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背藏身44:前缘难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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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一明,一道山风霎时从平静的江面上腾起,紧接着更大更广的风便如千军万马一般奔腾咆哮而来,裴纶说的没错,果然是东南风。
“把帆拉满!”裴纶大声吆喝着,十几个手脚伶俐的船工登时开动,拉帆的拉帆,掌舵的掌舵,原本悄无声息的水面响起哗哗水声,大船终于开动了。
沈炼立在船头,眉头紧皱。此时已过了两个多时辰,何莉安脚程快,想必已经到了杭州城。
她去杭州城,到底是为了找谁?
沈炼并不相信裴纶的鬼扯,何莉安不可能因为看不惯北斋而去找她报复,那她提前走的目的只有一个。
拦下谢城。
想到这里沈炼直愣愣打了一个冷颤,沈炼自知自己并不是谢城的对手,何莉安虽然轻功不错,但是对上谢城能若能逃脱已是侥幸。
她到底在干什么?真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吗?
裴纶忙活了一圈,转身看见沈炼孤零零的立在船头,一夜之间,沈炼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沉默,寡言,从无笑脸。
裴纶在心里狠狠给了自己两个嘴巴,那个丫头真不错。
“我说你别合计了,再有小半天就到杭州城,见到北斋一问便知。”裴纶说着将手里掐的两个馒头往沈炼身前一送。
沈炼摆摆手,转过身定定看着波涛滚滚的水面。
船行入港,沈炼和裴纶等不及大船靠岸,早早的划了小船靠到码头上。弃船换马,不消半个时辰,二人已经来到青干山下。
“还有多远?”沈炼在马上问。
裴纶用鞭子一指前面山路,“拐过前面那座山再走约两里就是了。”
二人快马加鞭,绕过山头,穿过一片竹林,眼前豁然开阔起来,一处规整的小院悄然坐落在竹林尽头。
裴纶扬鞭一指,“喏,就是这里。”
二人翻身下马,沈炼扣了扣门板扬声到:“有人吗?”
不多时便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着柴门被打开一道缝隙,一个扎着两个总角的小姑娘探出半个头来。
“请问二位贵姓。”小姑娘说话尚是童音,沈炼轻轻嗓子说道:“免贵姓沈,远道而来,特来拜访北斋先生。”
“哦。”小姑娘应了一声,“二位稍等。”说罢便关上柴门,登登的跑回院子里。
沈炼和裴纶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那小姑娘又登登的跑了回来,“我家先生此时不便见客,二位若是有什么话告诉我便是。”
沈炼回身看裴纶,一挑眉:“你上次来见到北斋了?”
“见......见着了,我还能骗你不成。”
沈炼转过来对小姑娘道:“烦请转告北斋先生,我二人自京城而来,有重要的东西要亲自交给她。”
小姑娘低头想了一下,遂敞开院门道:“二位请跟我来。”
两人被小姑娘领着穿过中庭来至一处偏厅坐下,沈炼打量了一下周围,问:“此处就你一人?”
“对。”小丫头答,“不知哪位是裴大人,还请随我来。”
裴纶讶异的指着自己,沈炼冲他点点头,裴纶跟着小姑娘一道往内院去了。
方才路过中厅,里面摆着好些桌椅,想必就是北斋开办的女子学堂了。
沈炼起身,但见厅内四面墙壁上挂着一幅丹青,画的是烟雨蒙蒙的一片竹林,沈炼看了一会觉得山形水势甚是熟悉,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裴纶沉着一张脸回来了。
“见到北斋了?”沈炼问。
裴纶端起桌案上的盖碗一饮而尽,叹口气道:“算是吧。”
沈炼皱眉,“见到就是见到,没见到就是没见到,什么叫算是?”
裴纶从茶碗里抬眼,颇有深意的看了沈炼一眼,又垂下眼去,“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见她,东西放下我俩立时就走。”
沈炼看了他一眼,不再多问,起身往内院而去。
一阵穿堂风起,墙上挂着的丹青轻轻摇了两下,翠盈盈的竹影闪动,沈炼脑中忽的掠过一片熟悉的景象。
京郊西山,烟雨斜阳,沈炼抱着一幅公鸡戏蝈蝈的画下山,一柄油纸伞悄然遮上他的头顶。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彼时沈炼还不知道面前这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就是怀中画作的主人——北斋。
沈炼匆匆脚步不由得慢了两分。

还未进门,沈炼便闻得一股子药香,方才那个梳着两个犄角的小姑娘拿着一只空碗从内间出来,“沈大人,请。”
沈炼迈步进去,屋内光线暗淡,四周都挂着垂帘,唯有门缝里透进一束光亮。
北斋听见脚步声,缓缓开口:“沈炼?”
沈炼绕过屏风,昏暗光线下见一个单薄身形半靠在床榻上。
即使心里有所准备沈炼还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此刻的北斋全身被纱布裹满,右臂和小腿上绑着绷板,头上也厚厚的缠着一圈纱布,但仍有鲜红血迹渗了出来。
北斋见是沈炼,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而这笑意立马牵动下巴上的伤口,北斋忍不住嘶的抽了一口气。
沈炼两步并到床前扶稳了她。
“小心。”
“没关系的。”北斋轻声说,“你看不是我不想见你,而是我这个样子实在不宜见人。”
“无妨。”沈炼坐在窗边凳子上,“如何伤成这样,可叫郎中了。”
北斋略略直起一点身体,“不打紧的,不过前两日进山采黄檗做颜料,一不小心从半山上滑了下去。”
“要用颜料进城采买便是,何必自己动手。”
“卖来的颜色总是不对,好像总差那么一点点,我查了古籍说在湖蓝中兑入葛黄便能得到近似铁蓝的颜色......”北斋越说声音越小,但是眼神不禁流露出一种向往的神色。
沈炼看见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墙上,便也抬头去看,昏暗之中渐渐辨别出墙上挂着一幅画,一座古藤桥前,一人握刀而立,而他的对面乌泱泱一片仿佛有无数的仇敌蜂拥而来。
沈炼一下子将头别向一旁,那是三年前在断桥边的景象,今日重提仍旧历历在目。
陆文昭死了,丁白缨也死了,裴纶掉下断桥不知所踪,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困守在桥头,他堵上性命为的只是守护他生命中的一道光,乱世之中的一份慰藉。
刀山血海之中走了便也走了,只是而今再见旧人,那份曾经的悸动怎能不令人动容。
沈炼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北斋:“什么颜色并不重要。”
北斋缓缓将没有受伤的左手覆在沈炼衣袖上,“可能对你来说并不重要,可是对我,却比任何事都重要,那一天对我来说就是新生。说来也许你不信,在船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那个曾对我说不再有阉党横行的世界的人正在走向他曾经最厌恶的地方。”
沈炼手臂微动想要抽出手来,反被北斋紧紧握住。
“沈炼,是你给了我生的希望。我相信你一定还活着,所以我在这里开办学堂,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能找到我。”北斋说至动情处,声音里含着哽咽,沈炼一时无法,倒也不好将手硬抽出去。
北斋稳定了一下心绪,换上笑意道:“好在老天可怜我,没有让我白等。”
沈炼知道自己不能再由她说下去了,左手轻轻握住北斋手腕,将另一只手抽了出来,“北斋,我这次来是他有东西要我送给你。”
“他?”
“是。”
沈炼说完便向怀中一摸,预备将锦盒拿将出来,怎料北斋一把按住他的手:“不必了,从那一日起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再也没有关联。”
“不管你和他的关系如何,他终究是我的主子,主子交代的事,锦衣卫没有不办的道理。”沈炼说完将怀中锦盒拿出放在床边,“你好好养伤。实不相瞒,我这次来除了给你送东西,还有其他的事要办。你伤势严重,裴纶的买卖就在这一带,他会照顾你。”
“沈炼!”北斋轻呼,“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人照顾,我需要的是你。”
沈炼起身,沉声说道:“有人比你更需要我。”
北斋垂首,她的目光落在身上盖的薄被上:“是那个小姑娘吗?”
“你见过她?”
“见过,今日一早她和一个白衣少年一起到访。”
“可留下话了?”沈炼追问。
北斋抬头看着沈炼双眸,一字一顿的说道:“要我留下你,不要再找她。”
沈炼闻言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是么。”
裴纶喝了两壶茶终于看见沈炼沉着脸从后院出来了,唉,美人关难过,聪明的美人关更难过!
“见到了?”
“见到了。”
“东西给了?”
“给了。”
裴纶问一句沈炼答一句,裴纶不乐意了,“你怎么回事。”
“何莉安来过。”
“北斋告诉你的?”
“对。”沈炼一边说一边去牵马。
裴纶追上去,“那你什么打算?”
沈炼翻身上马,“走。”
“北斋就不管了?你看她伤得那么重,此处荒郊野岭的你就放心她和那个毛孩子在这里?”
“是她自己摔伤的,没有人逼她。”沈炼说罢一扥缰绳就要走。
裴纶一把拉住穿云的套索,“现在说她是如何摔伤重要么?不管她是自己主动摔下去还是有人推她摔下去,最终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你。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能留在这里,你还不明白吗!看到北斋那个样子,你就没有一丝怜悯之心吗!”
穿云跃跃欲动,沈炼为了稳住它原地转了一圈,低头对裴纶说:“有,可是我的怜悯之心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何莉安,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二人正说着柴门洞开,梳着两个犄角的小姑娘一溜烟跑了出来,“沈大人留步,我家先生有东西送您。”说罢将一幅画卷递了过去。
沈炼接过画卷展开一看,幽幽竹林旁,青青碧水间,一个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人站在竹林烟雨中,手中还撑着一把油伞。
沈炼三两下卷起画卷递还给小姑娘:“劳烦回复你家先生,我从不打伞。”沈炼说罢吆喝了一声驾,胯下穿云便直飞了出去。
“唉!我的马!”
裴纶待沈炼驾马驶出老远才发现原来沈炼不只骑了一匹马,连同裴纶来时骑的那匹马也一并带了出去。
“唉,我去!”
裴纶的目光在沈炼的背影和北斋的院子见来回看了看,狠狠的啐了一口,两天一夜,从没这么憋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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