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创作｜【嘉晚饭】《糖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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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制住肚子里的馋虫对于孩子来说是件难事，所以王嘉然总是被夸懂事，因为喜欢糖的她不贪嘴，收到的漂亮糖果被她装进了罐子里，每当看到罐子又满了一些，她心里便更加高兴一分，那些彩色糖纸包裹着的糖，存起来反而比吃起来更甜。
和杜向晚不愉快的初识是在三年级的儿童节，那天提前放了学，参加完联欢会的嘉然坐在学校前庭的长椅上等着父母下班来接，而旁边坐着另外一个女孩，挂在胸前的牌子上歪歪扭扭写着“杜向晚”，嘉然见过她，这个叫向晚的女孩在隔壁班，被时髦的轿车送来学校，梳着精致的双马尾辫，漂亮的像童话里的小公主，每天放学后都会安安静静地坐在前庭等车。
季夏的枝江很是闷热，名叫向晚的女孩的额头和鼻尖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反射着夕阳为她蒙上了一层水光，吸引了嘉然的注意。
嘉然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研究橱窗里的玩具，手上不自觉地拨弄着最后一颗糖的糖纸，听到糖纸声音的女孩在这时扭头和嘉然四目相接，那漂亮的眼睛让嘉然心里一跳，急忙低下头，额边碎发顺着红彤彤的脸颊滑下。
儿童节这天每个班都要办联欢会，大家都带上了零食，嘉然也拿出了自己的糖罐，把糖跟同学们一起分享，贪吃调皮的男孩子们一把一把的从罐子里把糖掏空，嘉然却很开心，她提前口袋里留了最后一颗给自己。
低头看着手中的最后的一颗糖，傻坐了半天的嘉然感觉又饿又热，而长椅另一端的向晚却似乎没有这些困扰，即使冒着汗，却依然神情淡然。放学后的校园很安静，两人都一言不发地等待着，直到一个怪异的声音传来。
“咕~”
听到响声的嘉然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看到向晚捂着肚子把头扭开。
对于这个年纪的向晚来说，肚子饿了咕咕叫的声音被人听到和让人知道自己容易出汗都是相当丢脸的事情，而今天却是祸不单行。
可嘉然在向晚身上搜索到了强烈又纯粹的同感，她忍着笑，踮起脚悄悄地站起来，挪到女孩身边，把拿着糖的手伸到女孩的耳边，揉了揉糖纸。
听到“呲呲”声的向晚转过头来，看到嘉然笑眯眯的拿着糖。
“给你吃，”嘉然边说着边坐在了向晚身边，“我叫王嘉然，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谢，我叫杜向晚。”向晚小声的道了谢，从嘉然手中接过了糖，看着彩色的塑料纸发了会呆。
“应该很好吃吧。”她这么想着拆开了包装，拿起糖含进嘴里。
裹着糖在嘴里打了个转，向晚却把糖吐了出来。
她不喜欢这种糖，廉价的糖浆和香精带着一股像油漆的味道，虽然够甜但也也够普通。
“不好吃。”她随意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却没注意一旁嘉然眼中期待的目光慢慢消失，继续自顾自地讲着。
“下次我…”
话还没说完，嘉然就冲到了她跟前，一把抢回了那张糖纸。向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惹得有些恼怒，眼前这个小个子女生突然炸毛的姿态让她感觉受到了威胁。
“你干什么啊？？”向晚瞪着嘉然，却发现这个女孩雪亮的眼睛里满是泪光，她一时不知怎么办是好，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半天，嘉然的眼泪越来越多，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向晚感到不妙——大的要来了！
“啊！”一声的尖叫打破了眼神的对峙，嘉然突然发难，叫喊着朝着向晚撞了过去。
向晚却没有被吓到，反而矮着自己一头的嘉然撞过来的样子在她看来有些滑稽，直到两人在长椅上扭打起来的时候，向晚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嘉然的战斗力，心里大喊：“这粉色小矮子疯了！”
——
一场大战过后校园又重新安静下来，嘉然躲在妈妈身后抓着衣角，看着站在对面的向晚。
“晚晚，道个歉，听话。”说话的是向晚的爸爸。
“我不！凭什么！”向晚委屈的要哭出来，明明是这个小矮子先动的手，父母到的时候她却哭的最大声。
“然然，说声对不起好不好？”嘉然妈妈摸着嘉然的头，轻声说。
“对不起…”嘉然低着头走上前来，语气像棉花糖一样软，羞怯的样子像个小动物，谁看了都心软。
可杜向晚不这么想，她分明看到这小矮子道完歉后，避开父母的目光，悄悄地对自己做了个嘲讽的鬼脸。
“向晚，听话。”
“我不！”
当我们回顾记忆时，总会发现很多事情的对错根本不重要。但这是杜向晚长大后才明白的道理，小时候的她倔的像头牛，三年级的儿童节那天晚上，跟同学打架的她被罚在客厅里面壁思过了一晚。
看着墙她越想越憋屈，向晚心里念叨着：“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个小矮子。”
可委屈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想忍住但是抽泣声反而越大。 “为什么啊？”情难自抑的她哽咽着发问。
听到声音的爸爸从书房走出来，看到在墙边角落里流着眼泪却还在赌气的倔小孩，有些无奈又感觉心软。
“可以了，去洗一洗睡觉吧。”
“哇——”再也绷不住的向晚哭喊着跑进了盥洗室，过了好久向晚才止住了啼哭，她站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泛红的眼眶边挂着水珠，鼻子下有被蹭开的鼻涕，有些出神的她感觉镜子里的自己变成了嘉然的样子，她突然不再感到那么委屈了。
怅然若失的她觉得是自己辜负了重要的东西，却又说不清楚，于是她握紧了拳头，心中默默做下一个决定，准备立马付诸于实际行动。
——
到了第二天放学的时候，王嘉然感到害怕，不敢走出教室，因为她分明看到那个叫杜向晚的女孩就躲在门后面。
“她是来报复我的！” 王嘉然感觉门外已经被杜向晚布下了天罗地网，她快速思考着要怎么从魔爪中逃脱，却看见反派杜向晚探出头来在看着她
“同学，你找人吗？”监督值日的老师注意到了向晚，走过去问她。
“老师，我找王嘉然同学。”向晚微笑着礼貌地回答。
老师转过头对着嘉然喊道：“王嘉然，你朋友找你。”
看着微笑着站在老师边上的向晚，嘉然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她甚至怀疑这个富家小姐买通了老师！
在老师的催促下，嘉然一步一步的挪向前门，心里忐忑不安，却没注意向晚的腿也紧张地抖个不停。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此刻的嘉然毅然选择了前者，在走到门前的最后一刻，她直接夺门而出，撒腿就跑，留下一脸疑惑的老师和不知所措的向晚站在原地。
“诶！？你别跑啊！”身后传来了向晚惊慌的叫声，嘉然听到后，为自己明智的决定感到高兴，她脚步加快，一路冲出教学楼，只要再跑过前庭，就能到妈妈身边了。
可还没等嘉然高兴多久，她就感觉书包被人扯住。
是杜向晚，她追上来了！嘉然拖着她用力跑了两步，只感觉扯着包的力气更大了。
“别，别跑，你听，听我说”杜向晚跑上气不接下气，为了追上嘉然她汗都跑了出来。
嘉然回过头，她看着向晚，汗滴从向晚白皙脖颈上滑过，几缕发丝凌乱的粘在脸上，脸红红的大喘着气，嘉然不明白，这么漂亮的女孩为什么内心这么狭隘！
“你想错了！我是来道歉的！”向晚急促的说出了心里话，生怕嘉然又跑开。
“我…我不该把你的糖吐掉…我…对不起。”向晚不敢看嘉然，还是孩子的她犯了错从来也是会被父母原谅，所以她想，如果这次不被原谅的话该怎么办呢？一想到这她竟然又有些想哭。
向晚呆呆的站着，直到被她紧紧扯住的书包挣动了一下。但她还是松开了手，她不想再任性的留下别人。
“没关系啦，我也有错。”悦耳的声音带着笑传进了向晚的耳朵。
这是小向晚第一次体会到被拯救的感觉，当时的她缺乏词汇形容，而之后每每想起，那天的嘉然就像是：当你跋涉过北方的平原，行道两旁都是笔挺严肃的白杨树，放眼望去都是千篇一律的线条，然后在路边的枯草中，发现了一朵不该在这个季节的花。
向晚看着嘉然在枝江夏天的夕阳里笑着跟她道歉，感觉这朵花开在了自己心里，自己的心也像夏天一样躁动了起来。
“这个给你…”向晚摊开手，掌心是一颗看不出形状的糖，被锡纸包裹着。
是一颗牛奶巧克力，已经被向晚捏在手里融化了，锡纸上也沾着汗。
嘉然好奇的拿过来，小心翼翼的剥开包装，里面的巧克力已经黏在了糖纸上，向晚看到后尴尬地把手背到身后，在嘉然看不见的地方擦着手上的汗。
嘉然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仔细尝着味道，然后看向向晚，歪头一笑
“好吃。”
向晚局促的笑了笑，站在枝江夏天傍晚的风里，看着嘉然傻笑着吃完了剩下的巧克力，而她自己的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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