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醉酒|「琳嘉」残垣巡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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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垣巡航
一.
嘉然是被硝烟刺鼻的气味呛醒的,她吃力地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报废军械,两个小时前还崭新到仿佛可以摧毁世界的重工武器已经像是一堆废铁,泛出颓然的冷光。但此时嘉然并没有太多的力气去替这些东西感到惋惜,她更多应该考虑的问题是这场战争进行到什么阶段了,而她又身处哪里。四周一片荒凉,植被在巨岩的死角残喘,到处是人为破坏的痕迹,还有未完全熄灭的火光。由地貌来看似乎是一片丘陵,其实嘉然心里很清楚这就是“桃源丘陵”,败枝的残迹一声脆响,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穿破嘉然的耳膜,她感觉自己心中摇摇欲坠的高楼又向下坍缩了一寸,很迟钝的痛觉开始从手臂蔓延到她大脑的感觉中枢。
她和乃琳的小桃源被摧毁了,嘉然冷漠地撩起自己的衣袖,手臂在流血,被锐器豁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红和白的组织还在很具生命力地撕扯着,但却和逐渐下沉的太阳一样象征着短暂又敏感的流逝。真惨痛,嘉然心里暗暗想着,要是乃琳看到了,会抱着我哭鼻子的。
战火蔓延到这里是早晚的事,只要乃琳还活着,就算地球在下一秒毁灭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嘉然抚弄了一下武装带上挂着的通讯器,频道调整到8.8,破损的电信号转化成很不合时宜的悠扬女声断断续续漏到风里,是一首过时的粤语歌。她拖着步子向大本营的方向挪动,没有刻意找掩体,因为周围光秃秃一片,要是有敌人在附近,凭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确实没办法应对了。她只是很留神地听着通讯器里和乃琳有关系的声音。
“然然,我的体征和8.8的讯号连在一起,你可以用通讯器判断我的心跳。”这是乃琳把改制过的通讯器挂到她脖子上时说的第一句话,那时丘陵上的桃花开得很好,女人的白色头发沾上一点花瓣,声音也随晚风稍稍上扬,她说,然然,不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
太阳的一半已经没入山脊平缓的轮廓,光年外的恒星大得好像快要触碰到蓝色星球脆弱的结界,很怪诞的场景。嘉然却觉得自己心里充满了绝望的勇气,一点陌生的,对于死亡彻底抛开畏惧的冲动,这样的感觉并非从来没有产生过,在她还是一个和流浪汉夺食的小乞丐时,每一次能让自己的生命延续下来的机会她都是带着这样的心情去争夺的,其实现在也是一样,只不过换了一种比较体面的方式,只不过越长大好像和自己从前看不起的普通人越相像了,被情感驱使和束缚的生物,想到死亡就会颤栗的可怜虫。
乃琳坐在大门前的花坛上,离她头顶不过二十厘米的地方,上周总指挥团莅临挂起的迎宾横幅在风里翻飞着,劣质的红色。乃琳穿着她的白大褂,从远处看是很扎眼的一个小白点,风很大,卷起地上厚厚的尘土,嘉然看到乃琳抬起手挡在眼前,好像是眼睛进了沙子。“乃琳!"她大声喊,牵动伤口又有了鲜明的痛觉,血啪嗒啪嗒往下滴,又黏又脏,乃琳朝她跑过来,很竭力地跑过来,用了比体测还快的速度,那张总是微笑的脸被泪痕纵成狼藉的碎块,脏脏的。
“乃琳脏脏。”嘉然闭上眼把自己埋进乃琳的怀抱里,小心呼吸着乃琳身上的皂香,这体虚的女人抱得好用力,嘉然小心翼翼抬起右臂,不让血沾到乃琳身上,通讯器里的歌声变得很清晰,和对方左肋下的心跳是同一个节拍。
二.
第一次见面是战争刚刚爆发的时候,被一群挺拔的军人簇拥在中间的嘉然像是龇牙咧嘴的幼兽。人类末日的挣扎却好像是划破嘉然前十六年以倾倒垃圾的胡同小巷为底色的灰暗人生的利刃,带给她不可思议的转机。
“这个孩子。”被称作中尉的军官向办公桌后的人微微欠身,“要拜托乃琳医生照料一下。”
”要是贝拉中尉下次还敢带着伤来见我的话,无论是怎样的请求我都不会答应的。“医生抬起蓝色的眼睛,把第一个眼神交给了脸颊微微发红的中尉,然后才转向嘉然,无框镜片后的眼睛很专注地打量起眼前处于防御状态的,充其量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孩,她很精准地撞上嘉然等在原地的目光,那道和激光一样目标明确的目光,两汪截然不同的湖水相撞了,像是交汇的洋流。她可以感觉医生目光中近乎母性的疼惜,但那一点点怜悯很快被嘉然刻意展露的冷峻转化成欣赏和不露痕迹的玩味。
”别把我当小孩子。“这是她来到这里说的第一句话,医生心情大好地往中尉的绷带上系了一个大蝴蝶结再把对方赶出医务室,转过身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嘉然是吧,以后我餐标里的鸡腿给你吃。"
嘉然顿时觉得自己营造起的敌意像是砸向棉花的拳头,但她仍旧戒备地盯着乃琳,医生不甚在意地拿起笔开始整理病例,嘉然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翘着脚轻轻摇晃,乃琳的办公室很整洁,不算大,在淡淡的花香里几乎称得上是温馨了。
“这是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争。”乃琳顿住笔,”其实所有人都会死。“但她是笑着的,勾起嘴角好像品尝到甘美的蜜饯,”入侵者不是人类,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
星象的异变已经不是玄学家们的捕风捉影,多变的气候和无法溯本求源的污染早就昭示着这个世界无形的改变,“嗯嗯。"嘉然好像在听一个荒诞的甚至称不上有新意的童话,没有人带她了解过正常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不管怎样,死亡,她觉得乃琳和她一样不畏惧死亡,对她来说是一个普通的概念,是生命理所应当的一部分。比起关心世界什么时候会毁灭,她比较关心乃琳和那个带自己回来的傻乎乎的中尉是不是有一腿,当然那都不是特别重要的事。
”嘉然,你的工作比他们更艰巨。我们已知的敌人有一个缺点,“乃琳冲她眨眨眼睛,”它们嗅不到你的气味,它们敏锐到可以洞悉一切的感官,察觉不到未成年人类个体的存在,但很少有孩子可以肩负这样的责任的,我们越不过伦理的准则去强求,这是很残忍的。“
嘉然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贝拉在看见自己与人高马大的壮汉敏捷交手时眼中流露出那种狂喜,明白了她为什么对待下属雷厉风行,却捂住伤口与自己小心翼翼攀谈,明白了乃琳最初面带歉意的犹疑。
”我知道这样很不公平。“嘉然很高兴乃琳没有采用自上而下的语气,但她没有开口,而是等待乃琳再多说些什么,再多说一点让自己信服的理由,去成为什么面对狗屁外星人的第一道防线而以生命为代价的理由。
”我会陪着你的。“今天才见第一面的医生把目光轻盈地放到她身上,像是在嘉然心口摆上一根羽毛,有点痒,这感受很新奇,说不太上来,也无所谓了。她随口说那行啊,但你得陪着我。
走出乃琳办公室的嘉然咬着鸡腿,渐晚的天色灰蒙蒙的,没一点生气,嘉然心说不行,我还是要知道乃琳和贝拉到底有没有一腿。
三.
乃琳抱着死里逃生的嘉然哭了很久,嘉然简直判断不了是自己血先流干还是她眼泪先流干,”啊,乃琳,我在流血呢。“
"你还好意思说?”乃琳狠狠抹了一下脸,拽过她的手臂检查伤势。平时不论怎样总是占上风的嘉然只有在受伤的时候像是犯了错等待裁决的犯人,乃琳这时候最凶了,稍微乱动一下都生气得像要吃人。麻药很早就没了,嘉然咬着小毛巾让乃琳给她缝针,冰冷的针尖碰到女孩的尚且很娇嫩的皮肤,反而是乃琳手抖得厉害,“啊呜,你呜..."嘉然把毛巾吐出来,说医生你到底能不能行,"行!我怎么不行?!"乃琳大叫着,其实第一次做缝合手术都没这么失态,她勉强定了神,“嘉然你要是痛就咬我。”
也不是痛到难以忍受,但不咬白不咬,只不过是在缝完针之后。她专挑乃琳露在外面的皮肤下口,乃琳一动不动,说小混蛋你下嘴真的狠。
“乃琳乃琳。”嘉然哭起来,她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委屈,她说我怎么越长大越害怕,看到那些东西都没了我就在想你会不会也没了,明明以前我从来不在乎这些,你死不死或者我死不死都没什么区别。“桃源丘陵没了,很快大本营也守不住了。”乃琳不说话,只是继续用很大的力道拥抱她。
她们第一次去桃源丘陵是在嘉然首次出任务的那天晚上,嘉然被编到贝拉的中队做先遣侦察员,短时间的训练对于有天赋的她很有成效,侦察任务完成得很好,阶段性的保卫战让整个大本营有了喘息的余地。
“我带你去个地方。”乃琳晃晃嘉然的手,打了胜仗的功臣也不笑,还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带着嘉然轻巧地躲过岗哨,在灰暗的月色下走了很久,到了一片起伏的丘陵,桃花开得好茂盛,不知道从前是不是到处都有这样好的桃花。
“它们真可怕。”嘉然悄声说。
“见过的人都说可怕。”乃琳思索了一下,好像在回想那些东西的样子,”你害怕吗?“
“也不算,看着有点起鸡皮疙瘩,我见过最吓人的还是一米九喝醉了的男人提着砍刀在巷子里堵我。”嘉然做了个鬼脸。
“能保证它们过不了封锁线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勇敢,要是居民发现了,它们不用进攻城市也会崩溃。”
“中尉好像还挺自信的。”她又想起某个紫头发笨蛋板着脸逼她叫队长的场面,装乖叫她贝拉队长,那个傻瓜开心得眼睛都笑弯了。“让她多照应你。”乃琳捏捏嘉然明显圆润一些的小脸蛋,嘉然不满意她像是监护人的口吻,说乃琳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女人盯着她看了很久,“然然是我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的妹妹,是假装自己很坚强,其实需要人保护和安慰的小孩子。”说着乃琳就把通讯器挂到她脖子上。
“为什么想让我听你的心跳?”
"说好了会陪着你的。“
“听久了我怕自己爱上你。”嘉然很认真地转头盯着乃琳。爱是什么,好像比死亡更抽象,如果爱会让人变得懦弱,变得害怕失去,那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难得乃琳也会表现出困惑和讶异,她抚摸着嘉然的呆毛,一下一下的,一阵风吹过来吹落了好多桃花,乃琳摘下手套装了很多花瓣,过了半天才俯下身直视嘉然的眼睛,她说然然,爱不是需要害怕的事情。
四.
这次攻击强烈得真像世界末日,肮脏的黑色粘液从皲裂的缝隙漏到军备库,那些东西就站在大本营的建筑群上方,滚滚乌云压到低空,像降下的天罚。一切都乱套了,它们的攻击方式原始又粗暴,像杀不尽的病毒,烧不完的野草,大炮和子弹炸裂的声音轮番轰响,震得人头晕眼花,嘉然不知道自己扔掉了第几把枪,刷新了几次人生中最狼狈时刻的极限,紧身的潜行制服已经在错身翻滚中几乎撕毁成布条,通讯器还紧紧挂在她腰间,传出轻柔的歌声。"乃琳..."
不知道非战斗人员撤离到了哪里,不知道还有没有安全的容身之所让她可以在这次浩劫后还能完完整整找到乃琳,尽管这些东西不能察觉嘉然的存在,但地毯式的无差别的攻击让她躲闪得相当吃力,毒液像恶臭的岩浆,所到之处都是硝烟和腐臭,融化掉被接触到的所有生灵,桃花也是这样一朵朵被销毁殆尽。
那些不熟悉的人也在嘉然的四周发出悲壮的呼喊,那些从活着的喉腔里漏出的死讯让她少有地感到惶惧和共情,”乃琳,乃琳..."她大声喊着,像是要找回一些勇气,“小心!”致命的液体飞溅过来,有人在致密的弹雨里用身体罩住嘉然,她在一片尘土中吃力地睁开眼,对上队长紫色的眼睛,“嘉然,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卷进来的。“这个笨嘴拙舌的傻瓜又露出那种让人心烦的抱歉微笑,嘉然的心被相当剧烈的痛楚击中了,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她眼角往下淌,”队长,贝拉队长..."她用尽力气翻起身,拖拽着贝拉逐渐冰凉的手臂向掩体踉踉跄跄前行,新一轮的攻击似乎告一段落了,很短暂的安静,安静...腰间的通讯器没有发出声响,这种安静像是嘉然以前在小巷子又冷又饿经历过的每一个万籁俱寂的黎明。
很多年后嘉然都会回想起那一天,回想起她最后一次见到乃琳时对方嘴角很轻柔的微笑,那颗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弱,即使靠到最近也没法让通讯器发出完整的音节,乃琳伸手来摘下那个被嘉然摩挲得发旧的机器,把自己怀里的属于乃琳的通讯器放到嘉然手里,还是同样的一首歌,唱腔清晰到刺耳,和嘉然的心跳是同样的节拍。
原来我的心跳也一直陪伴着你。
“爱是很好的事情,比死亡要好。”乃琳笑得真美,至少她没有对我说抱歉,看来我还没成年就有机会和互相理解的人相爱,哪怕那股洋流正抽离我的海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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