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记忆2011】桂林路是长春城的眼

桂林路是长春城的眼。 桂林路商业街区，于20世纪80年代末形成。90年代初，这里建成了吉林省第一个大型市内集贸市场、第一家夜总会；90年代中期，韩商开始大批进驻此区，投资兴办了多家酒吧、咖啡屋、服饰、日用百货等营业场所。桂林路作为长春最富盛名的一个商圈，论起硬件条件算不上严格意义的“商圈”，街道太窄、缺少规划、商铺拥挤，停车不方便，卫生状况也一般，以同志街为主线，立信街、百汇街、西康路、隆礼路等多条商业繁华的街道贯穿左右，而桂林路只是这片地界东西向的一条街而已，机缘巧合，“桂林路”这个名字成为烙印在一代人回忆里的心头好。这里白天尘嚣直上，夜晚人声鼎沸，八方潮流暗涌汇聚于此，像一锅别具特色的“东北乱炖”，这里是小商贩们的金矿，是潮流男女的欢场，是文艺青年的精神故乡，桂林路是天堂，桂林路也是地狱，这里永远不乏新鲜话题和八卦素材，这里生发善良和感动，也孕育黑暗和罪恶。桂林路在长春年轻人心目中的地位就像西单之于北京，田子坊之于上海，秋叶原之于东京，是块既文艺又热闹，既潮流又多变的时尚地标。 几乎很难用几个关键词将桂林路的气质概括清楚，虽说桂林路是几条商业街的总汇，但大大小小的咖啡店、书屋、动漫电玩、桌游、独立摄影室星罗棋布、点缀其中，给桂林路平添了许多文艺气息和个性色彩，隐秘在街角墙上的涂鸦，开放在阳光下的花朵，永远排着二十米长队伍的绿豆糕饼店，盛夏傍晚穿着短裙丝袜款款走过的漂亮姑娘，赤膊纹身戴着金链子吃烧烤的粗壮汉子，熙熙攘攘的地摊小店，人声鼎沸的炒粉烤肉，无依无靠的街头乞丐，引吭而歌的流浪歌手……桂林路的气场是平静海面下暗涌的湍急海流和巨大漩涡，将一切美与丑、好与坏、新与旧、昼与夜搅拌翻滚，长出一颗不断跳动的巨大心脏，将流行文化与时尚信息向整个长春辐射开来，在长春青年中形成涌动的风潮。桂林路商业文化是潮流文化和青春文化的混合体，商家努力迎合的是年轻人的口味和癖好，这里始终没有建成具备规模的大商场或购物中心，桂林路商业文化的目标客户也并非是具有一定购买力的成年人，有些成年人甚至会对桂林路嗤之以鼻，就像对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嗤之以鼻一样，但冷嘲热讽也好，绕道而行也罢，桂林路就像倔强挺立在这座城市上的一座神秘花园，栽植绽放着瞬息万变又独特惊奇的绿植花朵，等待并未老去又不甘平庸的旅客光临。在桂林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热衷逛桂林路的人也都享受“淘”的过程，桂林路大棚、依林小镇、小燕莎等几个稍具规模的商场也大都以经营小百货、潮流品、外贸潮牌等货品为主，无论是只买一双黑色回力鞋、逛一家只卖多啦A梦的玩具店，还是买两个陶瓷缸子送给朋友，在桂林路逛一逛总会得到意外之喜，陪着心爱的姑娘兜兜转转也不会空手而归。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界，惨烈的商业竞争每天都在上演，几日不来，熟悉的某家店也许就“黄”（停业）了，时时刻刻都会有更多更新更奇更美的店面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几个小店还贴有“同行勿进，面斥不雅”的字样，百分百把商场当成了战场，把同行当成了敌人。 在长春的年轻人大都喜爱桂林路，桂林路已经成为了一种文化符号，镌刻在长春人的时代记忆里。桂林路之所以被长春人钟爱和热衷，不仅在于其新鲜多变的风格、前卫流行的风尚，还得益于骨子里的文艺和文化气息，这种文化气息的形成大抵是由于被周遭大学、书店与图书馆所环抱，向北有长春市图书馆，向南有艺术学院、师大附中、南湖公园，向西有吉林省图书馆，向东有学人书店、东北师大，加上同仁书店和若干书屋、书吧和咖啡馆，以及无数颇具特色、层出不穷的小餐馆小店铺，造就了桂林路与众不同的内在气质与文艺气息。长春除了贴有“电影城”的标签外，长春人骨子里是爱读书的，节假日书店和饭店一样火爆，书吧、书友会与特色书店在桂林路遍地开花，这种钟爱阅读的习惯，使这座城市的市民少了一些浮躁和功利，多了一些文雅与宽容，如长春市花君子兰一般素雅坚韧、君子谦谦，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自卑。 桂林路附近的酒吧、咖啡店经常有民谣歌手前来演出，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去年秋天，川南民谣歌手白水沐雨而来，我踩着新疆街的落叶赶到演出场地，就又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川南歌谣，那些饱含着对故乡山川的眷恋和思念，采集自大山大河的古风古韵。我们这些或站或立的年轻人，恍惚置身于清幽神秘的山中古寺，有遥远的钟声在耳畔回响，云雾打湿了皮肤，每个毛孔都酣畅。没有人说话，倒是有很多人闭着眼睛，清流和溪水在身边穿行，滋润了周遭的土地，又陆续开放了不知名的野花。散场后夜已深，我又回到了万能的桂林路，钻进熟悉的店里要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馄饨驱寒，紫菜、蛋皮、清汤、葱花，脑海里依旧回响着白水演出时笛、萧、埙、巴乌、陶笛、吉他等乐器的合奏，饱腹感与幸福感指数达到顶点。 来到长春已惶惶九年，从读书到就业，最好的一段时光留在了这座城市。长春大学林立，高校众多，市民也热心和善，多次被誉为“最有人情味”的城市。桂林路是腰包不鼓大学生的腐败首选，想当年坐上被称为吉大校车的315路公交车，以F1的速度向桂林路狂飙，简直像从一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记得班里大四那年的散伙饭地点也选在了桂林路，那天所有的人都喝多了，想起前途未卜的未来日子，想起再难相见的昔日同窗，想起闪闪发光的美好岁月，所有人拥抱了所有人，所有人都掉下了眼泪，出了酒店已近午夜，三三两两的同伴扶将着走在夜色无边的同志街上。太阳依旧升起，韶华终会老去，桂林路成为这段青春旅途的终点，踉跄的脚步划过空空的街道，时光就变成了烟。因为留在了本地工作，所以我是很晚离校的，常住地点已经从吉大南校迁到了西安广场。把远走高飞的兄弟姐妹送走后，我一个人背起沉重的行囊，发现喧嚣的周围只剩下了自己，那天的长春骄阳似火，柳条都在打蔫，我打了一辆车要离开了，司机问我去哪里，我说，您先带我在附近绕一圈吧，司机点着了一支烟，我不吸烟，那烟味呛得我难受，眼泪都要流出来。 再后来的日子短短长长，工作单位离桂林路远了，平时少了“淘宝”的闲情逸致，购物地点也从桂林路转战到红旗街，开始为自己置备西装、皮鞋之类的职业装，曾经的愣头青也逐渐变成了独当一面的职业人。心中的桂林路逐渐变成闪闪发亮的珍珠，被厚重的壳裹着，再不轻易示人，但我依然是热爱桂林路，桂林路情怀萦绕在成熟成长的岁月里挥之不去。再到后来，弟弟考学过来，在桂林路为他安排了下车的面，再到后来，稀里糊涂地在桂林路第一次相亲，如今早已忘记对方的名字，再到后来，为情所困，在桂林路的KTV撕心裂肺到天明，再到后来，我有了现在的女友，我曾经问她喜欢去哪里逛街，她说哪都行啊，除了桂林路，那里太吵了。我没做声，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带她来桂林路，挖掘我们爱吃的馆子，在外贸店淘一些小东西，或者带她泡一天咖啡馆，后来桂林路就成为了我们的秘密花园，牵着她的手在桂林路漫步探险成为我们约会最常做的事情。 我情愿把桂林路比作长春的眼，除了带我领略四季的变幻，更将一整个花花世界展现在面前，世界有多大，小小的桂林路就有多大。瞬息万变的桂林路，万花筒一般折射着长春人的美与爱，纵使千言万语，纵然千山万水，对桂林路的怀恋始终萦绕在离家万里的长春人心头，连同那些熙攘的叫卖声、可口的绿豆饼、缭绕的烟火气和无尽的好时光， 刊载于《中国铁建地产》2011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