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铁盒|两个失意人与一桶玫瑰花
momo
我是有些奇遇在身上的。 等录取通知书的时间里去广场上卖玫瑰花,突然被一个夹着皮包的男人叫住,问我玫瑰怎么卖,我说五块钱一枝。他点点头,说:给我拿十枝。 我说送人没有送整数的,不如送九枝,五九四十五你给我四十就行。付完钱,他没把花拿走,然后指了指远处一个蹲着的女生,让我送给她。 他还强调,我不认识她,随手指的。 于是我赶紧上前,那女生受宠若惊,以为是一个姓李的男生送的,我好说歹说让她收下,再一回头已不见那位出手阔绰的顾客。 谁成想又过半个小时,他又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让我把剩下的十四根玫瑰都卖给他,这次没抹零。 我问,还是刚才那个女生? 他身上有淡淡酒气,正常情况下我是不会靠近一个喝酒的男人,哪怕是在周围全是人的广场上。但七十块钱的诱惑力太大了,何况这人说话调理清晰,喝了酒也一个脏字不吐,证明是个比较有教养的人。 他摇头,蹲下环视整个广场,不了,你随便点两个女生送吧。 这要求着实让我犯难,我看他好像心情不佳,心想给钱就是爷,于是一起蹲下陪他物色送礼对象。 我问他:你今天心情不好。 他说遇见个脑子有坑的智障,二十八了说自己身体不好,待在家啃老不工作,我给他介绍工作他还不去。 我“啊”了一声,你就因为这个生气? 他冷笑:我十五岁就出来干活了,高中大学学费都是自己赚的,卖花的活儿我也干过。 话匣子一打开就难以停下,他提到自己今年二十五岁,大学念的专科,学的会计,现在干美团,一个月赚个四五千。 他闭眼问我:你多大了出来卖这个,不念书了。 我尴尬地摸鼻子,不是,刚高考完,闲着也闲着嘛,找点事干。 他来了极大兴趣,问我报了什么大学。我说随便报了一个师范,他“哦”了一声,说我怎么如此想不开。我摊手,说我们家都是干这个的,我不干这个我干什么。 然后他大笑起来:我们家还都是学医的呢。
那你怎么……
我把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有诸多的疑惑,譬如他为什么不学医,为什么生在医生世家却早早出来讨生活。
可我看他的神色,还是没有多问。
他特意避开家庭,提起青春时代,提起工作,提起感情不顺。烟气缭绕中,我抱着装满玫瑰花的桶,忍不住也絮叨起来。我说自己家庭不幸,高考失利,写小说也没几个人看,还死死签不上约。爱情……爱情更他妈没谱。
广场中间,我们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对着玫瑰花和无数条擦肩而过的大长腿彼此大吐苦水。他的烟断断续续地抽完,“哎”了一声,你挑好人了吗?
我光顾着和他说话,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哪有精力帮他挑人。我说要挑你自己挑。他不吭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你自己看着给吧,给情侣,夫妻,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到点了,我要回家了。
我蠢蠢欲动:那你走了,我能不能把这花再卖一遍?
他笑起来,骂了今天晚上的第一句脏话,然后说你这小姑娘还挺有当奸商的天分,你别抱着花喊了,做生意做人都得实诚,卖完了赶紧回家。
他朝我挥挥手,夹着皮包从明处走向暗处,穿过无数情侣与家庭,最后隐没在阴影里。
——总感觉我从他身上窥探到我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医生世家和教育世家似乎也没什么太大不同,他十五岁就开始自己讨生活,学业不精的情况下学会计,想必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里隐藏着家庭无数的碰撞与争吵。
可他实实在在脱离了家庭不是吗?
而我,我是没能力如此的。
我在想,他在看向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在透过我窥探他那个循规蹈矩的人生的可能性呢?
后续:送玫瑰花的故事: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272539817/?_i=6002701738bd6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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