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精华
隐身人
“不知道”和“我相信”是最能体现我生命尊严的词汇。前者让我懂得谦卑和自守,后者则如藤杖一般,在蜿蜒曲折中伴我同行。 福柯说:“知识即权力”。我无法反驳,过去的历史生动无比地说明了这个残酷冷峻的事实。我宁愿相信这是现实中之普遍形态,但我仍愿社会的正常模态,当是让知识本身即正义,知识要表达正义的呼声,最终知识要捍卫正义、促进正义。就以人类普世价值观瞻之,这应当是知识之本义存焉。为了促成此目标,首先必须去除非正义的知识,其次将正义的知识整理之、发凡之,最后再以道驭术,使知识应用于现实中,实现社会和世界之自身正义。这这个过程中,掌握知识的人——知识分子,他们多重要啊!! 一看到“知识分子”,我脑中马上闪过“犯罪分子”,不知为什么。为了避免恶意的诽谤,也为了和法律界提携共进,我以后将“知识分子”改称为“知识嫌疑人”。 知识分子是幸运的,他们有幸在一次次思想实验中揣摩这个世界,体贴人类文明;知识分子又是不幸的,他们执着于那纯粹无上的自由理性王国之中,却亢龙有悔,对现实界和生命界只能发出无奈的感叹、带泪的微笑。他们除了像爱因斯坦自谓的地球仪上爬过的昆虫以外,并不能够拯救和帮助其余的昆虫,也绝难保证自身化茧成蝶的成功性。但,任何时候任何国家可能都少不了知识分子的存在,他们就是人类理性的杰出象征。如果说媒介是人喉舌耳目的延伸,工具是人手脚的延伸,那么知识分子就是人类大脑的延伸,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选中他们做人类大脑的代表。正因其是大脑的延伸,所以知识分子避免了工具、媒介的“器”属性,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君子不器。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诚然当初提出这句话的人是为了追求真理而出此语的,我不排除这一点。时间流逝,历史生动地说明了:他只是为了发言权才调查的,“调查”和真理、逻辑本身只是取得发言权的手段。他成功了,人民“胜利”了。有了发言权的他于是禁止别人再去认真的调查,于是封杀哪怕是经过调查洗礼后的发言权,这说明了他的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取得自己的发言权,同时扼杀其余所有人的发言权。写完这一段我自问,最后他给中国剩下的是如同这句箴言一样的言语横流,还是真理背后骄横的权杖? 逻辑、真理、正义也可以被偷窃、盗取、利用。庄子早就看到了,可惜我们似乎还不能猛醒。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不给自由的敌人以任何自由”,此语由圣鞠斯特一出,风行世界二百余年了。 结果,“自由的卫士”从此有了不受限制的一切自由,然后给了“人民”一切不自由——民众渴望自由时就变成敌人,而敌人的概念和指涉,永远要由他们来规定,以“捍卫自由”。 钱钟书在读了《一九八四》以后,洋才子加上无锡人的聪明,让他说道,革命在实践上的成功便是革命在理论上的失败。自己革命成功了,便让别人遵命,革命也就失败了。 近日来也突然觉得大多数鼓吹过“民主”的志士们,后来的任务只是把自己的位置从“民”切换到“主”罢了,末了他们还要做一件事:把自己处在的“主”的名称回易为“民”,此之谓“主民”。 偏激是结论的天敌。辩证法是意见的天敌。从偏激中产生意见,从辩证法中产生结论。结论在时间的淘洗下会变成意见,但意见纵使再有强权和暴力包装也不能直接变成结论。从其本心而究,士人无狂而不立;即事功处世言去,我辈却是狂的没由。何以致之?心外无物虽是,然心内之物似难统驭驱驰彼所谓心外之“无”。内圣开不得外王,故反激以更圣。出愈艰,而内愈坚,洵非偶然!无友不如己者,无我这般人,皆是个无字,而不得以我之有去导他之有,哀哉。 肉体在于运动,心灵在于思考。生命是灵与肉的合体,所以生命既在于运动,也在于思考。当人类不再思考也不运动时,人就要消散和灭绝了。可悲的是这样濒临灭绝的场景,似乎不须以2012为之保证。未来怎样,全凭人类的生命智慧了。 大学是求知、思考的场所,理应是精神家园之所系。大学是制造智慧、传授知识之处,现在的大学则压抑智慧,贩卖学历。我无言。 这个人文衰颓、知识毁弃、学术倾圮的唯一好处是,后来的读书人可以减少很多阅读和学习的任务——直接绕开这个时代的大部分文字垃圾。这是“老大哥”揭橥的,又是“新世界”哺育的,是冷冰冰的现实。人性先堕落,学术和知识才会接着堕落,此语颠扑不破,铁案难移。 尼采说,有人把悲伤化为哲学,有人把喜悦化为哲学。我无时不在把生命化为哲学,把肉体化为心。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我存在、活着的唯一尊严,就是我能思想,我会思考,我思故我在。但“活着”不必思考就会活得很舒坦且自得,他们完全可以用笑声来代替思考,一如《美丽新世界》里的怡然自得。思考过甚的人却往往不能很好地活着,我意,我必,我执,我固,整日不屈地用灵魂与肉体做斗争,最终甚至导致肉的毁灭——而灵呢?没有肉,谁知道它是否存在呢? 于是,我必须服膺柏拉图,坚信——灵魂不灭。 爱我的人或许会有许多,理解我的却是寥若晨星;或许只有一本书籍才真正懂我,一页页写下的字才知我爱我,可惜的是它们都没有生命。但即使是没有生命,却酷似有着肉体的灵物。奥古斯丁认为,圣语(the word)变成肉体,这不影响它的性质。 谈到书,书也是分为集中的:一流的书告诉我真理,良知和正义;二流的书告诉我知识和技术,它对稳定和巩固这个已远离“理想国”许久的世界尚有作用;三流的书只仅仅提供和给予了一种消遣和娱乐;四流的书则根本仅具浪费木材、时间、精力、金钱之功效,最根本的还是浪费生命。 克尔凯郭尔思索过两种人生路径:一种是去忍受痛苦,一种则是上学、毕业、任教,专门讲授别人的痛苦。这是伟大的学者对社会和知识伟大的体察和思索。 如今的大多教授早已不知思索和痛苦为何物了,他们舒舒服服地安坐象牙塔,舒舒服服心安理得地让学术和知识打包复制为自己带来思索和痛苦以外的一切俗谛;他们更懒得去讲授别人的痛苦,宁愿整日“讲授”或“阅读”那千篇一律的课件。他们早已不是高于和独立于这个社会的精神堡垒,早已不是“观念世界”的人间代表,而早已自甘蜕化为俗世有机物中的干细胞,葛兰西笔下的“有机知识分子”。 太平洋彼岸,美国又抛出《人权报告》、“指责中国言论自由环境”的炸弹。美国的动机绝非纯粹,从西部保留地上感恩节时满目萧索的芸芸众生即可看出——需要利益时,他们会更加大声疾呼人权和自由。 太平洋此岸,中国的口径是“美国同样不讲人权”、“中国的互联网是开放的”。 谴责别人的罪恶,自身就可以心安理得。 见贤而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圣人的古训是倾颓了。 于是,罪恶像核武器一样扩散开来,并形成“核制衡”。 拷问,必须拷问自己的灵魂。反思,必须一日三省吾身。我反思故我在。 萨特说:人终将为自由所累。 我说,每个人都是弗兰肯斯坦。 满心怆痛,冥思无状。痛固莫名,不知何所起,一往而深;思亦无由,未明何所去,缠究心纽。为国欤?为己欤?抑或隐而不彰之理欤?天道荒荒,遥不可望;人伦茫茫,触之即伤。目暝苦甚,耳缩避惘。灵迷肉晃,宇宙何往?梦中得语:行动,就是存在的分裂。而存在,本身就是荒谬的。存在存在,却始终不处于虚无之中。虚无不存在,却无处不在。我并非由我自己创造,却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时间先天地设定了我,我卑微、脆弱、渺小,在空间的魔沼中挣扎、求索,抓住灵魂所系的每一根绳索,竭力想望那乌有之境,长白云之乡,牧马放羊,一无所挂,躲开不可为的世俗厮杀。 人世的言语厮杀、政经角力,在哲学面前,是那么地虚弱无力、渺小可悯。当然,此景只出现在精神的世界,哲学王永远只生活在理想国中。企图把精神世界的胜利移植到现实和物质中的人,多半会陷入左失右却之境地,因为在地上永不会建成天国。 林毓生先生说,“我却觉得只有把人生看穿了的人,才能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也只有真正的理想主义者才有批评社会的权利”。 像双曲线一样永远接近虚轴,像圣人一样永远“知其不可而为之”,吾人对观念世界和道德理想的态度,永基底于此。 历史学家感兴趣的,并不是描写某个历史状况,论证某个“历史规律”。历史学家感兴趣的是人,是人在无法预知情势下无法预知的行为。
最新讨论 ( 更多 )
- 就业|大家现在都从事什么工作呀 (momo)
- 寻找社会学伙伴,把社会学融入个性化决策助手 (Qingchun)
- 这里人太少了 基本已经废掉了吧 (千帆流量王)
- 中秋大派送:边燕杰老师社会网络相关文献 (隐身人)
- 你知道柠檬季吗 (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