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性死亡
雨笼
前几天,有人说,有人走了。
他看起来很悲伤,我不会安慰他,出口的都是笨拙的话语,但我坐着,在他身边。
那个时候我想到了生和死。
我想活着;我想死。
当我死时,那些空间会蜷缩,卷曲成一座烟囱,让我升腾,从顶部出口逃出,显得漆黑而温驯。我没能体悟出完整的时间废墟,也没能医治生者的健康但没什么值得遗憾。
当我死时,我可能会受到禁锢,被桎梏困于未醒的伤悲,时间与空间的尴尬断层,被悬置长空顺时针运动。我被千万个房间同时关押,有时躯干和四肢皆不可视,有时我感觉我被割伤,却没有痛感。
当我死时,我可能会受到更严重的禁锢,倘若在睡梦中,我会在哪里继续生活,带着永恒的陌生感,在哪里雨伞作为演奏雨天的乐器,阴影是可以对话的实体,我们通过影子的交流继续建设巴别塔,我们看见上帝却遗忘其形体,知道上帝毁去太阳,我们才最终在寒冷中沉默。
或者,我依旧滞留在我的胴体,持续感受它的腐蚀。我得听见——细菌的爬行、地心的流动,远方的凝固,还有宇宙喑哑的红移——但我没有悲伤,我看见那些喧哗者,悲泣者,但我没能消解生死之交接的意义,也没能得到敬仰,因为在那些时刻,我也仅仅是冰川消融的颤动和阳光的衰老。我被困在某种完全性中并不断随之推移,但不能附着且遭受着排斥。
在那里我感受到生者和死者的隔阂。
当你活着的时候,你也会改变句子的语序,而表意没能混乱;你也会研究世界的结构,见证它的崩塌与重构;你也会试图从死者那里出发安慰生者的伤,尽管有时它们出于自剜。你会说,你心怀悲悯,而你所做的也仅仅是将悲悯写作悲憫,此外无他。
值得宽慰的是,你所为的一切,不论有没有使得什么前进,但都不会使什么变好,或者变坏。
死是凝固,不是消解。
我可以在这里叙说生死,但它不能带来安慰。
因为我活着时,我理解;我死后,我不理解。
不理解带来个人的安慰。
当我死时,我并会不知道,我永远停留在将死的呢喃骗局。我没有对死或理想或任何事物感到宽慰,风不止息。
我死了,我一点不剩的死了,没有遗物。
后来悲伤一点点向南移,光也就稀疏起来,模糊不清的,没有磨蚀,也没有挥发,就这么消退,像是宇宙的某种形式,越来越接近某个别的地方,走过的时空都开始干涸与消融。裂纹是龟甲上的预言。
此是谓淡忘。
如果想要最大程度的阻止悲伤,我们需要提前预约对自身的淡忘,提前死去。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走向终点和起点的重合处。让阳光照进你的影子,你掀起与世界的最后一丝瓜葛,快速的隐没于晨昏线的尽头。
遗忘的灰色地带,原来是世界藏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