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良品杂志】墨西哥湾漏油周年纪

一年前，这片曾经的度假胜地，却发生了一场巨大的生态灾难。一年过去了，依然不断有死亡的动物被发现。“从密西西比州至阿拉巴马州发现的死亡幼年海豚，可能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海洋哺乳研究所专家威廉姆斯告诉我们。右图：墨西哥湾的海水里满是原油和化学分散剂，这里的海洋生物就算侥幸能活下去，也逃不过被毒害的“活罪” 美国密西西比州格尔夫波特。自从墨西哥湾漏油事件发生以来，16岁的凯文·加斯奎就被父母告诫不要到海滩边。从小在海边长大的凯文，喜欢去海边钓红鲷，虽然无奈，但也只能听父母的话。 漏油事件已经快过去一年了，父母自然也放松了警惕。2月的一个下午，他和好友迪恩一起约好去格尔夫波特海边的礁石上钓鱼。可刚到海滩边，迪恩就隐约看到远处的海滩上躺着个黑乎乎的物体，看上去像一摊柏油堆成的黑球，还反射着亮光。“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能叫来了格尔夫波特的海岸巡逻员。”凯文说。 事后，他们从海岸巡逻员的口中知道，他们发现的是一只被冲上海滩的幼年死海豚。今年1月底开始，从密西西比州至阿拉巴马州格尔夫肖尔斯大约210公里长的海岸线上，都陆续发现被冲上海滩的死海豚尸体。迄今为止，已经有超过20头幼年死海豚被发现冲上了海滩。而幼年海豚死在海里尚未被发现的，有人估计会远远超过这个数字。右图：墨西哥湾漏油事故发生后，路易斯安那州格兰德岛再也不像是人们印象中的那个风景如画的度假胜地 清理才刚刚开始 从去年的4月20日墨西哥湾发生漏油事件开始，一直到7月BP公司正式宣布再无石油继续漏进墨西哥湾为止，整整3个月时间，估计有超过143万立方米的石油被漏进了海洋。而这些直接漏进墨西哥湾的原油，已经造成了一次巨大的无法挽回的生态灾难。 “清理才刚刚开始。我估计油污的清理工作将耗时近10年。墨西哥湾很大一片区域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将成为一片废海，造成的经济损失将以数千亿美元计。”阿拉巴马州湾畔市市长罗伯特·克拉夫特依然忧心忡忡。 与此同时，墨西哥湾漏油的始作俑者—BP石油公司高层也没有闲着。就在2011年3月底，BP的首席运营官迈克·厄特斯勒奔忙于墨西哥湾附近各州，和地方官员们会面，并耐心地逐一解释一年来BP所做的一切。他的目的是确保BP的环境清理和经济赔偿达到了一定的成效，并接受当地民众的质询。 在厄特斯勒看来，尽管BP已经为清理墨西哥湾付出了大约160亿美元的费用，但他明白，他依然不能全身而退。在遭受了如此重大的环境灾难之后，清理工作是繁复而漫长的。现在还远没有到“退”的时候。 在过去的一年，BP公司先后派出150名员工处理漏油问题，并且专门在美国墨西哥湾设立了一个办公室。这些员工同美国政府官员一起，对漏油问题进行全面的检查和评估。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漏油事件的善后工作并不令人满意。除了有源源不断的海洋生物死亡之外，密西西比河等内陆河也有可能遭受二次污染，而科学家们在海面下发现的海洋原油带，也让人感到事态的严重性。 冰山一角 “从密西西比州至阿拉巴马州发现的死亡幼年海豚，可能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海洋哺乳研究所专家罗伯·威廉姆斯告诉《周末画报》记者。在过去一年，威廉姆斯和他的研究小组走遍了墨西哥湾沿岸各州，专门对墨西哥湾的哺乳动物作了一次详细调查，包括抹香鲸、虎鲸、大西洋斑点海豚、飞旋海豚以及其他14种海洋哺乳动物。根据他的推断，情况很不乐观，已经死亡的海洋动物比目前公布的死亡数字要高出50倍甚至更多！右图：美国南佛罗里达大学的科学家们研究发现，墨西哥湾海里形成的油柱会毒害浮游植物，而这些浮游植物正是支撑着整个海洋生物链的微生物，使得原油的毒素一层层向食物链的上层传递着，危及许多海洋生物的生命。 官方公布的死亡动物数字，仅仅是根据已经被发现的动物尸体所统计出来的。根据截至去年11月份的数据，在发生严重漏油的墨西哥湾北部，已经发现的海洋哺乳类动物—鲸类以及海豚的尸体数量为101头。 “我们的统计数据非常笼统，但这至少是一个开始。现在有一些可笑的说法，认为被冲上海滩的就是海洋哺乳动物的实际死亡数据。这远远不能表明墨西哥湾的海洋生物所遭受的伤害。”威廉姆斯说。 初步研究显示，墨西哥湾中食物链的关键一环—蓝蟹，被认为是海洋哺乳动物大量死亡的间接原因。生物学家在墨西哥湾沿岸发现，许多幼蟹有明显橙色油斑。目前已经确定的是，这一地区已知的蓝蟹栖息地中大约有40%受到漏油的污染。而死亡的幼年海豚，极有可能是捕食了被污染的蓝蟹之后，才死于非命的。 根据威廉姆斯的研究，被冲上海滩的鲸类和海豚，只是因为洋流的原因，有很大的偶然因素。有更多的动物尸体，现在依然躺在冰冷的海洋中。“被冲上岸，最终被人类发现的尸体，只占2%。”威廉姆斯告诉记者。他的言下之意是，至少有数千只海洋哺乳动物已经死于非命，而人类将无法找到它们的尸体。这还不包括目前仍然活着，但已经遭受原油污染的动物。“它们也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威廉姆斯说。 海面下的油污 “天然石油很容易跟海水融在一起；产生的黏稠混合物很难燃烧，当然也很难清理。”佐治亚大学的教授萨曼莎·乔认为。她专门负责研究墨西哥湾漏油事件对于当地海洋环境的影响。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她和她的团队有了惊人的发现—墨西哥湾海面下的油污带。“墨西哥湾很大一片区域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将成为一片废海，造成的经济损失将以数千亿美元计。”—罗伯特·克拉夫 萨曼莎教授称，她的团队在对墨西哥湾进行了数月的调查取样之后，认为隐藏在海面下的油污带已经绵延数公里，严重威胁着海洋生物的生命。 “这些油污带的主要成分是甲烷，因此有很强的毒性，而且因为漂浮在海水中，无法被点燃，所以极难被清理。”根据他们的发现，这个海下油污带的大致范围为：3~5公里宽，10~20公里长，也就是最大面积可能达到100平方公里。 “这个面积相当于一个小城镇，在海底下存在着这样一个令人作呕的油污带，而且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被清除干净。更要命的是，这样一个海下油污带还在以每天3公里的速度移动，这会导致越来越多的海洋动物遭殃。” 萨曼莎说。 不仅海面下隐藏危机，海滩甚至是与海交接的淡水河也有可能遭受油污的侵袭。在路易斯安那州的沼泽地和周围各州，这里的沙质海滩、岩石海滩和沼泽海滩都或多或少遭受到了油污的侵袭。而原油污染区，已经从墨西哥湾蔓延到距离污染区仅有15~20英里的密西西比河口。现在所有从墨西哥湾进入密西西比河的船只，都要经过严格的原油清洗，才能最终进入。 对于油污的清理，目前最经常使用的是围堵浮油和溢油吸除法。但要对付海面下的浮油带，目前还没有找到很好的对策。美国科学家曾经提出，可以使用一种吃石油的细菌。但前提条件是，这些细菌必须有氧气才能产生作用，而在海面以下，它们没有足够氧气进行这一过程。因此，海面下的浮油带成了最棘手的问题。“一年过去了，墨西哥湾又迎来了鱼类产卵和浮游生物繁盛期，也是这个脆弱的生态系统最易遭受破坏的阶段。我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不要让无辜的海洋动物遭受伤害。”萨曼莎·乔说。 Q=《周末画报》 A=罗伯·威廉姆斯 Q：你们最近公布的一些数据是针对此前政府科学家公布的哺乳动物死亡数据的。你们为何要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A：我和我的团队注意到，此次墨西哥湾漏油事件所公布的动物死亡数量远远被低估了，所以我觉得有必要说出一些事实的真相。我们从去年夏天开始就有强烈的意愿进行彻底的调查和分析，因为当时很多媒体报道称，此次墨西哥湾漏油事件对于海洋生物的伤害，其实是被夸大了。这就是我们必须找出事件真相的理由。 Q：在漏油发生后，官方科学家和海岸警卫队公开宣称事态并不严重。而在你们看来，事态已经相当严重了。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 向公众说谎？ A：事实上，我们并不是在追究海豚究竟是怎么死亡的，因为这些已经有了初步定论。我们的目标是，在这些分析完成之后，必须要有一个“被校正的因素”，来证明那些没有被找到尸体，但却已经在海洋中死去的动物们。我们对于现在可笑的统计方法，提出严正的质疑。没有发现尸体，就说明没有动物死亡，这种说法是极其荒谬的。 Q：你曾经说：“这次漏油事件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能具体点谈谈吗？ A：调查此次漏油事件对于海洋生物损害的范围，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将需要持续许多年。美国国家海洋和大气协会正在负责统筹调查研究。从目前来看，油污已经形成2000平方英里的污染区，有很多原油露出并被冲上了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些小岛。这些都将导致当地物种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Q：你曾说过：“目前的数据（101头已经被发现的鲸类和海豚尸体）只是冰山一角。”为什么要这么说？能否告诉我们有怎么样的研究结果？ A：对于目前的数据，我们得出两种可能的结论：第一种结论，每50头鲸鱼或海豚死亡后，只有1头的尸体被发现；第二种结论，每250头鲸鱼或者海豚死亡后，才有1头的尸体被发现。在这两种不同的研究案例中，我们发现较大型的动物，死亡后尸体更容易被发现，另外，生活在离海岸更近地方的，相较生活在深海中的动物，也更容易被发现。 Q：现在有一些研究发现，海面下也存在一个浮油带。你认为会对海洋生物造成怎样的冲击？ A：我听说过有关于这方面的研究，我认为这些海面下的油污带对于海洋生物的冲击更具有不确定性，也容易造成更多海洋动物的伤害。我们也正在等待更多有关这方面的评估和报告，预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真相浮出水面。 Q：如果请你提出一些建议，你会提出一些怎样的解决方案？现在似乎出现了一种可食浮油的细菌，这些细菌能起到作用吗？A：正当政府部门的科学家们对死亡动物尸体展开研究的同时，有些科学家也在开展一系列的行动，以减少对于海洋生物的伤害。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将所有油污都清理干净，但有一部分已经被动物摄入体内，就要防止二次污染的可能。不过，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另外，你提到的细菌问题，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比较小，而且这还涉及到一个生物入侵的问题。一旦这些细菌入侵到当地海洋生态系统后，可能造成的伤害会比它们带来的帮助更甚。 Q：你们的下一步研究将围绕什么展开？ A：我认为首先要做的，就是确保我们目前的一些监测工具正常运作，比如海豚照片研究系统、对于其他海洋哺乳动物的样线调查等等。它们的活动能力是否还能够适应我们对于它们的跟踪研究。如果出现异常情况，我们就必须增拨资源，以使这些现有的工具更强大，或者尝试新的工具，如鲸鱼和海豚被动发声的声学监测。在墨西哥湾地区，鲸鱼和海豚正面临着各种威胁，我们需要能够监视这些物种是如何应对各种威胁，包括漏油在内的一切人类活动造成的累积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