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雅戈泰诗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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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 姜丹丹

冬末

很少有的东西，一无所有驱逐

丧失空间的畏惧

留给流浪的灵魂

但或许，灵魂更轻盈，

不确定它的持续，

难道是它在歌唱，

用最纯粹的声音歌唱

大地的距离

维纳斯港

大海再一次暗哑。你明白

这是最后一夜。但我将呼唤谁呢？

除了回声，我不和人讲话，不和任何人。

在礁石塌陷的地方，大海是墨黑的，敲响了

雨之钟。一只蝙蝠

撞在空气的栅栏上，吃惊般地飞行。

所有的那些日子都失去，被它的黑色翅膀

撕裂，过于忠贞的这片水域的宏伟

让我漠然，因为我一直不

和你，不和任何东西说话。愿它们沉陷，

那些“美好的日子”！

我启程，我继续变老，没什么重要，

对于离开的人，大海把门摔得砰砰响。

夜晚的消息

当光线埋没它的脸孔

在我们的脖颈里，人们喊出夜晚的消息，

剥去了我们的皮。空气柔和。过路人

在这座城市里，只能在有

一棵新绿的树晃动的河边略坐一会，

在匆忙地用饭之后；我甚至会有

时间在冬天之前去做一次旅行，

在出发之前拥抱你吗？如果你爱我，

那就留下我，哪怕喘息的时间，

只为了这个春天，愿人们留下我们安静地

走在荡漾宁静的河边，走出很远，

直到点亮的静止不动的厂房……

但没办法。走在途中的异乡人不能

转身，否则他将化成

雕塑：我们只能往前走。城市

尚且矗立，将会燃烧。真是幸运：

我至少游访了罗马，在去年，

我们迅速地相爱，在失去之前

再相互看一次，快速地拥抱，

别等人们冲着我们最后的世界里喊出“世界”

或者“这个夜晚”，在这个将我们融化的最后的

美丽夜晚……

你要走了。你的身体已不如

消磨它的水流更真实，连天上的云烟

都比我们有更多的根。没必要

强迫自己。你看水，它流逝

在你我的影子的断层之间。这是终结，

让我们都没有胃口来上演狡黠的戏剧。

播种期

I

我们渴望守住纯洁，

虽然恶拥有了更多的现实。

我们渴望不要心怀仇恨，

尽管暴风雨窒息了种子。

懂得种子有多么轻的人

会害怕赞美雷电。

II

我是树木那模糊的线条

空中的鸽子，在树丛里拍打翅膀：

你，人们在头发萌生的地方抚摸你……

但在因距离而失望的手指下面

柔和的阳光，像麦秸一样折断。

III

在这里，大地露出了它的线头。但只要

再下一天雨，人们会在大地的湿润里猜出

一种纷乱，却知道，它会又变得崭新。

死亡，在一瞬间，有了破雪而出的早春花

一样清新的气息……

IV

日子在我身上摆谱，如一头公牛：

人们几乎相信它是强悍的……

如果人们能让那斗牛士厌倦

迟一点去面对死亡！

V

冬天，树木默敛。

然后，有一天，笑声嗡嗡响，

还有叶丛的低语，

装饰我们的花园。

对于谁也不爱的人来说，

生活永远都在更远处。

VI

噢，早春的日子

在学校的庭院里嬉戏，

在风的两节课间！

VII

我不耐心，愁绪满腹：

谁又知道另一种生活会带来

伤口还是财富？一个春天

迸发快乐，亦会吹向死亡。

——看那鸫鸟。一个羞涩的姑娘

从家中走出。黎明

就在湿润的草丛间。

VIII

隔着远远的距离

我眺望街道，它的树木，房屋

还有这个季节

清爽的风

它常常变换方向。

一辆大车驶过，载着白色的家具

在阴影的灌木丛中。

日子走在前头，

剩下给我的，片刻间就能数得清。

IX

上千只雨的昆虫劳作了

整整一夜；树木绽开雨滴，

骤雨甩响了远处的鞭声。

天空却还是晴朗的；在花园里，

工具之钟敲响了晨经。

X

那股看不见的气流

携来一只远方的鸟

和轻盈的种籽

明天，种子会发芽

在树林的边缘

哦！生活的水流

执拗地奔向低处！

XI

龟裂的河水，动荡不安。水面上涨

冲刷着牧羊人的铺路石。因为风

像一艘晦暗又高耸的小船，从大洋

驶下，载着一船黄色的种子。

漂浮着一股水流的味道，远远的，淡淡的……

人们颤栗，

只是惊讶于睁开的眼皮。

(有人曾追随一条波光粼粼的运河，

工厂的运河，有人曾扔一朵花

在河的源头，为了在城里再找回它……)

童年的记忆。河水永远不同，

日子也是……那个人，曾掬一捧河水在手心……

在岸上，有人用树枝

点燃了一簇篝火。

XII

所有这从绿意，并不堆积，却颤动、闪亮，

正如人们看见，喷泉那湿漉漉的帘

连对最微弱的穿堂风都敏感；而在树梢

的顶处，似有一群蜜蜂在栖息

嗡嗡地叫着；在轻盈的风景里，

一些永远看不见的鸟儿在呼唤着我们，

一些声音，像种子一样，没有根，还有你，

连同你垂落在明亮的双眸前的发绺。

XIII

这个礼拜天，只有片刻让我们相会，

当风和我们的热度一起退潮：

在街灯下，金龟子

点亮，又熄灭。简直像一些远处的纸灯笼

在公园的尽头点亮，或许为了你的节日……

我也一样信赖过你，而你的光

灼伤我，又离开我。它们干燥的壳

破裂，坠入尘土。另一些

飞起，

另一些闪着光，而我仍停留在

阴影里。

XIV

一切都在示意我：丁香迫不及待地生活

孩子们把球遗落在

公园里。接着，人们翻动一些方砖

在近处，

剥落节节的根，露出分娩的女人

的气味……风把微乎其微的事物织成

一匹颤动的画布。而我撕裂它，

因为我总是一个人，总要寻找痕迹。

XV

丁香再一次绽放

(但对谁都不再是一种保证)

一些红尾雀闪闪发光，女仆的声音

柔和下来，当她和狗狗说话时。蜜蜂们

在梨树里劳作。而永远回响着

机器的震颤，在天空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