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出|一万次对不起 黄瑶陈书婷
来自:糯米团子
黄瑶小升初那年去了香港迪士尼,那是她曾经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地方。她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别的小孩骂她是有妈生没妈养的,说她妈妈是贱人,后来陈金默把她接走了,在又臭又烂的鱼摊,那些同学就骂她是条臭鱼。 她不敢和陈金默说,黄瑶总觉得自己有爸就已经是件幸运的事情了。 三年级的时候,有同学放暑假去了迪士尼,回来整整吹了一学期,黄瑶不说话,只远远的看着。有人问她羡不羡慕,小小的脸上常年洗不净的那双眼睛眨了眨,高高的抬起头:“不羡慕。” 她谁也不羡慕。 黄瑶的娱乐只有在旧厂街市场对面的花鸟鱼市买的那条红尾金鱼,鲜红的颜色,怪异的体型,那条鱼只负责在鱼缸里游来游去,投喂鱼食的时候总会把所有颗粒全部吃下去,黄瑶有时候会故意用手指点着鱼缸吓里面的鱼,看着那条金鱼慌慌张张的游到鱼缸的角落里。那条鱼活得时间很短,大概只有两个星期,陈金默说金鱼把自己撑死了。 从那以后黄瑶就不喜欢金鱼了。 没过12岁生日的时候,陈金默带黄瑶去了高启强家,她抬头看着这个房子。真大啊。比她梦里的城堡还大。抬头是出现在小说里的水晶灯和大理石楼梯,往下看是羊绒地毯,就连门推开的时候都那么重那么重。那个男人高高在上的喊她爸老默,黄瑶记不太清第一次见到高启强的时候具体的细节,她只记得那个二楼好高啊。 她只能抬起头看。 脖子都酸了。 “行,你上来吧。” 高晓晨也在二楼摆摆手,像是一种恩赐。 ”你好,我叫黄瑶。“ 黄瑶学着老师教的礼仪学着握手,她的手黄黄的,小小的,中指是写字留下的茧子。 黄瑶常常看着放在电视机旁边的那个八音盒,那个高启强亲手递到她手里,被她亲手扔到垃圾桶又被她爸亲手捡起来的八音盒。她爸偶尔会在收拾卫生的时候擦一下,那个时候的八音盒会转起来,放出音乐,就像音乐课的课本里学的那种很高雅的音乐。 后来她也去迪士尼了。那是个深秋,不是节日不是假期,陈金默给黄瑶请了个长假,说是带她去游乐园玩。陈金默给黄瑶收拾行李,几件干净的衣服和棒棒糖被装进有点破旧的粉红色书包里,沉甸甸的。 她第二次到高家,见到了陈书婷。 精干的短发微微蓬松的卷着,口红也红的扎眼。陈书婷轻轻握住黄瑶的手,”你好呀小黄瑶,我叫陈书婷,是高晓晨的妈妈。“ 妈妈。这个词对黄瑶来说有点陌生了。 她第一次坐飞机,是头等舱,飞机起飞离地的瞬间,黄瑶死死闭着眼,她觉得自己好像是缺氧了,但又不敢大口喘气,耳朵也痛得要裂开,全身都紧绷绷的发抖。陈书婷握住她的手,指甲是暗红色的,像宝石。黄瑶看着陈书婷的侧脸,才发现她连眼线都是极规整的上挑,走势很锋利。陈书婷又伸出手搂住她,她闻到陈书婷身上是晚香玉的味道,很温暖的,很浓墨重彩的香味。 陈书婷一下飞机就给黄瑶买了一件新衣服,是粉红色的公主裙,裙子上有精美的小钻石,层层叠叠的裙摆大咧咧的炸开,黄瑶营养不良,又矮又瘦,就算陈书婷让人给她梳了公主头穿这裙子也是没由来的不和谐。高晓晨在一边笑话她,说活像童话里的坏公主。陈书婷瞪了一眼高晓晨,对黄瑶笑着说对不起。黄瑶不知道坏公主长什么样,她看着镜子,只觉得自己特别像鱼缸里那条红尾金鱼的身体,说不出的怪异。 当天晚上她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条红尾金鱼,一睁眼就听见门外的声音 “老默躺在太平间,最安全!” ”老默就是个卒子!强哥说他就是干这个的! 黄瑶躲在门缝后面,陈书婷和唐小龙的对话就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酒店的灯光就这样打在那两个人身上,黄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移动到床上去的。 她只知道自己没了父亲。黄瑶下意识闻了闻身上的鱼腥味,试图寻找一点父亲的痕迹,可是身上只有陈书婷的香水味。黄瑶躺在床上张大嘴巴试图恸哭一场才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像那条红尾的金鱼。 那天晚上陈书婷来到黄瑶床上陪她睡,温柔的拍着她的肩膀,念叨着对不起。 她成了高家的女儿。 高启强对她很好,比对高晓晨还好,有时候陈书婷生气说黄瑶两句,他也只会笑着抖动脸上的肉说:“女孩子嘛,是娇客,是要娇惯些的。” 初二那次高晓晨联合班级里的学生笑话她是个没爹没妈的贱货,黄瑶拿板凳把那个笑得第二大声的男生脑袋上打了个洞,笑得第一大声的是高晓晨,她不敢。 那个月的月考,她第一次掉出班级前十名。 高启强还是那副表情,娇客,娇惯,学习不好也没事,心里健康是第一位嘛。 陈书婷把她叫进房间,那是她第一次看陈书婷生气,她手里拿着直尺一道题一道题的问她为什么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为什么不能再认真一点,她恍然把陈书婷当成了自己的亲妈,黄瑶睁着眼,眼泪争先恐后的从大眼睛里掉出来,她看不清陈书婷的样子,只能闻到陈书婷身上那股晚香玉的味道。 “瑶瑶,妈妈知道你能做好,对不起。” 为什么对她说对不起。 黄瑶的初潮比别的小女孩都晚一点,快16岁才来,她第一次来月经是被学校打电话送回家的,因为疼的太厉害了,陈书婷一边摸着黄瑶因为太疼而卷起的身子,一边催着保姆赶紧拿止痛药和热茶。黄瑶只觉得痛的精神已经抽离了身体,整个人陷在床上,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一句话,她以为自己会疼死过去,会在地府一家团圆的时候又听见了陈舒婷哑着嗓子对她说 “对不起。” 止痛药的威力把她从地府拉回了人间,她看着陈书婷那张脸上急切的表情,心里没由来的厌恶。她知道如果是黄翠翠或者陈金默,大概只会甩给她十块钱让她去小卖店买最便宜的卫生巾,自己疼的要死也只会给她一杯热水了事。 没人会像陈书婷这样细心照顾她了,可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 黄瑶上高中的时候比一般人都要瘦一些,她学习好,总是不用陈书婷担心,高启强那年第一次允许黄瑶去给陈金默烧纸扫墓,她找了个有河流的地方,给陈金默和黄翠翠都烧了纸钱和金元宝,烧完以后拜了三拜然后回家,她烧了不少,毕竟是两人份。希望自己爸妈在地府的日子能好过点。 那天高启强让保姆拿着掸子在家门外给黄瑶掸了两下衣服,说是拂尘,拂尽阴气,同路来,不同路归什么的。 黄瑶那天晚上左右睡不着,半夜两点,她敲响了高启强和陈书婷的门,尽量可怜的声音对着门里面说 “妈,我做噩梦了,睡不着觉。” 她想高启强和陈书婷大概都对陈金默是有愧的,所以陈书婷才会出来的这么快。 黄瑶抱着陈书婷,试探性的开口:“妈妈,我今天去烧纸的时候好像看见他俩了。”她不敢说爸爸妈妈,怕冲撞了陈书婷。“他俩说我不懂事,这么多年才来烧一回纸钱。” 黄瑶说完就兀自在陈书婷怀里紧了紧闭上了眼,她的手环着陈书婷的腰,手臂搭在陈书婷的肚子上,能感受她每一次的呼吸频率。 陈书婷没说话,只是抱着黄瑶,像哄小孩一样拍着她,过了很久很久,黄瑶又听见陈书婷轻叹了一口气,对她说 “对不起。” 黄瑶面朝墙壁躺下,她快忘了黄翠翠长什么样了。快忘了黄翠翠最喜欢的口红颜色是什么样,最常穿的碎花裙花样是什么,忘了黄翠翠常穿的高跟鞋补了几次。黄瑶越想就对陈书婷越恨,恨她为什么不像文学作品里恶毒的后母让她记住痛苦,为什么无条件的对她这么好。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她转身摸着陈书婷刚刚躺的位置,那股晚香玉的味道刺激着黄瑶的鼻腔,体温还没散去,黄瑶一晚上都没睡着。 她说不出没关系三个字。 高启强已经不隐瞒的对着唐小龙唐小虎在家里公开说他们的计划了,高晓晨是个蠢笨的,他只知道报仇,面子。陈书婷对他发过很多次脾气,也打了很多次,但是每次有危险的时候总是对着黄瑶说 “你乖乖呆在家里,谁来也不要开门。” 陈书婷死了,是车祸,在医院的黄瑶哭得痛苦又愤怒,连高启强都在陈书婷的葬礼上拍着黄瑶的肩膀安慰她,等所有人都走了,她一个人在灵堂里看着陈书婷黑白的遗像,陈书婷黑漆漆的眼睛也看着她,黄瑶瑟缩的躺在地上睡着,梦里的画面是那个下雨的晚上,自己开着套牌的轿车撞上陈书婷,跌跌撞撞的,甚至连近光灯也忘了关。 黄瑶惊醒,陈书婷还是那样看着自己,黄瑶哭了起来,一开始是几声不由自主的抽泣,随后泪如泉涌。 她哭着问陈书婷 “为什么!” 她这辈子都做不成红尾金鱼,做不成能把所有食物都尽数吞进肚子里的金鱼,做不成只能在鱼缸里左右游来游去的金鱼。离开灵堂的时候,黄瑶直起了身子,好像重新拥有了氧气呼吸一样,她把所有泪水都留在陈书婷的香灰里。 黄瑶打完那通举报高启强的电话之后去小卖铺买了根棒棒糖吃,廉价的糖精味冲击着口腔内的每个角落,黄瑶又哭了,她感觉心里苦痛的块垒迸裂了。她低着头抽泣着,像是要把一十五年每个日夜的痛苦都哭出来,她一阵颤抖,记起了黄翠翠,乱糟糟的卷发,永远刺眼的廉价口红,艳俗的连衣裙,在鞋匠那补了不下十次的高跟鞋。记起了陈金默,身上洗不掉的鱼腥味,眼角永远向下耷拉着,土黄色的外套衣角。 黄瑶在监狱里做了一个梦,很混乱,梦里是高启强漆黑的眼睛,陈书婷的拥抱,然后是陈金默的抽烟的雾气,然后是黄翠翠,每个人没有章法的在她的梦里浮动,没有体积没有重量,说出口的话未经双唇,黄瑶想睁眼看清点什么,但是面前只有耀眼的闪光。每个人都涌动着,似乎想对黄瑶说点什么。 她感觉陈书婷一只手搭着她,是冰凉的,瘦弱的,对她说:“对不起。” 黄瑶回过头去,就看到陈书婷画着精美妆容的脸蛋,她的嘴唇还是那样红,像是梦境里唯一的色彩。 她在梦里惊醒,而后呆愣的看着监狱上方被铁栏杆分成一份一份的黑夜,她嗫喏着嘴却说不出一句没关系。 陈书婷,这辈子是你和高启强欠我的两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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