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麦/水贴|【ri昊】生长痛(完结)
来自:失败的团粉
前排套那个盾,是团粉,劳逸劳斯都很爱,没有任何抹黑贬低丑化劳逸劳斯的意图,不会踩一捧一(会平等地虐),故事纯属虚构。祝食用愉快!
新来的男孩叫他“老师”的时候,章昊的头发丝和心一起无法遏止地开始颤动。 1 很久之后,沈泉鋭问章昊,自己那时候看起来看起来真的很象是去应聘牛郎的吗?章昊沈默了几秒钟,当时像不像去应聘的不知道,但你后来表现得好像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总之,或许是那天晚上夜店里的灯光太迷乱,领班没看清他身上大牌的标志,17岁的沈泉鋭在异乡靠着一头张扬的金发和与年龄不甚相配的脸庞,大摇大摆地免检进入了夜店,又被领班当成来应聘的牛郎一把抓住胳膊。 在听到“包吃包住”的时候,沈泉鋭的睫毛颤了颤,这是一次没有计划的出逃,他按照父母规划好的路线不偏不倚地走了十七年,叛逆期姗姗来迟却来势汹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他随手掷出的飞镖落在了地图上的这个坐标,他就飘洋过海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他身上带的现金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信用卡没敢刷,手机也一直关机,其实做这些都不过是掩耳盗铃,家里用不了多少功夫就能找到他,怀着“反正早晚会被抓回去”的想法,他神差鬼使般地对领班点了点头。 听说他是第一次做这个,领班给他找了个“师傅”,顺着领班指的方向看去,他不费力就认出了要找的人,亮眼得太突出,那个穿白衬衫的漂亮男人,被一群人簇拥着,于是周遭的那些人都黯然失色,仿佛灰白的画面里祇有他是唯一一抹鲜活的亮色。 沈泉锐坐在吧台边,不一会身边就围满了人,人们打量着他,揣测他是前来猎艳的客人还是被包装精致的鸭子,沈泉锐端着酒,笑着回是后者,暧昧又冷淡地拨开来客的手,熟稔得不像个新手。 明天才开始营业呢,他的嘴唇染着酒色,一张一合间令人看得失了神。 张浩从领班那里知道自己多了个外形条件绝佳的“徒弟”,营业中偶有几次抬头看去,都正正落进那黄毛小子的眼里,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地交锋,互相给对方按初印象草草地打了个分。 张浩不愿承认,他第一眼就给沈泉锐打了个戳破天际的高分,领班没骗他,那的确是一张很有炫耀资本的脸,尽管每天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被自己帅到,张浩也真情实感地感到新人实在好看得不像话,可以预见到很快会成为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和巨大的威胁,而另一方面,过速的心跳骗不了自己,这是一张在张浩的世界里可以一路绿灯的脸。 2 新人自称Ricky,的确做这一行的也没几个用真名上阵的,反而是像张浩着么老实又有些烂大街名字相当少见。 张浩,弓长张,浩浩汤汤(shangshang)的浩。张浩如是说。 打烊后,张浩从沙发上站起身,向Ricky伸出手,身姿挺拔目光正直,换身西装好像要去推销保险的架势,和之前与客人们调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学毕业就去了美国留学的沈泉鋭淡然地点了点头,指尖虚虚地搭上张浩的手又迅速松开,那几秒钟里他一门心思地在想浩浩汤汤的浩是什么浩,于是后来再回忆起第一次牵手,他只记得章昊的手有些凉,与陌生人的肌肤相触有些别扭。 张浩不知道自己能教给Ricky什么,脸和身材摆在这里似乎就已经万事俱备了,本来做这一行本质上也无需倚仗别的资本,他刚来的时候也没人教过他,Ricky不会比自己差。 事实证明他没看错,新来的朋友的确对得起那张玩咖脸,上岗的第一天就破了店里的新人销售记录,比张浩要高,他刚来的时候太拘谨放不开,空有好皮相,拉不下脸面,但一年之后已经成了店里的头牌。 那天晚上给Ricky花钱花得最多的是张浩的一个熟客,三十岁出头的女企业家,够漂亮,也够有钱,暗示到位了,Ricky却松开了她的手。 她喝了不少酒,长美甲刮过少年人的脸留下一道不浅的红痕,“我会再给你钱,很多钱。” “我不缺钱。”Ricky的声音轻轻的,手指拂过她的长发,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 女人眨了眨眼,错身搂住张浩的脖子,她点了两个人一起陪她,“那你和我走。” 张浩笑着颔首,他今晚被冷落了很久,但依然随时候命。 Ricky注视着张浩幇女人拿起包,扶着人向楼上走去,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张浩没有看清Ricky的眼神,不知道那里面是玩味还是鄙夷还是同情还是什么,他不了解Ricky,Ricky也不了解他,他们也没有相互了解的必要,更无需解释什么,但是错身而过的一瞬间,他的大脑对身体下达了奇怪的指令。 “我很缺钱。” Ricky听见张浩这么说。 3 Ricky很快在圈子里出了名,谁都可以对他狎昵,但是谁都不能把他留下过夜,饶是如此,他只花了两周时间就坐稳了店里的第二名。 阴阳怪气的同事夸他好本事,他说:“加油,只要努力,你也可以。” 路过的张浩笑了一声,Ricky又加了一句“张老师教得好”,领班说是“师傅”,他非要叫老师,语气里带着刻意的亲暱,他们根本没那么熟,听起来莫名有股古怪的意味。 这家店里有牛郎,也有小姐,前者接待女客,后者款侍男宾,分工明确,但有时也会有口味独特的客人。 “在哪儿卖不是卖,还不如跟了我,不会亏了你。”男人捉住了张浩的手,别有用意地摩挲着,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事已经由不得张浩做主。 张浩脸上的笑几乎快要挂不住,而Ricky就是在这时蹚进了这摊浑水。 “他有主了。”金发的青年人把一瓶酒从男人头顶倒了下去,空酒瓶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周遭突然都变得十分安静。 或许是因为他少爷架子摆得太熟练,旁观的人里有不少认识Ricky这张脸,却没一个人出声挑破他“鸭子”的身份。男人被摄住了,他认不出眼前的男人是哪家的阔少,却直觉这的确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 闹了这么一出,今晚张浩和Ricky的生意都没得做了,两个人坐在一张沙发上喝闷酒,Ricky格外的沉默,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 “你演上瘾了是吧?”张浩一巴掌呼在Ricky后脑勺上,把一头金发揉成了一个鸡窝。 Ricky眨眨眼,周身的冷冽缓缓散去,回到了平时的状态,他张开嘴,声音有些哑。 “那个人开了多少钱包你?” 张浩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又迅速调整到正常,“怎么,你想去?”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 “······五十万一年。”张浩突然觉得很口干,“我是缺钱,但还每到这地步,现在也能赚不少······” Ricky听他絮叨完,“那要是······五百万呢?你会和他走吗?” 张浩的瞳孔颤了颤,感到一阵惊慌,好不容易张开口,声音紧涩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不······” 张浩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你的……老师,我不会教你做这种事情。” Ricky抿了抿嘴,压下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小心翼翼地问:“等我有钱了,我包养你怎么样?” “好哦。”张浩笑着耸了耸肩,揉着被捏过的手腕走向房间,嘴角微微勾起,留给Ricky一个背影和带着笑意的声音,“我要五百万一年。” 沈泉鋭立在原地,心想,真的很贵啊,本店的头牌。 4 上夜班的人起得晚,沈泉鋭下午一点半醒来的时候,从来在店里见不到张浩,直到五点多才见到这个人回来上班。 沈泉鋭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花店里遇见张浩,他穿着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背心,在阳光下低着头,有条不紊地给花换水剪根,少了黑夜里具有侵略性的艳丽,眉眼显得很温柔。 “张浩。”沈泉鋭挑起门帘,半个身子探进店里叫他的名字。 张浩突然发现Ricky也不是全然不需要指点,应该有人教他,这世界上有些关系是只存在于黑夜里的,在另外的场合,要学会和夜里的面孔做陌生人。 “这是你的店吗?” “不是哦!我是店长!他是员工!”一个扎丸子头的女生从里间搬着一盆半人高的盆栽走出来,脸上洋溢着笑容,“帅哥,你要买花吗?” 张浩从店长手里把盆栽接过来,“不是说等会我去搬吗?” Ricky收回视线,“啊,不,只是来和朋友打招呼。” 店长的目光从Ricky脸上飘到张浩脸上,“你朋友啊?” 不,不是朋友,只是同事。但张浩还是点了点头。 店长抬头看了一眼钟,“你要和朋友去玩儿吗,也快到你下班的点了。” “没关系,我······” 店长拍了一下张浩的后背,“去吧,你朋友在等你了。” 四点零七,比张浩平时下班早了约莫半小时,五点多就要到店里,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只是同道往夜店的方向走去。 路过饮品店的时候,Ricky停下来,问张浩要不要喝点什么。张浩点了一杯美式,Ricky点了一杯草莓奶昔,和他的外型很不搭。 “那个女生······她,是你女朋友吗?” 张浩猛得转头,“你想什么呢?” Ricky含着吸管,眼神居然是一片真诚,听了他的话之后睫毛扇了扇,“你在那里干一天还不如晚上开一瓶酒赚得多。” “我只是得空的时候去帮帮忙,白天我闲着也是闲着,不是钱不钱的······”和花花草草待在一起能让他暂时放空自己,钱确实也是一方面,能多赚一点是一点,他对这个兼职一直很满意。 “真的吗?你对她没意思吗?” 张浩皱起眉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她有意思了?” “那你以后不要去了。”沈泉鋭把还有一大半的草莓奶昔扔进垃圾桶里,奶味太假,糖精太多,难喝的要命。 “你说什么?” “她喜欢你,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沈泉鋭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张浩错愕的眼睛。 他很诧异张浩居然真的一直都没有发现,在夜里能体察每一个调情的眼神的动作的人,在白天连少女羞涩的爱意都无法察觉,那些闪烁的眼神和藏不住的雀跃,在旁观者眼里和开卷考试一样答案无比清晰。 沈泉鋭在那一天知道了,张浩在某个方面是一个很迟钝的人。 5 张浩对于感情很迟钝,但或许也没那么迟钝。Ricky在5月18日问他后天下班后又没有空的时候,他的心跳空了一拍。 5月18日的后天,是520,好像是一种很拙劣的暗示,也可能本来就是明示。 他用三十秒的沈默换来了Ricky的落寞的眼神,心脏好像被揪了一把,然后话语自顾自地绕过大脑从嘴里溜出去,“我有空。” 就算是拒绝也应该正式一些真诚一些,比刻意的糊弄和回避要显得更珍重。 20日的晚上,张浩明显地心不在焉,老主顾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转过脸,“你今天有心事?” “晚上有约。”张浩直白道,他们的关系从桌边到床上,最后谈不上情爱,却能在酒色里说上几句真心话,姑且算是半个朋友。(副朋友) 主顾松开手,笑着抿下一口酒,“你对她比对我上心。” 张浩沈默片刻,“他对我有意思。” “你怕伤了她的心,但还是要去伤人。”主顾放下酒杯,“你觉得你是温柔还是残忍?” “你走吧,我今晚不想看见你了。” 女人开了高价,领班说Ricky今晚也不在,于是她点了店里的第三名,问他,“他为什么对我不温柔?” Ricky买了啤酒,执意要把张浩带到江边喂蚊子,五月里夜风吹得人很舒服,张浩因紧张而过速的心跳因此能够稍微舒缓些。 “张浩,其实我有一个秘密······我只想告诉你。”年轻人吞吞吐吐,竟然是难得一见的羞赧。 张浩绷直了后背,开始回忆自己准备好的那些漂亮说词,怎样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读书的时候他干脆地拒绝过很多人,“工作”以后和纠缠不清的客人划清关系的时候也相当利落,如今沦落到如此瞻前顾后的地步,自己却还没发觉。 “今天是我的生日。” “报······”抱歉的歉字在张浩的嘴里绕了九曲十八弯,最后被生生地咽了下去。 夜风拂过他因为酒精而微微发烫的脸庞,心底的酸涩像手中的啤酒一样冒着绵密的泡泡,那些隐密的担忧现在看来纯粹是多余和滑稽,他高高悬起的心现在安然落地了,却不是意料之中的欣喜,反而有些难过的情绪在身体里悄悄发酵,潮起的时候他害怕这会是一场毁灭一切的海啸,最后发现这不过是一次普通至极的潮汐,潮水缓缓退去,心底就像沙滩一样潮湿而感到凉意,他突然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在希冀着滔天的巨浪淋头而下。 是他想多了,是他自作多情了,张浩用指甲掐进手心,疼痛使人镇定。 “生日快乐!”他笑着说,拿出了十成的演技和真心。 “大哥哥,买支花送给你男朋友吧!” 张浩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现在的孩子是太有眼力价尔还是眼神太糟糕。 “你还没送我生日礼物。”Ricky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期待什么。 “你也没告诉我今天是你的生日。”张浩迅速回击。 25元一支的玫瑰,在花店打过工的张浩确信这是来抢钱的。 “生日快乐。”张浩把被包装得很精致的花朵递给Ricky,“寿星,买蛋糕了吗?” Ricky吹了声口哨,头往路对面一歪,“就是拉你出来拿蛋糕的。” 拎着蛋糕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快到12点了,张浩催Ricky赶紧吹蜡烛许愿。 “应该插多少根?” Ricky摸了摸鼻子,比了两个数字。 张浩迟疑片刻,“十······八?!你不是二十一吗?” Ricky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沈泉鋭,2004.5.20,货真价实的十八岁。 “你骗了领班。” “他也没问我的年龄。”Ricky又灌下一口酒,“不过生日确实是编的来着。” 牛郎过生日的时候店里会以此作为噱头搞活动大赚一笔,他不想生出太多事,编了一个有点远的日子,没指望自己能待到那天。 Ricky,真名沈泉鋭的在夜店当了两个多月童工的来历不明的刚满十八岁的现成年人,对着兴高采烈捧回来的蛋糕翻了脸,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输出,从造型到配色,从用料到配方,后五分钟演化到中英文交杂,还时不时冒出几句上海话,语言系统相当混乱,但不忘把奶油糊在张浩的脸上,根据张浩的判断,这是喝多了。 张浩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感觉自己也有些上头,混沌地回想两个人今晚各自都喝了多少 不过他的确需要用酒来压惊,Ricky十几分钟前还是个未成年这件事实在是太具有冲击力, 未成年喝酒,出入娱乐场所,但没有和客人上床,还好还好······ “好了,别喝了,对蛋糕着么挑三拣四的,几块钱一瓶的啤酒你倒是喝得欢,小鬼你才刚成年啊······” 张浩卡住了,因为一个湿润的吻虚虚地掠过他的嘴唇,带着酒气,迅速地贴近又迅速地分开,好像是一场幻觉。 做了坏事的人支着下巴,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眼睛欲闭不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嫌弃蛋糕是因为它难吃,质量差,但是我喝酒不是图它好喝,这玩意苦死了,我喝酒只是因为我想醉,所以只要酒精到位就足够了······” 看着沈泉鋭栽倒在桌子上的脑袋,张浩头脑冷静地想,这是耍流氓。 他把人拖到床上,脱了鞋子袜子和外套,不忘给人掖好被子还插上了电蚊香,走到门前又折回来,撩起Ricky额前的流海落下一个吻。 这样就扯平了,张浩头脑不清醒地想。 6 经过一天小心翼翼的观察,张浩确信Ricky并没有醉酒后的记忆。傻人有傻福,而记得一切的人要活受罪,所以聪明人的做法应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张浩想,昨天晚上是一场有点出格的意外,他们都喝多了,所以才做蠢事。他没见过Ricky吻人,但他自己的唇不是稀罕货,喝酒和接吻乃至于更亲密的事情,都是工作的一部分,对于在夜里寻欢的人,酒要配吻,多巴胺要配荷尔蒙,本来就如此。 先闯祸的人无心为之,事后忘得一干二净,趁人之危的人自欺欺人,全权推脱给喝酒误事。被耍了,这条街上身价最高的鸭子,被一个未成年勾引了,上当了,自以为是地咬了空钩,但是犯人很无辜。张浩兀自感到一种无奈的好笑,每一次心动都是滑稽剧,他想起了一些曾经的客人,原来喜欢上牛郎是这种心情。但他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是在声色场所工作的成年人,是在声色场所靠脸蛋和身材当销冠的夜店头牌,所以不会像那些被牛郎的甜言蜜语欺骗的年轻女孩一样哭哭啼啼死缠烂打,既然另一位当事人被蒙在鼓里,那就当它没有发生过,这就是成年人世界里的体面和堂皇。所有的不体面都留在了那个晚上,张浩必须承认他有点难过有点恼怒,所以他向少年人偷了一个称不上吻的吻,为自己扳回一城,尽管他一开始并没有想要接受那场其实不存在的告白。 张浩恍然意识到,Ricky成熟的外表之下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人,外形上有些早熟的性感和甚至落后于同龄人的单纯心思在这个还在抽条的身躯上达成了荒诞的统一。他只是想找一个人陪他过生日,光明磊落心明如镜,让别有心思的人有些羞愧。真是令人羡慕的十八岁,无忧无虑到令人眼红,没心没肺到令人头疼,但是在那些清脆的撞杯声中,向酒精要醉意的沈泉锐,似乎也不是那么快活。 他没有问过Ricky他是来自哪里,来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有秘密,他自己也不例外。但人有天生的好奇性和无穷的想象力,相处久了之后,总是能从人们身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以还原不被暴露在外的一部分,领班的真实年龄应该比看起来要大,他多半离过婚,还有一个孩子,大概率是女孩,店里最受欢迎的小姐Fiona来自很遥远的小城市,和张浩一样,需要很多很多钱,张浩本人也不例外,“同事”们都能看出来他学历不低,偶尔会有一些正事请他帮忙,但是Ricky,张浩无法为他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明明满身都是破绽,但还是看不透。英语口语很好,还会说上海话,手机和来时穿的衣服都价格不菲,电话卡甚至还是张浩陪着去帮忙办的,其实聪明如张浩,不至于猜不到,他其实是不敢猜,因为结果听起来会让人觉得太荒谬。
7 “你是······章昊?”男人微微张大嘴,似乎不敢认眼前的人,又果断地摇摇头,自信不会认错,“你是章昊吧?” 有那么几秒,章昊听到了自己飞快的心跳,旋即又安定下来,因为早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去珍惜。 他庆幸自己没有被客人挽着臂,脖子上没有可疑又暧昧的痕迹,穿的衣服也还算中规中矩,不至于让他在亮相的瞬间酒颜面尽失,还能披着鲜亮的戏服在台上说几句台词。 他准确无误地叫出老同学的名字,脸上挂着体面的笑,既不冷漠也不过分热情,从姿态到语气都是恰到好处的亲切和疏离,男人并不感到尴尬,他从前认识的那个章昊,也是这幅样子,校园男神,风云人物,高岭之花,和他们这些普通学生似乎有层壁。 唯一值得诧异的,是他出现在这个场所,很突兀,又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这位老同学终究也没有发现事情的真相,脑筋转了几个弯也没把章昊往在店里上班的方向想,眼睛里冒着惊奇的光,“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老同学说这话的时候,手还搂在店里小姐的腰上,女孩与章昊对视一眼,没有出声。 章昊眨了眨眼睛,“换个地方喝一杯?” 章昊把人带到另一家正常的酒吧,开始套话。 第一次来这家店,很好。 是来这里出差的,很好。 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找乐子,放心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大家都是男人,我懂得······章昊低头笑了笑,好吧。 “我记得,你是不是结婚了,和我们班的······” 老同学咽了咽口水,“唉你可千万别······” 章昊轻轻摇头,在微信的联系人列表里划拉半天,找到对面这人,转了三千块钱,上一条消息还是一年多以前对方发来的电子结婚请柬,他看见了,没回覆。 “你结婚我没去,太忙了。结婚了就好好过日子吧,别欺负她。” 老同学摸了摸鼻子,点点头,“你上学时候成绩那么好,毕业之后就没什么消息了,大家都以为你出国了。” 章昊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把话题往上学的时候扯,两个人叙了半天旧,各自灌了一肚子酒,交杯换盏中拿来下酒的那些回忆,已经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章昊想起来从前读过的书里的一句话:“不是所有的鱼都会生活在同一片海里。”他没有去参加同学的婚礼,因为他已经回不去那片海里。最后章昊目送着老同学坐网约车离开,直到车子消失在拐角,他低头把微信里的一溜名字删除了好友。 下滑,选择,删除,确定。 下滑,选择,删除,确定。 下滑,Ricky,头像是一个看起来很臭屁的动漫小人,梳着背头穿着西装的金发小男孩,和本人倒是有几分说不出的莫名的相似,朋友圈空空如也,微信号是新注册的,就连电话卡都是新办的。 章昊回头看向店里,角落里有个人带着黑色的兜帽和口罩低头在打游戏,但还是能看见漏出来的细碎的金发浏海,章昊叹了口气,沈默地走进夜色里。 Ricky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十佳歌手,白衣男神,小提琴,师范学校,就靠这几个关键词,他居然真的在网上找到了张浩,或者说,其实是章昊,是立早章和日天昊,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撒谎。 找到真名之后一路顺藤摸瓜,有许多校方的报导,还在许多社交平台上被提及,甚至在短视频营销号中出现,文字,照片,影像,拼凑出一个他没有认识过的章昊。 原来他真的是老师啊,差一点就是了。 8 看见章昊从床底拖出琴盒,Ricky挑了挑眉,他被安排和章昊睡一间房,尽管章昊并不是每晚都会回到宿舍里。 洗手,上松香,调音,章昊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避着Ricky,他背着琴盒走出房间,Ricky楞了一下,不自觉地跟了上去,章昊扭过头,Ricky就抿嘴停在了原地。 “你想跟来就跟吧。” Ricky跟着章昊坐了六站地铁,到了一个公园,工作日公园里没什么人,为数不多的游客都是老人和孩子,最热闹的地方是乡亲角,两人路过的时候被一群爷爷奶奶伸长了脖子打量。 Ricky坐在石椅子上,歪着头看章昊在树荫下拉琴。一曲终了,Ricky问,“你拉的是什么曲子?” “《LA VIE EN ROSE》。” Ricky咋舌,这是法语吗,听不懂耶。 他不懂小提琴,但至少从听感上来说,他觉得张浩的琴拉得很好,在网络上散落的视频片段突然挤进脑子里,章昊穿着白色的衬衫,头发被梳成一丝不苟的模样,坐在交响乐团的第一排的最边缘,但是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走着神,没发现琴声停了,直到章昊坐在他身边。 “我以前学过很久的乐器。” 幸福的家庭,过人的天赋,优秀的学业,顺风顺水的人生。 赌债,生活像过山车一样急转直下,大厦轰然倾塌。 章昊用平淡的语气讲着自己最熟悉的故事,灵魂好像抽离了身体,从半空中俯瞰他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胶卷,忽然切实地感受到了这一年多来自己变得有多么麻木,连怨天尤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像一个隔岸观火的冷眼路人,用最直白又乏味的字词向人倾诉。 他讲完以后,空气安静了很久。 “为什么……”沈泉锐艰难地张开嘴,象是溺水的人在索求空气,“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你不是想知道吗?上次还跟踪我了。” 心跳声突然变得很大声,汗水顺着Ricky的脊背滑落,他试图窥探章昊的生活,但是并不是想要故意揭开谁的伤疤,他只是对章昊这个人很好奇,他只是忍不住想要去关心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我……” 望着Ricky越垂越低的头,章昊脸上并没有露出愤恨或受伤的表情,他反而感到有一瞬间的解脱,伸手在金色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发质距离枯草不远,手感不佳。 “嗯,因为是Ricky,所以没关系。但是要帮我保密。” Ricky愣愣地抬起头,看见章昊在对自己笑,心中升腾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好像有一簇烟花升上天空,然后在耳边炸开,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以至于连头都忘了点。 章昊微笑着,嘴角扬起的弧度,清澈无辜的下垂眼,语速和语调,全都经过精心的设计和反复的练习,他太清楚怎样用这副皮囊去误导别人。 因为是Ricky所以没关系。 你是特殊的,是例外的,是唯一的。 但并不是因为Ricky在章昊这里占据了过人的分量,恰恰相反,是因为他终究只是一个过客。 章昊和Ricky,是陌生人,现在不是,但以后会是。陌生人是不必要有所隐瞒的,就像深夜里的酒客对着章昊讲述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因为不会再见面了,所以任何秘密都变成无关紧要的。 Ricky是特殊的,是他免费的树洞和临时的避风港。 9 “谁把她放进来的?”章昊拉着女孩的手臂走到门口。 “你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章昊松开手,女孩不满地仰起头,“我多付钱还不行吗?!” 领班慌张地赶来,“出什么事了?” “她未成年,谁放她进来的?” 在一旁围观的成年没多久的Ricky忽然感到一阵心虚。 门口的保安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盯着女孩看了许久,小声道,“她,她拿了身份证的……” 章昊无奈地看向女孩,“……” “我姐的……”女孩好像突然泄了气,低头小声道。 “一点了,你家住哪,我打的送你回去。”章昊看了一眼手机,打开了网约车界面。 在出租车上,女孩哭了很久,章昊劝慰了她一路,感觉简直梦回大学的教育心理学课堂。 “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女孩下车前,章昊最后叮嘱道,“你还在上学,不要来这种地方,这么晚不回家,父母,朋友……老师,都会担心你的,我们也不欢迎。” “你是个好人。”女孩红着眼睛嗫嚅道。 章昊摇摇头,“连识人的能力都没有就不要出来喝酒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章昊没想到女孩第二天会再次出现。 “张浩,你做我男朋友吧!” 章昊看见来人,皱起眉头,快步向门口走去,“谁又把她放进来了?” 女孩拽住章昊的手,“我以后不会来了,你也不要来上班了,我给你开工资行不行……” 女孩没喝酒,但看起来和撒酒疯也差不多,抓着章昊的手臂往他身上贴。 “我家里根本就没人管我,他们都在外面各玩各的,我也没有朋友,你救救我好不好,只有你愿意对我好……” 一片混乱中,一只手掰着女孩的肩膀把她拉开了,“喂,你,扒拉谁呢?” 女孩吃不住痛松开了章昊,恨恨地盯着Ricky,对方回瞪她一眼,“骨折了?医药费我出。” 女孩咬了咬嘴唇,继续用哀求的目光看向章昊,“你不是缺钱吗?你只陪我一个人好不好?我给你钱,你在这里一个月能赚多少?我给你双倍!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 “他不喜欢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金发男人打断了她的话。 “……嗯,我不喜欢你。” 章昊感到一阵无力,欺骗是他的工作,谎言是他的台本,他对每一个客人都很“好”,但他显然不是一个好人。 女孩还想伸手去抓章昊的衣袖,Ricky弯腰在女孩耳边耳语了一句,女孩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推开Ricky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你和她说什么了?”章昊有点担心,想要跟着女孩出去。 Ricky拉住了章昊,“你就别去了,我去送她。” 他说,离我的男朋友远一点。 10 沈泉锐向章昊表白,是七月下旬的时候,沈泉锐拉章昊一起去电影院,章昊在一众爱情电影里选中了超英爆米花电影。在回来的路上,沈泉锐从包里拿出送给章昊的礼物。 你是十七岁的女高中生吗,还送粉红色的情书,字写得和狗爬一样,好像生怕我答应。 “离家出走真是太好了,来到这里真是太好了,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关于命运的每一个细小的选择支我都选对了,才刚好不偏不倚地奔向你。” 章昊捏着信纸,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失重,双脚脱离地面,心脏飞向半空。 然后忽然一切又下坠。 章昊想,沈泉锐大概是被很多爱包围着长大的,不缺爱,也不渴爱,还有很多很多爱可以分给别的人。 少年人总是把许多东西看得过于重,而到了他这个年纪,只会觉得那些东西太轻盈太飘渺,难以抓住,也没有必要奋力去抓。 沈泉鋭太年轻,太简单,太愚蠢,他都没有见过别处的风景,就自以为自己得到的就是最好的,沾沾自喜,愚不可及。 有的人喝酒不是为了取悦味蕾,只是为了让酒精在血液里游走,麻痺大脑神经,酒不好喝,他只是想买醉,章昊觉得自己之于沈泉鋭,就是杯子里的那一口廉价啤酒,年轻人钟情的并不是那个特定的人,只是沈醉于所谓的爱情带来的刺激,沈泉鋭只是刚好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了自己,假使换作旁的人,结局也不会有分别。章昊想,沈泉锐大概是被很多爱包围着长大的,不缺爱,也不渴爱,还有很多很多爱可以随便分给别的人。沈泉鋭不缺钱,他缺,沈泉鋭不缺爱,不巧,他也缺,沈泉鋭什么都愿意给,可是他什么都不敢接。 他在沈泉锐生日时没说出口的那句抱歉,最后还是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章昊自觉教不了沈泉锐什么,他人的叮嘱也好教诲也罢,都不敌命运没礼貌的顶撞更能让人醍醐灌顶,他手里拿着剑,刺向年轻人的心脏,要他受伤,要他流血,要他疼,也算是良师。 但爱意大抵是双刃剑,所以挥动的时候,不会只有一个人流血。 这之后沈泉锐消沉了一段时间,但章昊生日店里办活动那天他还是明着暗着帮章昊挡了不少客人的酒,散场以后又把几天前的剧情重演了一遍。 “沈泉锐,你什么时候会走呢?”章昊没有接过粉色的信封。 “你很盼望我走吗?” “告诉我吧,好让我提前适应性一下。” 沈泉锐认真地看着章昊的眼睛,“快了。” “不觉得太自私了吗,明明不会留下,还要强迫别人接受你的心意。”章昊微微笑着。 “不觉得太自私了吗,因为害怕会被丢下,就不愿意给我一丁点信任。” 章昊移开视线,避开沈泉锐的目光。 “抱歉啊,Ricky。”你说得对,我是胆小鬼。 沈泉锐没有给章昊适应的时间,辞呈是当晚交的,飞机是早上飞的,而章昊中午才发现人不见了。 “浩哥,Ricky让我把这个交给你。”Fiona把一个黑色的信封递给了章昊,里面有一张卡和一封信。 这次总归不是粉红色的,但字还是一样丑。 “你说的五百万一年。等等我好不好?” “下一次要用三个字回答问题的时候,不要说对不起。” “请说我爱你,或者我愿意。” 11 和章昊一间办公室的老师推开门,“小章啊,这个孩子说他是你以前的学生,我就带他来了。” 章昊手里的水笔顿在纸页上,洇出一片黑色,王老师,我是今年刚入职我们学校的啊…… 他转过头,编出这种纰漏百出的谎话的人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门边。 “好久不见,章昊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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