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改写】130. 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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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一心
“神尊……”
愧悔，压着他的心，塞着他的耳。灵汐的声音蒙蒙地传来。待他反应过来时，怀里已扑进了一个微微颤抖的泪人儿。
她的泪，凉了他的颈。他蓦地清醒。她的声音，这才清晰了起来。
“……你又为灵汐耗费功力了……是不是……灵汐到底是怎么了……灵汐不是魔……不是坏人……神尊，你信我的，是不是……”
他想回应，喉头却涩得厉害，只得把所有温柔和心疼灌注在手臂上和胸膛里，紧紧拥着她。
她在他的怀抱里找回了安宁，渐渐止了颤抖。
他感觉着她仍然虚弱却不再杂乱的气息，终于重拾镇定。
“还痛不痛？”他问。
“灵汐没事。”她草草应着，脱出他的怀，切切地望着他，问道，“神尊，你怎么样？你的手好冷……身子……也冷……”
“无碍的。”他淡淡言毕，从地上站起，在床边坐下。
望着她，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冰冷抚上苍白，掀起的却是温暖，在两人心底沉沉涩涩晕开。
“灵汐……”他有些艰难地道，“我们恐怕……不能马上离开这里。”
她望着他，紧紧抿着唇，使劲儿把不争气的眼泪忍在眼眶，硬硬地点了下头，道：“嗯。”
那一声“嗯”里，紧绷着顺从、委屈和害怕，入他的耳，炙他的心。他暗恨自己，未能护她周全，让她一次次历经风险。
“不要怕。只是让普化仙君再验一次。”他握起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道，“之后，我们就一起回从极渊。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轻轻绽开一个微笑，为那句深沉温柔的“一直陪着”；她不经意地蹙起眉头，为他的声音里那掩饰不住的沉重。
“神尊，灵汐都听你的。灵汐信你。”她垂下头，目光落在那相握的双手上，低低地道，“可是……神尊，你可不可以告诉灵汐……灵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低低地试探，是因为，她答应过他，不问。
他让她不要问。她听他信他，一直不问。
可事到如今，心里头的疑惑和惧怕，已滚成了大大的阴霾；对厮守的期冀愈深，对幸福的向往愈重，对他的安好康健愈挂怀，那阴霾就愈发大了起来，笼着她压着她，让她不得不问。
“……为什么他们都怀疑我？……那个火罩……神尊，灵汐真的不知道那火罩里为何会有黑烟……那是魔气，对吗？灵汐真的……真的没有做过坏事！……”
她的语气急促起来，也顾不上躲闪他的目光，抬起头直直地望着他。
“我知道，我知道。”他握着她的手不由得加了些力道，见她眉间闪过一丝淡淡的痛意，才连忙松脱，平静了下，缓缓地道，“灵汐，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清楚楚。他们有疑，是因为前有吞天、后又见魔气。他们不了解你，查探魔气，也是天宫正常的程序。这些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不要担心。”
她认真听着，嘴唇动了动，想告诉他，她真正的担心，不是因为这些人的怀疑，而是……而是因为他，因为他的袒护……
她想问：神尊，如果只需要解释清楚，你为什么……要一次次耗费功力在我身上……你让长生结陪着我……在那冰屋子里如此，在紫云台上亦如此……你在长生结里也注入了你的功力，是不是……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我真的……真的身怀魔气……累得你，要这般辛苦地为我掩饰……
她没有问。
因为，她还未及问，便见他的嘴角弯起苦涩的笑，带出他那低沉的声音，爱怜里竟混着几分求恳：“灵汐，我答应你，等这次验完，回到从极渊，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再等一等，好不好？”
他知道，此事已瞒不住她。他也不打算一直瞒着她。但是，现在，还不能说。
他方才替她疗伤，已然觉察，她体内的魔气被什么说不出的力量牵引着向外突冲，情势已几乎到了难以控制的边缘。此次，普化仙君再验，他能否再次压住那魔气不显于形，他其实并无万全把握。魔之一物，存于心，牵于心。若是此时告诉她实情，他怕，反而会引得她内心不稳，适得其反。这个险，他冒不起。
“嗯。”她深深地望着他，点了点头。她的神尊，那么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神尊，不知从何时起，对她说话，竟尽是商量的口吻，此刻还带起了小心的求恳。她知道，他必有难言之隐。她感动，心疼，无比珍惜。“神尊，灵汐都听你的。灵汐不该问的。让你为难了，是灵汐不好。”
他宽容地笑了笑，伸出手臂，揽她入怀。
抚着她的发，抚着她的肩；感受着，她软软的身体在自己胸怀里，随着呼吸，柔柔地起伏。
好希望，时光就此停驻。
“师兄！师兄！”
云风的喊，混着白泽的叫，还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室静谧的温柔。
灵汐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其实，从听见声音到见着人，明明可以很从容，她却慌得很。九宸没有放脱她的意思，她却自己从他怀里滑了出来。
九宸见她那样子，不由得笑了下，道：“好好躺下，让你师姐给你瞧瞧。”
师姐？灵汐一边钻回被子躺下，一边想着。哦，想必那另一个的脚步声便是师姐了。
又过了片刻，云风的声音才在寝殿外响起：“师兄，你在么？”
“何时我这扶云殿，竟成你自家了？叩门了么？”九宸背着手，沉着脸出现在云风面前。
“啊……师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拘这些小节……”云风辩解着，语气焦灼。
“青瑶医官。”九宸却不理他，跟一旁的青瑶相互见了礼。
他不用问，也知道，必是玉梨去找青瑶的时候，云风也在，跟了来的。从二人凝重的神色看来，今晨发生在扶云殿的事情，他们必已知悉。想必，这个时候，此事在天宫已不是秘密。
“神尊，我师妹她怎样了？”青瑶眉头紧锁，问道。
“暂时无碍。不过……”九宸顿了下，道，“她在里面休息，你进去看看吧。”
说着，九宸侧身让道。青瑶点头谢过，进屋去了。
九宸转过身来，见到云风惊诧的脸。
“师兄，灵汐她在……这，这里？”云风手中的金笛指向九宸的寝室。
“嗯。”九宸自自然然地应了一声，向着侧殿而去。
“我就说嘛！我就知道！”云风将金笛在掌心一击，感叹道，遂快步跟了上去。
他先前就已隐隐觉得，师兄对灵汐的不一般，不是一般的不一般，而是不一般的不一般。此刻，那猜测，更加得到了验证。
“你又知道什么了？”九宸在侧殿里间儿的蒲团上盘膝坐了，瞅了云风一眼，道。
“我……”云风被他这么一问，反倒嗫嚅起来，顿了顿，在九宸对面坐了下来，道，“师兄，我一直就知道，你只不过是看起来冷，心里头的温度，一旦烧起来，那可是……”
“就你知道得多。”九宸打断他。
云风也知道，此时此刻，任何揶揄的话都不合时宜，便没有再说下去。
九宸看了看他，说：“云风，你来得正好。我需要你帮我。”
云风正了正身子，肃然道：“师兄，你说。”
“之后，我会带灵汐去普化仙君那里，再次查验。”九宸说着，顿了少顷，又道，“我要你，以上神之力，暗扰普化之法，以弱其势。”
九宸的吩咐不多，云风却消化了许久。
“师兄，你是担心，此次查验，会有纰漏？”
“我不敢冒险。”
“那，前一次……？”
“前次是我分了仙力，锁在她的长生结中，才勉强压住。”
“分了仙力？前次无需我相助，这次却需要了……师兄！你之前到底消耗了自己多少？！”云风急得站了起来。
他知道，他这师兄，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开这个口的；倒不是不愿求助他人，而是，此次之助，实在有违天规。
“云风！你低声些。”九宸压低了声音，申斥道。
云风愣了下，道：“你怕她知道？你还没有告诉她？”
九宸摇了摇头，道：“等捱过这一次，再告诉她。”
“能捱得过么？”
“我又加了仙力在长生结里，并用感应之法护她，再加上你的相助，应是有把握的。”
“感应之法？！”云风刚要归座，又跳了起来，在九宸警告的眼神下生生拉低了声音，咬着牙，道，“师兄，我说的是你！你死了五万年，神魂受损，寒疾缠身，如今又动用那消耗巨大的感应之法……你不要命了么！你，能捱得过么？！”
九宸看着师弟，一语不发，直到见他喘着粗气坐回到蒲团上，才淡淡地说了一句：“若是没有她，我也活不过来。”
这淡淡的一句，却又燃起了云风心中未曾熄透的火：“若不是为了救她，你也不会死！”
这火，自然不是对灵汐，甚至都不是生气。只是，焦急；对自己的师兄无法相护的焦急；对这倒霉事态无法扭转、难以作为的焦急。
“云风，此事始末你都已知道[1]。世间事，因为果，果为因，环环相扣，岂能拆分得清楚？缘法使然罢了。”
云风听着，眼里的焦灼，渐蒙上一层无助的黯淡。
片刻无言。
“师兄，”再开口时，云风的声音有些暗哑，“你这般护着她，只是因为她唤醒了你，要报答于她么？”
云风猜到了九宸对灵汐的喜欢，也猜到了那喜欢的不一般，却无法掂量出其中的分量，更不知道，这情意，起自何处，有多少，是为了报答。
九宸看了看他，一语不发，从蒲团上站起身，缓缓踱到殿外廊前，立在有些昏黄的日光里。
云风站起身，向廊上步去。
刚到廊上，视线里蓦地闯入一团烈焰，把廊前的浮云镶上一片炫目的金边。
却哪里是什么烈焰？一只傻兮兮地向着太阳猛飞的小鸟罢了。
“这是逐日鸟吧？傻得很哪。”云风道。
“是啊，也不怕被太阳烤焦了羽毛。”九宸应道，语气里挂着顽皮的笑意。那顽皮，多少有几分是在模仿灵汐当初的语气[2]。
云风本就随口一说，并未期待师兄会有何回应，却听见他这带着些孩子气的话，不禁惊讶地看了看他。
九宸的目光，一直追着那痴痴的小鸟，陷入夕阳的尽头。
也有这样一只小鸟，痴痴傻傻地闯入了他的生命里，唤醒了他。
那只小鸟，唤醒的却不止是他的神魂，更是他冰封的心。
何止唤醒？更一头飞了进去，住了下来。
住得那么深，嵌刻在血肉里。
报答？
报答，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的感念。
而他之所见所感，只一心矣。
注：
[1]见第120章
[2]见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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