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形而上学的理解
来自:汤圆(小果汤汤)
今年年初,我写了一篇帖子讨论形而上学。其实对于形而上学,我一直处于相当懵懂的状态,分不清形而上学和本体论的区别,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形而上的语言学这种说法。
最近学习了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我对形而上学的理解忽然豁然开朗,也许还达不到融会贯通的层次,但是至少感觉上清晰了许多。于是把这个帖子顶上来,加上我写的新内容。
一、何谓形而上学
所谓形而上学,来自于人们追根溯源的本能。在漫长的演化过程中,人们发现一切现象都有原因。地上斑驳的斑马脚印源于斑马群的迁徙;斑马群迁徙源于雨季过去旱季来临;雨季过去旱季到来源于季风;季风的出现源于大气的流动;大气的流动来源于日照带来的温度不均。。。
在这种无限的追根溯源过程中,人类追问一切,了解一切,设计一切,实现一切,最终成为了一个强大无匹的伟大种族。追根溯源这项能力,则是人类成为伟大种族过程中的一个最实用的能力。
由于无限追溯的能力极为实用,所以寻找一切问题的答案成为了人们的本能,以致于一个没有原因的现象,会引起我们极度的不适感。如果出门被人罩头打了一闷棍,我可能会忍气吞声,也可能会忿忿不平,但只要原因是明确的,我就能够针对原因设计应对的方案。如果这一闷棍毫无来由,没有人,没有棍子,甚至摄像头里连迹象都没有,我可能就会陷入恐慌。为什么,为什么,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在无来由的现象面前,我疯了。。。
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为我提供了一个解释,是黑白无常动的手,尽管这个原因未必是有依据的,但是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抓住它,作为平复我恐慌和疯狂的救命稻草。
你有可能会觉得毫无来由的闷棍太过荒谬,但事实上人世间找不到原因的现象比比皆是。阿基米德说,给我一个支点,我就可以翘起地球。杠杆原理大概是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科学原理之一了,但是我们只能在现象层面描述它,却不能告诉人们,在支点两侧,力乘以力臂的积为什么相等才能平衡。
科学在描述此现象会导致彼现象出现的过程中,必定会追溯到一个没有办法给出原因的境地。而企图回答这些无法给出原因的问题的学问,就被称为形而上学。
二、形而上学的分类
从整体上来说,形而上学可以分为本体论、认识论和语言学。
把万千现象背后的第一因归结为水、火、土、气、存在、数、原子等等事物的,可以称之为本体论。从这个意义上说,有神论可以算作本体论的一种,当科学没有办法回答我们杠杆原理为何可以成立的时候,神意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保证。
把第一因归结于人类认识世界能力的,可以称之为形而上的认识论,康德认为现象背后事物本体只是一种逻辑上的存在,我们对事物的认识统统是通过人的直观能力和知性范畴整理过的,因此是人类的认识能力才是我们如此看待万千现象的第一因。
把第一因归结为语言的,可以称之为形而上的语言学。我之前引用过威廉詹姆斯在《实用主义》里讲过一个故事:大家在争论一个问题:人绕着松树跑,松树背后有一个松鼠,松鼠趴在松树的另一侧转,始终让人看不到,问人是不是在绕着松鼠跑?大家为此争论了很久,威廉詹姆斯解释说,关键在于如何定义“绕着”,如果绕着指的是人在松鼠的东面西面南面北面跑,那么就是绕着;如果绕着指的是人在松鼠的前面后面左面右面跑,那么松鼠对着人的一直是肚子,人就没有绕着松鼠跑。
如果按照本体论,“绕着”这个词背后应该有一个本体论的“绕着”存在,就是原文中争论者口中的“平凡普通的意义”。但是松鼠的故事告诉我们,词语背后那个带有普遍性的意义并不存在,一切都在于人们理解的不同。一旦人们在词语上达成了理解的一致,分歧就会消失。这个故事和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理论非常一致,词语并没有指向背后一个本体论的存在,仅仅是人们之间相互沟通的工具。语言作为第一因也是分析哲学的看法,据说分析哲学认为,一切哲学问题都可以还原为语言问题。
三、个人的看法
个人对形而上学的理解,还处于认识论和语言学之间。我对语言作为第一因的疑虑在于,哲学家在废除词语背后本体论存在的同时,也拒绝承认词语背后相同的感觉经验。如果完全否定词语背后相同的感觉经验,就意味着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之间的区分会消失,一切都是人化的理论构建。
我能够理解我们每个人对词语的感觉经验都有所不同,但是对于“道德”的理解是因人而异的,对于“杯子落在地上”的理解应该是大体相同的,正是在大体相同的感觉经验上,我们才能达成共识和理解。
或许语言作为第一因的优势在于,废除了本体论和感觉经验的神圣性,人们就不能够试图采用高悬于人类具体认知之上的某种标准(客观)来规划一种可预知的未来,一切共识都产生于人们不断的对话之中。
原贴如下:
作为中文,形而上是一个翻译,《易传》有“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的说法,在最初的翻译家心里,形而上学应该是一种研究“道”的学问。
形而上这个词汇源于古希腊,亚里士多德的弟子们将老师讲述前辈哲学家研究世界本原理论的讲稿汇总成一本书,原意为“物理学之后”。所以,形而上学讨论的是世界本原,或者说世界存在的学问。
马克思曾经批判形而上学是静止的、孤立的,我觉得对形而上学的这种批判和巴门尼德、柏拉图这一派系有着比较大的关系。古希腊哲学家认识到大千世界只是人们感知到的现象,在纷繁芜杂、不断流变的现象背后,隐藏着世界的存在。巴门尼德把存在设想为一个静止的、有限的、完美的球,这个完美的球在我们的感觉之中形成了万千现象。而柏拉图则把存在设想为“理念”,理念是碎片化的巴门尼德的存在,尘世中的万千现象都是理念的摹本。柏拉图常用的例子就是床,尘世中虽然有着万千个不同的床,但是它们都是床这个理念的摹本。很显然,巴门尼德的存在之球和柏拉图的理念都是静止的、孤立的存在。
再谈一点,形而上学问题不止是直接的关于世界存在的研究,它反映了人们对世界认识的成长。威廉詹姆斯在《实用主义》里讲过一个故事,大家在争论一个问题:人绕着松树跑,松树背后有一个松鼠,松鼠趴在松树的另一侧转,始终让人看不到,问人是不是在绕着松鼠跑?大家为此争论了很久,威廉詹姆斯解释说,关键在于如何定义“绕着”,如果绕着指的是人在松鼠的东面西面南面北面跑,那么就是绕着;如果绕着指的是人在松鼠的前面后面左面右面跑,那么松鼠对着人的一直是肚子,人就没有绕着松鼠跑。
很特别的是,威廉詹姆斯把这场争论称为“形而上学争论”,我认为在西方哲学家的思想里,形而上学很多时候带有柏拉图理念的色彩。在柏拉图的观念里,是用“理念”来解释世间万物的,而理念本身并不需要解释。人们之所以有争论,就是因为他们的观念里,“绕着”是一个自在的、完美的柏拉图理念,我们要讨论的是,某一个行为应不应该归属为“绕着”。而威廉詹姆斯则把柏拉图理念下降到尘世之中,“绕着”不再是一个自在的、完美的、不需要解释的理念,而是一个承载着尘世经验的工具,我们既可以这样定义,也可以那样定义。威廉詹姆斯通过调整词汇的定义,破解了人们的争论。
这个争论很像形而上学的观念成长的历程,在哲学上有认识论转向、语言学转向的观念变迁,形而上学则从本体论一步步裂解出认识论和语言学的分支。维特根斯坦说,词语的背后并没有指向一个本体论的存在,而是人们之间相互沟通的语言游戏。在使用词汇来描摹世界的时候,我们应该研究每个词汇的使用情境,从而找出词汇在此时此地的内涵。这个想法与威廉詹姆斯的用法是如此一致。我们不应该这样考虑问题,这个行为是不是“绕着”,而是用另外一种方式考虑问题,如果我们这样定义这个词,那么。。。。这样,词语就从自在的理念转变成为承载着尘世经验的工具。
我们中国对词语的使用差不多也带有形而上的特点。我们经常在问,这种行为算不算孝顺、那种行为算不算忠诚,仿佛孝顺、忠诚是一个完美的理念,不需要解释而自在自为的存在,人们常常为此争论不休。其实我们也可以按照另一种方式思考问题,如果我们如此定义孝顺,那么这个孝顺的定义是不是合理,符不符合当代人的需要。
只是理念代表的完美神圣,变成了应该每时每刻考量使用情景的语言游戏,形而上学的神圣性就被消解于无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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