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本对比】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痴》
来自:一夕百年
题外话:因为不懂俄语,我选了五个中译本、一个英译本进行对比。我无法对译本是否“忠于原著”来下结论,但是通过对比,尤其参照英译本,可以一窥原著的风采。
中译本分别是:臧仲伦译本(上海三联书店)、荣如德译本(上海译文出版社),石国雄译本(译林出版社), 南江译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耿济之译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
英译本是Richard Pevear & Larissa Volokhonsky夫妇的合译本。夫妇两人合译了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很多作品,《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英译本还获奖了。因此,他们俩的英译本我是信得过的。
对比一:第一部第一章第一段
【臧译】十一月底,乍寒还暖,早晨九点左右,彼得堡——华沙铁路上的一列火车,正开足马力,驶近彼得堡。天气十分潮湿,且有重雾,以致好不容易才曙光微露,透出一点亮色。从车窗向外眺望,铁路两旁,十步开外,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见。旅客中也有从国外回来的,但坐得较满的还是三等车厢,乘客都是一些并非远道而来的小人物,出来做生意或办事的。大家照例都累了,因为一夜未曾合眼,一个个感到眼皮沉重,人也冻得够呛,一张张面孔,又灰又黄,与浓雾一色。
【荣译】十一月杪,天暖雪融,上午九点左右,彼得堡——华沙铁路线上有一列火车正全速驶近彼得堡。空气非常潮湿,大雾弥漫,不知道这天色是怎么亮出来的,真难为它;从车窗里望出去,铁路左右两侧十步以外就什么也看不清楚。旅客中也有从国外归来的;但比较挤的还是三等车厢,而且以忙于营生的微末小民居多,他们一般在不太远的地方上车。经过一夜的旅程,大家照例都很疲倦,眼皮沉得抬不起来,遍体寒冷,苍白的面容微泛枯黄,跟雾的颜色有些仿佛。
【石译】11月底,一个化冻的日子,早晨九点钟左右,彼得堡——华沙铁路线上一列火车开足马力驶近了彼得堡。天气是那样潮湿和多雾,好不容易才天亮。从车厢窗口望去,铁路左右十步路远的地方就很难看清什么东西了。旅客中有从国外回来的人,但三等车厢里人比较满,全是些从不远的地方来的下等人和生意人。所有人无例外地都疲倦了,一夜下来大家的眼皮都变沉了,人人都冻僵了,脸也变得苍白萎黄,就像雾色一般。
【南译】十一月末,正是解冻天气,上午九时左右,在彼得堡—华沙的铁路上,一列全速行驶的客车即将抵达彼得堡。天气很潮湿,雾又很浓,好不容易天才破晓。从车窗里朝铁路两侧看去,十步以外的景物就难于辨认了。旅客中也有些人是从国外回来的;然而比较拥挤的还是三等车厢,乘客都是短途旅行的小商贩。大家照例都很疲劳,经过一夜的颠簸,眼皮已抬不起来,人人都冻坏了,面色发黄,跟雾的颜色倒很相称。
【耿译】十一月底,融冰的日子,早上九点钟左右,彼得堡——华沙铁路有一趟列车开足马力,驶近了彼得堡城。天气阴湿,且有重雾。从车窗向外望去,铁路两旁十步以外,几乎什么也看看不清楚。旅客中也有些是从国外回来的;但是三等车比较拥挤,里面坐的全是短途乘车的小生意人。大家自然都很疲乏,经过一夜的旅程,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人人都冻得发僵,脸是灰黄的,好像雾的颜色一样。
【R&L】Towards the end of November, during a warm spell, at around nine o'clock in the morning, a train of the Petersburg-Warsaw line was approaching Petersburg at full steam. It was so damp and foggy that dawn could barely break; ten paces to right or left of the line it was hard to make out anything at all through the carriage windows. Among the passengers there were some who were returning from abroad; but the third-class compartments were more crowded, and they were all petty business folk from not far away. Everyonr was tired, as usual, everyone'e eyes had grown heavy overnight, everyone was chilled, eveyone's face was pale yellow, matching the color of the fog.
就第一段而言,各译本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荣译本里,描写雾气和天色的那句话里,多了一句带主观色彩的话,“真难为它”,略显突兀。
对比二:第一部第一章第二段
【臧译】在一节三等车厢里,紧靠车窗,从黎明时分起,就对坐着两位乘客——两人都是青年男子,两人都几乎是轻装,两人的穿戴都不讲究,两人的相貌都颇引人注目,最后,两人又都产生了相互交谈的愿望。如果他们彼此相知,知道他俩在此时此刻究竟有什么地方特别惹人注目的话,那么他们对于在彼得堡——华沙铁路三等车厢里这段彼此对坐的奇怪邂逅,一定会感到惊奇。
【荣译】在一节三等车厢里靠窗的地方,有两位旅客打天亮起就处于面对面的位置。两人都还年轻,行李极其简单,衣着也算不上时髦,却都有颇为突出的相貌,而且双方都有攀谈的愿望。如果他们知道对方此时此刻特别与众不同的是什么,一定会惊诧于机缘如此奇怪地让他们在彼得堡——华沙列车的三等车厢里相对而坐。
【石译】在一节三等车厢里,有两个旅客从天亮起就面对面坐在窗口,两人都年轻,几乎都不带什么行李,穿得也讲究,都有相当引人注目的长相,再有,两人又都愿意互相攀谈。如果他们俩一个知道另一个此刻特别出众在什么地方,那么无疑会对机遇这么奇妙地使他们面对面坐在彼得堡——华沙线上的火车的三等车厢里感到不胜惊讶了。
【南译】在一节三等车厢里,有两名旅客从天刚破晓就面对面地坐在车窗边。这两个人都很年轻,都没带多少行李,衣着都不考究,相貌也与众不同,此外,双方又都乐于攀谈。倘若他们二位都知道对方此时此刻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同之处的话,那么,对于命运居然会如此奇特地使他们面对面地坐在彼得堡—华沙铁路的三等车厢里这一点,他们肯定会感到惊讶。
【耿译】在一辆三等车内,有两个旅客,从黎明时起就对坐在窗边。这两个人都很年轻,都没带多少行李,他们的衣服都不讲究,面貌都很特殊,再有,两个人又都愿意攀谈。假使他们俩彼此知道他们在这时候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那么,他们对于在彼得堡——华沙铁路三等车厢里相互对坐的巧遇,一定会表示惊讶了。
【R&L】In one of the third-class carriages, at dawn, two passengers found themselves facing each other just by the window——both young men, both traveling light, both unfashionably dressed, both with rather remarkable physiognomies, and both, finally, willing to get into conversation with each other. If they had known what was so remarkbale about the one and the other at that moment, they would certainly have marveled at the chance that had so strangely seated them facing each other in the third-class carriage of the Petersburg-Warsaw train.
这一段,臧译本里,“两人……两人……两人”的句式跟英译本里both...both...both...的句式颇为贴合,应该是比较忠实地反映了原著的风貌。另外,石译本里“穿得也讲究”明显是一处错译。
对比三:第一部第一章
【臧译】话匣子打开了。身披瑞士斗篷的浅发男子, 对那位黑脸邻座的所有问题都有问必答,非常热情,丝毫不介意有些问题提得太随便、太唐突、也太无聊了。他回答时透露,他的确出国很久了,有四年多了吧, 他到国外去是因为有病,一种奇怪的神经性疾病,类似癫痫或舞蹈病,发病时浑身发抖,抽风。黑脸一面听他说话,一面几次发笑。当他问道:“怎么样,治好了吗?”浅发男子回答“没有,没治好”时,他更加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嘿!大概白花了不少钱吧,咱们这儿偏相信他们嘛。”黑脸挖苦道。
【荣译】双方攀谈起来了。穿瑞士式斗篷的黄发青年回答黑发旅邻的每一句问话时态度之爽直令人惊讶,而且他绝不注意对方某些问题提得十分冒失和毫无意义。在答话的过程中,他表明自己离开俄国确实已经很久,有四年多了;他给送到国外去治病,因为他患有一种奇怪的神经系统病症,大概类乎羊痫风或舞蹈病,发作时要哆嗦、抽风。黑头发的那一位听着黄发青年的自叙,曾好几次暗暗发笑;及至他问:“那么治好了没有呢?” 对方回答说:“没有,没治好。”——这时,他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嘿!那一定花了许多冤钱,可咱们这儿愣是信他们那一套。”黑头发的那位尖刻地说。
【石译】话就这样攀谈开了。穿着瑞士斗篷的浅色卷发的年轻人准备回答皮肤黝黑的邻座提出的所有问题。他的这种态度是令人惊讶的, 而且他丝毫没有计较有些问题提得十分随便、不得体和无聊。他一边回答,一边顺便表明,他确实有很长时间不在俄罗斯了,有四年多了,他是因病去国外的,那是一种奇怪的神经毛病,类似癫痫或舞蹈病,不知怎么的要打颤和痉挛。黑皮肤那个人听着他说,好几次暗自笑了。当他问“结果治好了吗?”,而浅色卷发者回答说“没有,没治好”时,他更是笑了起来。
“嘿,钱呢,一定白白花了许多,而我们这里的人就是相信他们。”黑皮肤的那一个讥讽地说。
【南译】二人攀谈起来。披着瑞士斗篷的那个淡黄色头发的青年在回答那个皮肤黝黑的人的一切问题时都非常痛快,就是对于那些很不客气、很不妥当、十分无聊的问题,他也毫不在意。他回答时顺便提到,他离开俄国的确已经很久,有四年多了,他到国外去是为了养病,他患有一种奇怪的神经病,类似癫痫症或舞蹈病,有些震颤和痉挛。皮肤黝黑的人听他说话时,冷笑了好几次。有一次他问:“怎么样,给您治好了吗?”淡黄头发的人答道:“不,没有治好。”这时皮肤黝黑的人笑得特别厉害。
“嗨!钱大概都白花了吧?可咱们这里的人却还是相信他们。”皮肤黝黑的人尖刻地说。
【耿译】两人攀谈起来。披着瑞士斗篷的金发青年在回答那个黑脸邻人的一切问题时,表现出惊人的直爽;他对于一些十分鲁莽、无关痛痒、毫无意味的问题,并不发生任何的怀疑。他回答说,他离开俄国的确已经很久,有四年多了,他到国外去是为了养病,他患有一种奇怪的神经病,这病类似癫痫或者维多司跳舞病,有些震颤和痉挛。黑脸的人听他说话时,冷笑了好几次。他问:“怎么样,外国医生给您治好了吗?”金发青年回答说:“不,没有治好。”黑脸的人当时笑得特别厉害。
“吓!钱大概花费了不少吧?咱们国里的人偏偏相信外国医生呢,”黑脸的人带着讽刺的口吻说。
【R&L】They got to talking. The readiness of the blond young man in the Swiss cloak to answer all his swarthy companion's questions was astonishing and betrayed no suspicion of the utter carelessness, idleness, and impropriety of some of the questions. In answering them he said, among other things, that he had indeed been away from Russia for a long time, more than four years, that he had been sent abroad on account of illness, some strange nervous illness like the falling sickness or St. Vitus's dance, some sort of trembling and convulsions. Listening to him, the swarthy man grinned several times; he laughed particularly when, to his quesiton: “And did they cure you?” the blond man answered: “No, they didn't.”
"Heh! Got all that money for nothing, and we go believing them," the swarthy man remarked caustically.
这段文字里,有一处存疑,即荣译本的“黑发”,其他两个中译本分别是“黑脸”或“皮肤黝黑”,英译本是swarthy,指皮肤黝黑。臧译本虽然译的是“黑脸”,但给出了注释:“原文如此。上文强调的是黑发。” 说明,臧译本注意到了前后文的差异,留给读者自行判断。
先贴这三处文字吧,请各位选择自己心仪的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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