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托马斯•温茨洛瓦访谈
暖暖(别来无恙)
托马斯•温茨洛瓦访谈 刘文飞 译 8月8日至8月11日,来自世界五大洲的55个国家和地区的200多位著名诗人聚集青海,见证了第三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对一位立陶宛老诗人的隆重嘉奖——托马斯•温茨洛瓦获得了本届诗歌节的最高荣誉金藏羚羊国际诗歌奖。 在翡翠色青海湖边的颁奖礼上,在红褐色的贵德国家地质公园朗诵会上,人们听到了74岁的托马斯•温茨洛瓦铿锵有力的立陶宛语。这位与米沃什、布罗茨基并称为“东欧文学三杰”的大诗人,以忧伤、沉重、冷峻的诗篇,传达出对历史与现实的关照,给每个孤寂的灵魂送上了温暖,感动着各国的诗人与普通读者。诗歌节期间,记者利用各种间隙与温茨洛瓦进行沟通。诗歌节闭幕当天的中午,温茨洛瓦在青海宾馆的自助餐厅接受了记者的独家访问。在靠近窗边的餐台,温茨洛瓦只用了大约不到10分钟的时间吃完饭,他将盘子推到一边,微笑着张开双手表示说“可以开始了!” 此次采访得到了《托马斯•温茨洛瓦诗选》的译者、《世界文学》杂志副主编高兴,俄罗斯文学翻译家、中国社会科学院外文所博士刘文飞的协助。 1 千年青海湖的立陶宛声音 记者:在接受本届青海湖国际诗歌节“金藏羚羊奖”演讲时,大家都以为您会使用英语或俄语,却用了现场几乎没人能懂的立陶宛语,主要是基于怎样的考虑? 温茨洛瓦:开始我准备过英语和俄语的发言,但最后一刻放弃了。我是一个立陶宛人,当然应选择用自己祖国的语言致获奖辞。立陶宛语独特而古老,在几个世纪中多次面临着被灭绝的危险,幸运的是它没有像爱尔兰语一样被消失掉。在各种文化历史的冲击中,我们可以选择用俄语、波兰语,但没有这样做,我们坚持了自己的语言,它有着光荣传统,与梵文同宗,和古希腊语和拉丁语一样属于欧洲古典语言。我希望借荣获“金藏羚羊国际诗歌奖”,让各国读者进一步了解立陶宛。我相信,在青海湖这样绝美的胜地,是千年以来第一次响彻立陶宛语的声音。(笑) 记者:从大学期间因参与抗议苏军入侵匈牙利被勒令休学,到目睹祖国遭肢解和吞并,以及后来飘泊异乡,您经历了太多常人难以体味的苦痛,是怎样的精神力量让您始终保持着一种进取? 温茨洛瓦:与很多被流放判刑的知识分子相比,我的经历根本不算什么,比我悲惨的太多了,至少我还没有因此进过监狱,还成了大学教授。如果说有什么精神力量让我坚持,我们立陶宛语里有句话,意思就是坚持不懈,或叫冥顽不化(笑)。 2 好的翻译本身就是创作 记者:我们都知道,您精通多国语言,翻译了大量的外国作家的优秀作品,在扩大自己视野的同时,是否会妨碍或影响了自己的文学创作? 温茨洛瓦:我懂得的语言并不是很多,运用自如的主要就四种。在具体的写作实践中,我尽量避免危及立陶宛语,古老的立陶宛语里有很多鲜活的东西,应该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在旧的立陶宛典籍里寻觅出路,我翻译,主要是竭尽所能地让立陶宛更接近欧洲和整个世界,翻译的过程也让自己朝这个方向走得更近,增加了更多的坐标和参照系,对自己的文学创作不仅没有阻碍,反而是更积极的促进。再说,好的翻译本身就是创作。 记者:您自己谦称是用一个小民族的语言写作,少人使用的语言限制了被更多的人所知。怎样看待小语种与大的文学格局的关系? 温茨洛瓦:一般说来,文学格局的大小,与使用语言的人数没有最直接的联系。小语种也可以在全球化的语境中增加有趣的阅读,增加更多的文化选择。在信息沟通空前快捷的现在,地域和语言的限制会越来越小,小语种照样可以形成大的文学格局,也可出大作品。只是相对来说,需要付出的努力更多一些。 3 优秀的诗歌不是白水 记者:在您的诗中有着很多古典文学的引文和隐喻,会增加诗作的艰深,对不熟悉其文化背景的读者来说尤其如此。如何才能在丰富深刻的同时,尽量做到晓畅易懂? 温茨洛瓦: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写作对象,对我来说,我的读者始终是很少数的。我承认,因为涉及用典,自己的有些诗文若无注释,读者理解起来有难度,但我并不认为风格晦涩。我的作品中涉及当代的各种生活特征和主题,虽然有某些神秘和费解,但只要用心还是能够理解。优秀的诗歌不是白水,不能清澈见底、一览无余。 记者:作为大学教授,您从事学术研究,又尝试各种诗风的创作,其诗文有着典雅的书卷气,有很强的“学者作家”特征,与当下日益碎片化的写作有很大不同。在网络时代越来越俗浅、浮光掠影的氛围下,如何坚守和发展自己的创作? 温茨洛瓦:最好的写作氛围就是各种样式的并存,每个人都只能坚持自己的东西,与世界形成各自的独立,丰富性由此而来。互联网上其实也有很多古典和严肃的东西,比如你可以在上面读到世界各国的古代经典,它们并不能摧毁被证明优秀的传统写作。 记者:您在写到与米沃什的交往时,曾说“与一位个性、才能和阅历远超过你的人谈话,既是福分又是阻碍”。在漫长的文学生涯中,除了与您一起被称为“东欧文学三驾马车”的米沃什、布罗茨基,印象深刻的还有哪几位? 温茨洛瓦:我非常幸运在生活中遇到了很多智者,阿赫玛托娃、曼德里施塔姆、帕斯捷尔纳克、米沃什、布罗茨基,我视他们为导师,我仰望他们,对他们心存感激。 4 中国文化影响无处不在 记者: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您的父亲就作为诗人造访过中国。在您眼里中国文化有着怎样的风貌,它们与您的机缘如何? 温茨洛瓦: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对人类的深刻影响无处不在,且将永远存在下去。孔子是一位伟大的智者,他的伦理学差不多与古希腊伦理学同时出现,但孔子的伦理学要高于古希腊伦理学,至今影响到我们每个人的举止。他的思想是构建一个和谐繁荣社会的基础之一。我很早就接触过孔子和老子的书,我父亲也写过关于中国旅行的书,他与杰出的翻译家戈宝权、高莽相识相知。另外,从很多中国诗人身上,我都汲取过情感和艺术的力量。 记者:能不能具体举些中国诗人的例子? 温茨洛瓦:比如屈原、李白、杜甫、白居易等等,他们作品中的道德力量,自由的精神,以及关注民生的情感都让我有强烈的共鸣。从诗歌艺术上看,其丰富的想像力,非常现代的表现手法,今天看来都值得好好学习和借鉴。 5 文学是沟通与对话 记者:您在《伯克利之春》等文字中,怀着深情写到与米沃什的交往,主要讲述的是过程,基本没有涉及对自己创作的影响? 温茨洛瓦:我写过很多关于米沃什的文字,有的是用波兰文出版的。在与米沃什和布罗茨基交往中,我记下了很多日记,有的出了书,有些正准备出,它们记述了对我写作的影响。在诗集《有棱的空气》的自序中,我曾专门谈到这个问题,从生活到写作,我和米沃什、布罗茨基都有过密切而深入的交往,他们对我生活选择的各个方面都产生过直接影响。好的文学是沟通与对话,与这样伟大的诗人交往,他们的个性和创作对自己的影响不言而喻,但我相信这种影响不是模仿,不是因袭,我觉得更应看成是一种对话。 记者:布罗茨基曾为您的诗集《冬天的对话》撰写了很长的序言,对您的诗作有全面的评价,您认为布罗茨基最欣赏您的是哪一点? 温茨洛瓦:布罗茨基的那篇序言有很多溢美词语,但很难看出对我有哪点特别的欣赏。我倒觉得,他更多的是在说他自己。 记者:在您的挚友中,帕斯捷尔纳克、米沃什、布罗茨基都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您如何看待这个奖项? 温茨洛瓦:爱尔兰诗人希尼说过,一个人如果是为了获奖去写作,那么他的写作毫无价值。我认为,一个作家若是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写作,他就是个傻瓜。如果一个作家认为自己应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就是双倍的傻瓜(笑)。我自己不想去做傻瓜,更不想做双倍的傻瓜。 记者:布罗茨基称米沃什是“我们时代最伟大的诗人”,作为“布罗茨基诗群”最后一位在世的诗人,您也被评论家称为“当今欧洲最伟大的诗人之一”,您如何看待这些评价? 温茨洛瓦:这些评价都有些言过其实。 记者:在您看来,一个好的诗人应该是怎样的? 温茨洛瓦:这是个很难说清的问题,它让我想到当年法官审问布罗茨基的对话,法官认为布罗茨基游手好闲、不劳而获。布罗茨基说,我从事的工作就是写诗。法官问他,谁让他写诗?布罗茨基说是上帝!布罗茨基说的是一种事实,好的诗人确实无法说清楚,并不是你读了多少好诗或翻译了多少好诗就能成为好诗人。他有太多的元素构成,也许还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驱动。 记者:王樽 来源:深圳特区报 消息发布:诗生活通讯社 网址:http://www.poemlife.com/newshow-634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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