于，姚远是在即将踏入婚姻的那一刻，才意识到他根本无法摆脱对沈思怡的爱，然后在一段隐居后，选择“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接下来说说陆可和张芒。陆可是安于小幸福的人，于是张芒大度、包容、不作不闹的性格是很适合陆可的。如果说沈姚二人的线是根本说不通，那这两个人，则是显得过于平淡如水了，没有争吵、冲突、价值观的碰撞，一眼就能看到五十年后岁月静好的日子。

有人说张芒完全是女版的沈思怡（不怀疑芒姐的取向是不可能的），他们总是交替出现在陆可身边，做的事情也很类似：吃饭、喝酒、散步、聊天、搞事业。最大的区别是，沈思怡承包了一些额外的暧昧镜头，以及主导了所有产生/加深羁绊的情节。

陆可跟沈思怡坦白她与张芒的恋爱关系时，沈思怡先是说了一通张芒不走心恋爱的“黑历史”，那时陆可显然是充满了顾虑和不安，然后她们聊到：

沈思怡：不过……我觉得你能搞定他。

陆可：为什么？

沈思怡：因为我觉得，他看你的时候，眼睛会发光。

……

陆可：那你说来说去，就是我们两挺不合适呗。

沈思怡：确实挺不合适，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啊，你们两确实挺互补的，他这个人看起来虽然花，但是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也会全心全意投入的。

陆可：你又骗我呢吧！

沈思怡：我怎么可能，把一个会伤害你的人，留在你身边呢？

沈思怡这里，嘴里说的是张芒，心底想的却是自己。如果把张芒和沈思怡看作是一体，那么张芒便是沈思怡的嘴巴，说她不能说的，做她不能做的，张芒是表，沈思怡是里，一虚一实，前者的存在是为了维护社会的人情礼教，而后者，是陆可无意识的心之所往。

最后说一点：《了不起的女孩》这部剧的里里外外，观众的愤慨，编剧的无奈，以及一切有关演员解读的猜想，我更愿意把它视作是一种文化现象。这部剧的糟心和错乱，来自于人物情感走向和命运走向的强行剥离，沈思怡丢失的“自我”，她的“不肯”与“不敢”，也出自于此，这又进一步加剧了剧情的扭曲。大部分的电视剧，都是在一开始就安排好了结局，编剧此处是“不可为而为之”。我们离真正优秀的女性爱情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以下是原文：

陆可对沈思怡说，“ [你是谁] 这不重要，是你就好了。”

只是陆可不知道的是，她所看到的沈思怡，从来没有做过一分钟的自己。

对【生活家】杂志痴迷热爱的人是陆可，想要扶持国内小众设计师的人是陆可，想要通过媒体将温暖传递给每一个观众的人也是陆可。

沈思怡喜欢陆可，想要支持陆可实现理想，但不代表那是她自己的理想。生活家是她们共同的事业没错，陆可想要的，是生活家发展得好，而沈思怡想要的，是陆可开心，她对生活家的感情更多的是爱屋及乌。（之前朋友开玩笑说，如果哪天陆可想不开了要去出家，沈思怡也会毫不犹豫找到那个寺庙当住持。）

在伦敦总部，老康问沈思怡，为什么要来生活家，为什么要努力写稿子，沈思怡的回答是：“我有一个朋友，很喜欢看这个杂志……我想，如果我好好干，出人头地的话，有一天她能够在杂志上，看到我的名字。”

沈思怡从始至终，都是把陆可的梦想，视作是自己的梦想，用其支撑着自己的人生。可以说，陆可有多理想化，沈思怡就有多现实，因为她要用自己的现实保护陆可的理想，因为如果没有现实的考量，仅仅是有着一腔理想，很多事情都不能办成。陆可有发现美丽事物的眼睛，能创造好的内容，这是一本杂志的核心，但是没有资金、统筹、管理、协调，杂志是无法发行的，她的内容，也没办法被别人看到。她们之间的别扭，很多时候是陆可的理想和沈思怡的现实的打架，这也是我们每个人心底的矛盾，什么时候要坚持理想，什么时候要妥协于现实。陆可有时候憎恶那份现实，可更多时候，又欣赏沈思怡为人处世的能力。

谈论到面对真实的自己时，陆可引用了一段山本耀司的话：

‘自己‘ 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 ’自己‘。 ... 所以，跟很强的东西、可怕的东西、水准很高的东西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 是什么，这才是自我。

我相信，陆可在沈思怡身上，很大程度上看到了她想成为的模样，用她对沈思怡的形容可以概括为：“独立、理性、强大”。可那是沈思怡吗？是那个没有安全感、无助、感性、脆弱的沈思怡吗？

从某种角度来说，陆可与沈思怡碰撞出看到的那个“弹回来”的自己，是经由沈思怡设计过的。在剧中，我们常常看到沈思怡凝望陆可的镜头，沈思怡看得仔细、透彻，她看到了陆可的需求，又把自己塑造成被陆可需要的模样，陆可眼里的“了不起的女孩”的模样。

而陆可看到沈思怡的时刻，她感受到的是一种氛围，梦想照进了现实，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统统都有了实现的可能性，陆可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多出很多勇气，很安心、很坦荡。

陆可还是纠结的，她想要这样，又想要那样——想为别人付出，又想多一点自我；想要全然释放，无奈总是忍让迁就；想要独当一面，又总是犹豫不决；想要安稳的幸福，又憧憬激情的迸发；她无法放弃一直认同的为妻为母的生活，却又放不下她心里想象的，那个尝遍世间酸甜苦辣，“归来仍是少年”的沈思怡。

有人说，陆可总归是要回归家庭的，以后有了孩子，有了更多生活中的琐事，到那时，和沈思怡之前的关系能否维持还未可知。但我更愿意相信，陆可会努力寻求一种平衡，她离不开沈思怡，不仅仅是出于过去二十年的情谊，还是因为，一旦和沈思怡走散了，她内心最不愿意割舍一部分自己也会消失。可她不忍她消失。

如果沈思怡是陆可想要兼容进生命的一部分，那陆可则是沈思怡的全部。沈思怡是因为陆可当年生日视频里的鼓励才走出深渊，也是因为对方的温柔和包容，才试着去相信自己也值得被爱，又是因为陆可的欣赏，才慢慢接纳自己。沈思怡不知道她的“自我”在哪里，因此没有陆可的生活家便不是生活家，没有陆可的人生更像是一具躯壳，她把自己的人生价值，建立在被陆可需要上，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问陆可——“你希望，我变成什么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