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探讨|尝试对命运和自由意志做出一点解释

到底是宿命论还是有自由意志，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太久，看了这么多帖子实在是越看越迷茫。今天突然想到一个比较好的解释。

先把人的灵魂，精神，意志，心，思想（其实都是一回事）这种概念单列开来，和人的物质躯体，以及世界中一切有形有相物质存在对立起来看。当然说白了就是唯心唯物对立。

思想是可以完美无缺的。俗气一点说，我想要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幻想它存在，在心里在想像里构建一个完美的世界。严谨一些地说，诸如数学里的圆，无穷，公理，物理的理想黑体，永动机，经典力学绝对连续的时空观，质能守恒，或者完美，无限，绝对，自洽等通用概念等等……都是思想的产物，是完美无缺的例证。

而物质存在是不完美，有漏的。不能想怎样就怎样，想拥有什么就拥有什么。数学里的圆在现实中不存在。现实里只有人类能力无法计数的东西而不存在真的无穷，量子力学告诉我们时空不是连续的，能量是有最小单位的。现实里从来没有完美。

这其实是很有趣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人永远都要处于世界的对立面上。唯物与唯心的对立，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的对立。这种二元逻辑，对立，矛盾，辩证，阴阳，永恒地存在于人的思想中，甩也甩不掉。

前置条件说完了，下面描述一下我对命运和自由意志的矛盾和兼容问题的想法。

自由意志说白了就是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一种意志。它是不是真的存在呢？我认为是的。我现在虽然在打字，但我可不可以下一刻去抢银行呢？可以啊，我现在放下手机，头上套个丝袜，拿点工具去银行，我就能抢银行。我可以把自己塞进一个纸箱里然后变成方块人吗？我现在可以出现在月球上吗？脑子里都可以幻想啊，但受制于物质条件做不到。

结合我前面说的，人的意志是绝对自由的，我可以想到任何一件事然后去做它，但为什么我不做呢？

因为物质性，因为具体存在的限制。我有肉身（从小到大可以列出基因，细胞，躯体等等生物里讲的组成结构）性别，家庭，国家，社会，出生年代。我是人类。宇宙银河系太阳系的地球的中国的某个省某个市某家庭的孩子，出生于上个世纪某年某月某日。今日是人类纪元时间的2023年5月4日。

命运首先是一种天生的、物质化的决定性规则。当一个人开始存在于世时，就在物质世界中被无数条限制框定住。在人类纪年的某年出生，作为人类，在地球上的某个坐标，某个时代某个国家，身份是某户人家的孩子，亲族分别是，性别为男/女，长相身材等属于躯体的物质构成，乃至基因组和染色体的遗传信息，身上每个细胞每个原子……这些限制每个人独一份。（八字或许就是表达这个意思。）

由于物质存在的连续性的限制，我不能随着本应无限自由的意志，由某种存在突变/跃迁到另一种存在。我虽然能想到这种可能，也有这种意愿，但确实不能在现实中，突变为1601年欧陆某帝国皇室家族的成员，也不能跳跃成1950年北极某岛上的一只企鹅。

又因为存在的连续性，或许还有人类思想的惯性，随着时间的流动，我们每时每刻的存在都由无数个过去组成，同样也被无数个过去束缚住。（这些过去一直向前追溯就是每个人出生时世界的样子）

我现在理应能够抢银行，我确实有这种自由意志，但我没做。有道德，有法律，有亲人的羁绊，有我自己的恐惧和犹豫，有……

我现在理应能够沉到马里亚纳海沟的万米深处，我确实有这种自由意志。我能做到，我去买机票，再转轮船，或许还要租个小船自己划，然后我站到海沟边，我跳下去，等待身体自由沉底，我就做到了。但我没做，一是因为我没有这种欲望，二是我害怕痛苦和死亡，三是……

还有一些事是没有能力做到的，但是有做到的可能性。科技条件满足的话，说不定可以一秒内出现在火星，出现在银河系外。但我想说明的不是技术条件，不是完成事件需要的能力，而是自由意志，是意愿和选择。

自由意志是圆满的，无限的，像是从一个点向空间发出无数条射线，它们遍满空间，有无数方向无数可能的选择。是唯心的。

命运是具象的，物质的，有形有相的，有限度的。每个人由出生时的所有具体限制条件开始自己的一生。每个人都独有一份。这是唯物的。

对于命运的那些天生的限制条件，还能说得更多。亚马逊的一只蝴蝶的存在，能不能影响到我的命运？它扇一扇翅膀，或许我就要死于未来的某场龙卷风。也就是说，命运的限制条件是无限的，世界上的其他70亿人也在作为限制条件影响我这个新生的存在，其他数亿只猫当然也会，每个原子都能影响到我。世界这个系统拥有无限的复杂度和无限的关联度，我的存在和世间无穷的一切的存在有关。

当我出生时，世间一切存在的集合，以及我自己占有的这个存在集合内的所有具体的特殊的元素，组成我的命运。

本来圆满具足的自由意志受到这些限制条件的干扰，于是只能走出特定的一生。类似于一个计算机程序，输入时间，方位，身份，性别，身体条件，遗传信息，其他一切限制性条件，最后输出人生。本来无限可能的人便被限定了，人就只能走出一条属于他独一份的人生。这就是他的命运。

自由意志是所有概率的集合，当人降生，被无数先决条件限制后，这个无限圆满的概率坍缩为一个具体的命运呈现出来。就像薛定谔的猫那个实验，那个实验只用了生死这两个状态作为变量，但考量到人的复杂性，如果我把人身上的一切都拿出来当成变量，我的实验就成了命运的实验。

可能还是偏向宿命论多些，但给每个人许诺了一份平等的希望。

或许我写的正是佛教的意思。佛教的本心，自性，周遍圆满，也许正是自由意志，而躯体以及一切物质存在，还有人类具体的思想理念知识，都属于相。佛教的心，性，不是具体的语言文字，思想概念，知识文化，不是所见所想，甚至也不是能见能想，它是逻辑的无限上层，不可思议。什么都是，也什么都不是。

其实还有一些可说的，比如为什么一定要有因果联系，如果存在就是毫无理由的偶然，一切规律都是人类的臆想？为什么微观世界毫无规律而宏观世界却能呈现统计学的规律？这些问题可能会使我的猜想无法自洽。

算了，其实我最赞成的是，不要思考。

5.12补充：

写这个其实就是说，虽然我们每个人确实有宿命，但是心却是自由的。

如果不看，其实人就约等于没有相貌。人可以是任意相貌，直到我们观察镜子，观察水中的倒影，才把自己的相貌框定为一个具体的样子。当自己的心在意某个事物，它就会出现，当你不想，说它没有也行。任何东西都是如此。我这说法挺唯心，不过我确实是个唯心的人。记忆像是种骗术，因为人的物质存在无法突变，所以记忆才会牢固和真实。如果人的存在不是连续和坚固的，那么记忆便无意义，人也只能活在当下了。

上世纪很多存在主义科幻电影都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如果一个人的物质躯体慢慢被换成机械化义体，那么到最后得以锚定一个人身份的到底是什么？那虚无飘渺的“心”吗？

当然我想那是个理想化假设，估计无法换到那种程度，人就会死去。但是仅仅看现在的整容技术，如果这类技术将来足够先进、安全，暂且不考虑法律能否认同，当每个人都能自定义自己的脸时，脸这个东西还有意义吗？换言之，物质躯体的意义在哪儿？进而，物质世界的意义在哪儿？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是，我想通过这个问题来说明，那些被我们苦苦执着的东西，那些属于表象的物质世界，确实并非那么重要。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如果我与你换具皮囊，我们的命运也许就对换。我们都是无限自由的。其实，我们可以是任何人，其实，我们什么也不是。

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

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

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

不如不来也不去，来时欢喜去时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