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彼得·海斯勒《江城》

凌霜

来自:凌霜 组长
2023-06-12 23:18:43 已编辑 黑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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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0:07 黑龙江

    大渡河往南流到了乐山。在世界上那一尊最大佛像空洞眼神的注视之下,它又在这里注入了岷江。岷江往西南方向流到宜宾,又注入了长江。从这里开始,这条河流往西往北蜿蜒流淌近三百英里之后,再从插旗山碧绿的山坡跟前流淌而过。今天,它那浑圆的山顶上再也没有旗帜了。这座拥有两个名字的大山从河岸上拔地而起,它那巨大的山体不禁让人回想起四川诗人杜甫一千多年前写下的诗句:

    国破山河在。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1:56 黑龙江

    一艘俄罗斯制造的水翼飞船从白鹤梁的北面飞驰而过,往重庆方向径直驶去。船身荡起的尾浪溅湿了白鹤梁的下半部,游客们嬉笑着退到了高处。水花在那些文字和石鱼上溅起白色印迹,等到尾浪消退,题刻重又变得明亮如新,江水依旧,滚滚流逝。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2:43 黑龙江

    阳光照耀着赭黄色的江面,鹰隼在头顶滑翔。人们在江边晃悠悠地划着竹筏。装煤炭的小船轰响着一驶而过。岸上的工人们在开采石灰石,他们手中錾子的叮当声清晰地回响在冬日的江面上。我们在丰都做了短暂的停留。这是一座沿河滩而建的狭长小城,位置很低很低,十年后将被全部淹没。小城背后的山上有一座宝塔,太阳在那个方位慢慢地沉了下去,短短地发出一阵橘色的光芒,随后消失在绿色的山坡之后。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3:01 黑龙江

    山势又拔高了,陡峭得无法进行耕种,随着黑夜的降临更显出藏青色。在北岸,我们驶过了一条荒坡,除了两座紧挨在一起的白色小坟包,山坡上空无一物。两个小坟包孤零零的,风水极好:面朝南方,俯视长江,地势高踞,也许还能作为即将建成的水库的陪衬物呢。 轮船关了马达,顺着江流漂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除了我们这帮人,整个江面空无一物。甲板上已经没有人了。一切都显得静悄悄的,只有长江裹挟着我们前行。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江河的力量,随着黑夜笼罩在河谷之上,它那巨大的能量推着我们静静地漂流而下。 夜色朦胧中,那两座小坟包一晃而过。苍穹下,黑黢黢的山峦拔地而起。星星闪现,远远望去,星光清冷而黯淡。接着,马达再一次轰鸣起来,黑夜降临,我回到了我们的三等舱室。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3:18 黑龙江

    巨大的橙色月亮追着我们一路顺江而下。峡谷更深了,裸露的山峦间杂着红色的石壁。江水在山峦之间奔涌着。麦克跟着我走到了甲板上,我们一起观看日出,盼望着进入峡谷。直到这时,一个乘客才告诉我们,巫山,我们将要停靠的地方,就在前方。在黑暗中,轮船驶过了瞿塘峡,我们却懵然不知。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3:40 黑龙江

    一路往北,我们穿越了大宁河上的小三峡。在清晨的阳光里,河水清澈明净。空空如也的干草船正在逆流而归,农民们跳入激流,用纤绳牵拉着小木船。金丝猴在悬崖之上攀爬着,在灌木之间腾挪着,在我们身后的河岸上啼叫着。 我们乘坐的船只时不时地停靠在水泥做成的码头上,每当这时,我们都要下船,被领向一条条新建的人行步道。农民们在步道的两边鳞次栉比地摆了小摊,卖的全都是同样的商品:三峡风光明信片、三峡旅游光碟、上了色的岩石、笑容可掬的佛像、仿冒玉石手镯、仿冒古旧罗盘、仿冒古币等等。因为是冬天,游客还不多见,但是卖仿冒商品总比出售两毛钱一斤的干草强多了。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4:16 黑龙江

    跟乌江的水流相比,其他事物都显得慢悠悠。到了乌江的河口,就连浩大的长江都仿佛停滞不前了,跟乌江支流的激越不同,它那浑浊的水流似乎慵懒了许多。两条江流泾渭分明,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它们的交汇处形成了一条分隔,清晰明了,好似地图上的分界线。长江的水浑黄,乌江的水碧绿,它们的汇合犹如两片染色玻璃,被紧紧地贴在了白山坪的悬崖峭壁之下。 乌江是一条山间江河,发源于贵州中部人烟稀少的大山深处,一路向东向北流到了四川境内。乌江沿途只有几个城市,没有一个比涪陵大,因此它的江水一路上碧绿澄明,直到最后注入长江。乌江的河道并不宽敞,无法航行大型船只——其中的多段航道在枯水时节宽度仅为九至十二米——再说,大型船只也没有必要沿着这条碧绿的航道逆流而上。即便身处江东的岸边——对岸是涪陵的城中心,一抬眼就能远远地看到乌江上游那些粗犷而陡峭的崇山峻岭。这些山峦雄踞在乌江岸边,那黛青而又崎岖的山形不禁让人联想起乌江上游的蛮荒和偏僻。 每一条江河除了长度、宽度和流速,都有自己难以捉摸的个性,涪陵的这两条江性格迥异,它们的对话只局限于交汇处那一条简练的水线。长江被人化了——被开辟了航道、留下凿痕,被截流改道、筑起了大坝;浅水区设了信号浮标,大大小小的船只在污浊的浪尖涌动。它去往上海。乌江——清澈、碧绿、人迹罕至——来自崇山峻岭。一条江讲述源流,另一条展望归途:这正显示了它们在个性上的巨大差异。气势雄伟的长江仿佛去向某个要地,而乌江窄窄的激流则来自某个神秘的荒野之地,那些若隐若现的群山好像在说,它将坚守所有的秘密。你可以钓上一整天,但乌江会让你一无所获。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4:47 黑龙江

    长江水浑黄不变,而它的颜色则瞬息万变。夏季,雨量丰沛,冰雪融化,咆哮的乌江水一片浑黄,跟泥泞的长江水融为一体,难以辨别。到了晚秋,旱季来临,江水的颜色由黄而灰,进而墨绿。及至冬季,江水宛如一条窄窄的玉带,被激流冲刷得有些发白。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5:04 黑龙江

    他拿着宏声香烟的手大幅度地挥动着——指向江东这边的山坡,指向插旗山上那些颜色褪尽的土石堆,指向河对岸主城区灰色的楼房和刚刚亮起的街灯。街灯的亮光划过充满野性的黑黢黢的乌江激流,照耀着那冰冷而清澈的江水。它融进浑黄的长江,继续一路东流——流经三峡、流经毛的家乡、流经这些人下次航程的终点江阴、流经上海泥泞的河口,最终注入宽广无垠的东海。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6:28 黑龙江

    我来到了乌江大桥,连接江东的道路在这里折向西面,延伸到了河对岸。我则穿过这条道路,沿着一条山间小道顺乌江行走。整整一个冬天,我都透过窗户遥望碧绿的群山,遥望雾气弥漫的乌江河谷曲折地伸向远方。整整一个冬天,我都在想:春季到来的某一天,我一定要亲眼看看,那些曲曲折折的河湾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河水一片碧绿,我顺着乌江西岸[5]边的一条小路行走着。途经第一个山谷时,我看到几棵矮树丛中掩映着一个破旧的佛教神龛。经过几个小农庄后,我来到了涪陵凉塘砂石厂,这家工厂干的是在山上开采砂石的营生。这里的一切——码头、职工宿舍、运送砂石下山的大型铁索道——都覆盖着一层白灰。厂区的中央竖立着一块标牌:

    高高兴兴上班 平平安安回家

    汉语可以通过形容词叠用来达到强调的效果。因此,无论在工厂,还是在建筑工地,这样的宣传标语比比皆是。我通常把它当做一个很不错的信号,可以继续前行。长江对岸有很多这样的标语,因为他们正在那里用炸药把一座座大山炸开,修建一条通往重庆的高速公路。 砂石厂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气味,风镐不停地轰响着。我经过的时候,那些工人们——好好奇奇、惊惊讶讶地——盯着我看。我爬上工厂背后那座被挖得满目疮痍的山坡,干燥的尘土钻进了我的喉咙。然后,小路折向西边,进入又一个山谷,我便来到了乡下。 乌江岸边矗立着白色的石灰石崖壁,谷底的台地上种着庄稼。一行行小麦几近成熟,就要收割了。漫山遍野黄澄澄的油菜籽也到了成熟的季节。我从一块块菜地——胡萝卜、洋葱、豌豆——的边上走过。谷底是一栋栋农舍,土墙瓦檐,一丛竹林边上还有一头奶牛正在吃草。工厂的喧闹声没了,鸟叫声传了过来,偶尔还有公鸡的打鸣声。洼地里的芭蕉树叶已经干枯,在微风中依然沙沙作响。 我的右手边是乌江,朝着南方,我挑着好一点的道路前行。在宽敞一些的山谷里,农民们正驱使温顺的水牛犁田。我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们总是惊讶之极,竟停下了手中的农活。农民们问我来自何方、又要去往何处,而那些水牛则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我的头脑里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这让他们操心不已。山谷里总是回荡着他们的叫喊声:“不通!走不通!回来!”我总能听到这样的声音,但我依然往前走着,因为这条小路总会通往某个农舍,等到了那里,又总会有另一条小路连接着群山。 这里的乌江水比涪陵看起来还要清澈,激流在墨绿色的水面掀起一阵阵白色浪花。江上来往的船只很少——偶尔有渡船驶过,每隔半小时才看得见一艘驳船,小舢板贴着岸边一掠而过。小船在激流中左冲右突,进入深水区才得以平静下来。 快近午时,我感受到了正在形成的节奏感——平稳的脚步声、背包有规律的摆动声。我禁不住设想,就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贵州甚至更远的地方,群山变换,方言越来越听不明白,那会怎么样呢?尽管才走到这里,已经很难跟人们进行交流了。他们的口音比城里人更重一些,而且常常因为猛然看见这么个外国人而惊愕不已,进而就不知所措了。要跟他们问路也很麻烦,因为他们总觉得我已经迷了路,他们总想帮我找一艘过路船,把我送回涪陵。我只是笑了笑,对他们表示了感谢,然后继续往南走,耳朵里还回响着他们的告诫声。 时不时地,乌江岸边白色的崖壁太过陡峭,我只能绕着走。然后,我会用上我的指南针,同时还留心观察着乌江之上的空域。数里之外就能看到这样的空域,因为沿岸群山会在河岸处陡然而立,在江上形成空当,这段空当宛如一道影子,凌空跃过。因此,即便看不见江水,我还可以循着乌江在天际线上的那一道影子继续蜿蜒南行。 傍晚时分,穿过雾霭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我顺着一条陡峭的小路,下到了乌江岸边。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6:41 黑龙江

    江边没有别的人。那是江边的一大块石灰石石板,停泊的渡船在它上面磨出了一道深深的方形沟槽。再往上有一片草丛,俯瞰着乌江。我支起帐篷,在这里睡觉真是不错。附近没有房子,薄雾中是一道拔地而起的悬崖峭壁。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6:57 黑龙江

    白山坪的山脚一带,泡桐树开出了紫色和白色的花朵。这些树的花期很短——一个星期后,它们就会凋谢飘落——而山坡上那些柔软的油菜籽也即将被收割掉。之后,眼里不再有翠绿色的稻秧,它们被移栽到了恭候已久的稻田淤泥中。在涪陵,春天还没到来就已经匆匆溜走,颜色变幻得令人眼花缭乱。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7:24 黑龙江

    这座山峦层次分明的风景展现在了他们眼前,有肌理有色彩:台地里种着一行行绿油油的小麦;油菜地里一片金黄;灰色瓦房后面的紫花泡桐树高高耸立着;滔滔的长江水在阳光里泛着银光;河对岸那座瘦长的宝塔隐约可见。缕缕微风吹拂着附近那一丛丛嫩绿的麦苗,阴凉处的温度刚刚合适。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29:03 黑龙江

    我不想离开榆林。我住的旅馆不错,尽管白天天气炎热,但夜晚总有沙漠的凉意,根本没有睡不着觉的问题。清晨非常愉悦。每天,我都起得很早,然后会观看着主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流景象。老头们清扫着自己的店门,女人们拖着送奶车沿街叫卖,夜间清粪车纷纷往城外的方向开了出去。拾荒者拉着板车,敲着手中的小鼓招引卖家。马拉车沿街给小餐馆送来了煤炭。瓦屋顶上,太阳明晃晃地升了上来,尘土覆盖的小城慢慢地热了起来。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1:43 黑龙江

    每到晚上,河对岸的涪陵城区流光溢彩。街道两旁全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和一连串的彩灯,所有的树都进行了装饰。南门山附近的那个小园子现在变成了色彩的海洋——煤尘满布的小树和灌木全都布满了电灯泡,在城市的中心区域闪闪发光。人群接连不断地来到这个小园子,拍下一张张照片。随着节日的临近,城里面所有的人仿佛都在夜间走了出来,举家出动,携妻带小,全都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来回溜达:有的在买零食,有的在看商店橱窗,有的对着人群打望。士兵们也请了假回到家里来,他们穿着制服逛街,一边显露出自豪的神情,一边留意着人群中的小姐。大街两旁,梯道两边,突然冒出了很多小食摊点——有的经营烧烤,有的在油炸土豆,有的在炸臭豆腐,还有小火锅——一时之间,仿佛所有的人都把就餐地点改到了人行道上。我也一样。我一直很喜欢涪陵的夜晚,可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变得密集强化起来,现在这个地方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与激情。就连主干道两旁那些可怜的树都好像充满了生命力,闪耀着明晃晃的白色光芒。那些灯泡很随意地缠绕在树干上,有时候会爆裂开来,把树引燃。每当此时,那些树会在一瞬之间释放出火焰和烟雾,发出耀眼而又自豪的光芒。行人们会驻足观看,哇哇尖叫,高声大笑。随即,火焰熄灭,树在那里轻轻地嘶响,阵阵烟雾升上天空,行人们继续行走在灯火通明的城市之中。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2:30 黑龙江

    小麦收割之后,山峦的纹理有了细微的变化。上一个星期,山坡上还密布着黄澄澄的小麦苗。到了现在,所有的田地都裸露在那里。玉米苗即将把这些裸露的土地填满,移栽的秧苗也将会在稻田的淤泥里越长越浓密。过不了多久,靠近山脚的山坡就会铺上一层翠绿色的毯子。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2:53 黑龙江

    然而,现在——就在这些湿漉漉的稻田里,覆盖着层层黑云的稻田里——仍然还是春天。在这座生机盎然的山坡上,它的纹理又一次发生了变化。玉米已经长到了近两米高,就快要开始成熟了。玉米秆依然保持着春天的绿色,但它的花穗已经变成了粉色。在密植的农田里,这些粉色的花穗淡淡地点缀着墨绿色的玉米地。 稻秧已经长到了齐腰的高度,长长的叶子犹如沼泽里疯长的水草。稻田里的水降到了两三厘米的深度,被墨绿色的稻叶遮了个严严实实。远远望去,这一片稻田舒展平缓,仿若一块草坪刚被修剪过。 插旗山上的每一个季节都十分美丽,但在这个因为闰5月而被拉长的春季最为美丽。此时此刻——玉米即将成熟,水稻正在生长——则是最美的季节里最为美丽的日子。到了下个月,玉米会被收割掉,稻田将会变成一片鹅黄。但在今天看来,这样的变化为时尚早。一切都美到了极点:山坡上的纹理犹如名画佳作那样色彩均衡——狭长的稻田有如平缓的运笔,高低起伏的玉米地好似几种色彩的混合搭配。置身这样的乡野,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了世间万物都在生长变化着,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了这样的美景不会长久。这就像农民们正在无忧无虑地等待着雨季的来临。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3:37 黑龙江

    山谷里,春意无处不在——泡桐花竞相开放,黄灿灿的油菜花迎风飘舞,一畦畦胡萝卜、莴笋、洋葱、扁豆正在疯长。竹弓撑着的塑料大棚之下,水稻的嫩秧一片碧绿,色彩艳丽。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4:02 黑龙江

    第二天,我很早就收了帐篷,坐上了往下游的轮船。江水的水位很低,岸边的白色石灰岩悬崖棱角清晰,靠近乌江碧绿江水处,是一道道的条形蚀痕。江面上四五米高的地方,夏季的洪水会涨到这里,在崖壁上留下一道黑黑的水位线。那天是星期天,船上挤满了返回学校的农家孩子。站在船尾,看着灰白色的悬崖在雾霭中向后掠去,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这块地方了。那是我在涪陵的最后一个春天。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4:21 黑龙江

    沿途的风景有一种无言的美——没有惊险的场景,但略显粗犷的山峦、间或出现的梯状耕地依然魅力十足。一如重庆城刚被无言地抛在了身后,霎时之间便一目了然,沿途的风景也是由长江水持久的作用力一点一点造就而成。 这里的长江气势磅礴。江面时而宽达数百米,时而被两岸的陡坡紧紧锁住,但它的水流总也势不可挡。长江裹挟着西部的高山融雪,一路上吸纳了七百多条大小支流,奔腾激荡在崇山峻岭之间。在世界上的大型江河中,经由长江流入大海的水量仅次于南美洲的亚马逊河。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4:38 黑龙江

    太阳下山了。天空变成了橘红色,群山变成了藏青色,圆圆的太阳投射出最后一束光芒,在轮船的尾浪里时隐时现。紧接着,太阳落到了西边的群山之后。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4:47 黑龙江

    夜色下的河流十分静谧。夏夜的星星钻了出来,北斗七星在略显颠簸的轮船顶上泛着微光,一轮弦月明晃晃地挂在南边的天空上。除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江面上一片漆黑。岸上的房屋越来越稀少,亮灯的房屋就更少了。光线多来自河面——来自岸边依稀可辨的砂石梁子、无篷的小艇,以及航标的灯塔。江面的南边闪着红光,北边闪着绿光。夜班船在航标灯之间缓缓前行,船顶的探照灯在水面上平静地一扫而过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4:57 黑龙江

    涪陵的城中心围着回水沱而建。围着这个回水沱的巨大弧线,城市在陡峭的斜坡上顺山而建,宛如一块缀着灯光的百衲帘——小店透着微光,车灯闪着光柱,方形的窗户泛着黄光——这一大块亮闪闪的百衲帘悬挂在长江黑黢黢的水面上,摇曳闪烁。“中华号”驶向岸边,鸣着汽笛,一点点地靠近码头。轮船缓缓向南,慢慢地驶出了主航道。终于,轮船摆脱长江水流的巨大牵掣,靠岸了。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5:59 黑龙江

    看着江水上涨就如同看着闹钟时针的走动: 几乎察觉不出来。既没有明显的水浪,也没有奔流的水声——但每过一个小时,江水就会上涨十五厘米。这样的运动和变化似乎来自江水内部,在一定程度上,对于正在不断后退的岸上那些生物而言,这成了一个谜。甲虫、蚂蚁、蜈蚣纷纷从江岸边四散逃窜。江水快要淹没那块砖头的时候,几只昆虫疯狂地爬上了干燥的顶部。眼看着它们的小岛就要没入水中,昆虫们不顾一切地逃离了。

    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江水以每小时接近六英寸的速度不停地上涨着。那个过程引人入胜,直至相机焦点越来越清晰,镜头越拉越近,出现了分针、秒针、砖头、昆虫。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坐船离开了巫山,长江已经变成了一座湖。

  • 凌霜

    凌霜 组长 楼主 2023-06-12 23:36:49 黑龙江

    (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那正是不断变革的对应面: 贫穷、烂路、慢船。身为外国人,我在1996年至1998年间学会了热爱涪陵。令我心怀感激的是,我有机会记录了那些年的人和事。我会怀念我所熟悉的每一个地点。我同时心怀感激的,是这座城市的大多数人对于未来充满了乐观。我很快就会回去,我期待着这样的旅程。再次回到长江上的感觉真好,哪怕它的旧时激流只存于我的记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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