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焚书--马伯庸

苏子佩

来自:苏子佩 组长
2012-04-18 11:27:18

×
加入小组后即可参加投票
  • 苏子佩

    苏子佩 组长 楼主 2012-04-18 11:30:05

    末日焚书(二)

    “你又听见什么了?”我问祝佳音,语气里带着点讽刺。他这几天已经从那些杂音里“分析”出了外星人入侵、地底人复仇、希腊为赖账发动核战争、新浪微博去掉“测试”字眼等十几个可能导致气温骤降的原因,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儿。

    祝 佳音这次倒没有长篇大论地分析,他紧张地把收音机递给我:“你自己听!”我把耳朵贴过去。这是一台短波收音机,理论上应该能收到大洋彼岸的声音。最近几天 来,它一个台都收不到,我们推测也许美国和欧洲也已经毁灭了。可是,现在我从收音机里居然听到了一个可识别的人声,这让我又惊又喜。

    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发音很僵硬,字与字之间没有连读,更没有抑扬顿挫和感情圌色彩,应该是电脑合成的。他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国家正在面临一场会持续很久的灾难,中央已经着手研究对策,请公民在三圌个圌代圌表先进思想的指导下,迅速开展自救互救工作。”

    我 心里一松,无论如何,国家并没有忘记我们。可是祝佳音却哭丧着脸,一脸惶惑。我问他怎么了,祝佳音告诉我,作为国家灾害预警系统的一部分,政圌府在各大城市 的人防工事都设置了末日广播站。一旦出现毁灭性战争或灾害,这些广播站就会自动启动,开始全波段播放事先录制好的信息。

    “可如果末日电台启动,国家肯定会有相关预案呀。”我反驳道。

    祝佳音乜了我一眼:“三圌个圌代圌表是哪年的事儿了?上一届!如果是这一届,用的词儿会是多难兴邦。”我登时如醍醐灌顶,暗自靠了一声。连末日广播都过期了,也就是说,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解救我们了。下一批进入图书馆的人,很可能要等几百年以后的考古学家。

    我赶紧把音量关小。这种消息让大家知道可不得了。我对祝佳音说:“这件事,不许跟任何人说。”后来我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随便你说吧。”反正没人信他。祝佳音点点头,低下头继续执著地调着波段。

    我坐回到火堆旁,火堆旁的大家正在欢乐地把各种成功学撕成一页一页,丢进火里,很有点高考结束焚烧试卷和教科书的意境,没人注意到我们两个刚才的交谈,只有李超狐疑地瞥了我一眼,划了个有威胁的十字。徐聪拿着一本书走过来“正找你呢,乔布斯传算成功学吗?”

    “算吧。”我迟疑了一下。

    “不算,这算什么成功学!这是大毒草。”田骁一口否定。刘月一听不乐意了:“都世圌界圌末圌日了,还搞什么文圌革遗风。我认为这就是成功学,乔布斯的成功,是不可否认的。”田骁脖子一梗:“我是安卓用户。”

    话 说到了这份上,就不是道理之辩,而是立场之争了。于是我及时叫停了讨论,直接付诸表决。结果6票对6票。刘月数了数人头,大为惊讶:“我记得这里用 iPhone的人应该有7个,谁投了反对票?”小影慢慢把手举起来,刘月问她为什么,她撇了撇嘴,眼神里浮现出浓浓的恨意,却没说明原因。

    赞 成和反对各占了一半,我们把目光都集中在唯一一个没举手的李超身上。他正津津有味地翻阅着乔布斯传。“李超,投票了。”我催促他。他的这一票,将有很深远 的历史意义。如果乔布斯传以成功学的名义被烧,那么几乎全部的历史名人传记——除了梵高——都可以不经审查而充做燃料,那将会是很大一笔资源。

    李超又翻了几页,看我们实在催得紧了,只得举手道:“愿乔布斯的肉体安于平静,愿他的灵魂进入主的殿堂。主内弟兄的著作,应该留存……”

    “别傻圌逼了,乔布斯是佛教徒。”邵雪城插嘴。李超脸色一变,赶紧改口:“异端!应该烧毁!”

    七 比六,于是决议就这么定了。我们搬出了十来本乔布斯传,这是本畅销书,存量不小。小影还在这摞书顶上加了几本ios软件开发的教材。按照她的说法,这些教 材早早灭绝的好,以免让新世纪的人类知道旧社会还有iTunes这种惨无人道的东西。我们大概猜到她投反对票的原因了。

    以此为开端,我们陆陆续续又拿出了巴菲特传、本拉圌登传、李嘉诚传、杨圌澜访谈录之类的书籍,身上披着毛毯和窗帘,一边齐声高喊着'“以成功学的名义”,一边把这些书投入火中。一个一个成功人士陆续化为飞灰,如果有历史学家在场的话,我们会告诉他,这次焚书,还是要怪基督徒。

    成 功学真不愧是最畅销的书籍类别之一,这一类书足足维持了两天的温暖,我们都很感激作者们的不懈努力。第二批燃料是与之类似的职场管理类书籍,尤其是《没有 任何借口》这一本,先被撕的粉碎然后再焚烧,成为燃烧最为充分的一本书。对于《杜拉拉升职记》的分类,有人认为属于职场教材,有人认为属于职场小说,徐茄 说,无论是小说类还是职场成功学,反正都会是头几批被烧的,早烧晚烧差别不大。

    可是在选择第三批图书的时候,书籍审查委员会却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按照我的想法,下一批要烧的,是生活保健类的书。这些书大多是铜版纸装帧,耐烧。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可是郑大姐却不干了,她觉得这是针对她的侮辱:

    “你们年轻人不爱惜自己身体,到老了可是会后悔的。现在咱们被困在这儿,更得注意健康不是?这些保健法都是纯天然的,古人留下的,师法自然,返璞归真,最适合现在的境况了。万一烧没了,你们再想保健,可就没指导了哟,要对自然和自然疗法敬畏之心!”

    “能 活下来就不错了,还注意什么健康啊,您这话说的太偏颇……”龙傲天不服气地反驳。郑大姐跳起来指着他额头:'“看你年纪轻轻,怎么说话呢?刚才大姐我看你 瘦,可怜你,多分了你一块巧克力,怎么这会儿就忘恩负义啦?”龙傲天特委屈:“我没有,可一圌码事归一圌码事,不能我吃了您的巧克力,就不管对错了。”郑大姐 一听大怒,连珠炮似地骂讲过去,把小男孩骂的把头低垂,一声不敢吭。

    郑大姐自己骂的不过瘾,又把老王拽进来:“老王你是过来人,神农尝百草、华佗设计五禽戏的时候,你也在场吧?你说我说的对吧?”老王唯唯诺诺,不置可否,眼光却瞟着窗外。

    我 一看要打起来,赶紧说咱们表决吧,看大家的意思。大概是刚才郑大姐的表现太过分,这次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赞同烧生活保健。这是民圌主决议,于是我们不顾郑 大姐的大叫大嚷,派遣了邵雪城、龙傲天、田骁和徐聪,外加我一共五条壮汉,组成了搬运队,进入书库去搬运相关类别的书刊。老王站在书库前,按照规定准备借 书卡,其他人则围着火堆,不断添加燃料,确保它不会熄灭,

    这个图书馆的结构很简单,一进门是前台,然后是阅览室,两侧是办公室,阅览室的 尽头就是书库,由一条长柜台分隔。长柜台已经被我们拆散烧了,所以书库可以长圌驱圌直圌入。书库很大,无数的书架有次序地排列着,好似一座深邃的森林。即使是如 此的低温环境,我仍能闻到淡淡的书香。我忽然回想起小时候第一次进入图书馆的朝圣心情,那时候可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走进书库,像从鸡笼子里拎鸡一样挑选书 籍,把它们一一烧成灰。

    书库已经被搬空了一小部分,我们走进去以后,确认了保健类书籍的摆放区域,然后分头行动。每人每次运走十五本书,堆放到书库门口。等老王把借书卡一一填妥,这些注定不会归还的书就可以化为火焰获得新生了。

    我 沿着书架一路浏览过去,几乎不需要仔细挑选,只要看到类似“健康密码”、“人体使用”、“你不知道的”、'“水知道答案”、“秘法”、“智慧”之类的关键 词,尽管拿下来就是,不会错。很快我凑够了十五本,把它们摞在一起,往外抱去。这时我无意中看到,邵雪城站在两个书架之间,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动不动。我问 他在干嘛。他指了指书库的右侧角落,那里有一个铁门,看起来很厚实,上头还挂着一把电子锁。

    “那里就是老王说的地下书库,绝对不允许进入的地方。”邵雪城微微一笑,“我有个强迫症,越是禁止的东西,就越要碰一下不可,尤其是还加了锁,简直就是挑衅。”

    “算了吧,老王会跟你拼命的。”我耸耸肩。邵雪城问:“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我摇摇头,在这种鬼地方,所有的好奇心都已经被寒冷消磨殆尽,我可没心情去打听八卦。邵雪城咧开嘴,用手做成手圌枪的样子,对着那门开了一枪,还吹了吹枪口的硝烟。

    这家伙自称是个退伍军人,举止都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但到底什么来历,谁也不知道。大家都有点怕他,尽量保持着距离。他也不介意,只偶尔跟祝佳音和我说几句话,别人很少理睬。很像是一头草原上的孤狼。

    我正想劝他一句,忽然在旁边传来一阵争吵声。我赶紧跑过去,发现是徐聪和田骁顶上牛了,脚下散落了一堆的书,龙傲天在旁边急得团团转。

    我 问他们怎么回事,龙啸天告诉我,起因是徐聪拿了一本《发现黄帝内经》,嘀咕了一句中医的书都该烧,田骁却说烧柯云路的书我没意见,但你说中医的书都该烧这 话我不爱听。两个人一句顶着一句,就在书库里吵了起来,车轱辘话说个没完。我一看不好,这话题网上说了多少年都没个结果,如今被困在图书馆里,居然还在演 加时赛。我赶紧过去打圆场,没说两句,徐聪和田骁更来劲了,开始互相对骂。我听得心烦,一把拽开他们两个,大喝一句:“地球人都快死完了,你们还吵个P! 专心干活!”

    “道不同,不相为谋!”徐聪瞪大了眼睛,把手里的书摔在地上。田骁也气势汹汹地表示我爱卤煮我更爱真理。听他们俩这意思,即 使吵到宇宙毁灭,也要分出个是非曲直。我心里后悔不迭,我怎么就忘了,一扯到生活保健,一定会陷入中医存废争执。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去烧命理占卜类的 呢。

    恰巧邵雪城走过来,他们俩拽着他要他表态,没料到他二话不说,一人给了一拳,直接打圌倒在地,眼眶登时瘀黑一片。他们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邵雪城一脚踢到嘴上,嘴唇全麻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老马,你这样是不行的。这种吵架没有结果,直接拉黑就对了。”邵雪城摇摇头,对我的软弱反应很是失望。我说这太暴力了,有悖于民圌主精神。邵雪城却用手势在脖子上一横,未置一词,俯身抓起十几本书,离开了书库。

    书库外的人都在等着我们搬书出来,一看我们面色都不善,脸上还带着伤,都颇为惊讶。我一拍巴掌:“生活保健类的先不烧了,留着,咱们表决一下,先烧命理占卜类。”

    “好!这一类书我早就想烧了,那些星座什么的,都是骗人的!人的命运怎么会被几百万光年外的星星所决定!”徐聪激动地嚷道。小影立刻应和:

    “那是当然了,真正指引命运的,唯有经过千年考验的大阿尔克那!”

    “喂,塔罗也是扯淡好么?埃圌及佬的东西也能信吗?他们连自己的灭亡都算不出来!能窥探命数玄妙的,只有周易啊。”

    “周易也没算出周朝的灭亡吧?”

    “没文化,周文王早算出周朝有八百年气运,准的不得了。”

    “你看,只能算出八百年,太粗糙。如果他用塔罗推演,正位战车、逆位的塔和正位恋人,三张牌就能精确到烽火戏诸侯。”

    看着小影和徐聪吵成一团,刘月耸耸肩,无奈地对徐茄说:“天蝎座和射手座吵架,就是这样了。”徐茄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嗯,估计两个都是A型血,容易迷圌信,还特别顽固。”

    我的本意是搁置争议,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开来。谁知道这次书籍审查委员会的分歧更严重。这十三个人里,有信塔罗的,有信周易的,有信血型的,有信星座的,还有什么都信的,真正什么算命都不信的,反倒只有基督徒李超一个。

    以小影和徐聪为引子,所有人都狂热地吵起来,因成功学建立起来的默契荡然无存。信血型的说信周易的是迷圌信;信周易的骂信星座的数典忘祖;信星座的说玩塔罗的是恶魔崇拜,玩塔罗的反说信血型的是统计学魔术。吵来吵去,没有一本书可以得到半数以上的烧毁支持。

    我一看火堆都快熄灭了,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站出来要不咱们这么办吧,做个实验,哪个算命算的准,就不烧哪一类。大家争吵了一番,都没有更好的建议,只好答应,都问我该怎么办。

    我说这个简单,咱们做个科学实验。几个算命系统各从书库里找出一本去年出版的代表作,看他们对今年有什么预测。现在的处境大家都知道,哪家说的准,就留下来。

    小影为难道:“这可不太公平。塔罗不是算命,而是告诉你一种人生态度,展示命运的多重可能,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刘月也说:“每个人星座都不同,还要考虑上升星座啦、与太阳的角度啦,这么笼统的预测,违背了星相学的初衷。”

    “血型不是算命,是人类性格的科学分类。”徐茄面不改色地说,而徐聪干脆闭起眼睛:“天机岂可泄露,要折阳寿的。”

    说一千道一万,谁都不愿意接受检验。我一看他们都缩了,反而有些棘手。这时候邵雪城踱着步子过来,轻松地说:“要不我给你们个建议?” 大家都好奇地望着他。

    “我把你们一个个都撵到外头去,然后你们可以用喜欢的算命方式给自己卜一卦,算出能逃过一劫的,就是不准,活该冻死;算出自己在劫难逃的,才算你是神机妙算。”

    他说完以后,随手抄起一本黄历,翻了翻:“嘿嘿,今日宜出行,你们谁第一个?”大部分人顿觉遍体生寒,立刻安静下去,没人再反对烧书。

    在 邵雪城的威胁下,命理占卜类的书被全部搬运到火堆旁,每一套算命系统的书,由支持者亲自烧毁。就连我,也分到了一本《乐嘉性格色彩》,眼看着各色人性化为 灰色。郑大姐拿起一本《龙穴砂水全书》,有点犹豫,说风水总不算迷圌信吧,很多洋人也信的。邵雪城冷冷道:“烧!要不我就亲自给你挑选一个吉穴。”郑大姐把 书一摔,突然发飙了,她冲着我大吼道:“刚才说要烧保健书,我说不让,你们偏要烧;现在又要烧风水,凭什么全要听你们的!你们凭什么指手画脚,作威作福! 你们都是上帝吗?就算是上帝,也不一定什么都知道把?”

    她说完这一大通,一屁圌股坐在一个大家圌乐圌福购物袋上。这袋子里装满了自动售货机和她自带的零食,与她日夜不离开。谁想吃,就得拿东西跟她换。至今她已经换了好几部手机、笔记本和戒指,还收了一部诺基亚用来撬桃罐头。

    “我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小卖部没有了!你们别想从我这换到一点吃的!”郑大姐气势汹汹地挥着手臂,活像宣布对伊朗禁运的奥巴马。

    所有人都看着我,我赶紧说郑大姐你别生气,咱们有话好商量,可是她根本不理睬,把脸扭去一边。这时候邵雪城拍了拍我的肩膀:“老马,我跟你说件事。”

    “啊?”

    “你太软弱了,根本没资格当领导人,你就是一个到处去劝架调停的和事佬、裱糊匠。眼下这个情况,不需要你,需要的是我。”

    “这个团队需要合作和信任,而不是恐惧。”我冷静地回答。

    “只要有恐惧了,剩下的实现起来很简单。”邵雪城按在我肩上的手忽然用力,我顿觉一股巨力压下来,哎呀一声惨叫,生生被他按倒在地。邵雪城转过头去,面向大家:“老马同志因为健康原因,不能继续领导大家了。他推荐了我。我想问问大家,还需要不用需要我拒绝三次?”

    大家看看躺倒在地的我,纷纷摇摇头。

    “很好,非常时期,一切程序从简。你们放心,我会给大家带来安全,只要你们绝对服从。”邵雪城围着火堆踱了几步,把徐聪叫起来,耳语几句,徐聪连忙跑去书库。老王正要拦住他说手续还没办呢,就被邵雪城抓圌住了胳膊。

    “老王同志,我马上要宣布第一条命令,那就是你不得以任何方式阻挠、干扰我们从书库取书的过程。那些繁文缛节在这个时期是不明智的。”

    “那怎么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老王想反抗,但是邵雪城只用一只手就制住了他:“新换届,新气象,希望多理解。”

    很 快徐聪从书库里跑出来,手里拿着几本书。邵雪城接过书,走到郑大姐面前:“郑大姐,这几本书送给你。”郑大姐有些糊涂,接过书一看,原来是一本《胡雪岩 传》、一本《沈万三传奇》、一本《拿破仑时代的威尼斯》。她不明白什么意思,邵雪城道:“建议你晚上有空,好好读一下,很有教育意义。它讲的是,无论一个 商人多么牛逼哄哄,只要他缺少武力支持,早晚会傻圌逼。” 说完这句,邵雪城伸出手来,把郑大姐抓起来,丢到地板上去,然后拎起那个购物袋,大声道: “我的第二条命令,郑大姐的全部食物充公,大家每天按配额分配。”郑大姐愣了愣,突然就地一滚,我以为她要现出原形变成一头狮子或者白象,结果她只是嚎啕 大哭。邵雪城飞起一脚,正中腰眼,郑大姐吓得立刻不敢哭了,抹着眼泪揉着腰坐回到火堆旁。

    邵雪城微微一笑,环顾四周:“接下来,我要宣布第三圌条命令。”

    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听他的第三把火。

    “现在温度与日俱降,这里很快就没法呆人了。所以我宣布,火堆将被转移到这里的地下二层书库,我们现在就走。”

    ——喂完带嘘——

  • 苏子佩

    苏子佩 组长 楼主 2012-04-18 11:31:47

    末日焚书(三)

    听到邵雪城要求进入地下二层书库,老王异常惊恐,坚决反对,“我跟你们说过了,地下二层的书库是禁区,绝对不可以进入!”

    他越是反对,大 家对地下二层书库越有兴趣,尤其是祝佳音,他第一次把注意力从收音机转移到外部世界,满怀期待地盯着老王。在这种阴谋论者眼里,带着秘密的老王比黑长直的 妞儿还要性圌感。我敢打赌,现在祝佳音的脑子里,至少已经转过三到四种理论,他就算说九个常圌委在底下开会,我都丝毫不奇怪。

    刘月问郑大姐知道不知道地下二层是什么,郑大姐蜷缩在自己的斗篷里,还没从被镇圌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刘月问了好几遍,她才惊慌地摇了摇头,表示完全不知道:“我只是个普通图书管理员,平时只在一层呆着,什么都不知道。”

    她 的言外之意,大家都听得懂。邵雪城皱着眉头,走到老王跟前。我们都以为邵他会直接把老王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可是他只是拿起几本书,慢条斯理地扔进火 堆,眼睛盯着老王圌道:“我其实也不想强人所难,如果你能告诉我们下面是什么,我们也可以不进去。”老王想了半天,才开口说道:“这座图书馆的通风系统已经 不运转了,地下二层的书库是个封闭空间,把火堆挪下去,是自寻死路,咱们都会中毒死了。”

    邵雪城有些失望:“我问你的是下面有什么,不是问你为什么不能下去。”老王激动地摆动双手:“地下书库还能有什么,当然放的是书啊,都是些善本孤本,必须妥善保存。我怕你们把那些东西也给烧了。”

    “如果只是书,你不会这么紧张。”

    邵雪城说到这里,缓缓转过脸来,对我们所有人道:“大家不想去看看么?那里也许存放着食物、也许更温暖、更舒适,说不定还有能向外界联络的无线电台。我们既可以求援,也可以去救到别人;如果真的有上帝存在,这个地下书库必然是神的启示。”

    他一口气把马斯洛金字塔的几个层次全都概括了,大家的士气被鼓动起来,纷纷请战。

    我 对图书馆地下二层存放食物或者无线电台这种事抱有疑问,但不想在这时候打搅别人的兴致——说实话,我自己也挺好奇的。现在我们这个小团队已经陷入困局,如 果没什么新的变化,早晚坐以待毙,不如去看个究竟。就算里头是个大炸圌弹把我们都炸死了,也不会现在的局面更糟糕,哪怕它通往地狱的火湖,至少还比较暖和不 是?

    我们每一个人——除了老王——都被发了一粒M&M巧克力豆,稍微补充了一下热量。然后老王留下看守火堆,郑大姐看守老王,龙傲天看守郑大姐,其他人跟在邵雪城后面,朝着书库走去。此时正是黑夜,图书馆里没有灯,我们就地取材,制作了一些火把。

    火 把的制作是一件很有技术性的活。一般的书开本太小,又是胶装,不容易卷起来,手圌感远不如杂志。而杂志的挑选,也不是随意为之。《男人帮》和《米娜》就厚度 而言很合适,可这类时尚杂志几乎每一页都UV亮油,铜版纸型也多在90克以上,不太好烧。我们经过比较,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些有良心的老牌杂志:《读者》、 《青年文摘》和《知音》。这些杂志开本与页数的比例适中,恰好可以卷成一个纸筒,握在手里非常舒适。单就一本来看,有点薄,但因为历史悠久,它们累计了大 量期数,而且每年还有合订本,可以有效地弥补这个缺陷。

    我们高高擎起火把,跟随在邵雪城身后,这些杂志就像是从前一样,居高临下,为我们 照亮了前进的道路。我还特意撕下每一期杂志登笑话的那一页,作为它们曾经存在的证明。我们一路来到了书库的尽头,那个神秘的铁门依然紧闭,电子锁上的小红 灯警惕地闪耀着,有如一只穴居野兽的独眼。

    “这个铁门后面,就是通往地下二层书库的路,我们终于要把它打开了。”邵雪城瘦肖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神色,在十几把火把的映照下,好似一个古希腊英雄。“此时此刻,你们想到什么没有?”他问。

    “潘多拉。”我老老实实回答。

    “浦岛太郎。”

    “蓝胡子。”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邵雪城怒吼道:“你们他圌妈能不能想点吉利的?”大家想了一圈,好像无论哪里的民间故事,手欠者还真没有什么好结局,于是都沉默下来。邵雪城一指田骁:“你,去把它打开。”

    田骁最喜欢做这种事情,一马当前走到铁门前,却愣在那里。这铁门很奇怪,没有门把手,甚至没有任何凸起,想拽都没地方拽。“难道是用推的?”田骁把手掌贴到门上,用力推了一下,纹丝不动。他用脚踢了踢,还是没反应,只好把注意力放到电子锁上。

    那个电子锁是贴在门上的一个方形区域,比别处的颜色略深一些,这个区域里除了红色的指示灯,没有按键,没有开关。田骁研究了半天,不得其法,只得告诉邵雪城说没辙。邵雪城亲身上阵,狠狠踹了两脚,力道奇大,可铁门还是岿然不动。

    “还得把老王弄来,他肯定知道怎么开。”

    邵雪城派了徐聪和王大鹏去找。王大鹏是邵雪城带来的人,沉默寡言,几乎没听他说过话,也没什么存在感。邵雪城要是不提,我都几乎忘了有这么个人。

    他 们两个离开以后,剩下的人围着铁门坐了下来,以减少热量的消耗。邵雪城指示说,在这个门前搞一个小火堆,我问他打算烧哪一类的书。邵雪城说你们之前烧书烧 的太文学青年了,不足取。他搞了一个新的分类方法:“最近几年就没几本好书,我看也别分类了,就参照出版日期,先烧近的,再烧远的,肯定错不了。”

    我对这个武断的分类法有些不满,可是也无法出言阻止。于是其他人举着火把走到各处书架前,摘下一本本书籍。好像波河庄园里的古罗马农民们一样,按照年份从果树下摘下鲜美多圌汁的果实,然后献祭给火神伏尔甘。

    按 照邵雪城提出的新方法,我们在短时间内搜集到了一大批崭新的图书,这都是近两年的出版物,什么类型的都有,封面无一例外都花里胡哨张扬无比。它们都很容易 燃烧,但有一个特别讨厌的特点——腰封。腰封不光影响美圌感和触感,而且烧起来特别呛。我们必须像摘菜一样把所有书的腰封扯下来,然后再投入火堆。

    做 完这些工作,我累的不行了,胃里空空如也,火烧火燎,于是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把火炬插在书架上,掏出几页纸来细细阅读。这些纸都是刚才一路烧杂志的时候 我有意撕下来的,是每一期刊登笑话的那一页。杂志全烧光了都不可惜,但这几页还值得留下来偶尔看看,也许会暂时忘掉饥饿。这时候,旁边有一个人接近了我, 我转头一看,发现是刘月。刘月身上披着一片厚厚的窗帘,有点像是浴袍。她眼神灼灼地望着我,悄声开口道:“老马,要货么?”我一愣,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刘月冲我妩媚一笑,双手攀到窗帘浴袍之间,缓缓解开。我以为会有什么香圌艳的事情发生,结果我看到,在窗帘两边的里侧居然挂着十来本书,全是烹饪美食类的,中西日韩东南亚风的都有,全彩大图。

    “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惊讶地问道。现在食物储备见底,大家只能得到极其有限的补充,为了防止军心动摇,邵雪城已经下令把所有关于美食与烹饪的书都搬出来烧毁了,

    “是我私藏的,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本?”刘月眨了眨眼睛,充满了诱圌惑。

    “对不起,我不要。”我把浴火强行压抑下去,在眼下这个时期,烹饪书与毒圌品无异,它或许会缓解你一时的饥渴,但很快就必须承受更大的痛苦,这是饮鸩止渴。我的自制力很差,没有信心在拿到美食书后能戒掉。

    “怕 什么,大家不都在看吗?如果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只要轻轻一眼,就可以获得暂时的幸福。在死前上一次天堂难道是很贪婪的事吗?”刘月抿起嘴来,袖手一指, 我看到隔着一个书架,徐茄拿着一本《美食地图》,他把鼻子顶在彩图上,疯狂地喘息着,浑身颤抖。突然,他放下书,瘫在地上揉了揉肚子,又艰难地爬起来,翻 开下一页,重复刚才的举动。

    在黑暗中,这样的喘息声此起彼伏,至少有三到四个人已经从刘月这里拿到了货,说明这个小小的地下交易市场运转的很顺利。看来邵雪城下令销毁美食书是对的,它会像瘟疫一样把这个团队的精神彻底摧毁。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问道。我实在想不出我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刘月把嘴凑到我的耳边:“我希望得到的,是你的支持。”

    “支持?”

    “是的,我们不喜欢邵雪城,可以说讨厌极了。如果老马你能支持我的话,那么我们就有足够的人手来搞掉他……”

    “算了,我没兴趣。再说了,我也打不过。”我拒绝了她,我对邵雪城取代自己一点都不反感,甚至松了一口气。领导一个团队的责任太沉重了,我的性格太软弱,确实不适合。

    “两本?其中一本还是赵珩的《老饕漫笔》。”刘月开出了更高的价格,可我还是不为所动。刘月一咬牙:“如果加上我呢?”我苦笑道:“就算我有那心,也没那力气。”刘月把窗帘重新裹在身上,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一声断喝从远处传来,原来是田骁。刘月一看见他,转身就跑,可她哪跑得一个壮年男子,几步就被他扯掉了窗帘,那十几本书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田骁一看全是美食类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他一脚踏在书上,把刘月从地上揪起来:“你这是犯罪!”

    刘月不甘心地抬起下巴:“你又没吃的给我,我自己画饼充饥,怎么就算犯罪了?”

    田骁没理她,把她一路拽到铁门前,我也赶紧跟了过去。邵雪城盘腿坐在铁门的正对面,双眼紧紧盯着小门。田骁把刘月的事情说了一遍,邵雪城眉头一皱:“我不是说过吗?别碰那些东西,它们会摧垮你的意志。”

    刘月哈哈笑了起来:“反正大家都活不久,意志垮不垮的,又有什么关系。”邵雪城不动声色:“等到地下书库打开,我们就会有活路。”刘月嗤笑一声:“我劝你别打开,不打开,大家还有点希望。如果打开以后什么都没有,到时候你就完蛋了。”

    这 句话相当犀利。邵雪城现在的权威,是建筑在带领大家打开地下二层书库获得大量食物或者温暖的承诺之上,如果这个承诺失灵,他的合法性也就不存在了。暴力可 以解决一部分问题,但解决不了资源短缺。美食书籍毒圌品的流通,就是一个典型的征兆,什么时候食物短缺到了民不畏死的地步,也就到了崩溃的终点。

    邵 雪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没做任何表示,让田骁把刘月放开,然后召集了所有人,开展了清查工作。结果发现除了刘月、徐茄以外,还有小影和李超沾染了毒 品。小影吸的毒是高木直子的《一个人的美食之旅》,而李超吸的是《圣经中的食物》,这本我看过,主要讲得是圣经中被神视为洁净的食物,与其说是美食介绍, 倒不如说是从食物角度说神恩——看来这是刘月为虔诚的基督徒专门准备的。

    所有的美食书籍都被收缴上来,让火堆燃烧的更加旺圌盛。小影哭闹着扑向火堆,叫嚷着让我再看一眼!只看一眼!和果子还差一页没吸到!当她发现无力阻止书籍变成灰烬时,开始猛烈吸气,仿佛美食书被烧掉后可以变成美食烟雾。她被呛的连连咳嗽,涕泪交加,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按住。

    邵雪城双手抱臂,深沉而忧郁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像是站在虎门思考清帝国命运的林则徐。他叫其他人都离开,只把我留下。邵雪城把身体靠在书架上,有些疲惫地说道:“你和祝佳音关于末日广播的对话,我都知道了。”

    “哦。”我一点都不惊奇,祝佳音肯定会跟别人说。邵雪城道:“肯定不会有救援了,对吗?”

    “对……咱们说不定是地球上最后一批幸存的人类。”

    “那咱们这么折腾,你说有什么意义吗?”

    “这要问你了。”我直视着他,“你这么执著于打开地下二层,到底是什么意图?是想给大家一个活下去的希望吗?”

    “不是,如果是那样,跟吸毒岂不是没有区别?我跟你说,我是真想把它打开,一看究竟。”

    “可这有什么意义呢?你和我都知道,这是图书馆的地下二层,不是家圌乐圌福,也不是大商厦,里面放的只会是书,不可能是食物或者无线电什么的。”

    邵雪城咧开嘴笑了:“老马,如果我说出真相,你会相信吗?”

    “不妨说来听听。”

    “我一接近那道门,就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我。”

    邵雪城伸出手掌,若有所思。我还没回话,徐聪匆匆跑了回来,说郑大姐和龙傲天都被放翻在地,老王却不见了。我们都是一惊,邵雪城问到底怎么回事。徐聪说老王圌刚才突然发难,把武器打晕郑大姐和龙傲天,然后跑没影了。”

    “用的什么武器?”

    “大英百科全书,自然哲学卷。”

    “这么残忍?”我和邵雪城都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厚,倒吸一口凉气,“人都没事吧?”

    “都只是晕倒额而已,性命无碍。我和王大鹏安顿好他们以后,大鹏留在了火堆旁,我一个人先过来报信。至于老王跑哪里去,就不知道了。”

    我们都陷入沉思。老王在这座图书馆里干了不知多少年,他如果想躲起来,我们是不可能找到的。可是,在这种大冷天,他一个老人家远离火堆,又能坚持多久呢?

    我没想到,答案在两秒钟之内就知道了。一个黑影从徐聪身后一跃而起,手持一把长柄武器,口中高叫:“小李飞刀!”朝着邵雪城劈斩而来。邵雪城反应很快,闪身避过,下意识地举手去挡了一下,登时被划出了一道血红的伤口。

    借着火光,我勉强看清楚了,袭圌击者正是老王,他手里的武器是一根从书架上拆下来的铁框,上头还冻着一长条锋利的冰条。此时的他,一改原来的老朽,双目精光毕露。

    “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邵雪城扶住铁门,从容说道。老王一抖手里的冰枪:“我让你们不要焚书,你们不听;我让你们不要试图打开这道铁门,你们也不听。如今大错几乎铸成,你们只好给我死!”

    “为什么不能烧?铁门后到底有什么?”邵雪城问。

    老王没有回答,大吼一声,挺枪就刺。邵雪城双手飞快地从火堆里抓出两本燃烧到一半的书,架住老王的冰枪。两个人战了数个回合,老王的枪法固然神锐无匹,邵雪城的书法却也妙至毫巅,双手持书舞动,丝毫不落下风。

    那两本书乃是《南渡北归》第一、二卷,厚重坚实,老王的冰枪刺过来,一枪刺不穿,反被书上的火焰烤融了几分。而且这书排版甚乱,注释字小,被邵雪城面朝对手掀开,逐页翻动,页字交错,一时间竟令老王有些目炫,手里慢了几分。

    趁 着这个机会,邵雪城把书往前一甩,同时身子疾退。等老王躲开书砸,他转瞬间就跳到两排书架之间,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老王根本不理睬我们,盯着邵雪城又冲 了过去,才走几步,就见黑暗中飞来一本小书。老王轻轻一挑,那书就飞上天去。不料又是三本飞来,后面源源不断,好似一台以书本为弹圌药的机关枪在猛烈射击, 挑不胜挑。

    我从地上捡起一本,就着火光一看,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那两排书架上摆的,都是一口气看完XXX、十分钟明白XXX等历史普及类读物系列,书小而轻,且数量众多。邵雪城随手抓起,扔出个天女散花毫无难度。老王被他这么乱扔搞的手忙脚乱,好似一个挑滑车的高宠。

    老 王久攻不进,有些烦躁,这时飞书又至,老王习惯性地一挑,枪头却被书带偏了,整个人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这次飞来的,却是刘墉作品系列。刘墉的书絮絮叨 叨,每一本所说内容所差无几,重量也仿佛。老王习惯了小书重量,邵雪城突然换了刘墉扔过来,他一下子没调整过来。更关键的是,刘墉所著数量,不比那几个系 列要少,邵雪城把它们掺杂起一起,忽而《一口气读完大唐史》,忽而《爱要一生的惊艳》,到了后来,又多了几本《今生不可不去一百个地方》之类的旅游书籍扔 过来、这类书小而硬朗,少字多图,在半空可迷乱人眼。

    等到老王好不容易欺近身来,邵雪城右足一顿,踩着星云大师的《迷悟之间》跳到半空。 这一系列出了十数本,从勇气、般若、豁达、欢喜到应变、结缘、宽心,舍得,整整一套人生哲学摞在书架一旁,开本甚大,书面如佛法般宽厚平和,最易起跳落 脚。邵雪城借着佛法之力高高跃起,先踢出一本《舍得》,整个人朝另外一排书架跳去。

    老王急忙去追,他看到书架上恍惚放着《三体》系列,用 枪将其拨到地面,算准高度,一脚踏上去。不料他脚尖刚一踏上,就觉有异,低头一看,发现垫在脚下的,不是三体123,还多了一本X。老王落脚时用的力气, 本来算的好好,与123的厚度相合,多了一部X,力道登时有变,身子一个踉跄,跌落下去。这四本书都冠以三体之名,光线昏暗,老王一时不察,结果中了邵雪 城的圈套,露出一个大破绽,不由得大声骂了一句:“这多事的宝树,续写个什么……”

    话还未说完,邵雪城右手一抖,亮出了沃尔什的《与神对 话》三卷本,挟风恃雷狠狠砸了过来。这书外壳坚硬,纸性颇重,又是三本联装,一下子砸到老王头部,若雷霆神怒,登时把他砸倒在地,冰枪扔在一旁。邵雪城料 理了老王,这才轻轻落地,拍了拍手,长出一口气笑道:“若不是老圌子干过书评家,这次还真未必能赢。”

    “你还干过那个?”我看他匪气那么重,有点不信。邵雪城撕了一块白布,把受伤的手掌裹起来,然后回答:“嗯,干了三个多月吧,后来她也挺烦的,我就跟她分手了。”

    “喂……”

    我正要问该怎么处理老王,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嘀嘀”的声音。我们齐齐转身去看,发现铁门电子锁的方形区域,沾了一片邵雪城手掌上割出来的鲜血,然后指示灯由红转绿,突然卡啦一声,铁门居然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

    我们面面相觑,都把视线投向邵雪城。邵雪城面露疑惑,慢慢走过去,轻轻一推,铁门朝里侧开启,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没有灯光,但似乎有一段下行的台阶。

    在台阶的旁边,还竖立着一块石碑,光面大理石,做得颇为考究,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红色大字:

    逸夫楼。

    ——喂完戴嘘——

  • 苏子佩

    苏子佩 组长 楼主 2012-04-18 11:34:30

  • 苏子佩

    苏子佩 组长 楼主 2012-04-18 13:36:52

    末日焚书(四)

    逸夫楼是一栋楼,是由著名的爱国者邵逸夫先生捐赠修成的大楼。

    问题是,逸夫楼不只有一座——事实上,你永远说不清楚,到底全国有多少座逸夫楼,总之在你的一生里,无论在哪个城市居住,至少会碰到一到两座。它和解放大道、人民广场、维多利亚社区、普罗旺斯婚纱摄影一样,已经成为中国每一座城市的标配地标,无处不在。

    所 以,当刻着“逸夫楼”三个字的石碑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惊骇,而是温馨。在那一瞬间,有的人想起了自己的小学时代;有的人想起了自己的 中学时代;有的人想起了自己的大学时代;还有的人,想起了自己暗恋、初恋、失恋、移情别恋等诸多阶段的唏嘘往事,大家都浮现出追忆的怀旧神情。

    “这 个图书馆……也是逸夫楼?”我最先恢复清醒,开口问道,然后意识到,这问题问的有点蠢。老王被打晕在那里,无法回答;郑大姐还在火堆那边养伤。这时候,我 身后一个人悉悉索索地从一堆书底下钻出来:“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看他手里拿着个收音机,就知道是祝佳音。祝佳音吸了吸鼻涕,:“这座图书馆是仿苏式建 筑,已经有四十多年历史,不过在十五年前翻修过一次,是邵逸夫捐赠修建的,后来也以逸夫楼来命名。”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

    祝 佳音一昂下巴:“你以为首都的建筑是随便建的吗?西直门桥为什么那么复杂?为什么13号线要在北苑那么偏僻的地方设站?南城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发展不起来? 中轴线为什么不准建高于太和殿的建筑?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首都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胡同,都不是孤立存在的……”

    “哪儿那么多废话!先进去再说!我们宣武人,可没西城人那么懦弱!”田骁一马当先,就要往里闯,却被邵雪城一把拽住。

    “小心点,这里面虚实未知,要留神。”

    邵雪城这话说的,颇有些熟门熟路的感觉。他意识到我们的疑惑眼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是知道。”刚才是他的血沾在门上,电子锁才自动开启的。这没法不让人产生联想,这栋逸夫楼,和邵雪城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

    难道我们逃难到这个地方,并不是个巧合?

    我看了一下四周,刘月、小影、徐茄、李超四个人吸食圌精神鸦片,神智不甚清醒。王大鹏、龙傲天和郑大姐在外头火堆旁,老王晕倒在地。目前还能活动的人,只有邵雪城、我、田骁、徐聪,外加一个神经兮兮的祝佳音,十停已经去了六停一五三八四,心中不免有些黯然。

    “把 他们扔在这里,会不会冻死啊?”徐聪有些不忍。邵雪城道:“给他们多烧些书,一时半会儿应该影响不大。”我们挑了些文学类的册子,尤其是一大批现代诗集。 这类书留白多,油墨少,烧起来味道轻,而且不会有什么人心疼。我们把火堆弄的旺旺的,又把那几个人摆好取暖的姿势,这才来到入门处。

    邵雪 城在前,田骁、徐聪和祝佳音鱼贯而入,我则负责压阵。我们一行人过了那块石碑之后,前方是一条狭窄的向下甬道,空气微微带有腐朽味道,显然许久未曾通风 了。借助《知音》火炬提供的光亮,我看到两侧砖壁上还贴着几张褪色的电影海报,无一例外都是邵氏出品,主角无一例外都是年轻时英姿飒爽的刘家强。

    令我们喜出望外的是,越往下走,温度居然越高。我们已经在寒冷中渡过了数日,饱受低温之苦的身体对温度变化异常敏感。现在的温度变化,至少证明地下二层书库是一个比上头温暖的地方,即使它里面什么都没有,也值了。

    通 道不长,但非常曲折,我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转弯。我甚至产生了错觉,我们会不会就这样一直走到地球中心。祝佳音在我前头一路絮叨,我问他在说什么,他说他 在根据坡度与步伐在计算深度。根据他的计算,我们现在已经深入地下大约二十米左右了,早已经超过普通地下二层的高度,即使是文艺地下二层,也到不了这么 深。

    “你觉得下面会是什么?”

    第一次,我认真地请教祝佳音。祝佳音稍微放慢了脚步,与前方三个人拉开了一点距离:“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老马,自从灾害发生以后,我一直在思考,就算你们觉得我可笑,我也一直在思考,现在我已经有点明白了,拼图还没拼完,但轮廓已经有了。你这一次愿意听我说吗?”

    我保持着沉默,跟随着他的步调朝下走去。一本《知音》已经快烧光了,我又换了一本《人之初》,不过这本上头沾着不少黄黄的痕迹,不太好烧。

    “你 想想看,港台在大陆做慈善事业的人很多,李嘉诚、霍英东、郭台铭,他们捐给大陆的钱,不比邵逸夫少,可为什么只有逸夫楼随处可见的?不,不是随处可见,简 直就是无处不在。为什么只有邵逸夫有这样的影响力?是他喜好名望,还是别有深意?在每一座城市都建起至少一座以捐赠者名字命名的大楼,这在我国历史还从来 没有过,国家为什么允许这么做?”

    “也许国家在下很大一盘棋。”我反讽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在反讽。”

    “不,这不是反讽!”祝佳音的身体微微停顿了一下,“你猜对了,国家确实在下很大一盘棋。”

    “这是老生常谈啦……”

    祝佳音伸出右手食指,在半空中摇摆了一下:“没错,大家一直在说,国家在下很大一盘棋,都说的舌头生了茧。可是所有人都搞错了重点。重点不在于国家如何下这盘棋,而在于国家到底在下的是什么棋?围棋?军棋?还是象棋?”

    “呃…………”我倒真没从这个角度去考虑问题。“你说是下什么棋?”

    “原本我也不太清楚。但当我看到逸夫楼三个字的时候,所有的点和线都连上了,我一下子就醒悟了。国家在下的这一盘棋,是跳棋!”

    “跳棋?”

    “你 仔细回想跳棋的规则,它与其他棋类完全不一样。其他棋的目的,是为了吃光对方的子,必要时还要牺牲自己的子,但跳棋不一样。跳棋不在于吃字,它的目的,是 要把己方所有的子都顺利地移动到指定位置去,一个都不能少。比起其他棋类的无情,你不觉得跳棋才符合人类最可宝贵的精神吗?”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国家下的这盘……呃……跳棋,是为了让所有人都顺利度过灾难。”

    “没错。”

    “可这跟逸夫楼有什么关系。”

    “其实答案一直就摆在那里,只不过你们都不去看。”祝佳音忽然高举起火把,照亮了墙壁上悬挂的一张照片。这是一栋和图书馆类似的五层小楼,正门写着斗大的三个字:逸夫楼。

    “看这张照片,注意看楼身上标记的铭牌。”

    我随着祝佳音的指点,看到在照片上得小楼一二层之间,挂着一个铜铭牌。我想起来了,每一栋逸夫楼,都会带着一个铭牌,上面会写明是邵逸夫先生捐赠。祝佳音让我再仔细看,我才发现,原来铭牌上的中文下方,还有一行英文。

    “绝大多数中国人在看这个铭牌的时候,只会看中文,把英文忽略掉,答案摆在眼前而不自知。”祝佳音带着讽刺说道。我一脸惭愧地瞪大眼睛,努力去看,终于从照片上辨认出来,那是邵逸夫的英文名。

    Run Run. Shaw

    邵……邵跑跑?我的下巴差点没掉下去,这个细节从前可真没注意过。

    祝佳音道:“Run是跑,而且重复了两次,这是一个明确无误的警示,这就好像是紧急逃生通道的标示一样,给大家暗示,一旦发生危险,就往这里跑。要不为什么每一座城市里,都有逸夫楼呢?”

    “也就是说逸夫楼是一个紧急避难所?”我屏息宁气。

    “这可不是一般的避难所。”祝佳音冷笑道:“Shaw RunRun只是一个表层的符号,它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暗示。逸夫楼三个字,你想到什么没有?”

    “……不就是捐赠者的名字嘛。”

    “把这三个字看成一个整体,飞快地念一遍。”

    “逸夫楼逸夫楼逸夫楼逸夫楼E-Flow……”

    “停!对,就是这个。。香港圌人喜欢将英文单词本土化,比如ShowHand叫做梭哈,Strawberry叫做士多啤梨,Plum叫做布冧。同样道理,逸夫楼要表达的意思,就是E-Flow——注意,因为这是内地,所以采用的是普通话发音。”

    “E-Flow?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我原来就一直在想这东西是什么,当门开启的一瞬间,我终于知道了!”

    他的声音忽然提高,在甬道里发出很大回响。前头三个人纷纷回头,问我们到底在干啥,我说在听祝佳音分析局势,他们三个都笑了笑,没再追问。

    我被这似是而非的阴谋论推理搞得头晕目眩,祝佳音却兴奋的很:“Run Run,,是要躲避灾难,所以E是指extinction,是足以令人类灭绝的大灾难啊!”

    我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那E-Flow呢?”

    “顾名思义,E-Flow当然就是指应对大灾变而的相关流程。比如末日广播,就是E-Flow的一部分,末日种子库,也是其中一部分。而逸夫楼本身,则是E-FLow最关键的核心。它要保护的,是人类的种子。邵逸夫先生为了国家,为了民圌族,用心良苦啊……”

    “你是说,在这个地下,会有一个末日基地?”

    祝佳音点点头:“在进门之前,我只有三成把握,但现在我有八成。”

    说着,他手里的收音机忽然发出一阵高频杂音,像是人的尖叫,随即又消失了。祝佳音面色大变,急忙调试几下,抬头道:“不会有错,在我们的脚下,一个功率强劲的电台刚刚启动……”

    “如果真是末日基地的话,那么咱们十三个人,真得是有救了。”我喜道。

    祝 佳音却摇摇头:“你不明白,如果单纯只是保存人类的末日基地,国家不会绕这么个大圈子。别忘了,刚才只有邵雪城能开启这道门,我们都不行,这是为什么?还 有,每一个末日基地,都会有一名值班员。这个基地的值班员毫无疑问,是老王。按照道理,老王应该在灾难发生时,尽快带领我们进去,可他却千方百计阻拦,不 惜牺牲自己,这又是为什么。”

    祝佳音眯起眼睛,望着前方似乎走不到尽头的甬道,轻轻道:“地下二层一定还隐藏着什么别的用意,我暂时还猜不透。”

    “祝佳音。”

    “啊?”

    “你达芬奇密码看太多了。”

    我们又继续前行了十多分钟,前面的三个人终于停下了脚步,我和祝佳音赶过去,却发现是一条死胡同,胡同的尽头,挂着一幅油画,油画上是一位老人,慈祥而悲悯。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看,猜错了不是?”我悄悄对祝佳音。祝佳音却信心十足地指着画像道:“错不了,这就是邵逸夫先生,前一阵我还在电视里看到过他老人家。”

    “可末日基地在哪里呢?”我问。可祝佳音也答不上来。

    邵雪城紧皱着眉头,把手上缠的带子解开,伤口贴在画像上,轻轻摩挲。当画像全部被染红以后,整个画框忽然翻转,露出一个小巧的电脑屏幕。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排数字:20013/100000。前面一个数字还在缓慢地跳动增长,但速度非常缓慢。

    这时候,从天花板上传来一个声音:

    逸夫楼第八七四号,启动。

    随 着几声轻微的齿轮转动,我们前方的墙壁猝然分开,里面的日光灯也同时开启。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个宽敞明亮而一尘不染的纯白大房间,它的正面是一个超大液 晶屏,还有一个类似操作台一样的东西,但上面只有两个按钮。在房间的后面,是一个很大规模的仓库,库门上写着标准的阿拉伯数字编号,看起来存量颇丰。

    祝佳音兴奋地嚷道:“你看!你看!我猜对了!是末日基地没错!”他高兴地要发狂。大家没时间祝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进去,可是却纷纷惨叫着反弹回来。原来在那舒适的屋子和我们之间,还隔着一道玻璃墙。

    “你们距进入逸夫楼第八七四号,还差79987个知识点。”

    天花板上的声音冷冰冰地提示。

    “什 么知识点啊?”徐聪莫名其妙地大喊道,试图再一次冲击,可还是失败了。这玻璃墙的硬度,似乎不输给钢铁。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幸福却无法触及更痛苦的事情 了,我们用尽了各种办法,邵雪城甚至咬破手指把鲜血涂在墙上,那玻璃墙却始终无动于衷。气急败坏的田骁狠狠地踢了玻璃墙一脚,疼的哇哇直叫。走投无路的我 们,只好寄希望于祝佳音。这个原本被人当做神经病的家伙,现在却成了救世主。

    祝佳音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下,问我们:“你们觉不觉得,这个数字的跳动,和某种频率很像。”

    田骁急道:“别卖关子了!”

    祝佳音道:“这像是,书本在火焰里燃烧的速度。”我们面面相觑,祝佳音解释说每本书从投入火堆里到彻底变成灰烬,都需要一定时间据我们临走之前扔进火堆一大批现代诗集,根据这些书的开本与材质,以及火堆的旺圌盛程度推算,彻底焚毁的时间与刚才那个数字跳动的速度接近。

    “我 有个想法,我的天呐……如果得到证实,那说明这个末日基地的设计者真是太疯狂了……”祝佳音喃喃自语:“你们快回去书库,给我取五本旅游类的书,要《一生 必去XXX》为开头的那种,再拿三本高等数学,一本《全本金圌瓶圌梅》,一本《荆棘鸟》,还有一本《尤利西斯》,快去!”

    现在谁也不敢怠慢 他,田骁和徐聪急忙跑回去,一会儿功夫就报着一摞书下来。祝佳音拿起一把杂志火炬,先烧掉一本《一生必去的全球一百个美景》,屏幕上的数字增加了几个;然 后他又烧掉了一本《线性代数》,屏幕上的数字,猛然减少了,而且减少了一百多个。我们都敢插嘴,盯着他一会儿烧高数,一会儿烧旅游指南,忙的不亦乐乎。

    祝佳音忙了一阵,把剩下的书放下,站起身来,对我和邵雪城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不知好坏的消息。”

    “先听好的。”邵雪城不动声色。

    “我已经搞清楚进入末日基地的方法。设计者给这个基地安装了一套知识评估准入系统。”

    “这是什么鬼?”

    “简单来说,设计者不希望末日基地变成一个菜市场。只有那些对人类文明存续有价值的人,才有资格进入避难。而判断这些人价值的测试方法,就是看他们对人类知识体圌系有多么深刻的了解。”

    “怎么了解?谁他圌妈圌的是全才啊?”田骁怒气冲天。

    “你不一定要了解全部知识,但你必须要知道那些东西对文明存续最重要,哪些不太重要,哪些完全不重要,有一个重要性的排名。”祝佳音用手指了指上头:

    “这 个逸夫楼是建在图书馆之下的,馆藏的所有书籍,就是一个一个小砝码。我们的焚书举动,都被书中的芯片传递到这里的计数器来。每烧掉一本对延续人类文明不重 要的书,就会增加相应分数;每烧掉一本对人类文明至关重要的书,则会减少相应分数。如果我们想进入末日基地,就必须证明给电脑看,我们能够准确判断出哪些 重要,哪些不重要,直到凑够十万知识点。”

    “我们现在已经完成20%了?”邵雪城望着数字,若有所思。

    “感谢成功学和励志类,但我们烧掉的那几本字典,却扣了不少分数。在这个体圌系下,烧错书的惩罚,可比烧对书的收益要大得多。”

    “问题是,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徐聪问。

    祝 佳音拿起地上残留的几本书,侃侃而谈:“我刚才拿几本书做了实验。烧高等数学的惩罚很严重,可见理工科类,对人类文明存续至关重要,这个判断很符合常识, 所以这类书是绝对不能烧的。可是,接下来,才是最难的部分。根据我做的实验结果,烧掉《一生要去的全球100美景》,每本加了5分,不太高,说明设计者厌 恶这类书,认为它们毫无价值;然后我烧了《荆棘鸟》,得了7分,烧了《尤利西斯》,得了10分,说明设计者对澳大利亚文学和意识流心存畏惧,但毫无敬意; 可当我烧掉《金圌瓶圌梅全本》后,却被扣了15分,设计者应该是很喜欢读它……”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田骁听的有些不耐烦。

    “你还没明白吗?这意味着,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个该死的设计者读书的品味、习惯、性格和个人偏好,要比他的基友更了解他!然后在20万本书里挑选出他最不喜欢的书烧掉,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祝佳音大吼起来。

    ——喂完带嘘——

  • 丹道

    丹道 2014-01-14 21:10:43

     祥瑞御兔   祥瑞御兔   祥瑞御兔   祥瑞御兔   祥瑞御兔

  • 走过的,听过的

    走过的,听过的 2015-07-02 16:10:39

    快更

  • 苏子佩

    苏子佩 组长 楼主 2015-07-03 01:32:08

    对于书籍的评判标准,要一分为二来看待。

    自然科学类的书籍,判断起来相对简单,他们遵循的是同一套严谨的逻辑,可以被一个普适的客观规则所评判。《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与元素周期表,无论是谁来打分,都不会差很多。

    但对于非自然科学类的东西,难度就大得多了。因为它们往往缺乏客观标准,大多来自于主观感觉。每个人的品味、见识以及意识形态都不一样,从而导致这些东西的评判标准千变万化,彼之肉,我之毒。在一千个人眼里,哈姆雷特的性格有一千种、薛宝琴咏古十首的谜底有一万多个、韩寒的团队有一百多人,连豆腐脑的作料都有十几样。

    偏偏这些书籍的存量,占到了整个图书馆藏书的百分之七十以上。所以,我们现在不得不舍弃自己的喜好与立场,捏着鼻子,像探索暗恋对象一样,去探查这个素未谋面的设计者的口味。

    规则很简单:他喜欢的书,烧了会减分;不喜欢的书,烧了会加分。

    在听完祝佳音的话以后,邵雪城果断决定,所有人先撤到上面去,把其他人都**在一起。他的这个判断很清醒,现在只有五个傻老爷们儿,做什么判断,都不可避免地带着偏颇,楼上的八个人有男有女有市井大妈也有虔诚教徒,能够确保涵盖面足够丰富,从而对设计者性格的把握更为精准。

    我们走上去,把其他人都召集到一起,讲述了下面的情景。那些半死不活的家伙听到楼下有温暖的房间和充足的食物,无不士气大振,就连郑大姐和李超这两个极端无神论和极端有神论者,都激动地互相握住了手。唯一没发表看法的是老王。他醒过来以后,被五花大绑起来,捆在角落里,转动着眼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家兴奋了一阵,龙傲天忽然插了一句:“那咱们怎么烧啊?”

    “那还用问,当然是扣分的扔出去,加分的烧光光!”田骁挥舞着拳头,兴奋地嚷道。徐茄却拦住了他:“你冷静一下,烧书容易,万一烧错了,再把书还原就麻烦了。咱们当务之急,是建立起方法论,用最小的代价,建立起设计者的性格模型。这一步工作完成,剩下的就只是纯粹的体力活了。”

    田骁一向看徐茄不顺眼,冷笑道:“什么方法论,我看你根本是故弄玄虚。这有什么难的。他不是讨厌旅游书么?我们就一把火全烧了;他讨厌C++,就一把火把程序教材都烧了吗,不结了吗?”

    徐茄推推眼镜:“分类是一个办法,但不能完全没风险。同一类书里,设计者的兴趣可能也有极大差异。比如哲学类里,我就喜欢维特根斯坦,但特别讨厌黑格尔。”这时候徐聪把头探过了连声附和:“对,对,纳兰容若的词写的婉约动人,但我对纳兰性德就没太多好感。”

    田骁显得十分烦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如果能记住我们具体刚才烧了那些书就好了…………”邵雪城说到这里,眼神突然一闪,走到老王跟前:“在一开始,你强迫我们烧书前做好登记,其实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吧?”

    他一句话提醒了我们所有人。在一开始烧书的时候,老王提出了条件,要求每一本被烧掉的书,都要走完借书流程登记后,才能扔进火堆。我们原来以为这是迂腐,现在联想到怪异的末日基地开启方式,这才发现,老王的举动,大有深意。

    “你为什么要登记烧书?为什么阻止我们进入基地?为什么只有我的血才能开门?”

    邵雪城连续问了三个问题,老王却面露冷笑,根本不开口。邵雪城叫王大鹏去外头把登记卡拿回来。根据登记卡里烧书的分类,能够大致推算出来作者的兴趣分布。结果王大鹏取回来大家一看,发现只有为数不多的记录,而且都是在我当政期间记下来的,邵雪城夺权以后,改变了书籍的选择方式,废除了登记流程,就再无记录可循。

    邵雪城坦率地承认了错误,并号召大家集思广益。每一个人都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我忽然想到一个好点子,拍了拍手:“你们玩过十八猜么?”

    “玩过!玩过!伸手摸姐面边丝 乌云飞了半天边。”徐聪高高兴兴唱了起来。邵雪城毫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滚!,***那是十八摸!”

    “十八猜是一个猜人的游戏。你心中想一个人,我们来问你问题,你用是或者否来回答。在十八个问题之内,提问者必须猜中被问者心中所想之人。”

    我简单地做了一下解释。在这个环境下,设计者就是被问者,他的是和否,将用书籍被烧毁后的分数增减来表达。只要书籍选择得当,我们应该能猜出他的兴趣所在。

    祝佳音这时提醒道:“这里有一个风险。从刚才的实验里我们看到,每一本书的分值,都是不同的。很有可能烧错一本书,扣的分数比之前得到的所有分数都多。你看刚才,我烧了《全本金瓶梅》,扣的分数足足有15,要烧掉好几本旅游书才能补回来。如果捉摸不到设计者的恶趣味,恐怕一次失误,就会毁掉我们之前的一切努力。”

    “你能挖掘出这个设计者有多变态吗?”邵雪城问。

    “能!”

    祝佳音跑去书库里,挑了半天,气喘吁吁地抱来。我们安排了龙傲天和小影到地库入口,一来是把数字的变化随时通报上面,二来他们两个体质太弱,在下面相对暖和一点。

    祝佳音说把这些书依次烧了,然后让小影和龙傲天从地下传上来分数的增减变化,如下:

    《金瓶梅词话》 +4 《绘图真本金瓶梅》 -20 《金瓶梅全本》 -15 《金瓶梅今译洁本》+5

  • 苏子佩

    苏子佩 组长 楼主 2015-07-03 01:32:54

    大家聚拢过来,研究这一连串数字有什么意味。祝佳音分析道:

    “作者在色情方面的取向,与常人区别不大,对全本金瓶梅的嗜好程度,在洁本之上;对插图版的兴趣,在文字版之上。”

    这时我插嘴道:“我想再补充一句。这个分数的变化,也暴露了设计者在古典文学方面的无知。”

    “什么?这分数不是很正常吗?”祝佳音很惊讶。

    “不,你们都被书名迷惑了。《金瓶梅词话》是金瓶梅最早流传的版本,里面有大量诗词歌赋韵文,也有大量自然主义描写,保留了最原始的风貌;而《绘图真本金瓶梅》则是清朝人进行删节以后推出的新版本,才是真正的第一洁本。设计者显然是望文生义,看到词话,以为只是诗集,看到绘图真本,就以为是春宫插图,所以把分数设置颠倒了——也就是说,设计者在古典文化方面很无知。”

    我说完以后,发现所有人都望着我,末了徐聪翘起拇指,说了一句:“老马,你真内行。”

    拿金瓶梅系列做了试剂以后,所有人都感到鼓舞。经过商定,我们决定先从性取向、政治取向、经济取向和文艺取向几个方面测试。判断一个人的阅读口味,有这几个维度应该足够了。 为了力求准确,我们还找了几本人格测试的书,什么九型十四型都有,参考完以后顺手烧了,分数居然还略涨了几分。

    人的性取向非常关键,它几乎是一切人性的根本来源。可惜的是,这图书馆太正规的,没有任何严格意义上的色情读物。我建议找李银河《他们的世界》和王小波的《东宫西宫》,刘月更干脆,说拿几部耽美漫画一测便知。我们正在争论,邵雪城走过来,毫不客气地把我们要烧的东西都扔开,转身取来一摞时尚杂志。他先烧了吴彦祖做封面的CQ,分数增加;又烧了曾黎当封面的男人装,分数减少,最后他把刘月手里的几本耽美腐书丢进火里,分数大涨了二十多个点。

    我们又进一步测试了他的详细偏好。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赞美杂志事业,虽然色清读物在我国是被禁止的,但是我们在各类杂志里找到了几乎所有能想象到的东西。这个设计师在大腿与美臀夹攻之下无处遁形,乖乖地露出了本来面目。很快我们就知道了,他有轻微M倾向、丝袜控、制服控、尤好泳装,甚至可能还是个处男——最后一点我们是通过焚烧《电车男》导致大扣分而猜测的。

    “正常男性。”邵雪城拍拍手里的灰,得出了结论。祝佳音却说:“我看不见得……”说完他把林妙可奥运写真集烧完,没过多久,下面传来龙傲天惊慌的叫喊:“你们烧什么了,这里狂跌了三十多分!”

    我们面面相觑,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有一小类图书,我们可以不用烧了。 紧接着获得成果的是政治测试,这要归功于田骁和徐茄。他们一个是五毛,一个是五美分,邵雪城安排他们分别负责搜集敌对阵营的著作。要知道,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他们以惊人的效率完成了著作搜集。田骁找来了从托克维尔到刘瑜的若干著作;徐茄收集的更多,但不如田骁全面,光是马恩列斯毛的东西就搬了好几趟,还有金日成、胡志明、卡斯特罗等等等等,显然左派领袖们的表达欲望都非常强烈,这让徐茄这个阶级敌人精疲力尽,没力气再去找那些左派学者的著作。

  • 苏子佩

    苏子佩 组长 楼主 2015-07-03 01:33:24

    首先是《论美国的民圌主》被投入火中,下面立刻传来消息:“分数上升了10点。”田骁拍案大喜:“我就知道,设计师一定是我们这边的!”徐茄冷笑着扔进去一本《共圌产党宣言》,结果分数居然上升了50点。田骁面露不愉,赌气似地又扔进去一本《民圌主的细节》,分数上升了3圌点。徐茄不甘示弱扔进去一本《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分数猛然跃升了25点。

    “自由派他不喜欢,斯大林他也不喜欢,难道他是个托派?”田骁疑窦丛生。徐茄也颇为不解,目前被焚毁的著作里,很多观点是针锋相对,彼此抵牾的,比如哈耶克与凯恩斯,他们的著作获得了相同的加分,说明这些书设计者都不喜欢。

    “丫是个无政府主义者!”这是田骁和徐茄共同得出来的结论。可是邵雪城摇摇头,转头去问徐聪:“你喜欢哈耶克吗?赞成托洛茨基吗?何新的观点,你都拥护吗?”徐聪茫然地摇摇头:“这都谁啊,没听过。”邵雪城一指徐聪:“看到了吗?这才是正确答案,设计者和她一样,根本就没看过这些玩意,一看书名就困。”

    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将有一大批著作,不分左右东西,可以不加分辨地投入火中。

    真正遇到麻烦的地方,是在文艺取向上。科幻、悬疑、军事、盗墓几个大类的书,烧毁之后分数都减少,这符合一个正常男性的趣味。我们得出这个结论以后,放心地把言情小清新都痛快地烧掉,赚取加分。结果发现,《情人》和《奇鸟行状录》扣掉了很多分数,但在《素年锦时》上却得到了加分。

    这严重不符合我们逐渐成型的男性品味模型,让所有人都很紧张。如果这个模型被验证是错误的,那么我们将不得不推倒重来,时间会变得非常紧迫。刘月盯着那些书本的灰烬,若有所思,她忽然开口问道:“杜拉斯和村上春树的其他书烧了没有?”我告诉她,不光烧了,而且分数是正的。刘月露出感慨的表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设计者根本不喜欢这两个作者,他只看过这两部作品。”

    “那他还对那两部作品评价那么高?”徐茄反问。

    刘月叹了口气道:“你们还不明白吗?这位设计者曾经有过一个混豆瓣的小清新女朋友。为了讨好她,他阅读了许多她喜欢的书,这些书都成为了他美好的回忆,包括了《情人》、包括了《奇鸟行状录》——说不定他的女朋友还喜欢林少华讨厌施小炜——但在他开始看《素年锦时》的时候,她提出了分手,于是唯有这一本,化为了惨痛记忆,让他痛苦万分。这种失落的心情,直接体现到了分数的增减上。”

    我们心目中逐渐浮现起一个孤独的身影,他拿着照片彻夜哭泣,对着电脑里的QQ彻夜哭泣,一边做着末日基地的规划一边哭泣,一边撸一边哭泣。直到有一天,他不哭了,撸完了,擦干了眼泪,恶狠狠地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狂吼:“我要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 苏子佩

    苏子佩 组长 楼主 2015-07-03 01:33:41

    “妈的!”邵雪城狠狠骂了一句,原来这才是这一切麻烦的渊薮。别的末日基地,也许已经在开PARTY或者集体看着电影,而我们却还在这天寒地冻的图书馆里,一本一本地谈论着书。万一真的都冻死了,几百年后的考古队员会怎么看我们?一群冻死不忘看书的文青?那误会可就太大乐。

    好在这种日子不必过很久。我们做了一大堆谨慎的实验,终于锁定了几大类他绝对不会喜欢的图书。开启基地大门的知识点只有十万,而图书馆的藏书有二十万,而且分值不同,容错空间很大。

    一本本书被投入火中,数字在逐渐上升,间有下降,但总体却是在不断攀升。就在我们精疲力尽,整个图书馆里都快被烟雾充满的时候,计数器终于抵达了99999。

    书库里几乎已经不能呆人,邵雪城带着所有人——包括被五花大绑的老王——用布片蘸着融化的雪水捂住口鼻,鱼贯着下到地下二层基地大门前。他的手里,拿了一本《裸妆圣经》,根据我们的人格侧写,设计者对这种充斥着五官特写的女性美容教材绝对不会有兴趣的,作为最后的焚书,最为保险。

    “那我烧了?”邵雪城问大家。大家都屏住呼吸——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太呛了——盯着他手里的。没有人把视线移开,马上就会有温暖和食物了,我们都不想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刻。邵雪城把手里的书点燃,火苗先是轻轻舔舐着边角,书边角倏然翘了起来,他熟练地把书倒转,火苗冲上,很快整本册子就熊熊燃烧起来。

    计数器发出清脆的蜂鸣声,可我们所有人面色都为之大变。只见数字从99999一下子跳到了99899,足足跌落了100点。也就是说,设计者对这本书评价非常高,对我们烧掉它特别不满。

    “这是为什么?!难道他还是个隐藏极深的伪娘?还是异装癖?”田骁愤怒地大叫道。邵雪城在这一瞬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徐聪抓住刘月、小影和郑大姐:“你们是女人,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三位女性一起惊慌地摇头,这种诡异的事情完全超出了她们的想象。祝佳音连忙打开我们写在纸上的人格分析,嘟嘟囔囔地重新开始分析,然后抬起头沮丧地说:“不对!我们已经百分之百排除了他是伪娘和异装癖的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喜欢《裸妆圣经》。这件事从逻辑上无法解释,它太古怪了。”

    大家乱成了一团,仿佛一条即将靠岸却在逐渐沉没的大船上的老鼠。一向最有办法的邵雪城也束手无策,基地进不去,图书馆回不得,我们将在这里无比讽刺地被活活困死。

    就在这时,一道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抓住祝佳音的胳膊:“你快看看设计者的人格侧写,有没有提及他对色情文字以及图片的嗜好程度?”祝佳音点点头:“有啊,他对色情的敏感程度,因为长期受到压抑,所以比正常人要高一些。”我又问道:“这么说他应该有撸管的习惯对吧?”

    “那简直是一定的。”

    “而频繁撸管,会导致视力模糊,对不对?”

    “没错!……不过是从书里看来才知道的。”祝佳音又加了一句解释。

    我心中狂跳,这个谜团终于解开了。我找到邵雪城,大声对他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设计者作为正常男性,会对《裸妆圣经》评价如此之高了。”

    “怎么回事?”邵雪城眉头一振。

    “首先我们要搞清楚一件事。这个图书馆里有二十万藏书,设计者再宅,也不可能全部看过。从我们刚才的政治测试可以知道,他对书籍的打分,很少是自己真正看过,绝大部分是通过书名或者内容简介来判断。”

    大家都被我的声音所吸引,仿佛我是最后一片浮木。

    “设计者因为长期撸管,视力不会太好。他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会犯错。也会看错。”我讲到这里,深吸一口气道:“我们面临的问题,说白了其实很简单,他把《裸妆圣经》看成了《裸女圣经》。他虽然没仔细看里面的内容,却对这个标题很有兴趣,就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而因为这个该死的错误,我们全都被夹在这里,上下不能。”邵雪城的脸阴森的可怕。如果有可能,我猜他会把设计者揪出来活活打死。

    上头烟雾滚滚,已经无法返回,《裸妆圣经》是我们带下来的最后一本书。我们不可能再找来价值101的书籍来焚烧。

    一句话,我们死定了。

  • 苏子佩

    苏子佩 组长 楼主 2015-07-03 01:34:02

    我们十三个人困守在地下二层书库,一筹莫展。

    图书馆的通风设备早已停止运转,我们又根本不敢开门开窗。持续数日的焚书行为,让整个图书馆充满了烟雾。浓烟滚滚,难以视物,几乎没法呆人。我们又烧错了最后一本书,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只是烟雾而已嘛,又不是大火!派一个人掩着鼻子冲上去随便抓两本下来,不就得了?你们不敢去,我去!叫你们见识一下宣武人的骨气!”

    田骁不以为然地挥动着手臂,世界末日非但没把他变成一个博爱主义者,反而更助涨了他区族主义的气焰。邵雪城却摇了摇头:“没用的,上面的通道,已经封闭了。”

    “怎么回事?”我皱眉问道。

    邵雪城说,我们十三个人进入甬道之后,他最后一个进入。为了防止烟雾侵入通道,他把门给带上了。结果没想到这个门是自锁型的,一关闭“咔哒”一下自动锁住了。而且这一侧没有任何按钮或门把手,光板一面。换句话说,只要这个门关闭,从里侧休想打开。

    “你的血也没用?”我问。邵雪城苦笑着举起手掌,上面有一道新的伤痕,血迹犹在,显然是已经试过了。既然连他的血都没用,那看来是真没辙了。

    现在距离成功只有101分,可这一步却把我们全都给难住了。图书馆里还有大把的书可以烧,就在我们头顶,但我们却回不去了。那些藏书就跟北京的车牌一样,原来资源丰富触手可及,大家都不珍惜;当大门关闭之后,所有人才意识到它的宝贵,可这时一切都太晚了。

    “你们有没有碰巧随身带了什么书?”我问大家,其他人面面相觑,都纷纷摇头。这几天大家在图书馆已经呆得腻烦透了,即使是最喜欢书的人,如今眼里的书也只分成“可燃”和“不可燃”两类,半点阅读的兴趣都提不起来,更别说偷偷藏一本随身携带了。

    “李超!你不是基督徒吗?肯定从图书馆里偷偷顺了本圣经吧?”我点中一人。

    李超一脸殉教圣徒的神情:“没有,我怕你们给烧了,把所有的圣经都藏去一处柜子底下,临走的时候忘带了……”

    我又把视线投向王大鹏:“大鹏,我记得你算是个居士吧?就没偷偷揣两本佛经?”

    “对不起,我是修禅的,我们禅宗不立文字……”王大鹏嗫嚅道。

    “你们这些信徒该动摇的时候虔诚的不得了;现在该虔诚的时候,咋一个个全都动摇了呢!”邵雪城气得大骂。

    十几个人纷纷摸摸口袋,希冀会不会无意中带着一本两本。结果一无所获——毕竟带书不像是夹私货,有意无意总能夹带一二。

    我们面临的窘境,不光是必须找出一本书来烧,而且这本书还必须分值达到101分才行。这才是个大难题。我们对设计者的性格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他的性格比较扭曲,对喜欢的东西,有着强烈的情感;而对于厌恶的东西,厌憎却表达的没那么极端。所以当初在烧书的时候,烧到他讨厌的书,加分不多;烧到他喜欢的书,减分却很厉害。

    换句话说,我们必须手里有一本他厌恶之极的书,才有机会脱困。这个概率,近乎等于零。

    邵雪城和我对视一眼,一起走到五花大绑的老王身边。老王早就醒了,一直沉默地看着我们慌作一团,浑浊的目光却没什么焦点。祝佳音告诉我们,虽然每一个末日基地都是全自动的,但都会配备一个专门的值班员,用于监控平时的运转,以及在紧急关头疏导、引导以及教会幸存者使用末日基地。按照祝佳音的推断,老王显然就是这个逸夫楼的值班员,可是他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罔顾职责,从一开始就阻挠我们进入基地。

    “告诉我们进入的办法。”邵雪城抓住老王的手指,平静道“我们现在已经陷入绝境,我不介意用任何方法折磨你。”

    老王保持着沉默,邵雪城用力一掰,嘎巴一声,老王的右手小拇指应声折断,老人发出一声惨叫。即使是最善良的人,也保持着沉默,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邵雪城用刑。

    “你还有九次机会。说,要如何进去?”

    老王终于带着一丝讽刺开口:“烧书啊,你们不是一直这样做的吗?”邵雪城一时语塞,烧书的确是正确的做法,但这条路已经被我们自己堵死了。

    “你对这里这么熟悉,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邵雪城再度问,但这一次的气势弱了很多。祝佳音在旁边帮腔道:“对!如此重要的基地,不可能只有一种进入方式。”

    老王冷哼一声,闭上眼睛,没有回答。我扮红脸,对老王和颜悦色道:“现在大家走投无路,横竖都是死。你如果不告诉我们进去基地的办法,也就算了,好歹把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的原因说出来,让我们死也死个明白,对不对?”

    我试图诱导他开口,只要他一直说话,事情就总会有转机。可惜老王没有中计,只是把头歪了歪。我看到他忽然嘴唇上翘,分明流露出一种欣慰。我心中一动,顺着他的目光朝里面看去,隔着透明的大门,我看到基地内部的那个大屏幕居然开启了,显示出的是一张中国地图,旁边还有许多奇怪的数字和图标在变动。

    “这老家伙肯定又在耍阴谋诡计!”邵雪城也按捺不住怒火,一把揪住老王大吼起来,眼神闪动出狠戾:“既然他不肯说,那么就成全他好了。我向你们保证,他会是我们中第一个开始死,最后一个死完。”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我们中响起:“行了,你们够了,老王他真不知道如何进入。”我们左右望去,惊讶地发现,这个声音的来源,居然是郑大姐。她自从被老王用大英百科全书打晕以后被我们救醒,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 江倍恒

    江倍恒 (唯有鸡排与汽水不可背离) 2016-03-18 19:33:03

    马克

你的回复

回复请先 , 或 注册

559 人聚集在这个小组

最新讨论  ( 更多 )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