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自我预期：过去如何通过未来，影响现在

标题可能让大家读起来有些迷糊，不过并不是“标题党”故弄玄虚。今天要谈的，确是过去对现在影响的一种视角——如何通过对未来的预期，影响现在。

人被经验塑造。

不论是生理构造，“基因表达”需要合适的环境，身体发育较大受环境影响。好比乡里孩子比城里孩子力气大，不是因为遗传，而是平时干农活多，被锻炼出更大的力气。

还是说心理影响，“原生家庭”的童年经历影响，不论承认不承认，都在我们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体现在我们的为人处世。

心理困扰，常存在理性与感性的冲突。

比如，理智知道自己有权拒绝别人，表达自己的不满，有权生气，可是在感受上，遇到不满、生气，想要拒绝别人时，无法说出口，过后又抱怨自己。

理智知道某种情况并不会发生糟糕的事情，自己有能力应对，可能感受上控制不住的恐惧、害怕。

理性和感性的冲突，可以近似理解为“理智大脑”和“身体记忆”（在理智大脑控制前，先做出自动反应）的冲突。

婴儿有身体，但以人类智能来衡量，婴儿的大脑发育可以说为零。人的理智大脑，约3岁左右开始发展，差不多25岁左右发育成熟——仅指生理成熟，非心理成熟，我们能看到很多20多岁的人并不成熟。

在理智大脑发育成熟前的较长时间，人的经历会形成自己的“身体记忆”。

比如，路人甲成长在不允许表达自己想法，只能按照父母要求行动的环境中，可能形成习惯性“随大流”，听从别人意见，而不是表达自己意见。

对于路人甲来说，小时候的成长环境，只有顺从的方式，才能让自己过得好些；如果坚持自己，表达不满，可能遭来的是一顿打骂。久而久之，顺从、不表达，变成性格习惯，成为“身体记忆”。

“身体记忆”远比理智大脑原始、有力量。就像秀才遇上兵，理智大脑是“秀才”，“身体记忆”是“兵”，理性和感性冲突时，自然很难斗得过感性。

相比理智大脑，“身体记忆”更有力量，不止在于记忆的自动反应，看起来是心理作用，还在于“身体记忆”形成了神经生理回路，拥有神经系统层面的生理“制高点”。

有点像“理智大脑”和“身体记忆”，都想抢夺做出何种行为反应的控制权，控制权的开关放在终点。“理智大脑”和“身体记忆”需要通过跑步比赛，谁先到达，谁就能获得控制权，决定做出什么行为。

虽然起点一样，同时起跑，奈何“身体记忆”对线路太熟悉，知道走过很多遍的捷径——过去经验已经塑造的神经回路。

当“理智大脑”在慢悠悠熟悉线路、环境——比如做出不习惯的拒绝时，需要形成新的神经回路，相当于要开发出一条新路——努力朝着终点前进时，“身体记忆”已经通过捷径到达终点，取得控制权，做出感性的习惯反应。比如，再一次没有拒绝别人。

过去经验塑造的“身体记忆”，属于过去能够强有力的影响现在的原因之一。今天，主要想说过去影响现在的另一种原因：

自我预期——过去经验通过影响对未来的预期，从而影响现在。

人的大脑构造本身，决定了人是在预期的基础上，提前做出反应。

比如我们的眼睛看到一个黑点，大脑会根据以往的经验，提前预判这个黑点可能是什么——一颗石子，一粒花生，一只蚊子等——做出相应的反应：不用在意；需要躲闪；或者其他。

如果等到看清黑点是什么，可能来不及反应。比如看清是一颗石子，想躲时来不及反应。

神经系统从接收信息，传递给大脑，大脑做出判断、决策，再发出命令做出反应，整个过程约以毫秒为单位。

放在宏观世界，这个时间尺度不长，可有时也会生死攸关。比如被狮子捕食的羚羊，是否能够提前几毫秒反应，可能就决定是否会被狮子吃掉。

从优胜劣汰的角度，懂得利用以往经验预判，提前做好反应准备的生物，具有适应优势。人类作为食物链顶端的生物，自然是将这项能力充分开发。

我们的学习能力中，内置了预判功能。越是重复经历的经验，越会自动学习到：

对于相同或相似的场景，预判过去多次发生过的某种可能情况，会再次发生，从而提前做好应对准备，以获得对自己有利的结果。

比如，如果我们作为孩子时，每次生气、不高兴，父母的态度都传递着“发脾气的孩子不是好孩子，父母不喜欢”，为了避免父母不喜欢自己，学习到生气时克制情绪。

这样的经历不断重复，训练出“生气不被允许，会让别人不喜欢”的预期，从而发展出与人相处，感到生气时克制、不表达的性格习惯，避免他人不喜欢。

童年时，我们所处时间最长的环境是家庭和学校。父母、兄弟姐妹和老师、同学与我们接触最频繁。

通过重复经历获得自动学习，形成某种应对相同或相似场景的反应，最可能来自与这些人的相处。总体来说，与父母的相处时间更长。这是现在常说的，为何原生家庭对人影响深远的重要原因。

人类依靠预判能力，在进化过程中获得极大优势，在生理、心理层面都极尽所能地运用着这项能力。

毫无疑问，预判能力带给我们极大便利。包括我们拥有的计划能力，也是在预判能力的基础上发展而来。

然而，“利弊相生”，有利就有弊。在心理健康领域，预判能力通过去经验，产生的对未来的预期，常常是导致心理困扰的主要原因。

如我前文举例，如果一个孩子每次生气，父母的态度是不允许生气，这个人学习到克制生气，成年后与人相处，也沿用这种行为模式，预期自己生气时，他人也会不喜欢自己而克制负面情绪不表达，长期以往，积压的负面情绪可能导致心理疾病，比如抑郁症。

一个从小生活在父母喜怒无常，或是父母关系恶劣，常常争吵、打斗的家庭中的人，习惯了他人的情绪反复或是不安定的环境，可能形成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的性格，以应对可能突然出现的变故。他/她的经验学习到，对待他人的预期便是反复无常、不安，需要时刻小心翼翼。这可能造成焦虑的性格，甚至是焦虑障碍。

我们回顾自己想要改变的某些性格、习惯，或是心理困扰，都能找到自我预期的影响：

它们都来自过去经验形成的行为模式，遇到与过去相似的场景，预期某种情况会发生，从而做出同样的行为反应，想要避免不利的结果。

看似相似，实则不同。自我预期这时候的预判反应（在预判基础上，做出应对反应），是一种无效运用。

比如父母不喜欢自己生气，成年后面对的其他人，可能能够理解和接纳你的生气，不会因为你生气而不喜欢你。

自我预期的预判反应，即使现在不适用，曾经它也是有效帮助你应对困境的重要帮手。它可能不是最好的方法，但它是当时你能想到的有用办法。

面对同样的困境，一个成人，可以寻找多种方法；可对于一个孩子，他/她的心智、能力，都限制了他/她只能采取非常有限的方式应对困境，减轻痛苦。

没有这些可能现在对你造成困扰的行为模式，你可能变得更糟糕。所以，不要嫌弃它，温柔以待，然后调整它不再适用的方面。

当自我预期给自己带来困扰时，可以告诉自己：

这是大脑的学习功能，根据过去经验做出预期，目的是想要帮助自己，虽然结果不太好。自我预期只是一种想法，一种可能性，不是事实，不代表一定会发生。

可以询问自己：

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预期会发生？

发生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可能的现实情况是什么？

如果预期发生，最糟糕的结果是什么？

这个最糟糕结果的结果是否可以承受？如果可以承受，是否可以尝试经历这个结果，当作新的学习过程？

如果最糟糕的结果难以承受，可以做些什么避免它发生？

自我预期本质是经验的学习。

上述练习方式，属于心理咨询中，认知行为疗法会运用的“现实检验”技术——通过现实，检验自己的预期想法，是否符合客观事实——有助锻炼新的行为模式，摆脱自我预期不适用的预判反应。

作者简介：许标，中科院心理所健康心理学硕士，全职心理咨询师，5000+小时心理咨询经验，2000+小时专业受训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