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布吕克纳:那都是我的爱情的证明
花花
文 | 布吕克纳:那都是我的爱情的证明
北土 北土 2022-05-13 20:31

克丽斯蒂娜·布吕克纳
ChristinaBruckner


假若你讲了,苔丝德蒙娜
——在奥瑟罗将军卧室里的最后一刻钟
你曾经说过,要沉默,要安静!
不,奥瑟罗,不!我将不再沉默。这儿,在我们的卧室里,我也要讲话。你想把我们的爱之床变成杀人场吗?难道一切都得以流血告终吗?你是一位将军,你现在要变成杀人犯吗?把匕首放在一边吧,奥瑟罗!不要碰我!难道这会成为你最后的英雄行为?要杀死这个爱你的、至死不渝地忠于你的妻子?杀死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你可以在一刻钟之后把我杀死,我请求你给我最后一刻钟。我把自己的整个生命都托付给你了,奥瑟罗,此刻你不要吝啬,把这最后一刻钟当作礼物送给我吧。
你打了你经常用亲吻覆盖的脸颊,你侮辱了一个威尼斯女子。你是什么人,你可以做出这种事?难道你只有一双手?你只用手去思索、去感觉吗?现在你把它们握成了拳头。这是那双温柔地拥抱过我的手吗?我向你发誓,奥瑟罗,把你的力量送回到你的心里和你的头脑里去吧!用拳头是什么目的也达不到的,即使是一位将军也不行。难道在这样一个又大又美的头颅里没有一丝儿理智?难道在这美丽伟岸的身躯里只有一颗那么渺小的心脏?你竟然相信那块脏手绢有什么魔力!别忘了,人们曾用它擤过鼻涕,擦过额头上的汗水,也用来拭过眼泪。难道我选作丈夫的人是一个布匹商,或者一个织麻布的人?你父亲把这块小手绢给了你的母亲而你又把它作为新婚的礼物赠给了我,其实你给我的东西并不多。我本来是娇养惯了的,奥瑟罗,但我把那块手绢好好保存在身边并把它带到了塞浦路斯。难道我应该更小心翼翼地保护它吗?我怎么能想到别人会把它从我身边偷走呢?难道在你的家里,我周围的人都是小偷?难道我应该明白,你会利用这个爱情的信物来反对我?我太轻信了,奥瑟罗,我太痴情了!我没想到,一块手绢就足以陷我以不忠。我呀,苔丝德蒙娜!即使我有过失,我的死也不会减轻你的妒忌,但我是无罪的,让一切罪责都落到你的头上吧!你无法活下去,也不会活下去。唉,要是我父亲将我用链子锁起来关进铁栅栏后面多好啊!但要是那样,我也会砸碎锁链并用我的双手推弯铁栏,跟我爱的人走的。我被你的眼珠迷惑了,你的皮肤如同豆蔻一样黑,从前我所见过的人,没有一个能与你相比。在你身旁,所有的威尼斯人都变得苍白而虚弱。
当你——第一次!——对我讲你的英雄事迹时,我叹息了,哭泣了。我欣赏你,同情你,妒忌你。我的心里装满了怜悯,还有妒忌。当时我真希望成为一个男人,去与所有的威尼斯的敌人搏斗。但我只是一个出身高贵、教养有素的姑娘,温柔而美丽。你是一个外国人,像一个英雄。难道我没有给过你足够的东西证明我的爱情吗?如果你说苔丝德蒙娜不忠诚,那你就侮辱了她所爱的人。你相信,你能被一个像凯西奥那样的人所代替吗?难道你不了解自己的价值,奥瑟罗?难道我的自白没有使你更高贵?你不能每天早晨说一遍:苔丝德蒙娜爱我!苔丝德蒙娜尊敬我!威尼斯元老勃拉班修的女儿啊!难道我对你的爱情不是众所周知?别忘了我在威尼斯公爵面前的庄严宣告!难道我没有离开威尼斯,离开嬉戏的女伴,离开正对我发怒的父亲,跟着你来到这遥远的国度?你想把我父亲的恶毒的誓言——说我既然欺骗了他,同样也会欺骗你——变成真实?
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让我把话讲完。我应该更紧地拥抱你吗?每天晚上都要我重新对你说“你是苔丝德蒙娜所爱的人”吗?她爱你的棕黑色的皮肤,那棕色就像塞浦路斯沙滩上潮湿的沙子。难道我应该像公爵的情妇一样对你窃窃私语吗?没有人教过我谈论自己的感情。女人应该内向,应该缄口不言。这是多么愚蠢呵!这是多么致命的弱点呵!难道我该每天重新夸赞一番你的英雄业绩?对你背诵那些战役的名称?我选择了一个强壮的男子汉,而今你竟变得如此软弱,奥瑟罗!我的心里装满了怜悯,我不再妒忌你了。
你伸开了手指吗?你不愿要我的同情吗?站住,停在你现在站着的地方,不要再向前一步!你要扼死我吗?我不会呼喊救命的。但我要用更大的声音讲话,因为你好像变成了聋子似的。人人都可以听我要对你说的话。难道你只听别人悄悄告诉你的话?为什么你不自己去问个明白?不要谈论别人,要与别人谈一谈!你不和你的敌人——现在我是你的敌人——谈话,却拿起了武器。不论是在楼梯上,还是在小巷里,谁对你窃窃私语,你就相信谁。去问一问我的女佣人,我是否把手绢偷偷地送给了凯西奥,她是伊阿古的妻子。那位凯西奥只叫过一次我的名字吗?我们有暧昧关系吗?想一想吧,奥瑟罗,还有十分钟,问问你自己的脑袋,问问你自己的心。说不定这一切只是伊阿古搞的鬼,他嫉妒你的权力和你的幸福。从一开始他就心怀叵测。你一点也不识人吗?你是一个纯洁的傻瓜吗?伊阿古想获得勇敢的凯西奥的位置——是的!凯西奥是勇敢的,对你非常忠诚,他的意中人是那个叫毕安卡的姑娘,这里除了你无人不晓。你为什么不一个男人一个男人地问一问呢?伊阿古把他灌醉了。伊阿古比你更敏捷,更聪明,如果狡猾可以叫做聪明的话。因为你更看重凯西奥,所以他恨你,也恨凯西奥。如果他也恨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了解别人的弱点,并会加以利用。凯西奥的弱点是喜欢喝酒,你的弱点是嫉妒。确实如此,奥瑟罗,嫉妒也是一种弱点。而我的弱点则是太信赖我们的爱情。奥瑟罗和苔丝德蒙娜,多么伟大的一对爱人!这就是我的荣誉心和虚荣心。白皮肤的苔丝德蒙娜和她的黑皮肤的奥瑟罗。我是很自负的,我越过重重障碍,跨过海洋,把自己的爱情献给了你这个外国人,我为此而感到骄傲。光荣的奥瑟罗将军从威尼斯被派往塞浦路斯,去抵抗土耳其人,保卫岛国威尼斯。勇敢的苔丝德蒙娜像一个公爵的情人那样请求公爵允诺她与他一起出征。这同时也是一种虚荣,我承认,并非只是爱情。这就是我的弱点,我的过错。我们的无限的爱情现在必须得到证明。我问你:你愿意作为杀人犯载入史册吗?等待着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公爵将要把你召回威尼斯,把你送交法庭审判,如果我父亲的密探没有提前为我报仇的话。
如果你是聋子,奥瑟罗,如果你不懂我说的话,也不懂我的眼睛的暗示,难道你还不懂我的手的语言?让我的手指与你的手指、我的唇与你的唇交谈吧。如果你不再相信我说的话,你就相信我的目光、我的双手、我的肩膀的真实吧。
有人说,爱得多的人,痛苦也多。难道我对你爱得还太少吗?因此就该被判处死刑?谁来执行?你是谁,可以执行?你刚才问我是否做过晚祷了,是吗?做过了,奥瑟罗,像每天晚上一样,我已背诵过主祷文。我常常只是有口无心地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可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如此渴望得到一点帮助。我曾想不论遇到什么危险,奥瑟罗总会保护我的,这就是我的安慰。我地上的父亲因为你的缘故把我赶出了家门。你不了解我们基督教的祈祷。我生活在我的世界里,你生活在你的世界里。谁也没有听到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谁也没有敲叩另一个人的门户。但是我每天晚上都祷告:保佑奥瑟罗!那声音如同给我的上帝的一个命令。我本应和你一起祈祷,保佑我们俩!我本应把我们的祷词教给你。我们祷告:主啊,显灵吧!难道这要杀死我的意志,竟是最爱我的上帝的意志吗?对我来说,你比一切人都更高大,我曾经把你放在讲坛上,把你看成一个英雄,一个神。
因愤怒泛起的红晕从你的脸上消失了,奥瑟罗,在你的黑色的皮肤下面,你变得苍白了。你像别的男人一样也是一个人。你是脆弱的,我哭泣,因为你作为一个受伤者,站在我的面前,这是我的过错。但是,不要让自己变得这般渺小!我看见,你的眼睛仍然闪射着光辉。我的时间到了,奥瑟罗。把你的沉重的双手最后一次放在我的脖子上吧!
现在我没有手绢擦自己的眼泪了,把你的借给我用吧,你经常这样做。你的上衣里没有手绢吗?怎么会呢,奥瑟罗?我不是给过你许多美丽的、我亲手镶边、绣花的手绢吗?我选用丝绸,有时候用上等亚麻布。你不在的时候,我多么经常地想念你啊!那些小手绢都哪儿去了?那都是我的爱情的证明。你说!你把它们丢到哪里去了?你把它们送给谁了?安静,安静,还有一点时间,足够你翻遍身上所有的衣袋,裤兜。你找,你找,奥瑟罗!也许你——那确实是可能的!——曾经挥动它向某人示意?难道你不得不揩干那娇嫩的脸颊上的泪水并把手绢留给她?那些小手绢丢得多么快啊!要我帮你找吗?不要动!让我掏一掏你上衣里面的兜。你还是那么怕痒吗,奥瑟罗?你的心跳动得多么有力!它又是多么温暖啊!你的胸脯上汗水淋漓,你的整个身躯在哭泣。你还记得我们在威尼斯的第一个夜晚吗?当我解开你的短上衣的钮扣时,发觉你里面没有穿衬衣,当我看到你强壮的黑色的身躯时——以前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男人的赤裸的胸膛——我是怎样的害怕啊!同时我又快乐地笑了,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了,然后我们怎样——奥瑟罗,你还记得吗?只要一想到此,我就脸红,像你,像我,象我们,奥瑟罗,今天你的短上衣下面又是赤裸裸的啦!
现在我们俩该大笑了吧。
奥瑟罗!
(李士勋 译)
选自:世界散文经典:德语国家卷。柳鸣九主编,章国锋选编。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97.8.
北土No.2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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