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在罗马,我与海德格尔在的最后一次会面
来自:光涪(苟得其养,无物不长)
这一段节选自《1933年前后我在德国的生活》。这本书已经出了汉译本《纳粹上台前后我的生活回忆》,区立远译,学林出版社,2008年12月。我在看到汉译本之前从英文转译了一下。后来拿到汉译本两相对照,发现英译本做了一些删节。应该说我从英译转译的文字没有什么意义了,但还是发上来,大家随便看着玩玩吧。 1936年在罗马,我与海德格尔在罗马的最后一次会面[注释一] 卡尔·洛维特 1936年,当我逗留在罗马的时候,海德格尔在德-意文化协会做了一次关于荷尔德林的讲座。之后他陪我回我们的公寓,并且明显为我们室内陈设的寒酸感到惊讶…… 第二天,我妻子和我陪着海德格尔,他的夫人,和他两个儿子——他们还小的时候我常常照顾他们——去弗拉斯卡蒂(Frascati)和图斯库卢姆(Tusculum)远足。那是个明媚的下午,尽管无可否认双方都有所保留,我还是为这次最后的相聚感到高兴。甚至在这种场合,海德格尔也不把他西服翻领上的党徽取下来。他逗留罗马期间从头到尾都佩戴着它。很明显他没有意识到当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纳粹十字徽是不适当的。 我们聊到了意大利、弗莱堡、马堡和哲学方面的话题。他既友好又亲切,然而避免提及德国的处境和他对此的看法,他夫人也一样。 在回去的路上,我试图激他讲出关于德国处境不加防备的看法。我把谈话引向《新苏黎世报》(Neue Züricher Zeitung)上的争论,并且解释说我既不同意巴尔特(Barth)对海德格尔的政治攻击,也不同意斯岱格(Staiger)的辩护,因为我认为他身上的民族社会主义(按:即纳粹主义)的党派性深入到他哲学的本质之中。海德格尔毫无保留地同意了我,而且他补充说他的“历史性”(historicity)概念是他政治“介入”(engagement)的基础。他也毫不遮掩他对希特勒的信仰。他只是低估了两件事:基督教会的活跃和与奥地利联合的障碍。他现在和以前一样深信民族社会主义是德国的正确航道,只要人们“坚持”(hold out)得足够久。只有一个方面困扰着他,那就是不停的“组织起来”(organization)在以牺牲“活力”(vital forces)为代价。他不能够注意到整场运动的毁灭性的激进主义和所有相关“乐力会”(Strengh-through-joy[Kraft durch Freude])[注释二]机构的小市民习气,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激进的小市民。 与我的评论相应,我能够理解他在许多事情上的态度,但除了一件事,他怎么可以跟尤里乌斯·斯台谢(Julius Streicher)[注释三]这种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在德国法学学会)。一开始他保持沉默。然后,多少有点不舒服地,就接着辩护起来……要不是至少让一些有智识的人(intelligent persons[Wissenden])投入进来,事情会变得更糟。他用对知识界的苦涩的怨恨来总结自己的解释:“如果不是这些绅士们太有教养到难以参与进来的地步,所有事情都会不一样的;但是不管怎样,我现在是彻底孤立了。”针对我的回答——一个人不需要特别“有教养”就能拒绝与斯台谢一起工作,他回答说:“人们不需要为斯台谢费言辞,《前锋》(Der Stürmer)就跟淫秽物是一样的。他搞不懂希特勒为什么不摆脱这家伙——一个海德格尔担忧的家伙。 这些回答都是典型的,因为对德国人而言当事情进到理念层面而对现实因素漠不关心时,没有什么比激进更容易的了。为了把所有更具决定性的东西和他们的整体的概念结合起来,也为了把“事实的真相”(matters of fact)和“人”(persons)区别开来,他们成功地忽视了所有个别的事实(individual Fakta)。实际上,“淫秽物”的计划[例如,像《前锋》这样的排犹出版物所展示的——英译注]被实现了,而且在1938年成为了德国的现实[注释四];谁都不能否认斯台谢和希特勒在这件事情上意见一致。 1938年,胡塞尔在弗莱堡去世了。海德格尔没有花费一个词进行缅怀和吊唁,不管是公开的还是私底下的,不管是口头的还是书面的,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他的“敬意和友谊”的(这是他将他1927年作品《存在与时间》[Sein und Zeit]题献给胡塞尔时的献词)。 [注释一]理查德·沃琳(Richard Wolin)英译。节选自卡尔·洛维特《1933年前后我在德国的生活》(斯图加特:美茨勒版,1986)(Mein Leben in Deutschland vor und nach1933, Stuttgart:Metzler Verlag, 1986)56-58 [注释二]纳粹掌权后,于五月解散所有工会,以“德国劳动前线”(Deutsche Arbeitsfront)取而代之,雇主与劳工均纳入会员,而这组织本身又被纳入纳粹党,成为党附属机关以及社会统战的一部分,德国劳工自此完全失去争取自己权益的可能。这个名为“乐力会”(Kraft-durch-Freude)的组织,就是“德国劳动前线”的休闲娱乐部。“德国劳动前线”后来于1945年被盟国占领军裁定解散。——区译本第72页脚注② [注释三]一个纳粹宣传者和流行的排犹出版物《前锋》(Der Stürmer)的编辑。 [注释四]我们必须想到洛维特的回顾是在1940年。他提及1938年无疑是以水晶之夜为参考,那时纳粹的排犹宣传成了血腥而恐怖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