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改写】 127. 魔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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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 魔气（上）
算上在长生海的五万年，九宸在这世上已度过了悠悠十六万载。月盈月缺，潮起潮落，他见得惯了，过眼不过心。神仙们之所以不过什么中秋节，大抵也是因为此吧––不过又一个平常日子罢了。
然而，这一年八月的月圆夜，却不经意地潜入他的心里，被四个字和一个吻牢牢封印。
哦，不，是两个吻。一个，在额间，是他的喜欢；一个，在唇上，是他的情爱。
不论哪个，都是修炼太上忘情的他从未想过会拥有的滋味。
太上忘情，并非无情；有情而不执，得情而不耽，乃其要旨。有情得情，却不执不耽，何其难？故修炼此道者，常择捷径，斩断其源，冷情绝爱。从前的九宸，便是这般。
天尊得徒如此，宽怀欣慰。天君却说：以九宸的资质，当修那太上忘情的更深层次，得情而有界；此，方为我天宫战神应有的胸怀和境界。天尊抚须颔首，叹道：一层层炼吧，顺其自然。天君懂得他这叹息的意味，替他明言：这孩子面冷心热、至情至性，将来怕是有一天，要历一番劫难啊……
当九宸把这五万年前前后后的因果缘由说与天君时，天君意识到，这劫难，到了。
“战神。可是要出门？本宫叨扰了。”
“王母登门，可有事？”
扶云殿口，那西王母带着一众随从出现在晨光洒绕的缥缈云雾之中。九宸上前半步，挡了挡身后的灵汐，一边与王母搭着话，一边将目光钉在随从众人中一名白衣天兵身上。
那人受不住这目光里的力量，上前行礼，道：“元瞳拜见神尊。”
灵汐见到元瞳，不知为什么，心中狠狠地凛了一下。
躺在她怀里的白泽，从昨晚到今晨一直恹恹欲睡，卧在那九龙神火罩旁边懒得动弹；眼下，却不知为何，精神起来，动了动身子，探起头看着元瞳，目光亲切，像是认识似的。
“你不好生当值，怎得归了王母麾下？”九宸看着元瞳，冷冷地道。
他已推断出，先前将天宫大殿上玉梨的禀报透露出去、使得王母得知吞天所负之人便是灵汐的，正是元瞳[1]。他此刻这话毫不客气，所责，既是当下，亦是先前。
“小仙……”
元瞳正自惶恐择言，王母接过话来，道：“是本宫请元瞳上仙带路来扶云殿的。许久未来，路途有些荒疏了。”
元瞳闻言，目光闪躲着，退回随从之中。
九宸明知此乃托词，却不追究，只目视王母，不请不让。
王母面上挂着笑，道：“本宫本打算今日归返昆仑，却想着许久未来扶云殿拜会战神，近日又生了些误会，便琢磨着前来坐坐，饮茶小叙。不知战神，可有余暇啊？”
九宸不是碍于情面之人，正欲回绝，却见王母看了看灵汐，道：“正好，灵汐仙子也在。本宫刚刚接到回报，事关我昆仑山守将被害一事，想必，灵汐仙子也想知道一二吧？”
灵汐对王母笑了下，不自觉地把白泽往怀里藏了藏，却不答话，只看向九宸。
“王母，请殿中叙话吧。”九宸不再拒绝，侧身让客。
王母笑着点了点头，对随从们吩咐道：“殿外候着。”
九宸看了看灵汐，用眼睛里的温度告诉她没事。灵汐对他笑了笑，转身跟上；余光里，她感到来自随从人群中的一股目光，瘆瘆地黏在身上。
那目光，正是来自元瞳。
她认识九宸那么多年，从未在他的眼中见过他投向灵汐的那种温度；此刻，她望着灵汐的背影，却无暇妒忌，心中思虑满满：这小仙，当真不是魔么？我在那小兽身上，下了不少寻魔散啊，按那《宝鉴》所示，应是足以让寻常魔气显形了……难道，是我用得不对？……
她蹙着眉，脑中回想着那日遇到白泽的情景[2]。
那日，她得知灵汐从紫云台上安然离开、昆仑山一事竟就这般轻易地脱了干系，心中闷闷，在路上闲走着；忽然见到一只雪白的小兽蹿了出来，茫茫然四处探看，似是在找寻什么地方。她正暗赞这神兽生得不凡，却见到它骤然止步，一个回身原路折返，蓝蓝的眼睛里难掩惊惶。再一抬眼，才看到远处道路尽头，西王母一行人缓缓而来。她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这小兽，该不会便是……此念尚未全明，她已一把拦住那小兽，抱入怀中。
自从先前在天宫大殿外听到众人的议论、得知灵汐或许牵扯在放走吞天兽的事情里之后，她便留了心，一边将消息透露给西王母，一边打听到了当日瑶花宴的一些事情。关于王母向战神索要白泽兽的这个小插曲，逃不过众人议论，也自传入了元瞳耳中。此时再仔细打量这小兽，与传说中的上古神兽白泽，倒是描述相符，只不过体型小了许多，想必是被施了禁制。它如此怕这西王母……看来，必是灵汐那小仙新收的神兽无疑了。
灵汐……她当真与魔无关？她怎么可能与魔无关？！她怎么看都像与魔有关！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命运就这般毁在魔的手里，而她，却能如此逍遥？！
神尊……神尊若是知道她与魔有关，还怎么可能对她好？……就算神尊想……他是战神，他也不能！
不知不觉中，她咬起了牙根，攥紧了拳；脑中浮现出那本哥哥不让她看、母亲不让她碰的册子––《神幽宝鉴》[3]。她不但碰了，不但看了，还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裹挟着，无法停止地暗中修习了。她告诉自己：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护自己；只有变得强大，才有机会再次进入神尊的视线，得到他的赏识，甚至……喜欢。
她抱着白泽，避开了王母行来的路线，绕道回了府。
夜幕降临，她将白泽送回了扶云殿附近。看着那小兽撒欢儿般地奔入殿中，她的心里生出一种久违的满足和期待––战前布略的满足，拭目以俟的期待。
她所布的略，正是将那《神幽宝鉴》中所载的寻魔散下到白泽兽的身上，由它，传递给灵汐。此散无形，不知者难察；此散亦无害，唯一的功效便是激发魔气，引其显形；与魔无关之人，中之无碍。
若是灵汐当真与魔无干，便也罢了。倘若，是那乐伯医仙用了什么法子障了普化仙君的眼；那这寻魔散，正好揭开一切！
可是，她看起来……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异样啊……是我想岔了么？还是，时间太短，尚未能见效？……
“元瞳！！”
一声带着怒气的呼喝，从扶云殿云雾尽头的小径传来，斩断了元瞳的思绪。
元瞳尚未回首，随从中已有人认出来者，对身边的人道：“是药王洞的玉梨元君。”
元瞳回过神儿来，步出人群，不解地看着怒容满面的玉梨，道：“玉梨元君，你找我？”
“对，就是找你！”玉梨根本不管在场诸人，丝毫不给元瞳面子，厉声道，“是你，把我在大殿上跟天君说的话透露出去的，是也不是？！”
元瞳蹙眉未答，心道：我去告知王母的事，做得也算隐秘，她是如何得知的？知道也就罢了，怎地如此大动肝火？
玉梨不等她说话，忿忿道：“天君都吩咐了，只是猜测，不可散播。你可倒好，连天君的嘱咐都不听么？走走走，敢作敢当，跟我去找神尊分说清楚！省得神尊还以为是我，在背后嚼舌根！”
说着，她竟拽起元瞳的袍袖，拉着她便要往殿内而去。
元瞳猛地挣脱，愠道：“玉梨元君，还请自重。在神尊的殿前，如此大呼小叫，不怕扰了神尊么？何况，王母此刻亦在殿中。”
“王母也在？”玉梨愣了一下，遂又不管不顾起来，嚷嚷着，“王母在更好！正好替我做个证明，省得神尊误会我！”
说到最后半句，她强硬厉害的话音里竟挂起了些委屈。
是的，玉梨大动肝火，倒真的不是因为元瞳违背了天君的嘱咐，而是因为怕九宸误会。那日天君问话，她不敢隐瞒，把自己看到的都禀告了，也如实说了并未看真切。以她的立场，对灵汐自是没有丝毫维护之意的；要说反感和嫉妒，倒是颇有几分；但是，说到告阴状、见其倒霉，这样的念头，她倒从未动过。若真的动了这样的念，她恐怕会厌恶自己。而后来她却听说，自己当日的话，竟传到了王母耳中，王母还因此闯了神尊在极北清修的府邸！这下，她可慌了，生怕神尊以为是自己所为，看轻了自己。
她强压着委屈和怒火，四处探查。没有不透风的墙，终被她问出了个踪迹。她再也按捺不住，一早儿便去元府兴师问罪，却扑了个空；赶去南天门，才得知元瞳去了扶云殿。听闻之下，更是焦急，生怕元瞳恶人先告状，可就说不清了。这才一路赶来，有了方才那遥遥一声忿然呼喝。
“误会什么？”
这边正争执着，只见王母笑吟吟地从院中步出，边走边送了声音出来。九宸在旁边引路，做送客状。他的身后，跟着灵汐；灵汐脚边，蹦蹦跶跶着一只小兽。一行人气氛松弛，想来相谈融洽。
王母并未久留，只告知九宸，昆仑山守将被杀一事，已证明并非灵汐所为。一盏茶的功夫，几句话，解了先前误会，欣然而出。
元瞳看着他们出来的样子，眉间皱起失望。她下了那寻魔散，着实不知能否有效，更不知何时生效，也担心起效之时，无人见证，被灵汐躲了过去。正想着如何寻个由头去扶云殿探看，恰在南天门遇到王母归返昆仑；便有意无意地撺掇了几句，引着她来了扶云殿；想着，若那寻魔散当真起了效用，有王母做个见证，岂不更好？此刻见状，她心知无望，默默把指尖嵌入掌心。
“玉梨元君，有何事需要本宫证明啊？”王母走近，对玉梨道。
“见过王母。”玉梨对王母行了一礼，说，“王母，小仙想要请王母证明，那日瑶花宴之后，未曾再见过玉梨。”
“啊？”王母不解其意，应道，“确实未再见过……”
“多谢王母！”玉梨喜盈盈地谢了一声，遂将目光投向九宸，绽开笑容，深深一礼，道：“神尊，玉梨有礼了。神尊近日可好？”
九宸对她点了点头，未语。
“神尊都听到了吧？不是玉梨……”
“本尊知道。”九宸温和地打断她，遂转向王母，道：“王母慢走，九宸不送了。”
“不必送了。”王母也未将玉梨这莫名其妙的问话放在心上，接着九宸的话道，“改日，本宫再摆筵席之时，战神可要赏脸哪。”
“嗯。”九宸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王母缓缓走下石阶，步上离开扶云殿的小径。一应随从向九宸行了一礼，转身跟上。
“元瞳上仙，多谢引路。”王母路过元瞳时，随口说道。
元瞳立在当地，无措地点了点头。
玉梨撇了元瞳一眼，懒得多说。她心中的忿忿已被九宸那一句满是信任的“本尊知道”尽数抹去。她笑盈盈地看向九宸，一句兴冲冲的“神尊”刚要喊出口，却看到一双递向彼此的手和一对相视而笑的温柔目光。
“神尊。”她还是唤了他一声，语调却钝钝滞滞，全无精神。
“玉梨元君，可还有事？”九宸看向她，目光和善。
“嗯……”玉梨找寻着和神尊多说些话的由头，忽然眼中一亮，道，“神尊，那九龙神火罩，用得可……啊！”
话没说完，一声惊呼蓦地点燃了殿前空气。
元瞳本茫然站着，被玉梨这呼喊吓得一个激灵，向她看来。
顺着玉梨颤抖的指尖看去，元瞳失落的眼神里，燃起了得意的光。
注：
[1]见第123章。
[2]见第125章。
[3]见第76章、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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