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居家工作全款买房，“渐冻钢铁侠”是怎样炼成的？

六级四百八，毕业就回家 我其实是一个非英专的普本生（简称“英语学渣”），在英语方面也没有什么特长，大学英语六级考试就考了一次四百八。所以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将来也会成为一名野生英语翻译。 由于身体状况差，妹妹还年幼，我没能去得了心仪的大城市，大学毕业后只得回到了“阔”别四年的家乡——一座距离南京和上海都只有2小时车程的城市，江苏泰州。

▲我大学毕业时与同学们的合影，前排轮椅上穿橘色短袖的就是我（图源：作者） 我的本科专业是电子商务，一个听起来不错但其实很坑的专业。这是一个“二”不像专业，融合了工商管理和计算机专业，但实际上两个都学得不踏实。 不过大学期间，我倒是提前搞起了自由职业——网上开店。那时候淘宝才刚刚兴起，天猫和京东还没有诞生，开淘宝店很容易。 网上开店的那几年，我卖过网游装备、灯泡、玉石项链甚至是女性护肤品，不过并没有挣多少钱。原因很简单，网上开店只是销售形式，产品才是核心。我并没有找到特别好的产品和货源。开了3年淘宝店，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我曾经开网店的销售记录（图源：作者） 刚毕业的那几年，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毕业前，亲戚帮我找了一份工作，可没想到这居然是卖“身”不卖艺的“黑店”——和我签约的那家公司，要的并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残疾证。 没错，我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挂靠”了。 其实当时我还有半年才能毕业，但是这家公司着急赶忙地跟我签订了协议，并且扣下了残疾证。他们假意承诺，等我毕业后会安排到新建中的厂区，可是大半年过去了，新厂区连个影儿都没有。 后来政府开始打击企业这种挂靠行为，一天“班”都没上的我被“辞退”了，留下了一个断缴的社保账户。 在天真地等待厂区新建的过程中，我在家炒起了股票和期货。然而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突然杀到。不到一年时间，上证综指就从6124点下跌到1800点，我也因此“壮烈牺牲”。

▲绿色底色上写着四个白色的大字“割韭菜了”（图源：网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时至今日，我对理财投资依然抱有一种恐惧心理。大家投资基金搞的热火朝天，我却一直在旁边看戏，抠抠搜搜才买了一点儿。 在家做家教，自学成翻译 在开网店、找工作、炒股票相继失败之后，我已是走投无路。幸好家的旁边有一座小学，于是我又开始搞起了家教辅导。 经过我的不懈的努力，家教的名气起来了，学生数量也增加了，甚至一度出现了忙不过来的现象。可是熊孩子越多，我就越是心力交瘁，成就感也越少。 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辅导熊孩子作业是高危职业。我每天都在承受着熊孩子们给我的气。这如果是我自己的孩子的话，可能早就被我打死好几个了。

▲一个卡通人物口鼻喷血的图片（图源：网络） 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工作和生活！ 所以在做高危职业的那几年，我就一直在寻求新的出路。熊孩子们上学的时候，我就开始分析自己的长处。可是分析来分析去，我发现自己真的是身无长处，也就英语还行。 没错，当时的我天真地认为，六级480的英语水平还行。恰好我比较喜欢看科幻小说，经常看《科幻世界》这样的杂志，然后发现杂志上有很多小说实际上是译作，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决定进军翻译领域。

▲我看过的一些科幻杂志（图源：作者） 说干就干，我在网上收集了一些英文科幻小说，装模作样开始搞翻译。

▲蓝底色的方块上用白色字写着“TRANSLATE”（图源：网络） 至今我依然记得自己翻译第一篇科幻小说的情景，当时我在电脑上打开Word文档就准备翻译。 可是——咦？这几个单词我怎么不认识？啊，那句话我也看不懂！害，这个段落讲的究竟是什么鬼……是的，当年我连英文小说都不太看得溜。 不过在这之前，日老师已经跟刚刚考上南大的学霸妹妹夸下海口，说自己翻译英文小说完全没问题。我心想可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硬着头皮上。 单词不认识就查词典，句子看不懂就重去看书学语法。总之折腾一两天，才把一篇英文短篇小说看明白了。 这才是第一步，接下来才开始翻译。可那时候的我并不懂任何翻译的理论和方法，完全是按照英文的方式堆砌中文，翻译出来的文字真的是惨不忍睹。 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总算翻译出来一份初稿，强迫我妹妹帮忙改一改。结果她只看了一半就溜了，给我留下了四个字：狗屁不通。 气死我了！这还是我亲生妹妹吗？

▲一个卡通人物口鼻喷血的图片（图源：网络）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英语真不咋滴，自此开始了长达一年多的英语重学之路。折腾了一年多之后，我的英语水平才有了明显提高。 译作上杂志，网飞拍动画 时隔一年多，我又把那篇狗屁不通的译稿拿出来改了改，恬不知耻地发送到了《科幻世界》杂志编辑的电子邮箱。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也记不得等了多久，突然有一天有了回音。那天看到编辑的回信，我特别激动，结果打开一看，编辑小姐姐这样回复到：

▲编辑小姐姐给我回复的邮件（图源：作者） 陈同学你好， 感谢投稿！不过这篇小说译文经发过，已经不能刊用。 你的译文还不错，如果有其他作品，欢迎继续投稿！ 祝好， 姚雪 我的内心深处传来了“Duang”的一声，悲喜交加。悲的是费了半天劲翻译的小说别人已经发表过，喜的是编辑对我的评价似乎还不错，我可能真的就此上道了。 感受到编辑小姐姐的鼓舞，我更有动力了。那段时间的我干劲十足，高产赛母猪，一口气翻译了好几篇短篇小说。不仅有科幻小说，也有其他类型的小说，投了好几家杂志。 不久之后，一家名为《新科幻》的杂志社向我抛来了橄榄枝，有一篇译作《滔天巨浪》（Comber, by Gene Wolfe）可以刊用了。 当编辑加上我的QQ并告知这个消息时，我真的非常开心，当天晚上就干了两碗饭。当收到杂志社寄来的样刊时，我非常激动，内牛满面。第一篇译作的发表不仅仅给我带来了稿费，更为我带来了人生的希望。 有很多心灵鸡汤这样写道：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又会给你打开一扇窗。不过我做了却要送上一碗“毒鸡汤”：上帝关上了一扇你的门，这时候你就要自己砸出一扇窗！

▲一间小黑屋里的一扇打开的窗里投下一束光（图源：网络） 当时正处在人生至暗时刻的我，就这样凭着一股蛮劲，硬生生把自己人生的小黑屋砸出了一扇联通外界的窗！ 接下来，《科幻世界》杂志也通知我，我的译作《搜索引擎》（Search Engine, by Mary Rosenblum）恰好符合选题，可以刊用。 在《搜索引擎》发表之后，编辑大哥还选了一篇名为Zima Blue英文短篇小说让我翻译，而这篇小说正是我吹了好多年的不成名作《齐玛蓝》。

▲我翻译的《齐玛蓝》在杂志上刊登了（图源：作者） 这篇小说在《科幻世界》杂志上发表时，就获得读者的一致好评。无论是小说的故事情节，还是我的的翻译效果，都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甚至有小粉丝通过微博联系到我，向我表达了对这篇作品的喜爱。虽然只有一个粉丝（而且还是个男的），但我还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 几年后网飞Netflix看中了Zima Blue这篇小说，把小说改编成了动画片，并且收录到了《爱，死亡和机器人 第一季》Love, Death & Robots Season 1 (2019)中。

▲《爱，死亡和机器人》中《齐玛蓝》的剧照（图源：网络） 当然，网飞选中这篇小说改动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我还是厚颜无耻地到处吹牛，仿佛这部动画短片有自己一份功劳似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又在《科幻世界》《新科幻》发表了8篇译作。不过，在杂志上发表作品收入很有限，而且随着互联网的崛起，传统杂志社日渐式微，日薄西山。不满足现状的我又走上了新的征程——图书翻译。 某一天我在一个神奇的豆瓣小组里接到了一本原版图书的试译并从一众译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这本书的署名译者。 那时的我兴奋不已，连春节都没有休息，加班加点地翻译这本名为Breakthough的图书。我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字斟句酌地把这本书翻译好了。

▲在网络上购买Breakthrough的界面，Breakthrough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写的一本并不畅销的成功学书（图源：作者） 然而，这本译作最终未能出版。年后负责这本书的编辑就离职了，接手的编辑说由于选题的原因，这本书不再出版，不过该给的翻译稿费他们还是会给的。 其实我怀疑是他们图书公司内斗才导致书籍出版计划流产，不幸中的万幸，交稿3个月后，我总算拿到了辛苦半年的稿费。后来我才知道，图书翻译这行水真的很深，网上有不少图书出版公司拖欠稿费的案例，哪怕书都出版了还不给译者钱的例子也有。 看来图书翻译这一行并不是久留之地，我决定再次启航，去寻找一片新大陆。

▲Breakthough翻译过程中的往来邮件 其实大部分译员，无论是口译还是笔译，服务的都是商业活动。有情怀的文艺青年才会做文学翻译这种吃力不讨好钱又少的事儿。要过上体面的生活，就要从事商业翻译。不过刚开始，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幸运的是，我在微博上结识了一位翻译圈的大佬。当时，这位大佬正在筹备国内翻译界的一场盛会，发微博召集全国各地的译员，行动不便的残障人士也包含在内。 于是我私信联系了这位大佬。大佬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亲自来看我，表达了敬佩之情。

▲我与这位大佬的合影，当时大佬在给我颁奖（图源：作者） 并且还邀请我加入他的翻译公司，成为他们公司的一名兼职译员，于是我的商业翻译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后来，我又通过了好几家翻译公司的试译，成为了他们的签约兼职译员。自此，我正式成为了一名自由译员，开启了我长达6年的自由职业之路。 除了翻译、校对，我还要应付客户的反馈、忍受翻译公司的压榨，可以说我这些年经历了不少辛酸苦辣，不过好在收入还可以。 在6年的自由职业生涯之后，我做出了一个大决定——买电梯房！ 我之前住的房子虽然在一楼，但是距离地面还有好多节台阶，出门还是有诸多不方便之处。大学毕业后的十年里，我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这十年的“半禁闭”生活导致我的人际交往能力急剧下降，话都不会说了（不是失语）。我要“改天换命”！ 可惜工作十年只攒了半套房子的钱，自由职业在银行办房贷又非常困难，而且我的父母都已退休，没办法办贷款。所以我只能说服父母卖掉了家里的一套小房子，加上自己攒的半套房子钱，全款买了一套电梯房。

▲我全款买的房子（图源：作者） 这一通操作听起来很是酣畅淋漓，不过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还好几年过去这边房价涨了约50%，看来all-in买房的这波不亏。 不过买房对于我的意义绝不仅仅是投资，而是重获新生，终于可以自由地出门了！ 日老师曰 2020年以来这场席卷全世界的病毒大流行，对全球就业市场造成了巨大的破坏。我不敢妄议国内的就业情况，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居家办公越来越被人们所接受。 大话、套话我也就不多说了，说白了就是只要收入过得去，居家办公也不比在职场打拼差。往小了说，居家就是不坐班还挣钱；往大了说，这也是一种个人创业。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我觉得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自由职业还是弊大于利的。 ◆首先，没有按时上下班的约束，自律能力差的人熬夜到天亮，哪还有精力工作？时间一久整个人都废了。 ◆其次，长期在家工作，没有同事面对面交流，久而久之人际交往能力会下降，就有一种跟社会脱节的感觉。 ◆再次，居家办公缴社保有难度，贷款买房也是一个比较麻烦的问题。 也有像我这样的残障人士，面对目前国内的不完善的无障碍环境（不管是物理环境还是人文环境）依然无能为力，只能居家工作。 中国大陆残障人士有八千多万，在大企业找份好工作、纵横职场或者入编制、成为公务员的残障人士能有多少？8万？80万？就算是800万，最多也只占10%。还有90%的残障人士该怎么办？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居家办公一定不是最好的方案，但却是解决问题的方案之一。至于什么才是最好的方案呢？我目前也说不上来，交给时间吧。 作者丨日老师 野生英语翻译/老师，不励志、不卖惨，偏要教英语的残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