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与灵知主义
释然(Cor Cordium)
二、浪漫主义 浪漫主义乃是现代世界对于随着工业革命而来的异化处境的最早的灵知式的回应。与启蒙运动把灵知主义视为推翻基督教传统的有力武器相反,浪漫主义是对启蒙运动的反动,它所要超脱的恰恰是启蒙运动所奠立的理性主义世界。在英国诗人、艺术家布莱克(William Blake)那里,理性本身被视为专制者和人类想象力的敌人。布莱克在他的《弥尔顿》(Milton)一诗中点出了这些敌人的名字: ……这牛顿的幽灵 这伏尔泰和卢梭:这休谟和吉本 ……人里面的理性力量 这是一个虚幻的肉体:包裹着我不朽的灵的外壳; 这是必须永远加以抛弃和消灭的自我... 我达到了忘我和辉煌的灵感 依赖对救主的信仰抛弃理性的论证 依赖灵感抛弃记忆的烂布 从阿尔比恩11)的土地上赶走培根、洛克和牛顿 脱去她污秽的外胞,披上想象的衣裳。 这是二元论语言的新运用。对布莱克而言,拯救就是对自己的幻想场面的自由表达。就在他去世的几个月前,他写信给他的朋友说,他“离死亡之门已经很近了……但是灵和生命并没有接近死亡,真正的人、想象力并没有死亡,它们永远活着。当愚笨的肉体逐渐消亡,我在这方面却变得越来越强大。”在布莱克的一生中,他以具有浓厚的灵知主义特征的诗性神话来表达这一意象。在他的这些诗篇中,他称邪恶的德穆革为乌里神(Urizen),他赋予这个角色的含义很丰富,它不仅仅是指物质世界的创造者耶和华,它还是“光明王子”、撒旦和“觉悟”。对布莱克而言,乌里神是邪恶的,因为他的创造是有限的,他的最主要的象征是“金色的罗盘”。在乌里神的著名诗篇《古老的日子》(The Ancient of Days)中, 乌里神伸出永恒,带着他的罗盘深入到黑暗的空虚之中,去度量、划分、禁锢。《四个挪亚》(The Four Zoas)与灵知派文献很相仿,布来克在其中回应和模仿了《创世记》和柏拉图的《蒂迈殴篇》: ……一开始这位建筑师预言了他的计划 令人惊叹的脚手架伸展开来,树立在无限之中 四角形的建筑在天空中笔直地升起 这是一座辉煌的金色建筑,有许多的窗,许多的门 还有许多的房间与广袤的未知相通 四方的窗户使建筑成立方形稳固不动,在它的围墙和天花板之中 天空被封闭,许多精灵在日夜为自己的受缚而哀叹 接着他开始播种系在腰间的种子 他的腰带和围裙里装满了不朽的灵魂 这些灵魂嚎叫着、呼啸着飞离了乌里神那强有力的手 布莱克是从何处看到或听说灵知派的,我们不太清楚,但是他的某些观点确实是在有意识地回应灵知派。他与灵知派一样,把神与自然加以区分,然后把宇宙自然的创造者视为邪恶的神。 布露姆(Harold Bloom)是浪漫派传统的当代解释者,他拿布莱克的《泰戈》(Tyger)与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的《墨比•狄克》(Moby Dick)相对照。他们都不愿意颂扬自然,“自然就是死亡”。梅尔维尔写道:“自然打扮得象个娼妓,是神的难看的桂冠。”对阿哈伯(Ahab)而言,物质宇宙“只是一个面具”,在化妆品的背后躺着的是死亡,它就象是白色的裹尸布,象患了白化病的鲸鱼。阿哈伯说“我的怨恨深不可测,我要把我的恨发泄在这白鲸的主人身上。”这种愤恨之情可以与古代的一个灵知主义的鹅费特派(现代学者也称之为塞特派)相比,《那戈.玛第文集》中有几篇是他们的作品。在这本书的最后几页,阿哈伯对造物主的控诉令人想起亚大巴多(Ialdabaoth)12)对他自己的母亲的无知。 你不知道你是如何来,于是你称自己不是受生:当然你就不知道你自己的开端,于是才称自己没有开端。我知道我自己的来处和开端,而你,万能者,却不知道自己的来源。超乎你、你有限的灵之外,有无可限量之物存在,相对于他而言,你的永恒只是时间,你的创造力只是机械。 在布莱克和梅尔维尔所写的这些段落中,物质世界是一个障碍物。浪漫派的作家对这个障碍物感到不适,乃至明显的敌意。拯救存在于布露姆所说的“后启蒙运动对神和至高者的强烈的渴望”,存在于科乐里奇(Coleridge)所说的“精神力量对死亡的克服。”学者们在波德莱尔(Charles Baudelaire,1821-1867)、兰波(Jean Nicolas Rimbaud,1854-1891)、早期福楼拜(Gustave Flaubert,1821-1880)、法国的象征主义者、德国的理想主义者、美国的超验论者,卡莱尔(Kalyle)等作家的作品之中发现了“灵知主义”的范例。布露姆写道:“我们可以说有一种灵知主义的形式在浪漫派传统中流行。”他举的最主要的例子是叶芝(W.B.Yeats)的灵知主义倾向。叶芝的抒情诗内化了二元论,生动地表现了自我的各个方面之间的冲突。布露姆认为,在诸如《自我与灵魂的对话》这一类诗中,其中的两个对话者“相当于灵知主义者所说的属灵者和属魂者这两类人。在叶芝的诗篇中,灵知派的异乡的或超俗的真神为想象所替代: 如果想象弃绝了地球 思维在游荡 到这、到那、到各个地方 从生死之罪恶中得到解放。 这种内化了的对抗在《向着拜占庭航行》(Sailing to Byzantium)中得到了更为大胆的表达: 耗尽了我的心思;因欲望而成病 执着于垂死的肉体 它不知道它是什么,却把我陷在虚假的永恒之中。 一旦摆脱了自然,我将 永远不再以自然物的形体出现。 叶芝的一首奇怪而有名的诗《第二次来临》(The Second Coming)把这种对抗历史化,并展望了世界精神的到来,暗示一个新的、后基督教时代的来临。 确乎一些启示已近在眼前 确乎第二次来临已近在眼前 这第二次来临啊!难以语言表达 当巨大的意象出自于Spritus Mundi 令我目炫 ……但我现在知道 这两千年冷冰冰的睡眠 摇篮的摆动中做着无尽的恶梦, 那粗暴的野兽,他苏醒的时间终于来到, 低首走向伯利恒去再次出生? 这个在小睡之中的粗暴的野兽让人想起“冷冰冰躺着睡觉的乌里神”。 叶芝曾经编辑出版过布莱克的诗篇;他记录了他的妻子在神灵附体的出神状态时所说的话语,并以《一个幻象》(A Vision)为题加以发表。叶芝曾经是一个名叫金色曙光(Golden Dawn)的赫尔墨斯修道会(Hermetic Order)的成员,这个修道会热心传播秘传宗教的文献,包括灵知文献,他在该会中的同道米德(G.B.S.Mead)一生致力于收集世纪之交所能获致的灵知主义资料,并把它们翻译成英文加以出版。米德出版的诸如《忘却的信仰残篇》(Fragments of a Faith Forgotten)之类的书在非学者的读者群中激起了对灵知主义的极大兴趣。叶芝诗歌之中的灵知主义色彩与他在这个神秘团体中的经历和体验不无关系。 节选自张新樟《现代文学中的灵知主义》
你的回复
回复请先 登录 , 或 注册相关内容推荐
最新讨论 ( 更多 )
- 老虎 威廉 布莱克 (方鹤 译) (FangHe)
- 求一个他的画的出处,谢谢大家。 (安第斯的山绒鼠)
- 求The Everlasting Gospel (一)
- 一位不应忽视的诗人──《布莱克诗集》译序张炽恒 (释然)
- 下定决心,每天读两首Blake~~ (门多塔的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