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在遭遇了NPD之后，又遇到了BPD
来自：小梦梦
大约两年前，我在知乎上匿名发过一篇帖子（链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29362182/answer/1597027515 ），记录了自己遭遇NPD（自恋型人格障碍）的真实经历，凭借记忆把自己看到的NPD的病态特征列了出来：自私自卑，缺乏同理心，认知扭曲；擅长煤气灯控制，精神贬低打压，善于推卸责任，把别人当工具使；虚荣爱撒谎，时刻需要被赞美。我很快收到了来自网友们的评论，他们都是跟我一样的受害者，都经历过NPD的不同程度的精神贬低和打压。受害者们逃离NPD之后，第一件事都是迫切想找人倾诉并尽快“排毒”。面对有同样遭遇的网友，我尽量去倾听以及给对方建议，给他们科普NPD的概念，帮助对方尽快走出来。
这两年我已看过上千篇知乎和豆瓣的NPD文章，这其中既有较为专业的科普文献，也有受害者自己写的帖子，那阵网上能找到的NPD相关帖子我全看了一遍，给我的印象是：如果说NPD都是流水线批量生产出来的一模一样的冷血动物，那么NPD受害者也一样都是善良单纯优秀的好人，至少我接触过的NPD受害者无论是作为同事还是伴侣还是朋友，都是非常值得信任的好人。
时隔两年，今年9月初知乎上这篇帖子又有一个网友来评论了，我们很快就聊了起来。这个男生确实是NPD受害者，且他前女友NPD是很恶性的自恋。不过这次跟以往很不同，在聊天中我们很快就发现除了对NPD的分析很接近之外，居然连彼此的业余爱好也非常接近：我们都喜欢体育，喜欢骑车，喜欢心理学，连我随口说的跑鞋只穿ASICS都跟他一模一样，这就很少见了。他说自己是从事法律相关工作，我们居然连工作内容都有重合之处。第一天聊天他还给我发了好多关于法律和心理学的电子书，包括合同法。这个男生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非常乐观自信勇于跟NPD抗争的直男，说话也很直接，从不拖泥带水，感觉他有自己的思考和洞察力，算是个比较聪明的人。
我们那天下午在知乎私信先是聊了一百多条，我觉得知乎私信打字不方便，就建议加微信聊。结果一口气聊到晚上又至少三四百条，整个过程完全来不及思考，彼此的心理距离就飞快地拉近了。我惊讶的是我们居然可以聊得这么顺畅，即便我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城市，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却没有任何沟通障碍，每句话无需任何多余解释，就能立刻被理解，回应的也很准确，聊什么都可以聊起来，这个感觉真的太美妙了，这跟机械冷酷的NPD给的煤气灯以及精神打压正好相反。这让我心情迅速high了起来，并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在这个互相了解的聊天过程中，有些现象很容易模糊焦点。比如刚从NPD的控制摆脱出来时，人都一定会反复倾诉自己遭受到的精神打压，贬低，各种不合理现象。由于NPD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个受害者的遭遇，甚至听到的话都几乎一样，倾诉时情绪激动的表现也非常相似，对NPD的运作机制也已很熟悉，各种观点都会很接近，很容易感到聊得很投机，像是遇到了知音。
这个男生说跟我像是遇到了知音，他很喜欢跟我聊天，而且觉得我换位思考能力很强，我能把自己代入到那个情景，也能理解别人描述的那个情景是什么样的。据说这种能力叫学习体验，得有一定的思维能力和想象力才能把自己代入。并且他还强调，这个也取决于对方给的信息是否真实，信息越真实，代入感就会越强。
我是很容易受别人影响的人，平时跟谁多说点话都会逐渐变得跟对方很像。但我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谁跟我倾诉烦恼，我的情绪都能立刻抽离出来，根本不会受负面情绪干扰（因此我一直觉得自己非常适合当心理医生，因为听别人说话从不陷得深）
但是当我跟这个男生说话时，我发现自己的情绪难以抽离出来，并会与他过分共情，仿佛我自己也完整经历了一遍。他说开心的事情时，快乐的情绪也充斥着我的整个房间；偶尔听到些他不开心的事，我会觉得很难受，只有去外面走一走路才能平复下来，甚至需要自己哭出来才可以排解。短短几天时间我们已经互相倾诉了太多太多，沟通也完全没有障碍，两个人就像是变成了一颗心脏，在强有力地跳动着，任何一点情绪变化都会牵动到我。
所以这个时候我很难判断：每天几百条聊得如此投机，如此高度共情，到底是因为运气好终于碰到了懂你的人，两个人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欣赏和喜欢，还是说对方脑子转的飞快，在时刻迎合着你呢？这么快速拉近距离时，我实在没办法去判断，也不愿去想，只觉得这种奇妙的感觉从没体验过。
在与他高频聊天的这一周里，我每天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感觉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着走，除了看他发来的微信，我其他事情都不关心，对于聊天以外的事情完全没精力没兴趣去关注。我甚至有点恍如隔世：好像自己已经与周围的现实生活逐渐脱离，也不再在意时间的流淌，整个世界如同盗梦空间的第N层梦境一样，时间变得非常慢，一切都变得很遥远，甚至听不到声音，我已感觉不到自己与真实世界的连接。自从跟他开始聊天，我这个重度咖啡爱好者每天上午只喝一小杯咖啡也完全不困，每天晚上不吃饭，居然也不觉得饿。每天都处于非常high非常躁的状态，自己像一个被情绪充满气的气球，说话情绪很高涨很饱满，且没法平复，心快跳到嗓子眼了。心情从初期的心动变成了后期的焦虑紧张，我仍旧不想吃饭。
后来我在网上发现，这个事能找到科学依据：人在兴奋时食欲减少：“饿”的感觉由副交感神经支配，交感神经兴奋时，副交感神经兴奋性低，人就不容易觉得饿。从循环角度看，运动时血液重新分配，更多血流向运动系统，内脏的血液相应减少，胃黏膜的血液减少后食欲会减低，正如人在紧张时不想吃饭一样。
尽管每天我都处在一个很high很心动的状态，聊天中他说的一些话，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1. 他说小时候父母对自己不好，很缺爱；家庭变故，经历坎坷，但一直挺乐观 （其实听到这个事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因为很多BPD的幼年经历就有经历家庭变故和长期缺爱） 。他在聊天中一直强调公平处事，希望平等，尊重，不轻易冒犯别人，但如果被冒犯了会反击（这些话给我感觉他自尊心极强，过分强调公平这个事可能是因为他经历过诸多不公平，才会渴望公平。另外被冒犯了就会反击，这某种程度也是一种“公平”）他说自己更喜欢别人给他客观的评价，无论好坏，他都希望知道真实的自己。 （这里我觉得很奇怪，会有人不知道真实的自己什么样吗，还需要别人去客观评价？） 他还主动提到希望我多批评他帮他改正他的问题，哪怕说的直接都没事。
2. 感觉他异性缘不错，正式交往过的估计不下10个，但从没有一段稳定亲密关系 （其实这里也很典型的BPD了，但因为我以为他就是单纯运气不好，没有遇到很好的异性朋友，所以相信了） 他对每个女朋友的评价都是任性，让人猜心思，必须得哄，不尊重自己，还阴阳怪气。并且女生跟他比各方面条件都差好多，听上去像是不太自信的人（忽略自己优点，过于接纳别人缺点） 他还多次强调，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对方出轨。
3. 他说自己容易感动，所以容易被骗。他更希望有精神交流，比较在意内在人格，尤其在意别人的智商人格和品德，希望有人陪伴他（个人感觉这里他想说的是想跟别人建立稳定的情感链接，并且这样的观点我没听别的异性说过，这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说话声音比他实际年龄小很多。并且他主动说男生都比较晚熟。
4. 聊到他工作，他说他工作中不带任何情绪，就是默默干活，也不跟同事有社交，说别人都不知道他私生活是什么样的。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我以为他会是工作中也说话很直接喜欢怼人的人，或者是阳光乐观人缘好的那种，但看起来都不是。（后来我看知乎说是BPD只会跟亲密的特定的人发泄情绪，跟外人都表现的很稳定很正常，不到亲密关系就无法发现他的异常。） 他新发现我的优点时，会问是不是以前别人也这么夸过我，比较在意是否是公认的“经过认证”的优点。
我无意中发现，他会对于我对他的示好表示出巨大的感动，说我已经好到不真实了，并且会对我带有情绪的句子有很直接的即时反馈，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个感觉，我觉得他貌似不会对别人这个个体进行稳定全面判断后，进行稳定的聊天交流，而是每次对话都是独立的即时反馈。另外感觉他会对周围情绪有明显的反应，但他表现出来的情绪可能只是他内心的几分之一。
让我意外的是，这么一个看似说话很直接甚至有些急脾气的人，主动给我看他网易云音乐常听的歌，居然都是很温柔舒缓很治愈的歌，就是特别柔，舒缓，古风的，跟激烈没半毛钱关系。我喜欢听的音乐类型有很多，浪漫奔放的爵士，R&B，还有节奏感极强的摇滚和说唱等。可能我听歌主要是想找灵感找气氛，给自己注入情绪。而他听歌是让自己被抚慰，放松下来。对于这个事，我更感觉他应该是个内在情绪较激烈的人。（后来他说我确实猜对了）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产生冲突，起因是他想让我更加了解他的为人性格，了解他的过去，把朋友圈的权限打开，让我看他全部朋友圈内容。
结果这一下给我冲击太大了，因为我发现他朋友圈的风格跟他展现出来的形象是截然不同的，首先是发朋友圈的频率过高，基本每天两三条，有不少负面情绪，基本上都是很短一句，每个字的情绪都放大到100%顶格，情绪没任何过渡，每看一句都是直接被带到那个程度，而下一句又是100%顶格的另一种情绪，像是强迫我睁大眼睛直视太阳一样的强烈和刺眼，太灼伤我了，几百条看下来还远没有看完，但我已经大脑过载，精神差点崩溃了。
我跟他说，我很心疼你，感觉你的情绪在我心里来回的撞。
他说我不是NPD就是陷的太深了，都出现移情了。
这时候我脑子突然闪过一件事。
半年前我曾经进过一个微信群，那是个聚集了一百多个边缘型人格的群。小伙伴因为关注心理学的东西，加了那个群，让我也去围观他们讨论的东西。我在那个群待了几天就退出来了，感觉在那个世界里所有人的情绪一直在激烈碰撞，看着他们聊天感觉自己像是木盒里的小球，在被来回撞，精神没有任何缓冲，十分难受。而且他们极其敏感，不知道哪句话就能让他们勃然大怒。
这次看到他的朋友圈，突然就想起来，跟那次在群里的感受极像。我的情绪也变得非常敏感，自己的大脑里充满各种情绪，但大脑里已经装不下，随即情绪充满了整个房间，这让我无法思考或呼吸。所有情绪变成了尖锐的声音，不知道谁的手握着旋钮，随时可以让音量大到耳朵震聋。
我希望他可以关注到这个问题，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提示他，要不要了解下边缘型人格这个概念。我并不认为他有任何人格障碍，只是希望他能意识到自身情绪比较激烈这个事。并且到现在我也不愿意说他就是边缘型人格，我不是专业人士，我只觉得他比一般人的情绪更直接，更激烈一些，其他方面都挺好，我只希望他可以更好。没想到自己这个发言过于冒失，我们大吵了一架，确切地说是我一直听他批评我，大概是我表达上有歧义，让他以为我在说遇到NPD这个事有他的责任，并且认为我判断事情依赖直觉多于科学依据，他建议我先了解下边缘型人格是怎么回事再评论。我没有想到聊天居然变成了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不停地道歉我给他带来的误会，并且一直强调我从来都是尊重他的，没有一点质疑过他。
吵架总算是告一段落了。但这个糟糕的气氛让我悲伤地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不可能再继续谈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发微信说要不还是做回普通朋友，我难受了一会，回复说那就尊重你的意见。结果他过了几十分钟又笑呵呵来问我是不是认真的，说刚才是逗我的。我内心简直？？？？这是什么操作？？？经历NPD之后我很反感情绪拉扯，凡是跟我玩这个的我都瞬间觉得好无聊，我很反感别人用这种方式确认我会不会真的离开，假如说对方正式提出来不再继续了，我肯定会认真考虑和回复的。他还问我说知不知道他找不到我是什么感觉，我就随口说他是不是急成一个小宝宝，原地转圈，估计是我答对了，他觉得我很不好控制，还认为是我在拿捏他。。。
很无语，对于一个INFP来说，根本不存在拿捏别人这回事，我对这种事毫无兴趣。
并且我通过这几天聊天发现，每一天他的自我形象都在悄悄发生着微妙的变化，不是说每天我都发现了过去没发现的他的另一些性格特点，而是说他整个形象在改变，每一天他的说话风格，思维，口吻都在变化。在我们还算正常聊天的阶段，他不经意地提到一句，他要根据我的想法制定他的计划，这句话让我开始觉得很值得琢磨。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说。以前觉得也许是他感情在升温，现在看来就是在他在通过测试我，来掌握我的思维。
后来他刚说完我在拿捏他，就又突然说下周他就要来找我，让我大吃一惊，我怎么劝他都不行，我已经强调了我还没想好，没有心理准备，他仍坚持要来，甚至威胁我他会每周在公司大厦楼下来蹲我。这句话直接让我产生应激反应，害怕到极点，浑身发抖，手机微信窗口已不是普通的界面，那仿佛是个能爬出贞子的电视机。。。他在通过情绪拉扯营造一种紧张气氛，让我无能为力为他摆布，而且后期沟通时已经看不到我最初喜欢他的那种开朗阳光了，感觉他在幽幽地观察我，很狡猾，那个感觉让我害怕。他说对我的满意超过了喜欢，也让人觉得怪怪的，那种感情已经称不上是喜欢了，已经变味了，也许他更希望能控制住我吧。我只能暂时拉黑断联，保护自己的内心更重要些，我需要优先考虑我的心态稳定，需要缓一缓。这个人不是人品问题，而是他的情绪和控制欲，我承载不了。
断联的当天，小伙伴们很温暖，带着我去唱吧云K歌，我点了一首《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唱了两句就唱不下去，心里难受得要死。我敏感到不敢接受外界任何情绪，而且看到每句歌词我都会用一种扭曲的认知重新解读它，“心中千万遍不停呼唤你/不停疯狂找寻你”让我想起来上午被对方疯狂追问要来见我的事，直接崩溃到哭了。
那几天不太敢看搞笑和激烈的视频，比如以前我最喜欢的卡姆的脱口秀，断联时也不敢看。以前觉得卡姆那才是炸裂的极致的搞笑，那才是劲够大，现在突然觉得能讲出这种经典搞笑梗的人，是不是内心也很不稳定，有点怕看到别人内心不稳定的样子。而且那阵我也容易对外界各种情绪有反应，表现的非常麻木又胆怯，不敢去思索太多，变得极其敏感，只想跟性格特别稳定安全的人一直说话，直到又过了三四天，我才基本好了。
很感激我有一帮很温暖的值得信任的好朋友，庆幸有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听我各种吐槽，帮我理性分析，帮我缓解紧张的情绪，还带着我玩。如果不是他们，也许我要更久才能恢复心态上的正常。
像NPD那种精神控制，贬低打压，像冷血动物一样的无情机械是非常容易判断的，我很清楚NPD根本算不上是人类，巴不得他们早点遭报应。而这个男生，我一直觉得他的所有被看见和未被看见的情绪波动都源于他渴望有稳定的情感链接，精神链接，渴望有可以治愈他安抚他懂他的人出现。这是他一直缺失一直未被满足的，因此我没办法发自内心去谴责。并且我自己也有很多没搞懂的事情，可能也有我判断很错误的地方，只希望他以后一切都好。
最后，为什么要写这样一篇很长的文章？我感觉只要我在写，在回忆，这个人就会活在我的文字里，在我的稿子里。回忆的过程中，很多东西都会被重新提起，可以是曾经温暖美好的回忆，可以是某一句让我记到现在的话。很多事情重新梳理一遍，思路就会慢慢清晰：有些当时觉得重要的事情，现在会觉得不重要，而当时觉得不重要的事，以后都会觉得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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