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林语堂版《苏东坡传》与李一冰《苏东坡新传》后感。
来自: 夏至心安
王安石与苏东坡,从《宋史》记载得知,是一对斗得你死我活、惊天地泣鬼神的政敌。
苏家与王安石的第一次交手过招,是传苏洵写了篇《辨奸论》,苏洵把王安石那是骂了个狗血喷头,“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此阴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而为一人也。”等,把安石比喻成大奸大恶之人,极尽所能诋毁王安石。
以苏洵的性格,沉默冷漠内向,情商低到尘埃里,(得欧阳修推荐,第一次去拜访富弼与韩琦,便以菜鸟身份去指导两位名臣该如何治理朝政。)加上一辈子的郁郁不得志,是有可能说出如此刻薄的话来的。梁启超先生所书《王荆公传》辨说此文为伪作,而苏轼苏辙兄弟好像也未提及过父亲写的这篇文章。但我更愿意相信苏洵是写过此文的,子瞻与子由兄弟皆为具有温暖人性的谦谦君子,在他们眼中,王荆公为高风亮节一君子,他们是不愿提及父亲所写的这篇刻薄恶毒的文章。
苏轼兄弟在汴京参加各种考试的时候,王安石为翰林院知制诰,是个极其务实、严谨笃实的经学家。而苏轼作文章极为洒脱,下笔如神、洋洋洒洒不能自己。
比如他在考试题目为《刑赏忠厚之之论》中写道: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故天下畏皋陶执法之坚,而乐尧用刑之宽。欧阳修为此拍案叫好,问他:这典故从何处来?我怎么没读过?苏轼哈哈大笑着说:想当然耳!当然也有人说是梅尧臣问他,此处不作细究。而王安石则认为这样的文章不可取,这么严肃的文章怎么可以引用“想当然耳!”所以王安石对文彦博、韩琦说:如果我是考官,我不会录用苏轼。
我想,王安石是从文中看到了苏轼任性洒脱浪漫的一面,而严谨谨慎世故不足,天真的像个孩子。这个性格特点确实让苏轼的仕途充满艰难坎坷,陷入乌台诗案、贬黄州、惠州、直至出海之儋州。
(本人是东坡先生忠实粉,此处拒绝杠!人无完人。)
苏轼苏辙兄弟对王安石的新法是极其反对的,苏轼更多的是从“为民”的角度来看待新法,而王安石是从“为国”的角度来变法,但在为民与国的利益上,他们都是坦荡无私的君子。
但苏轼还是被认为了是保守派大头子司马光的最大支持者,竭力反对与攻击王安石的变法,虽然他后来又被陷入了与司马光的矛盾困境中。这就是苏轼,他的内心,像孩子一样纯净简单。
但王安石对苏东坡的才情与品格是非常认可的,东坡对王安石的文才也很赞赏,曾对友人称道荆公撰写的《英宗实录》为本朝史书中写的最好的。
王安石性格刚强执拗,不随和,也不善于跟人打交道,缺乏政治上圆滑的手段,像吕夷简那样。如他自己在《答孙少述书》中所说;我天性耿直,与世俗总是不能合拍,平生得到的朋友很少,扳着指头数,也就几个人。
但当其他大臣都沉浸在歌舞升平、用金钱买来的短暂和平中时,唯独他,嗅到了宋朝的危亡气息。对内,宋王朝在仁宗朝已经开始陷入了“三冗”-冗官,冗兵,冗政的泥潭中。对外,西夏与辽,是两只对宋虎视眈眈的财狼,今年用三十万银、绢帛换和平,明年要求四十万,后年要求五十万,你给吗?给的起吗?你永远无法满足两只财狼的贪欲。
如果没有一剂猛药,谁能救他的大宋于危难?
有人说他贪慕权利,可我们在史书里看到他六次《乞解机务札子》,也就是反复递交了6次辞职报告,言辞哀怨悱恻,恳求神宗解除他的宰相之职。
有人说他贪慕钱财,但他却是史书里唯一一个不坐轿子不纳妾的宰相,死后也没有任何遗产留给家人的宰相。
他做这些,除了为国为君为民,还能为什么?
苏东坡陷入乌台诗案的时候,李定他们几乎要给他戴上“叛君”的罪名了,许多亲朋好友都唯恐避之不及,他自己也以为是必死无疑了,是已归隐的王安石挺身而出,上书神宗,“岂有圣世而杀才士乎”。当然还有神宗祖母-曹太后也说;当年你祖父读到苏轼的文章是何等的欣慰啊,这样的人才要留给子孙。
神宗这才下旨,把苏轼从地狱般的昭狱释放出来,被贬为黄州团练使。(没有职权也没工资,相当于监外执行,神宗并没放过他。为了养活自己和家人,这才开辟了东坡。)
在黄州熬了三年,苏轼被从黄州移官汝州,算是刑满释放。他顺道第一个拜访的朋友是在金陵(南京)归隐多年的王安石。到了金陵,船刚靠岸,得知消息的王安石骑着一只小毛驴来江边接他,两人执手相看,感概万千,似是两位劫后重生后的老友。后两人同游钟山,谈禅论佛,作诗唱和,喝茶论道,相谈甚欢。
王安石为此作诗《北山》,邀请苏轼来南京购置田产,一起归隐田园。苏轼十分感动,并作了《次荆公韵》:骑驴渺渺入荒坡,相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苏轼这次在南京陪了王安石三十天,像儿子对父亲一样敬仰,又像朋友一样亲密无间。这是两人最亲近的一段时光,也是最后一段共处的时光。
半年后,神宗驾崩。王安石无法抑制心中的悲愤,也黯然离世。
苏轼为王安石撰写了敕文,文中高度赞扬了王安石的高贵的品德与出世的才能,这是盖棺定论的文章。也是王安石最后的荣光。苏轼一生只给三个人写过敕文,一个是张方平,他如同苏轼的父亲和伯乐,是一位引导他进入仕途的长者,一个是他曾经的政敌—王安石。
两位旷古奇才,两位惺惺相惜的君子。
读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心中颇为愤愤不平,因为读到很多诋毁王安石的主观性的东西。再读李一冰先生所写《苏东坡新传》,便觉无限欣喜,因为李一冰先生冷静客观,尊重史实,有理有据有考证,不管是写苏东坡,还是关于王安石,很少带有个人的、主观的情绪。
我想,这才是写传记的基本理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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