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彼得·海斯勒《江城》
来自:凌霜
插旗山 这座山有两个名字:桃花山和插旗山。这座绿色的山峦从两江交汇处拔地而起,在学校的后方高高耸立着。在春、秋、冬季,山顶总是被江面升起的大雾遮了个严严实实。在夏季阳光炙烤的日子里,靠近山顶的一株株桃树似乎被热气熏得哆嗦不已。 3月底、4月初,桃花绽放,一片粉红,花期仅有短短的两个星期,这座山的第一个名字由此而来。不过,在涪陵基本上没有人叫它桃花山。
在晴朗的日子里,从插旗山的山顶可以看见整个涪陵城。不过,到了秋季,有秋雨和秋雾笼罩在两江之上。一连数天,云雾遮住了视线,只能听见乌江对岸的城市传过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车船喇叭声、摩托车轰鸣声、建筑工地噪声,全都回荡在一片白雾之中。有时候,雾霭会持续数天,甚至数周。接着,好似有什么东西扫清了两江河谷——气温回升,微风吹拂——突然之间,视野又被打开了。 往南,山峰陡斜着往河谷那一层层台阶的庄稼地直插下去。接近乌江的地方,点缀着江东的各个居民点:有远处看起来十分渺小的师专,有朝空中喷吐着黄色粉尘的建陶厂,有伸进乌江的混凝土堤坝和破旧的码头。河水悠闲地流淌着,宛如铺展在山峦之间的一条白色丝带。 雾霭之中,这座城市显得肮脏而陈旧。建筑物胡乱而随意地满布在斜坡上,使城市看上去也显得很庞大。如果站在地面上,是不可能看得出涪陵的规模的,但站在插旗山顶上,它的大小就能一下尽收眼底。那些灰蒙蒙的建筑物层层叠叠,一直堆到天际线上,越过了远处烈士陵园那针尖一样的纪念塔尖。然而,按照中国的标准来看,它仍是一座很小的城市——实际上就是一座小城——翠绿而雄伟的群山环抱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建筑物。 不过,没有哪座山真正称得上是荒山。站在插旗山的山顶,往哪个方向都可以看出去十来公里远。在这个范围内,每一寸有用的土地都得到了开发利用。山峦本身也是这样:山顶是一个果园,山坡上是一大片庄稼地,顺坡开凿铺设了台阶,一直延伸到山脚的平地位置。 山顶部位的地势陡峭,不适合开垦梯田,便栽种着桃树和橘树。稍往下一点,坡度放缓,农民们把土地开垦成长条块,种上了蔬菜,有卷心菜、土豆、黄豆、胡萝卜。再下去一点,梯状台地更加宽阔,种上了谷物。现在是秋季,差不多到了种植冬小麦的时节。农民们会等到11月和12月才开始播种,每隔两三行,他们就要留出六十厘米宽的间距。到了3月份,离收割小麦还有两个月的时候,他们会在留出的这些空地里种上玉米。每一寸土地都不会浪费,每一个环节都不急不缓,各有自己的时令。每一个时令,都有农民们用手工完成的简单活计。 顺着山坡再往下去,几个星期前就种上了水稻。现在,稻田里的蓄水快干了,泥地里兀立着鹅黄的稻秧。稻田多位于南坡的狭小山湾里。这些地方足够平缓,适合开垦成可以保水的台地。在山坡上种着的所有作物中,水稻的种植程序最为错综复杂。水稻在3月播种,密密麻麻地栽植在秧田里。一个月后,绿色的秧苗由农民们用双手连根拔起,再移植到蓄满水的稻田里。到了七八月份,稻谷收割脱粒之后,干枯的稻田又用来种上了蔬菜和冬小麦。就这样,一季一季、一年一年地循环往复。有时候,在一块地里就可以看见一年四季需要种植的农作物:割了水稻种蔬菜,收了蔬菜播小麦,收了小麦插水稻。 坡底靠近乌江的地方,一条尘土蔽日的公路拦腰穿过。公路下方,山坡又变得陡峭起来。不过,即便这些河滩地也种上了青菜和冬洋芋。这样的狭小地块一直延伸到乌江的岩石岸边,一艘锈迹斑斑的小船朝着两江交汇的地方驶了过去。小船低矮的前甲板空空如也,从船舱里伸出一面鲜艳的中国国旗,猎猎飘动。小船开进长江水域,转头迎向了激流。小船的马达轰鸣着。激流拖拽着小船,短短的一瞬间,小船一动不动——驻停在山脚下、城市前,停在了两江的交汇处。紧接着,小船的螺旋桨战胜如急流般淌过的江水,往上游轰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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