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泽《乌云之下》
来自:1998。
乌云之下 隔山隔海隔阴阳,风也会告诉你我爱你。 李天泽这几日有些许烦恼,不算大也不算小,但日子久了,小雨也可以引发洪涝,故而使他十分心力交瘁。今日他走出公司门口,就看见那人开着骚包的车穿着骚包的衣服然后骚包地倚在车门上,大大咧咧地挥着手向他打招呼,活像一只花孔雀:“天泽,我送你回家吧。” 周围的人或停下驻足或侧目而视,反正把“看热闹”这三字展现得淋漓尽致,李天泽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没有乌鸦飞过“嘎嘎”几声,都对不起现在“无事胜有声”这一场好戏。 这人的家族与他家是世交,是个混不吝的混世魔王,但他长居国外,与李天泽是近几个月才见到,接受了洋墨水人也变得更加混不吝,遇见李天泽就对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李天泽早就拒绝了他,偏偏他是个不服输的,又因为家里的原因李天泽不好和他撕破脸皮,这可苦了他,每天起早贪黑躲着这个瘟神。 此时,看着面前那个骚包的人,李天泽无奈叹息,这如潮汹涌的喜欢就像波涛骇浪将他淹溺,他有些不悦又被周围看得发憷,叹了一口气,心中下了决定。 他一反常态没有忽略那人,反而向那人走去,一气呵成坐进车里,那人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但很快反应过来欢喜雀跃地吹着口哨走到驾驶座。 笑脸挂在脸上,谄媚地刚想开口,就被李天泽打断,他说出目的地就没再说话,窝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那人因为他上车早已开心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对他的不理睬也不在意,踩了油门向目的地进发。窗外的风景像一帧帧的风景照快速地倒退着,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 是一座墓园,郁郁葱葱的白杨笔直地树立在周围,仿佛绿色军装的士兵在持枪站岗,墓园坐落在这片浓郁地似乎可以滴落的绿色中,静谧地仿佛灵魂都得到了休憩之地。 那人眼神掠过不安与抗拒,毕竟就算墓地风景再优美,是个正常人也不想在这久待,他想拉李天泽离开,手刚抬起来,还没有碰到衣袖,李天泽就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平常冷若冰霜的眼眸此刻却包含着让人看不透的情意,仿佛晨间早起的雾,浓厚又模糊。 他似乎对这里格外熟悉,七拐八拐便走到一处墓地里停下,那块墓地与其他的墓地没什么区别,同样冰凉的碑,同样低矮的陵。唯一不同的便是碑上面的照片与字。 那人好奇问李天泽这人是谁,李天泽看着照片上微微笑着的人,眉目舒朗一如多年前,他的时间被停滞,李天泽抬起手摸着自己眼旁的细纹,心中疼痛,这人永远停在二十来岁,可自己却老了。 他似乎听到风声中有人在叫他阿泽,他望着墓碑上的人,过了很久才回答那人,声音都被情思牵扯,变得有些许喑哑,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是个坏人。” “他是我男人。” 李天泽呆在这个又黑又小的房子里已经很久了,他缩在一处,只能根据别人给他送饭来判断时间的流逝,衣服早被磨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如同破败的乞丐,他倚在墙根处,似乎能给他带来微弱的依靠。 又过了很久,他数到三万三千八十一的时候门开了,短暂得微光乍泄,一个中年男人将饭扔进来,粗犷的声音:“吃饭了。” 李天泽没有理他,依旧倚在墙角:33812、33813、33814…… 那人被忽视,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冲到他面前,脚踹在了他的心窝,用力的一脚,李天泽仿佛感受到的喉间的腥甜,他似乎已经习惯,没有喊叫,如同一个痴傻的哑巴。 突然门开了,客厅里阴冷的光穿过门隙洒在地板上,光影里的男人站在门口,他逆着光站着,看不清脸,声音却是格外好听,像古筝的弦声:“阿深,住手,别一会闹出人命。” 那男人似乎很听他的话,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却还是停了手退到一边在那人耳边说:“着小屁孩还是块硬骨头,啃不动就做了他吧。” 站在光影里的人轻笑一声,尖锐刺耳:“现在是法治社会,怎么可以做杀人这种粗俗的事呢。”他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 那男人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李天泽一眼,狠狠呸了一口,然后出去关上了门。 室内瞬间陷入了黑暗,只能听见脚步声,向左走了三步,“啪”房间瞬间恢复了光明,昏黄的灯虽不明亮但对于已经在黑暗里呆了好几天的李天泽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 他眯着眼适应了许久才慢慢能视物,眼前是一双昂贵的鞋子,亮得反光,再往上是一双瘦削修长的腿,等他看到那人的脸时,他格外惊讶,不同于他构想的胡子拉碴满目凶光的糙汉,反而是一张极为俊秀的脸,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很亮,像过年时挂在门口的灯笼。 那人蹲下,脸瞬时在他面前放大:“小孩,你叫什么?” 李天泽撇过脸不去看他,男人的呼出的热气洒在他的侧脸,格外灼热。 “小孩,有些骨气,平常那些人都坚持不了三天,你居然坚持了一周。”回答他的依旧是寂静。 “你知道的,被绑来这是跑不了的,要么加入我们,要么加入地狱,放心我们是专业的,尽量让你死得不那么疼,子弹咻一下传过去,都感受不到疼,一下子就归西了。”他边说着便做出手枪的手势,食指的指尖轻轻的触碰到他的额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说出来的话却声声惊心。 “我不想死。”李天泽许久没开口,声音沙哑,仿佛含了砂砾,但却表明了他的态度。 那男人轻笑一声:“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执拗地看着他:“你是个坏人。” 那男人摇了摇头,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我是个好人。” “记住了,我叫马嘉祺。” 李天泽跟着马嘉祺走出了那间困住他的黑暗房间,他踏出去的那一刻,才是真正步入了深渊。 很多年以后,李天泽才明白地狱哪有人间可怕,痛快的死去比寂寞的活着要幸福得多。 马嘉祺带着李天泽出来的时候,人们看着后面的李天泽都格外惊讶,本来以为这孩子这么难啃,是断不肯加入他们的,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跟着马嘉祺出来了。 “马哥,你可真厉害,这小孩可是块硬骨头啊。”有人开口奉承,其余人也都争先恐后地附和着。 李天泽看着面前那道瘦削挺拔的背影,明明格外瘦弱年轻,却让几个大汉对他如此谄媚,他心中对他的忌惮又加强了几分,这种人最可怕,是毒蛇、是匕首、是世间一切危险的源头。 马嘉祺不理会他们转身看向李天泽,把他眼中的忌惮与厌恶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是个孩子,这样怎么活得久。 他将李天泽交给了其中一个人:“以后你带他吧,不死就行。”面容温和只是开口却格外残酷,仿佛他不是人而任他处置的阿猫阿狗。 马嘉祺说完便走了,李天泽低着头站着,看着污浊的地板上自己的影子,心里又开始数着:“1、2、3……” 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抽着烟,廉价的烟雾喷在他脸上:“你就住在刚才那个屋子就行了,明天起早点,带你了解了解,嘿嘿。”猥琐的笑容让他格外恶心。 李天泽不说话,转身往刚才自己出来的屋子走去,那人却拦住他:“妈的,不知道叫哥吗,小心老子揍你。” 李天泽像是秋季枯萎的花朵,依旧格外美丽,只是这种美丽沾染了死气沉沉,毫无生机,他转过身,鞠了个躬:“谢谢哥。”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那男人忙着打牌,只是啐了一口:“妈的,真他妈是个假哑巴真傻子。”说完也不管他狠狠抽了一口烟,手里的牌扔得啪啪响。 李天泽关上门根据刚才马嘉祺的走向,向左走三步,往墙上一摸,“啪”灯亮了。 地上绑着他的绳子静静地躺在那里,粗长的麻绳,绑了他七天,他的手腕早被磨得鲜血淋漓,现在挣脱了它,可他依旧没有自由。 他细细打量着这间房,一张破旧的床,被熏得发黄的墙上贴着些情色杂志,窗户被封的死死的,毫无逃离的希望,他绝望地走到窗边,抬头看着月亮,皎洁美丽,人人看得都是这个月亮,可他却觉得被月亮抛弃了似的。 他与家中闹翻离家出走,刚离家出走几天就被骗到这个鬼地方,平常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被磨掉了锐气,变得如同蚂蚁搬肮脏脆弱。 终于望着望着月亮眼泪就掉了下来,怕被外面听见只能咬住衣袖哭泣,脏臭的衣服咬在嘴里满满的咸涩。 最后哭累了,他却依旧不肯睡在床上,倚着墙角蜷缩着抱住自己睡在窗边,睡在离自由最近的地方。脑中的弦始终紧绷着睡不安稳,醒来得时候月亮依旧事不关己地挂在外面,客厅已经没了声音,但是他知道他出不去,客厅的门有警报系统,他不知道密码是出不去的。 他睡不着就抬着头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外面寂静得仿佛让人失去了听力,他在心里默默数着数,他在这间房子里养成了数数的习惯,这个习惯估计会陪他到死去的那一天。 他瞪着眼睛瞪到天明,咣咣咣的砸门声:“小崽子,起了没,跟老子去干活。” 李天泽哆嗦得缩在一处,然后深深呼了一口气,站起来给他开门,那男人瞥了他一眼,边骂边提着他走到另一个房间,里面坐着许多人,马嘉祺也在里面。 过了几天他才知道,自己落尽了一个传销组织,只是这个组织还涉猎贩毒涉黄,他只是在传销的分支里,带他的那个男人叫大龙,估计是个诨名,他算是马嘉祺的手下,马嘉祺算是这个组织不大不小的头目,平常并不能在这个房间看见他,他能自由出入,因为他还有别的任务。 老祖宗留下的中庸之道,还是好用的,李天泽藏锋守拙,每日尽量收敛自己的存在感,听话又安静,减少了很多的打骂,他身上青青紫紫的伤也好了大半。 又过了几个月他被减少了限制,能在房间内自由活动,他依旧没有睡在床上,晚上去客厅倒水,绊倒了什么,杯子扔出去,只是却没有听到破碎的声音。 他借着月光看到马嘉祺站在月色里迅速接住杯子,没有引起响动,免了他一顿皮肉之苦。李天泽对他还是怕的,即使他总是温和的笑着,但他的目光像寒冬里的冰面,冒着寒气。 马嘉祺把杯子递给他,玉葱般的手指环绕着杯壁,廉价杯子的花色映在他手上,像是浓郁的油画,李天泽低着头站在那里,没去接。 马嘉祺也没怪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小孩,怕我?” 李天泽不喜欢他叫他小孩,明明这人看起来也就比他大不了几岁,却将他看做乳臭未干的孩子,纵然不敢与他对峙,但心中依旧不爽。 “怎么不喜欢我叫你小孩,叫阿泽怎样。”他轻轻笑着,不同于平常冰冷世故的笑,这笑仿佛来自春日,显得格外真心。 李天泽听出他话里的调戏,瞪了他一眼,少年的眼眸纯净又大胆,这般模样不是小孩是什么。 马嘉祺弯下腰从柜子里捣鼓了半天,最后拿出了一瓶白酒,透明的液体,微微晃动打着旋,折射出别的颜色,在月色里像是一片彩色的海。 他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自饮起来,仿佛喝白水般咕咚咕咚就下了肚。然后又递给李天泽一杯:“阿泽喝吗,只有小孩不会喝酒。” 李天泽觉得他满嘴屁话,但却依旧被激得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喝得快起初只有微辣的感觉,但入了肚,辣味便冲了上来,舌头一下子便麻了,灼热感顺着喉咙一直到胃里。他拧着眉梗着脖子不认输地挑眉,像是在说:谁不能喝似的。矜贵的小少爷从小养尊处优骨子里的骄傲是抹不掉的。 马嘉祺看着李天泽眉目间的艳丽,不同于平常的低眉顺眼,仿佛被雾拢着,此时因着酒气的原因,白皙的脸染上了红色的彩霞,整个人都亮丽起来,马嘉祺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的声音竟含着宠溺:“阿泽果然不是小孩,小孩才不会喝酒。” 李天泽喝酒壮胆,也不怕他了:“别叫我小孩,我不是小孩。” “好,你不是小孩,你是阿泽,那我是谁?” 李天泽有些醉了,用手撑着头,迷迷糊糊指着他:“你是马嘉祺,你是个坏人。”说完就倒在了桌子上,醉得陷入了梦乡。 如水的月光洒进来,黑暗里唯一的光照在李天泽脸上,马嘉祺看着李天泽突然感觉外面起风了,把树叶吹得哗哗作响,马嘉祺似乎也有了些醉意,低着头看着趴在桌子上的温软的人:“不对,我是个好人。” 最后李天泽是在自己屋里的床上醒来的,李天泽看着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感受着身下的柔软,腾的一下就坐起来,他有洁癖,严重的洁癖,他基本不会睡那张泛黄臭气熏天的床,只是今天的床完全没有以前的味道,依旧是那个古旧的木床,但床单、被褥却是新的。 他不知道是谁换得,他本能猜测是马嘉祺,毕竟昨天是和他在一起才失了意识,今早便睡上了新的被褥,虽然廉价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是珍宝了。但有觉得不是他,毕竟他不是个好人,甚至是这些坏人的头头。 李天泽依旧没有丢掉逃生的念头,他每天安稳地做着本分的工作,不引人注目,看守也松了下来,一日他跟着大龙出任务,马嘉祺也在其中。 光天化日里朗朗乾坤却困不住这些罪犯,在最光明的时间罪孽依旧不减。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凑个人头跟着,他是极愿意的,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可以离开这个屋子去到外面。 他跟着一群人走出来,外面的阳光真实地晒到他的身上,他才觉得他还活着,手臂上绒毛都清晰可见,春风像幼时妈妈轻拍着哄他入睡时一般温柔,他鼻头一酸,眼里含了泪,这个孩子想家了。 他抬着头看着外面的一切,像个新生儿般似乎对任何事物都存着好奇,这时却对上了马嘉祺那双阴沉的眼睛,此时没有了温柔的遮盖,仿佛毒蛇吐着信子蛰伏地看着他的猎物。李天泽心悸,慌忙低下眼,眼里的泪就滚烫地落在了地上。 再抬头时马嘉祺早就看向了别处,他跟着他们来到一个非常偏远的地方,阴森偏远是罪恶的频发地,果不其然,不久一辆车开了过来,下来几个凶神恶煞的人,马嘉祺向前交涉,突然一阵枪响,李天泽身边几个中了弹,不只是谁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一时间这个寂静的地方开始了许久的混乱,枪声、喊声、痛呼声不绝于耳,李天泽吓坏了,平日里矜贵的少爷哪见过这场面,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这就要死了吗? 不只是谁拉着他的手臂开始狂奔,风刮的他脸生疼,春风此时没有了温柔,吹得树叶哗哗得响,仿佛来自地狱的歌谣。 他瞧着拉着他的人,瘦削挺拔的背影,及耳的短发,光看背影就是一个薄情的人,此时却莫名其妙地拉着他在枪声弹雨里逃生。 求生的欲望占据鳌头,李天泽任他拉着在树林里狂奔,后面的警察穷追不舍,子弹从他身边掠过,甚至擦过他的头发。马嘉祺手中也有枪他回身冲警察开枪,两颗子弹从空中擦过,向着相反的方向射去。 子弹没入那名警察的胸口,他应声倒在了浅绿的灌木丛里,另一枚子弹冲着他们这边而来,其实应该算是冲着李天泽而来,他闭上眼睛,接受自己的死期,只要没入他的身体,那马嘉祺就一定会活下去。只是马嘉祺却推开他替他捱了那颗子弹,所幸只是打到手臂,没有伤及肺腑,没有性命之忧。 李天泽吓坏了,对于罪犯的舍生忘死完全不理解,但马嘉祺却并不跟他解释,也来不及止血拉着他就跑。 最后跑到一个山洞里他们才停下里,马嘉祺的脸因为失血过多,惨白得如同白纸。马嘉祺却丝毫不害怕,只是撕了衬衫上的布条,缠在上面,简单地做个止血。 马嘉祺早已没有了平时的温润如玉,此时眼里含着戾气,时不时骂几句脏话,如同股市流浪的剑客,满身的江湖气息。 李天泽自己缩在一角,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他对他的害怕更加强烈了。只是马嘉祺却并不想放过他:“过来给我包扎。” 毕竟是为了救他才中弹,他心有愧疚走上前,默默接过布条缠在胳膊上。 “阿泽,我可是为了救你才中弹的。”即使如此险峻,他却似乎依旧没有个正行,调戏着他。 “为什么?”少年人认真地看着他。 李天泽的眼睛极好看,像好几年前在电视上看过的梅花鹿的眼睛,清澈又明亮,带着少年人的天真,马嘉祺被看得失神,转过头去不再看:“什么为什么,你是我小弟,行走江湖,大哥哪有不护着小弟的。” 李天泽自然不信这种明显的玩笑话,但也不再问,依旧默默地包扎,只是力道格外温柔。有些东西变了,但他提醒自己面前这个人是罪犯,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某些情感的变质。 他们一直待在这个山洞里三天,等到外面警察的扫荡过去才回去,这一路李天泽依旧在寻找机会逃走,只是马嘉祺即使在睡觉时都拉着他的手腕。 最后他们回去的地点不是以前的房子,那栋房子好像被警察端掉了,他带着李天泽去到了一栋新的房子,进门时他告诉李天泽:“阿泽,你进去就站在人群后面就好,不要跟着我。” 里面生面孔、熟面孔都有,马嘉祺低着头走到一个中年人面前,那人穿着中山装,拍了拍马嘉祺的肩:“这次办事不利,自己记得领罚,但这次你损失的也不少,连窝都被端了,是不是有内奸,要好好查一查,还好这次临时换了货,不然你死都不足惜。” 马嘉祺始终低着头没说话,李天泽在最后面看着马嘉祺,头顶的光打在他的头发上,似乎染了层黄色,他本该就得他死了他都不心疼,只是他现在站在那被骂了几句,他的心就不受控制的疼了一下。他心中警铃大作,他似乎爱上了一个罪犯,这与他的思想与教育相悖。
之后,李天泽入住了另一个房子,依旧破旧,但却算得上干净,他那几日一直躲着马嘉祺,这栋房子很大,马嘉祺平常也不待在这,倒也是好几天没有见到他。 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挂在天边,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这么好看的风景却没有人欣赏,李天泽独自坐在院子里,随便扒拉过来一些麦秸,矜贵的小少爷落入了污浊的凡俗,也不嫌弃脏了,竟自坐在上面看着西边的火烧云,眼里涌现着无穷无尽的忧郁,他看着远方,仿佛看透天边就能看到自由的尽头。 他在这个破落的院子里,看着天从灰蒙蒙彻底变黑,夜间有些凉了,他准备回去,突然一个人从后面抱住了他,满身酒气,浑身的汗臭味像是地沟里的臭水一样一股脑地全涌进了他的鼻子里,呛得他直流泪。 那个粗鄙不堪的人,嘴里骂骂咧咧的,手上也不老实,下流得在李天泽身上摩挲,撕扯着他的衣服,李天泽本来就生得比女子都要美些,这人生了歹意,想尝个鲜,今日喝了酒壮了胆。 李天泽拼命地推搡他,弓着身子胃里翻涌着,忍不住干呕,他瞧着那个清清亮亮的月亮,它事不关己地挂在天边,冷漠地看着这世间黑暗的事一一发生在他身上,天上黑得看不到一颗星星,这样黑得夜,人比鬼要可怕得多。 无依无靠,如同破败的老树被时间遗忘,十七岁的李天泽,第一次认知到绝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一声被处理过的细微枪声响起,他身上的那个人就没了声响,僵硬地趴在他身上,李天泽用力将他推开,缩到一处,忍不住的颤抖干呕着,他被吓得哭不出声,可是眼里的泪却如同瓢泼的大雨怎么也止不住。 然后一个人站在他面前,像几月前一样,昂贵的皮鞋、修长板正的裤腿、俊俏淡漠的脸,马嘉祺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缩成一团的他,柔软的发围着头上的旋,轻微的抽噎却仿佛有只手攥着他的心脏,他蹲下身,手轻轻覆盖在那个旋上,轻声细语地安慰,带着一丝颤抖:“阿泽,别怕,他死了,他死有应得。” “阿泽,别怕,我在呢。” “阿泽,阿泽,阿泽……”他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带着对婴孩般的耐心与安抚,恨不得化作一座大山,替他挡住这世间所有的肮脏龌龊。 李天泽听着他一遍遍的呼喊,将他从刚才的黑暗里拉出来,李天泽知道,自己完了,他再也逃不出马嘉祺的手心了,他已经无法自制的爱上马嘉祺了。 最烂俗的桥段,却是最让人动心的戏码,两次的英雄救美,李天泽知道自己的心逃不掉了。 李天泽不敢看那个冷漠清亮的月亮,他觉得这个夜晚周围都是要拆他入腹的鬼怪,他忍不住抓紧马嘉祺的衣服,攥着衣袖仿佛给了他生存的底气。 马嘉祺将他拉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像哄着如睡地婴儿般,最后是马嘉祺将李天泽抱进房里的,他将他放在床上,李天泽不敢松开他的手,紧紧抓着,双手交缠放在他胸前,睫毛依旧在轻轻颤抖着,无法入睡。 马嘉祺看得心疼,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腰间轻轻哄拍着:“阿泽,别怕,睡吧,我的好阿泽,我的美阿泽,有坏人我帮你打跑,有鬼怪我帮你降服,我的阿泽,你别怕,快些睡吧,明天太阳升起来,谁都没法伤害你了……” 李天泽在他絮絮叨叨里终于睡着了,眉头紧锁依旧睡不安稳,马嘉祺轻轻将他眉头抚平,嘴里依旧在呓语:“我的乖阿泽,我的好阿泽,我的美阿泽,睡吧,好好睡吧……” 第二日李天泽起来的时候,院子里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周遭的人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阿深,是怎么惹到马哥了,让马哥生这么大气,直接要了命。” “对啊,马哥比起其他人平时脾气还算好的,没想到一生气就要了命了。” “……” 众人乌泱泱地聚在一起,众说纷纭,纷纷猜测着这一起血案的谜底。 只是马嘉祺没在这栋房子里,就算在也很难从一个满是谜底的人身上探寻到其中的答案。 人们这几日一直紧张兮兮的,怕哪日马嘉祺突然回来气还没消,找他们一个人又补一枪,所幸马嘉祺回来时已经恢复了平常,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单眼皮的眼睛淡漠地从他们脸上划过,像一条毒蛇蛰伏着,只是看就让那些人后背生了冷汗,被冷风一吹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但马嘉祺只是冷淡地挥挥手叫他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等到四下无人,才叫来了李天泽,刚才挺得直直的背此时松了那股劲,像一个年迈的老者弓着腰,脸上也一下起了密汗。 李天泽看他这样吓了一跳,忙跑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他,马嘉祺将全身的重量都考在他身上,抬手指了指屋内一个抽屉,李天泽将他扶在沙发上,然后才去翻抽屉,是一个医疗箱,看来马嘉祺应该经常受伤。 再回过头,马嘉祺已经脱去上衣,后背上血迹斑斑,一条条的疤痕,有新的也有旧的,那些新的还在往外汩汩冒着血,像深山的泉眼般,止都止不住。 李天泽哪见过这场面,忙走上前打开医疗箱,但他哪会止血医疗,最后还是马嘉祺手把手教他:“阿泽,先用这个消毒,再用这个上药止血……” 李天泽手忙脚乱地拿着药水,他紧张地仿佛是要他进行一场大手术一样,生了满头大汗,这伤口就是看着吓人,血晕染了整个背,看起来血肉模糊,但对马嘉祺来说只能算是轻伤,让李天泽包扎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天泽沾了些药水抹在伤口上,低着头对着伤口吹了吹,头发软软地落在马嘉祺的脖颈处,马嘉祺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心想:太近了,离得太近了。 包扎的时候需要将纱布绕到前面,他将手臂伸长以抱住他的姿势一圈圈的缠绕,马嘉祺被李天泽身上的香气围绕着,他的头发时不时落在他的脸上,呼吸的热气也喷在他身上,偏偏李天泽被他背上的伤吓住,一心一意包扎,马嘉祺只能屏住呼吸扭着头不去看,他怕自己在看下去忍不住咬住那白皙修长脖颈,给他种几个草莓。 马嘉祺有些起来了,他低头看着那个包,心想自己这么不能忍吗,慌忙翘起腿压住张口说话想转移一下注意力:“阿泽,你这几日睡得好吗?” “好。” “阿泽,吃得好吗?” “好。” “阿泽,喝得好吗?” “闭嘴,脑子也受伤了吗?” 马嘉祺吃了瘪,却也笑得开心,背后这朵带着荆棘的玫瑰总是让他如此开怀:“哈哈,阿泽,你不怕我了吗,居然敢吼我。”李天泽不理他,他便自顾自地说着:“阿泽,这些天你仔细瞧过我吗,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吗?” “嗯,长得很好看,单眼皮,瓜子脸,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真的吗,这就是你喜欢我的原因吗?” 背后的动作一滞,李天泽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坦然地捅破这层窗户纸,但随后就又恢复了平常,继续包扎着:“不是,因为你救了我,一次抵消了恨,一次就生成了爱,但我依旧不会原谅你,是你将我拉入地狱的。” 马嘉祺轻笑了一声,那么卑微,那么无助,那么的嫌弃自己:“阿泽,这很好,不要因为爱我丢掉本来的善,不丢掉善,你就一定是自由的,坏的是我,我的善丢了,所以下地狱的也是我。” 马嘉祺从未如此悲伤,就算卑微到了泥土里,也不会开出花,藏在泥垢里的泥鳅想去拥抱属于蓝天的飞鸟,本就是一个笑话。 马嘉祺笑得极灿烂,笑得千树万树梨花开,他说:“阿泽,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也没等李天泽回话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从前啊,有个小孩子,他没爸没妈,他就像孙悟空一样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他没有齐天大圣的法力,路边的小妖怪随便就可以欺负他,他是一路靠乞讨长大的,能得到一个白馒头他就可开心了,三岁到十三岁他的快乐就是得到一个白馒头,他从来不知道糖是什么味道,然后有一天一个比他小的孩子就给了他一块糖,那小孩生得无与伦比的好看,比世间的花都好看,他穿着一身名贵的衣服蹲在了一身破烂的孩子面前,然后捧着一块糖放到他面前,笑得格外好看说:‘哥哥,不要趴在地上睡,给你吃糖。’那个笑让小孩记了很久,甚至开始学笑,但却总是笑得不如他好看,后来小孩长大了,有钱了,吃了许多糖,也总是觉得不如那颗好吃。” 李天泽包扎得认真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呢?” “没有然后啦,小孩就是小孩,只有小孩爱吃糖,我不爱吃。” “切,我爱吃糖就是小孩了,我小时候爸妈从国外带回来许多糖,都是很好吃的,下次给你也尝尝。” “怪不得,原来是国外的。” “什么?”李天泽没听清,问道。 “我说,如果是你给得话,我愿意当一次小孩,吃一次糖。” 最后包扎好了,李天泽倒是生了一身汗,被风一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直起腰,刚才一直弯着腰,一直起来仿佛折叠椅掰开,咔咔作响,他揉着腰,问道:“你是怎么受伤的?” “因为上一次办事不利,加上那晚杀了人,上面不满,就数罪并罚呗。”马嘉祺倒也没隐瞒,摊了摊手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那晚马嘉祺杀人是为了他,他看着他身上包扎的白布条,上面血洇了出来,红得渗人。李天泽抬头看着马嘉祺执拗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又为什么喜欢我?” 马嘉祺微微笑着,温柔的眼神里含了宠溺,想起了什么,那晚醉酒,月光透过窗隙洒在李天泽脸上,其实窗外无风,树也未响动。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他心动。 可若是再往前追溯,一切都有迹象可寻,他就是故事里长在泥土里没爹妈的小孩,李天泽就是那个将糖捧在他面前的天之骄子,那天乌云密布,天空阴沉地压下来,可他却见到了曙光,第一次感受到善,第一次吃到糖,第一次觉得天神开始赐予他爱。 他抬起手轻抚着他的头发,温和开口:“阿泽,你若是仔细瞧过我,便会知道为什么,可你不曾记得我长什么样子。”说完叹了一口气,悠悠开口,“你遇见那么多人,他们对你无关紧要,所以你不会记得,但我不一样,我会记得。” 李天泽听得云里雾里,但又似乎抓到了一丝光线:“我们以前见过吗?” “是的,阿泽你如果想起来,你就不能看我的眼睛,你要听我的心,眼睛会骗人,心不会,它会告诉你我多爱你。” 他的声音落寞,笑得也落寞,他仿佛是被时间落下的人,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藏在时间空隙里。 李天泽低头思索,仔细回想着以前的事情,但经历的事情太多了,琐碎的事情早就被遗忘,他遇见过千百万的人,他实在无法回想起一个从小在贼窝长大的罪犯。 马嘉祺有些难过,他终究没想起他,可是这本不能怪他,他不能要求别人记得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只是有些难过,只是一些,忍一忍就可以捱过去的一些难过。 他抬手轻抚李天泽的眉头:“阿泽想不起就不想了,不过无关紧要的一面,今天是我生日,你给我个礼物吧。” “什么,今天是你生日?”李天泽被这句话惊到,人们一日复一日地在生活里挣扎着,但总有那么一天是不平常的。 “嗯,你可以给我个礼物吗?”马嘉祺眼里带着希冀,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 “你想要什么,我被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 “阿泽,你亲我一下吧,你亲我一下,我就送你一个无比珍贵的生日礼物。” 李天泽看着那双眼睛,像是一坛经久的陈酿,他醉倒在那双眼眸里,很久很久,墙壁上秒针走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李天泽就在那一声声时间的走动里,吻上了那双薄唇。 丢掉了克制,就放肆一回,随心而动。 之后的几日,李天泽又看不见马嘉祺了,他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日清浅一吻,谁也没有再提起。 平常带着李天泽的人指了指门外的车子,上面的土都积了一层,带着他上了车便将胳膊搭在车窗处抽烟,风呼呼地刮过,前座的烟气都被刮到了后面,混杂着泥土的尼古丁格外刺鼻,外面的芦苇地带着尘土的颜色,密密压压地连接着远处的天。 李天泽缩在后座,屏住呼吸然后到窗边深深呼出一口再缩回去憋气,前面的人脸上的横肉被崎岖的路颠簸的一颤一颤得,抽完一根烟转过头蛮横地开口:“小子,一会有点眼色,老老实实的打个下手。” 终于没有了烟味,李天泽深深呼出一口气,听到他这句心却提了上来,不敢多嘴,缩在后面点点头回了个是。 那人便回过头瞧着前方悠闲地吹着口哨,李天泽缩在光打不到的地方,在阴影处抬起头,眼神深沉地盯着前面人粗壮的脖子,该用多大力才能一击毙命,给自己争得生机,他知道那人腰间别着一把刀,他没有一击毙命的把握,不敢轻易将底牌漏出去。 他仔细记着路,从偏远的小村庄到了市里,路边绿油油的麦田也变成了宽阔的马路,车子隐在车水马龙里,在摄像头下面大摇大摆地窜梭着,最后停在了一处别墅前。 那是栋格外古旧的别墅,门外坐落着两座威武狰狞的石狮子,但李天泽从小生活在钟鸣鼎食的家中,耳濡目染得也知道这座别墅价格不菲,他低着头跟着那人进去,路边种着几棵粗壮的银杏树,树下还有些名贵的花,光影绰约地落在上面,有些曲径通幽的意味。 过了庭阁,还未到后院便听见了哭泣声,李天泽对那种哭泣格外熟悉,他初入这里的时候,也会这般哭泣,不敢大声,但声声都带着绝望与惧怕。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才敢迈进后院的门,一群比他还小的孩子,衣衫褴褛地缩在一个巨大的笼子里,像被困住的幼兽,发出悲鸣。 主位紫檀木做得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唐山装的中年男人,面容斯文,体态端庄,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的菩萨模样,但突兀的是,菩萨背后站着两位地狱使者般的人,均是一身黑衣服,高头大马的,无悲无喜地站在身后,随时做着战斗的准备。 马嘉祺站在他的左手边,那双清亮的眼睛此时阴鹫地盯着前面的笼子,身子却像雕塑,站的笔直一动不动,灼热的阳光透过树隙洒在他身上,也暖不热他。 那个菩萨般的人端起前面的茶杯,抬手挥了一下:“,嘉祺,太吵了。”说完便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 马嘉祺倏地走向前,伸手从笼子里抓出一个离他最近的孩子,抬手就是一巴掌,又狠又准,那孩子脸一下就肿了,嘴角流了血,马嘉祺攥紧他的衣领低着头凶狠地开口:“再哭,就杀了你。”抬头扫视着笼子里的孩子们,咬牙切齿地开口:“还有你们。” 杀鸡儆猴,那些刚才还哭的孩子们立刻噤了声,他手里的孩子被打得眼冒金星也依旧不敢哭,哆哆嗦嗦地捂着脸,马嘉祺冷漠地又将他扔进笼子里,转身走回原地。 李天泽瞧着这群心如罗刹的人们,在他们眼里生命如同脚边的草芥,一点都不值得珍惜敬重。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数的人因为他们家破人亡,而马嘉祺与这群十恶不赦的人在一起,一点也不突兀,他做着地狱的刽子手,手上沾满的血让他午夜梦回的时候可有害怕,可曾愧疚。 他突然觉得这个桃花源般的地方突然变得阴冷起来,像是人间的地狱,紫檀椅上的人也不是菩萨,面前这群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 前面那人领着他走上前,不复对他的桀骜模样,变得惧怕谄媚起来:“老大,这群孩子的去处定了,有几个买家出了个好价钱。而且咱们刚好缺人手,剩下的就替咱们办事吧。” 那男人不理他,放下茶杯对着马嘉祺说:“嘉祺,你手下的人办得还利索,这件事你看着办吧。” 马嘉祺看到李天泽时就变了神色,把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慌忙藏在后面,他害怕他看到自己阴暗的一面,他觉得李天泽似乎可以看见自己身上粘的血,看得见他脚下站的无数白骨。 平日里他维护着自己清风霁月的一面,他觉得只要李天泽没见过自己这般模样,他再害怕自己都有个限度,而此刻他与他的距离变得无限度了。 他的眼神里满是厌恶,对他的厌恶,马嘉祺突然变得害怕起来,像是恶鬼对光的本能害怕。 他被主位上的人唤回心思,紧咬住嘴里的嫩肉才不至于泄露了心思,低着头回答:“是。” 中年男人点点头,便起身离开了,马嘉祺站着了身体,不敢去看李天泽,只是叫了他面前那人离开了。 等到无人处,那人以为马嘉祺有什么事情吩咐他,可突然马嘉祺转身就挥拳打到他脸上:“他妈的,你带李天泽来干什么,为什么啊。”他含了杀意,一拳拳地落在他身上,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这么不堪的我,为什么我就要做个坏人。 开始那个人还叫着求饶,可是后来就没了声音,地上的血留了一地,没了气。 李天泽明明是来做事的,却什么也没干,带他来的人也不见了,又坐了车回去。他一路忐忑,他记得那些孩子,他们的脸脏兮兮的,眼里带着恐惧与绝望,每一双眼睛都让他铭记,每一双都像是在盯着他。 他抱紧自己,缩在车窗旁,让自己离旁边的马嘉祺远一点。他是恶鬼,他的身上似乎有血,他怕血粘到他身上。 马嘉祺心中绞痛,却因为怕被别人瞧出心思,面上不显,他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得到李天泽了。 他钟爱他的正直善良,偏又因为他的正直善良,使他们相隔天堑, 夜晚,他来到李天泽门前,他的房门总是紧锁,这是一个人自保的最便捷的方式。他敲了敲门:“阿泽,是我。” 屋内有开灯的声音,可是等了许久面前的门却没有开,马嘉祺叹气:“阿泽,你不是一直说我是坏人吗,不杀人就会被杀,这是我的宿命。”他收回手,背倚在门旁的墙上,格外落寞,“你大概不知道我小时候也是那个笼子里的人,我如果不比别人狠,我就会死,我只是想活着,你不应该因为我对你温和,就觉得我对所有人都温和,如你所说,我是坏人,十恶不赦。” 门开了,李天泽站在橙黄色的光晕里,与门外的黑暗泾渭分明:“马嘉祺,这是你的宿命,你为了自己活而杀死别人,这是本能,是自保,可因为你无辜之人惨死,你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你做着地狱的刽子手,我不会因为爱你丢掉判断是非对错的能力,我痛恨每一个罪犯,我不原谅你,这也是本能。” 马嘉祺低着头,痛苦地闭上眼睛,狠狠握紧拳头,再睁开眼时眼里血丝密布,他轻笑一声:“阿泽,不要那样看我,不要用那样厌恶的眼神看我,你总是这样,仗着我喜欢你,就这样残酷的对待我,我是坏人,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 “你也要杀了我吗,那你杀了我啊,反正我待在这里也是生不如死。,”李天泽这几日情绪一直不稳定,他焦躁地瞪着他,“为什么让我活着,在这里黑不是黑,白不是白,我要疯了,你是坏人,你们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你们早晚会把我杀死的。”他痛苦的揪住头发,他感觉那几双恐惧绝望的眼睛在每个角落,安静地盯着他,那种无声的窒息感让他感觉离死不远了。 “够了,阿泽,我是坏人,是恶鬼,你呢,你以为自己就是菩萨吗,你救不了别人,也救不了你自己。”他的手紧紧抓住他的双臂,大声呐喊,带着绝望的怨怼。 马嘉祺瞪着李天泽,额头青筋暴起,他低下头狠狠吻上李天泽的唇,两人撕扯着,带了狠劲,李天泽推搡着他,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声,狠狠咬着马嘉祺,不一会嘴内就充满了血腥气,可是马嘉祺依旧不松口,他锁上门,将他推在床上,手在他身上乱摸,李天泽哪比得上他的力量,被压制地动不了,他死死地瞪着身上的人,不一会衣服就被扔到了地上。 马嘉祺发了狠,直接进去了,一直折腾着,李天泽最后嗓子哭哑了,眼也哭肿了,马嘉祺还不停,他的背上全是李天泽抓得红印,破晓十分,马嘉祺才轻喊了一声身子用力一挺,这一场云雨才真正的结束,马嘉祺窝在李天泽的脖颈处,轻轻亲吻着。 李天泽早已没了力气,脸色红润,眼里却无神,他看着天花板,无力开口:“我没成年,你个混蛋,我感觉我要死了。” “不会的,小孩会长命百岁的。” “滚,给我滚。”李天泽瞪着马嘉祺,嘶吼着让他离开。 马嘉祺身子一僵,开口:“对不起,我当时太生气了。”李天泽依旧没理他,只是骂着,拿起手边的东西就砸。 马嘉祺如他所愿没再流连,从他身上起来穿上衣服,走到门口时无奈地开口:“阿泽,快到你生日了吧,到时我送你一份大礼。”说完就走出去了,客厅没有开灯,他就消失在了那团黑暗里。 以后李天泽就没再见过马嘉祺,他十八岁生日那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他得救了。 警察端了这个组织,那一天哀嚎遍野,走过的路都流满了血,他过了很多年依旧记得那一天,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被警察救了出来,他的父母找他找疯了,动用了一切资源,如今看见消瘦的他,都哭得喘不过气。 那些被押送的罪犯中没有马嘉祺,他以为他跑掉了,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却在转身时看到担架上的尸体,白布被风吹落,那是张惨白的脸,完全没有了生气,依旧俊美非凡,但是却再也不会张开那双明亮温和的眼睛,笑着叫他阿泽了。 马嘉祺死了,死在李天泽成年的那一天,他被救的时候没有哭,见到家人的时候没有哭,此时看着躺在担架上的人,无声无息地哭了,哭得仿佛天地都变了颜色,原来痛苦到极致,悲伤是没有声音的,世界也失声,他面前变成了灰白色,四周一片寂静,他看着担架抬上车,看着车开走,世界上再也没有马嘉祺了。 后来,他又变成了那个矜贵的小少爷,锦衣玉食,但他变得不爱说话了,只是时常看着天,在院子里一坐便坐一天。一日听父母闲谈,才知道是有人向家里通了消息,这才让他得救,只是那人死了,听说是被里面的人发现,给杀死的。 李天泽趁父母不注意去到警局,因着家里的关系警局的人很轻易就带他去见了马嘉祺的尸体。 那人对他毕恭毕敬,带着些谄媚:“李少,这边请,里面的味道不好闻,你也不要多待。” “你知道他死前有什么遗物吗?” “有的,说来也奇怪,他死前极力护着胸前,像是怕压着什么,法医检查的时候,才发现他衣服里有一块蛋糕,只不过也被压的不成样了。” “扔了吗?” “没有的,法医查过没有什么问题就搁置了。” “我可以看看吗?” “这有些不合适吧。” “我记得今年有个选拔来着,选上了就平步青云了,你是叫王图吧,我记着了。”李天泽暗示他。 他也上钩,笑得开怀:“谢谢李少了,我这就去给您拿,您在这等会。” 一会就拿来了,他没打开只是拿着进了停尸间,里面尸味很重,他走到马嘉祺尸体旁,鼓足勇气才掀开那块白布,看到那张惨白的脸时,他才真实地觉得马嘉祺死了,他的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 他打开那个蛋糕,粘腻的奶油都糊在一起,他尝了一口,是车厘子味的,甜甜腻腻的是他最爱吃的味道,杂夹着咸涩着泪水,他吃掉了马嘉祺给他准备的蛋糕:“嘉祺,你准备的蛋糕很好吃,但你不好,你都没和我亲口说生日快乐。” 他突然摸到蛋糕下面有一张纸,他拿出来打开,是马嘉祺的字迹。 亲爱的阿泽: 展信安,很抱歉不能和你亲口说生日快乐,这是我为你亲手做得生日蛋糕,用得车厘子的原料,我是初次下厨,不好吃也请包含。 你记得以前我同你说,我们见过吗,你若是仔细想一想,便会知道我当时给你讲的故事其实是自传,你就是那个送我糖的小孩,我将谜底揭开,你可能记起。 我对你从不是肤浅的喜欢,而是我此生最深沉的爱。坏人也是会爱人的,我从不曾想当坏人,只是比起被怨恨,我更想活着,但比起活着,我更想你开心平安,长命百岁。 我说过你生日要送你一份大礼,还你自由,这便是我的礼物,我亲手将组织所涉及的案子与资料悉数交予警察,这棵根深叶茂的大树被我亲手拔起,但我估计不能全身而退,我此生害人无数,便用我这条贱命赔罪吧,以我身躯,渡你自由,是我的荣幸。 阿泽,你如此善良正直,与肮脏邪恶的我格外不般配,为了与你相配一些,我将那些孩子送回他们家中,你不用再担惊受怕。我积德行善一回,不求下地府时判官对我宽容一二,只求将善德都归于你名下,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不能保护你,便求佛祖让你平安顺遂些。 你就像风,风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我抓不住风,也抓不住你。 当警察来救你时,记得跑快一点,阿泽,你大胆地往前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别回头,也别想起这里,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立于世间,别怕,隔山隔海隔阴阳,风会告诉你我爱你,活着爱你,死了也爱你。有人害你,我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你且大胆向前走。 我初见你时,天空乌云密布,而我却初见曙光,以后你也勿怕,任他是魑魅魍魉,你要记得,乌云之下,必有曙光。 李天泽,我爱你! 马嘉祺绝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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