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叶赛宁:见你们的鬼去吧!
花花
谢·叶赛宁
Сергей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Есенин

而未来主义借以钻进太阳的空间的那些手段,使他们钻进太阳的空间就像骆驼钻进针眼一样容易[①]。因为这升天的快乐早在他们出现前就由神用几千年的历史所预言。他们不能钻进太阳的空间还因为,他没有用自己的生命去祝福。而且不理解各各他[②]的深意。各各他对于灵魂来说,不仅仅是把基督的肉体钉上十字架的地方,而且也是把整个的创世的和谐钉于其上的地方。在那里,在光的交叉的法则之上,建立起一切我们可见和不可见的形式。神走向这十字架,预先既看见了荆冠,也看见了钉入肉体的伤口。他知道,沿着天柱上行的人,将隐没在这天柱之巅,和它一并构成那个十字架的标志,在上面,和他的躯体一起,悬挂着写有“И.Н.Ц.И.”字样的木牌[③]。
但是他也知道,只有通过登上十字架的事实,基督最终才能从月亮的空间进入太阳的空间,只有经过各各他的受难地,他才能够把遗迹留在耶伦(即月亮)的掌心上,而归升到在天的父的身旁(即太阳的空间);我们今天的暴风雨应该也使我们从地面上的挺进奔向宇宙间的挺进。
我们认为,眼睛仅仅盯着肚子这个空间是犯罪的;那些无知的、天生不配倾听我们心中的太阳王国之声的幽灵们,正在力图扼杀一切发于心灵而化为理性的声音;而对于他们,应该展开一切无情的斗争,就像反对旧世界的斗争一样。
他们想用那双生就不结果实的无花果那样的可恶的双手把我们扼紧;我们应该高声疾呼,所有这些无产阶级文化派,正是那些照老样子抽打人类创造的枝条。我们应该从他们野兽般的魔爪中,夺回我们新世纪的幼小的婴儿,趁他们还没把它抽死的时候。对于他们,我们也应该像哈姆莱特对那伪善之臣吉尔登施丹那样说:“见你们的鬼去吧!你们以为玩弄我们,比玩弄笛子还容易吧?你们随便把我们叫做什么乐器都成,——你们可以把我们毁掉,但是甭想玩弄我们。”人类的心灵过于复杂了,要想把它禁锢在无论是任何一种生活的旋律或交响乐的固定调子里都是不可能的。在各种各样的领域里,心灵都在喧腾,就像磨坊里的流水舔蚀着堤坝。可悲的是那些想要筑坝拦水的人。因为那狂奔之流一旦冲将出去,首先就要扫荡拦挡在自己道路上的一切。就是这样,它在这条道路上已经扫荡了君主主义,销蚀了古典主义、颓废派、印象主义和未来主义的圈子,它也将会这样销蚀掉横在前边、为它备下的那一大堆的条条框框。
当今人类心灵的任务在于,如何走出月亮的影响范围,摆脱旧的资本主义生活习俗的思维。我们不应该,比如说,即使像那个尼古拉·克柳耶夫那样塑造我们的创造性形象[④]:
列姆白[⑤]严厉的统治已千年,
向生灵们征收秋天的赋税:
向兔子要皮,向林妖要浅色的毛茸,
向白杨则要三个戈比铜钱。
这一形象是建立在被革命所拭去的生活的闸板式形象之上的,其美丽是我们不能否认的。但是,它是我们已经新生了的心灵的房间里的一具死尸,所以应该把他埋入地里。埋葬它是因为它使得克柳耶夫在这人类心灵获得新生的最神圣的日子里颂扬凶杀,说什么“杀人者比祭杯还神圣”[⑥]。这残酷的旧正教,把圣乔治放在马上,用长矛刺穿的不是毒蛇,而正是基督本人。
用陈旧的宗教歌集的文字刻画形象的手法应该统统消灭。它们或者应该用自己的语汇之蛋孵出新的小鸟,或者就让不再喧响的流水把自己浸入忘川[⑦]。
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非常反感在艺术本质的思想形态中抬起的马克思主义的管束之手。这种管束在用工人们的手建立马克思的纪念碑,而农民却想给牛建起纪念碑。这种管束是不能理解太阳空间的文字的。而渴望光明的心灵是不愿意和它早已熟悉的、早已忍熬过了的腹中生活的图景调和的。在我们的面前出现了新的象征性的黑色袈裟,非常像过去的正教的手法,它用自己的黑色遮掩了真理的太阳的光芒。但是我们会战胜它的,我们同样会像扯烂那曾经遮掩住我们兄弟情谊的太阳的袈裟一样,撕烂它。我们的生活正如旋风般的风景一样奔跑,我们不害怕它们的阻碍,因为这旋风深藏于大自然自身之中,也在我们眼前推进。
而诗人,真正卓越的人民诗人,谢尔盖·克雷奇科夫[⑧]是正确的,他对我们说:
晨曦的骑兵军正在飞奔,
尽管云雾把它齐胸遮住;
而株株白桦在俯身告别,
仿佛正要踏上遥远的征途。
他第一个看到,大地在奔驰,他看到,这晨曦的骑兵军将把大地带向新的陆岸,他看到,那株株小白桦正坐在大地的车上,向我们的故园告别,向旧的天空和旧的乌云告别。
是的,我们正在向前行进。正在向前行进是因为,大地已经在向天空呼气,它把这片天空画得满满当当,再也没有它绘画的地方了。它在伸向新的天空,寻找新的还没有被写画的地方,为的是通过一幅幅新的图画,通过新的手段扩展得更远。
神圣的神秘教派的神灵的压迫者们忘记了,在人民中间早有着关于七层天的秘密[⑨];他们嘲笑在民间的观念中,大地就驻于其上的那三条巨鲸,他们不懂得这正是在说,大地是在浮动。黑夜——这是巨鲸们为了觅食而潜入深海的时候,而白昼——这是巨鲸继续在海上前行的时候。
我们的心灵是沙赫拉扎达的心灵。她不惧怕沙赫里阿尔[⑩]向着“道德堕落”的处女霍霍磨刀。她得以保护自己不受他的伤害的,是那舰船的一千零一夜和钻入云天的天使的永恒。我们是借我们的父辈和先祖们的忧思,通过他们的语言、思想和形象的装饰图案,这雅各的阶梯[11]而预定得到拯救的。我们为大洪水高兴,现在它正从地上冲洗掉旧的旋转圈,因为在艺术的方舟里,不洁的气体将再无容身之地。而对于在无产阶级文化的建设中的、现在正呈现于我们眼前的东西,我们称之为“诺亚放出去的乌鸦”[12]。我们知道,乌鸦的翅膀是沉重的,它是飞不远的,它会跌落下来,不仅飞不到新的大陆,而且甚至都看不到它。我们知道,这只乌鸦是不会飞回来的,我们知道带回橄榄枝的将只能是鸽子——形象,因为它的翅膀不是与人对于阶级意识的信仰,而是与人对于他居于其间的永恒的殿堂的信仰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1918年9—11月
[①]这里借用的是《圣经》中关于“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呢”的句套。(见《路加福音》18章25节)
[②]各各他,意为骷髅地。耶稣受难地。
[③]在这句话的后边是叶赛宁的小图。这里涉及到的是《新约》中记述的耶稣受难的故事,耶稣受难前被戏弄。人们给他戴上带刺的荆冠,向他吐口水。在钉死耶稣的十字架上还钉上一个木牌,上面写道:“拿撒勒的犹太人的王,耶稣”。(“И.Н.Ц.И.”即是此语的俄语词的字头缩写)。
[④]下面引自克柳耶夫的诗。
[⑤]列姆白,统辖林中一切野兽鬼怪的林中精灵。
[⑥]克柳耶夫的诗《同志》中有这样的诗句:“杀人者是俊美的,他比祭杯更神圣,杀戳就是复活,而死亡就是更生……”
[⑦]古希腊神话中使人忘记过去一切的迷魂汤河,冥河。
[⑧]谢尔盖·克雷奇科夫(С.Клычков1889-1937)苏联俄罗斯诗人,新农民诗人。
[⑨]按照俄罗斯民间信仰,第七层天就是上帝的天国。
[⑩]沙赫拉扎达是一位大臣的聪明的女儿。沙赫里阿尔是国王。他们都是《一千零一夜》中的人物:
[11]雅各系《旧约》中的人物,是以撒之子,他曾经梦见一个阶梯,上方站着上帝,许诺给他庇护,并预言他的后裔将富有天下(参见《旧约·创世记》)。
[12]《圣经》传说在世界发生大洪水之后,诺亚从方舟上先放出鸟鸦测探水情。乌鸦几次都飞了不远就又返回方舟,不敢远飞。而洪水消退的信息是鸽子衔回橄榄枝而带回来的。
文章来源:《玛丽亚的钥匙》(俄)谢·叶赛宁著,吴泽霖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10
北土No.2312
阅读原文可欣赏北土往期内容
本期编辑
文字编辑:Офелия
文字校对:张鹤琳
守夜人:徐江颖
延伸阅读
北土:iWordLiterature
感谢您的支持
加入读者群/加入编辑团队/投稿合作
请联系微信:iRussianPoem
世界文学的集散地,和俄语人一起读诗

特约作者

你的回复
回复请先 登录 , 或 注册相关内容推荐
最新讨论 ( 更多 )
- 诗 | 罗斯洛斯:我们站在雪的昏黄里 (花花)
- 诗 | 张政硕:可是巴黎不够极致,它是散乱的咖啡壶 (花花)
- 北土俄语诗译者计划第二十一期译本汇总 (花花)
- 文 | 普罗普:相似产生的滑稽 (花花)
- 文 | 普罗普:关于人的自然 (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