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2022.1.27，人物年度面孔蔡徐坤决定打开自己

@人物 的微博: #蔡徐坤说我不给过去打分# 如何用一个字... weibo.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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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徐坤决定打开自己 过去两年，那个「很冷、很酷」的蔡徐坤好像「解冻」了，他逐渐开始意识到表达的重要性，也开始学着接纳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文｜王唯 编辑｜金石 摄影｜吴明 (除特殊标注外) 化妆｜JING 发型｜YOU WOOYOUNG 服装鸣谢｜BLUE ERDOS * * * 在《人物》的拍摄开始之前，蔡徐坤被告知他需要回答一个问题——用一个字来形容一下你的2021年。 他说，那一刻有很多字跳入脑海中，但他最终选择了「容」。他很认真。拍摄当天早晨5点钟就起床了，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写了长长的一段话，来解释自己为什么选择了「容」。 「容是接纳。」坐在摄像机前的蔡徐坤说，「接纳世界的多元，接纳自己的不完美。」 * * * 跟蔡徐坤合作过的人都知道，他非常较真，凡事都追求尽善尽美。 和他合作多次的舞蹈老师陈铖告诉《人物》，蔡徐坤所有的舞蹈一定要练习一个月以上才上台表演，哪怕已经学会了的。 芒果TV的制作人果果第一次与蔡徐坤合作，是2019年的芒果夜。按一般流程，节目组邀请嘉宾，会先发案子过去，把舞台想法和经纪人阐释清楚，然后等嘉宾在录制前一天过来彩排，走上半个小时，基本就可以了，遇到工作人员放心不下，还会安慰一句「OK的，放心吧」。 和蔡徐坤合作刚开始，开电话会，果果也以为就是经纪人和导演组沟通一下，结果发现，蔡徐坤本人也在。 晚会前一个月，蔡徐坤在长沙有其他演出，结束后，特意赶来和果果见面，说了说自己关于芒果夜舞台的想法，想表达什么、调性是怎样的，「演出前一个月就有一次长达一两个小时的深谈，说实话是比较罕见的。」果果说。 演出开始前的彩排，蔡徐坤最爱说的就是「可以多一点时间吗」，以及「要不我明天再来一趟」。如果是连排，他一般会选夜里的时段，凌晨一两点，其他嘉宾已经结束，他可以有充足时间，又不影响别人。 果果说，制作团队当然愿意和这样的嘉宾合作，「把所有舞台当作品来做」。但碰上时间实在紧张时，他们也会头疼，只能去和蔡徐坤讨价还价：「这次蛮紧的，真的只有三个小时，要不我们快一点吧。」 后来，圈子里开始流传一个蔡徐坤的专属名词——「蔡老师套餐」，「套餐」中的具体内容包括：所有会议本人参加；比别人提前两天来彩排；彩排至少三到四个小时；即便彩排完了，他也许还会再多来一次。 图片 * * * 在蔡徐坤的工作伙伴那里，诸如此类的故事一抓一大把。他的舞台，从选舞团、选舞者、选服装开始，到后续的灯光、走位、镜头切换，都要「一点一点去看」；他的专辑，自己担任词曲、编曲、制作、MV导演甚至企划统筹，连封面都参与了设计。当年首张个人EP《1》发行前，他还曾一个人跑去韩国磕母带；他的演唱会，道具、服装、灯光，开场的短片、LED上的短片、演唱会海报、官宣海报、倒计时海报，他参与和过问了每一个环节，就连不同区域门票的不同颜色，金色、银色、红色或者粉色，肖像大一点或是小一点，背景深一点或者浅一点，他都会给出自己的意见。 《人物》拍摄的当天，蔡徐坤和团队提前半个小时到达，造型是他定的，衣服是他选的，每拍完一组照片，他会走到摄影师的电脑前坐下，滑动鼠标，一张一张地挑图。 「没有接触过我（的人）可能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我在做。」蔡徐坤坐在沙发上，谈起自己的工作习惯，他抱着个靠枕摇摇晃晃地笑着说，「但真的接触我一天，可能就知道，这哥们儿真的是什么都要想、什么都要自己弄啊。」 * * * 控制的一面是较真，另一面可能是「蔡徐坤必须靠自己」。 工作伙伴李南（化名）说，「他最早没有团队也没有公司帮他做这些，都是他自己去想。」 蔡徐坤祖籍湖南，出生在浙江，成长在深圳。15岁那年，他一个人去美国读书，曾有媒体问他：「想家怎么办？」蔡徐坤答：「忍着。」17岁，还在读高中的他参加了《星动亚洲》，加入男子组合「SWIN」并去韩国培训两年，在韩国做练习生的日子，很多人都讲过，生存法则很简单——凡事靠自己。 后来，为了主导自己的发展，蔡徐坤和公司解约，两年后参加《偶像练习生》时，他是为数不多的「个人练习生」。再后来，自己成立工作室，没有投靠任何娱乐公司。 总之，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凡事都要靠自己。李南说，「人都会从自己的成功当中去寻找经验。」显然，这个经验在现实中帮助蔡徐坤取得了成功。 * * * 那些蔡徐坤可以依仗的个人经验，除了「凡事靠自己」，还有——沉默，不要多说什么，做好自己的事。 在以往的报道里，记者们对他的评价大概都是：早熟、周全、自律、极度克制、训练有素、滴水不漏、礼貌的疏离感、官方而妥帖、永远紧绷着弦…… 陈铖是一位舞蹈老师，和蔡徐坤合作过许多次。他太熟悉那个沉默的蔡徐坤了。上台彩排，彩排结束就走，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就通过陈铖转达给舞者们，很少直接和大家沟通。 蔡徐坤极少直接袒露自己的情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开心时，唯一的表达就是——不说话。 陈铖这样描述那个画面，「他蹲在那儿或者站在那儿，头往下看，一手托腮，一言不发。」他很少发脾气，但每次只要不说话，现场气氛就会很「凝固」。 曾经，有位外国Dancer私下里和陈铖说：「坤怎么那么酷啊？舞台上也不说话的。」陈铖说，在合作的舞者眼中，蔡徐坤是严格、严厉的，甚至很多人很「怕」他，只要蔡徐坤在场，「大家就小心翼翼地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作为同事，李南说，自己刚开始与蔡徐坤合作时，他们之间聊的，基本只有工作。那时的蔡徐坤把自己裹得很紧。李南理解这种沉默，「不管怎么说，再厚积薄发，他确实通过节目一下子把他顶到了那个点上，一下子进入到了主流的娱乐市场。他那么小的年纪，也没有自己的团队。」 在李南看来，蔡徐坤沉默的背后，可能是一种自我保护，一个陌生的环境，无数人的注视，让他最终选择了谨慎行事，因为，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凡事只能靠他自己。 大衣 衬衫 BLUE ERDOS * * * 跑男导演姚译添第一次见到蔡徐坤，是2020年年初。那时，网上有些声音对于「邀请蔡徐坤加入跑男」有很多讨论，姚译添自己也有点拿不准，毕竟，「他之前几乎没有参加过真人秀，我们真的很难客观去了解这个人，能看到的舞台上的他都是那种酷酷的、高冷的、有距离感的」。 见面那天，他们聊了聊综艺，又聊了聊运动，姚译添问：「你最不会干什么事情？」蔡徐坤回答说，不会做饭，说完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补问道：「该不会是让我在节目里做饭吧？」随后，他开始一一列举自己的「下厨失败往事」，姚译添心里有了底，觉得眼前「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普通男孩」。 但节目刚开始录制时，蔡徐坤还是「一种把自己包裹得很紧的状态」。 「可能因为之前的一些经历吧，他受到伤害也挺大的。」姚译添说，自己能感受到蔡徐坤的顾虑——因为要考虑表情管理，蔡徐坤甚至连笑都有点不好意思，还有很多话不知道合不合适说，很多事不知道合不合适做，害怕做不好又被大家指责。有时，他还会直接跑去问姚译添，这里会不会表现得不够好，那里会不会说了不对的话，这里的动作会不会被观众放大，那里的动作会不会有点过于放飞自我了。 于是，第二期录制，节目组就设计了「偶像包袱」的情节，让蔡徐坤进泥潭，做鬼脸，揉乱发型，跳广场舞。一年多后，再次回忆起这段经历，蔡徐坤说：「包袱是一点点被撕碎的，直到后来已经没有包袱了。」 至于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蔡徐坤说，一开始会觉得「好不一样」，后来会觉得，这也是自己原本就有的一面，再后来，「我就是这样的」。他告诉《人物》，「没有那些包袱，其实挺开心、挺好的，我又得到了一种新生。」 * * * 在过去的2021年，蔡徐坤一直在做着一种尝试——一点一点地打开自己。 那个「很冷、很酷」的蔡徐坤好像「解冻」了，陈铖说，现在只要有排练，蔡徐坤就给大家买很多吃的喝的，还会在每一次练习前私下问陈铖大家的名字，然后一个一个记下来，遇见对方，会主动打招呼。当然，刚开始打招呼时，舞者们会有点不适应，甚至有人瞪着眼睛看向陈铖，一脸诧异：「他在跟我打招呼吗？」 有一次排练的休息时间，蔡徐坤突然拉着大家做游戏——一群人围成圈，第一个人做动作，第二个人模仿，一直接下去。陈铖说，那是很多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蔡徐坤，「很活泼，像个孩子」。 李南也能感觉到，蔡徐坤更开朗了。 有一次，李南去休息室找蔡徐坤，老远就听到房间里有笑声，进去发现，蔡徐坤正在和助理玩闹，他们把爆米花扔起来，再用嘴接住。看见李南进来，蔡徐坤喊他也试一下，还兴冲冲地组织了比赛。那天，几个年轻人拿着爆米花一通扔，最后，赢得比赛的是蔡徐坤。 2021年，蔡徐坤参加了第九季跑男的录制，姚译添形容这时的他，「完全放开了」，高兴了会大喊大叫，会疯跑，或者干脆直接蹿起来，把自己挂到沙溢身上。有时候，因为「笑得完全放飞了」，姚译添都忍不住要提醒他「稍微注意一点」。 有一次拍宣传片，姚译添也要出镜，但妆化得太浓了，他只好让化妆师弄淡一点，花了很长时间，蔡徐坤看到了，就在一旁吐槽：「你比我化妆时间都长啊。」姚译添感觉到，蔡徐坤离大家越来越近了，过去那个拘束的、客气的蔡徐坤已经变得越来越放松。 他替蔡徐坤感到开心：「人不可能永远以一种包裹着的状态去生活，毕竟这么年轻，未来还那么长，能做真实的自己，我觉得是个好事儿。」 * * * 对蔡徐坤来说，2021年最重要的事之一，是举办了自己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 演唱会出场，蔡徐坤决定启用一个十几米高的升降台。「这种从天而降的方式是我在国内第一次看。」陈铖说，由于技术要求高，很少有人在直播或演唱会上用这么高的装置。但就在演唱会前一天，彩排时出了点问题，蔡徐坤差点摔下去，好在陈铖在一旁拉了一把。 意外状况增加了蔡徐坤的压力，演唱会当天，妆发都已经完成了，他又拉着舞者们从头到尾走了一次。直到开场前两个小时，公安和消防开始清查现场，彩排才结束。 等待出场的时间，那个不说话的蔡徐坤又出现了。 那天，蔡徐坤的妈妈也去了现场，但为了尽量不打扰儿子工作，单独待在另一个房间里休息。演唱会开始前，李南和同事们问坤妈要不要拍照留念，她想拍，又怕打扰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过去。 当时，蔡徐坤正在候场，坤妈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说：「我们……拍张照吧。」拍完，还下意识地说了句「谢谢」。听到这声「谢谢」，工作人员都愣了，转而哄堂大笑，蔡徐坤也被逗乐了，原本紧张兮兮的氛围，这才放松下来。 开场前，李南一直把蔡徐坤送到升降台的楼梯处，看着他默默地爬上升降台，李南内心满是感慨，「这么多年，坤没有签公司，也没有资本，靠自己走过来，一路上很不容易。」 2021年7月17日晚上7点，北京凯迪拉克中心，蔡徐坤从升降台上缓缓出现，演出开始。 蔡徐坤的第一场个人演唱会 图源蔡徐坤工作室微博 * * * 演唱会进行得很顺利。 演出结束后，按照相关要求，蔡徐坤必须马上撤离。沉浸在演唱会的余音里，李南终于感到了一丝放松，「觉得哎呀，开完了，要开香槟庆祝，甚至要开始撒欢儿了」，但他掏出手机一看，微信群里，蔡徐坤正在发——刚才的演出，哪个地方好，哪个地方不好；下次这里要怎么样，那里要怎么样…… 「人家已经复上盘了。」李南说。 * * * 2021年，蔡徐坤的另一项成绩是，由自己包揽词曲的新专辑《迷》正式上线。 这张专辑创造了很多纪录——QQ音乐畅销榜2021年榜TOP1，打破QQ音乐专辑预约人次最快破300万的纪录；到2021年年底，单曲《迷》《感受她》MV双双获得QQ音乐MV巅峰榜「五千万」认证。 李南从头到尾参与其中。他是80后，他的学生时代，大家还在买磁带、买CD，从第一首歌听到第十首歌，从A面听到B面。但一晃二十几年过去，「大家已经没有专辑的概念了，听歌只听BGM，或是只听副歌。」但蔡徐坤坚持做了传统的专辑，有Intro（序曲），有Outro（终曲），歌词、歌曲的设置、衔接，「里面有他的想法」。 整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歌取名《爱与痛》，在歌词里，蔡徐坤写道：「一生以歌，去替代泪水，继续飞，无脚的鸟儿，继续飞。」曲终处，他又写：「别迷惘，别后退，万物，爱痛，我为你唱。」 蔡徐坤说，这也是他唱给2021年的最后一首歌，而这首歌最大的意义在于，他发现，原来所有的感受都可以变成作品，他说，这首歌让他明白了一句话的含义：「所有的经历都是财富。」 这种表达，也给了他积极的反馈。专辑上线后，不少人听过这首歌后留言：《爱与痛》温暖了我。蔡徐坤说，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创作者的幸福：「可能是一个失恋的人，可能是一个失意的人，你的一首歌温暖了他，同时，他被温暖这件事又温暖了你。多好啊。」 * * * 沉下来了——这也是蔡徐坤在2021年留给很多合作者的印象。 陈铖一路看到了蔡徐坤音乐风格的变化。以前，他的音乐很多都是「快节奏的、很躁的那种」，但从《情人》开始到整个2021年，「他开始沉淀下来，更喜欢做一些慢下来的音乐。」造型和装扮也在变化，「前几年他喜欢染头发，整体造型也会前卫一些，但从去年开始，是一个很Gentleman、很暖男的形象，会觉得更成熟。」 果果也有同样的感受，「最初，大家更注重的是视觉上的炸裂，但是在后面，会更在意镜头，在意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1月13日，《人物》的拍摄现场，在结束了几组既定方案的拍摄后，蔡徐坤主动提出想要再拍一组肖像，「尽量不要带衣服，怼脸拍的那种」。 后来聊天时，他解释了为什么想到要拍一组这样的照片——因为是《人物》，所以，他希望大家能看得到他这个人，而不是看到他穿什么样的衣服，做什么样的造型。 西装 BLUE ERDOS * * * 2021年的最后一天，蔡徐坤是这样度过的—— 他在杭州有演出，工作室的人也都出差过去了，大家打算聚个餐。晚会结束后，蔡徐坤最后一个赶过来，同事们决定开个玩笑逗逗他。等车开到门口，蔡徐坤从里面出来，吓了一跳——20多个同事在餐厅门口站成两排，齐刷刷地鼓掌，他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羞涩地低着头笑，嘴上嘟囔着「赶紧走赶紧走」，钻进了餐厅。 那天，大家难得聚齐，一起吃吃喝喝，跨了个年。 李南说，通过蔡徐坤，他看到了一个人慢慢松弛下来、袒露自己的过程，「先对身边的、最近的人敞开，然后再对相对远一点的敞开，最后是大众。可能我们今天聊到的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到了明年后年，其他人也都看到了，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如今的蔡徐坤，会讲述他的部分生活。 他喜欢早起去江边走走，观察来来往往的路人，好奇卖煎饼馃子的老板为什么在这个位置开店；收工之后，他偶尔会骑骑车，他喜欢骑车，因为能真实地感受到脚下的路和路旁的树；休息的时候，他喜欢听罗翔讲人性和法学，也会打篮球游戏，还会发被黑得很惨的那些自己打篮球的表情包。 但他不会告诉你他的小狗叫什么名字。 那是一只他从路上捡回来的、好脾气的雪纳瑞。空闲的日子，蔡徐坤就和它黏在一起，互相给对方一个「更好的生活」。但他不希望它太火。 他希望它自己出去玩的时候，是自由自在的。 * * * 摄像机前的蔡徐坤，还在讲述他的2021年和那个「容」字。 他看上去有一点点紧张，他说，自己逐渐开始意识到表达的重要性，「一些想法也好，思想也好，要表达，要说出来，因为我知道自己现在并不是一个人。」他要试着去改变，走出过去的包裹，去打开，去接纳，接纳更广阔的世界。 视频拍摄结束，他照例跑来摄像机这边，想回看一下自己表达得如何。很显然，他对自己的表现并不是特别满意，因为，他在那里沉默了足足半分钟，然后，他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抬起头，拍了拍摄影师的肩膀，转身看着自己的同事，跟他们说：「就这样，接纳吧，接纳！」 但第二天，《人物》收到了蔡徐坤委托工作人员发来的消息，他想再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接纳」—— 「人是永远追不上欲望的，即便是想要变好的欲望，它永远跑在你前面，后面是你的压力，你被夹在中间，很无力。但是，他人的认同远不如你内心的平静更重要，所以，有的时候淡然一些，放下，少一些不必要的内耗，目标和路才会更长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