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交水稻田｜蹭一个伪骨科（85）（7.14/1-5）
Venus_7
（以下皆为虚构，与现实无关）
1.
小何被从寄宿学校接回来改成走读的那天，以为家里终于肯给高三的他分点心，说着不愿意不在意，下车之前还是趁司机去后备箱拿行李时偷偷系上了校服短袖最上一枚扣子，想着母亲兴许会觉得他还算乖，可以不再被扔到学校一扔就是一个学期，然而来开门的不是母亲，甚至也不是保姆，是个面生的，眉眼很清秀的年轻人。
开门的人也局促，还是努力朝他笑得温和，小何在学校见多了不同的人，一眼就看出他在害怕，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他这样想着，多看了对方一眼，长得好像一只布偶猫，高高瘦瘦，身上穿的纯白短袖都在晃，手腕很细，套着一只黑色的机械表，再往下看——
穿了一双家居拖鞋。
小何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说不出，只好听着对方大约是打过腹稿的自我介绍，没找到自己的拖鞋，只穿了一双袜子踩在玄关的地毯上往里走。
他一边走，一边听着对方说。
“小何你可能不认识我，我叫赵一博，正好比你大三岁，咱俩还是一天生日，以后要麻烦你了，你可以叫我名字，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叫我……”
他看清了餐厅里系着围裙匆匆擦着手的人，一个他不认识的，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人，身边是他的母亲，笑得很幸福。
“哥哥。”
2.
小赵被关在了书房门外。
高中生的脾气是闷葫芦，站在玄关台阶上一言不发地看了一圈许久没回过的家里，一转身冲进了楼上书房。
小赵其实刚来没几天，既没有自己的房间，也没敢多看几眼原住民的领地，很懂事地窝进了一楼原先为住家保姆准备却没用过的小卧室里，连二楼都没上去过几次，可他很懂事，看到父亲紧张又不知所措，阿姨也有些愧疚，他觉得这是自己该做的事情，拿了东西小心翼翼上楼来，屈指敲了两下门。
咔嗒一声，门从内反锁。
他知道了小何就在一门之隔的里面，于是多留些心，听到了少年急促而深重的呼吸声，像是在忍耐什么，委屈不忿还是愤怒，他不清楚，但是他要面对，他要全盘接住。
“小何，对不起，我不是想让你叫我哥哥，你如果生气了，可以跟我说。”
“小何，阿姨她等了你很久，从上午就开始忙着准备，中午饭都没吃几口，你不想见我的话，我躲开之后你去陪阿姨说说话好不好？”
“小何，我听人说，你们学校食堂总是做重口的菜，你不能吃辣对不对，今天一个辣的菜也没有，你休息好了来吃一点，可以吗？”
“小何……”
到最后，小赵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总之他叫了好多声小何，没有一句得到了回应。
小赵其实有点累，他认床，来了几天就有几天没睡好，学校的事很多，他今年大三还要准备换届，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合眼，神经紧绷了太久，连困倦都是一瞬间坠入，恍惚着还在念叨小何，眼睛却先睁不开，扶在门板上的手脱力垂下来，摔在门上闷声一响，额头磕得发疼，反而醒了神，捂着额头正抽气，敲不开的门忽地从内打开，眼角通红的高中生手里还攥着卫生纸团，擦得鼻尖发红，匆匆藏进口袋里，又装出一张冷脸来问他。
“困成这样还等我，我什么人，还至于你这么等？”
小赵啊了一声愣愣神，小何一皱眉，“不是你刚才叫魂，说四天没睡觉今早七点起床开始等我，这才几秒钟？”
又看到他红了一片的额头，小何也愣住，后知后觉那一声闷响不是侵入者乱动了他的门把手，而是撞上他这面南墙，于是就变了味，小赵委委屈屈的叙述就成了无恶意的控诉而非埋怨，他莽然开门以为是反击却成了刻薄。
小何是个乖小孩，一时涌上些塞喉的愧疚，再看一看小赵揣在怀里还没拆封的拖鞋，回了笼的理智强烈谴责着他的所作所为，小何慌了神，抿一抿嘴，又搓一搓衣角，小赵正伤心着，以为新弟弟对他第一印象极其恶劣，还平白无故受了指责，额头还疼，忽地听见头顶有人咳嗽两声，刻意得很。
小何指指他怀里拖鞋，又看看走廊墙上新挂上去的字画。
“对不起，那个，谢谢。”
3.
安安静静地吃过了饭，小赵收拾了碗碟进厨房，一回头差点撞上皱着眉的小何，心说年纪不大，皱眉倒是熟练，以后要让他改改，正想着，小何从他手上轻轻用力夺过了刷碗的海绵，自顾拧开水龙头，把他挤开到一边。
“你不是说，你有准备饭菜……做饭的人不洗碗。”
家里的保姆已经不做了，这是他刚才在饭桌上知道的，母亲跟他说了很多，即使他并没怎么应声，包括她是在某场拍卖会上认识了这位博学的画家，公司运转得还不错所以小赵毕业后愿意的话可以直接从部门经理做起，家里人多了起来也就用不上保姆所以多发了三个月工资辞退，以及一年后他高考结束全家就会搬进一栋新的房子，比现在的还要宽敞很多，即使一楼做成了茶室画室会客厅，二楼也有足够的房间做卧室书房，甚至还能多出一个游戏厅。
“你不是喜欢玩那个什么……什么cs的，到时候给你们装好单独一个房间，你跟哥哥可以一起玩。”母亲甚至是有些期待地看向他，小何其实蛮想给出一些类似雀跃或惊喜的反馈，可他做不到，他接受忙碌的母亲和她突如其来的爱情，可总要给他一些时间适应陌生的长辈和从天而降的——
哥哥。
“阿姨，小何兴许看不上我这技术呢，人家打游戏好的都特别聪明，反应特别快，我估计都跟不上。”
小赵又笑着接过话去，是小何一进门时看到的那种笑，他恍然明白，对方的确是在害怕，害怕他不接受，不理解，不同意。
儒雅的画家也跟着参与讨论，忘了摘下的围裙上蹭着面粉，说小赵从小被自己管得太严，都没怎么体会过同龄人的快乐，拜托小何如果可以的话多带他玩玩，不要每天都在忙学校里的事。
于是说到大学，热热闹闹又尴尴尬尬地吵闹起来，一边说你要跟哥哥多了解了解大学环境，一边说哥哥当年高考发挥不好你一定能比哥哥考得好，小何坐在靠近楼梯的一角，从满桌碗碟中抬起眼，看到的是厨房水池边挂着的橡胶手套，跟他小时候家里用的一模一样，可他知道那绝不可能是同一双。
他听着三个人不自在地努力热络，很清醒地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如果自己没有回来，他们会很亲热地吃完这顿饭，而不用顾及一个他。
视线从橡胶手套上落回来，身后的小赵没有走，依旧围在他旁边，左递一个盘子右接一个碗地忙碌着，他于是也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搓起泡沫，埋住瓷盘上的酱渍。
“小何，你的卧室书房我都没进去过，是阿姨下午又收拾的，你要是累了就去休息，有作业的话明天再写。”
小赵原先特意打听了他这周能休一整个周六外加周日的上午，心想顺利的话他或许可以周日带小何出去吃一顿烤肉或者别的什么，然后开车送他去上学，小何要自习到晚上十点，他刚好可以下午回学校去交一些纸质版资料，晚上在食堂吃点什么，九点就去高中门口等他回家。
小何却只听到了前半句，很诧异地转过来看他，“你没进过我卧室？书房也没进过？”
小赵茫然点点头。
“那你住哪儿？”
小何问他，二楼一共三个房间，主卧次卧还有书房，一间自然有人住，一间他不在就空着，还有一间书房，里面搁了一张布沙发，和家里的装修风格截然不同，朴素得过了头，那是他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午休过的，陪他搬了几次家，最后摆进了只有他会用的书房。
他以为小赵大约就是住进了他的房间，等着他回来才换去别处，那大概就是书房，也是因这个假设，他平白多了一些无处宣泄的悲愤，现下也消失无踪。
小赵愣了愣，然后指一指厨房外，楼梯旁边的小房间，小何顺着他看过去，敞开一半的门已经能看清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全貌，一张单人床，一个算不上多大的衣柜，旁的就没有了，原先是装修公司打包设计装好的保姆间，可他母亲觉得太小，干脆当成了杂物间用，从前的保姆也都不住家，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间小小的被他忽略的屋子，就是小赵唯一能容身的地方。
“妈，我房间收拾了对吧？”
小何走出几步去，朝着客厅喊，嗓子有些发涩，像是捅破奶茶封盖一样，比划半天，还是要猛地将吸管插进去，他打破了沉默，母亲恍了恍神，忙不迭应着对的，连床褥都换成了他之前用的那套，洗好晒干铺回去的。
小赵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忽然见小何回头看他，厨房里灯开得亮，餐厅却关了吊灯，小何镀着一层暖黄的光看向他。
“他跟我睡一起吧，一楼住不开。”
“我哥。”
4.
洗漱后进了卧室，小何放下从一楼搬上来的被子，回头看人亦步亦趋跟进来，觉得有些好笑，问他怎么不开灯，小赵哦哦应着四下找开关，门侧没有，又把门关上去找门后，兴许是门板带起来的风，置物架顶上一个地球仪晃了一晃，转眼就要掉下来，小何比他反应快，冲上来接篮球似的卡住了地球仪，再转过头来才发现也把小赵卡在了墙和他中间。
小赵确实很瘦，贴上了衣服也碰不到人，骤然慌乱中抬起挡在头上的胳膊缩在身前，手腕上秒针咔嗒咔嗒走过去，小何眨了眨眼，放好了地球仪又退开，坐在床沿上视线直往地上落。
“你睡哪边，我都可以。”
小赵蹭蹭鼻尖，“你第二句就是我想说的。”
最后还是小赵睡里面，理由是小何可能起得早，以后走读了难免早起洗漱，小赵扒着被子没忍住，“以后我还跟你住一起啊？”
“我去睡书房？”
“别别别你是高三生，哪能睡书房。”
“我去睡客厅？”
“那还不如书房……”
“所以我只能睡这。”
小赵被子拉到眼睛底下，犹犹豫豫，“我是说我去……”
“你不需要去其他地方。”小何打断他，抽空道了个歉然后接着说，“你不需要委屈自己，这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你什么也没错，不需要让步。”
他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一种沉默。
半晌，小何开口，“其实说这话，有点违心。”
小赵没睡，也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不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同样的关系，我去你家也会这样，你可能也会觉得，不太舒服。”
小何自顾自说着，“所以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我的问题，这是正常的，我们都习惯了就好。”
“嗯，都习惯了就好。”小赵点头。
三个小时后，小何麻木地睁开双眼，视觉暂留在天花板上闪烁着万花筒，他耳边扑过来的呼吸声也让他乱得如光束碎片，根本睡不着。
偏过眼去看已经扒开两个人的被子窝到他肩上的小赵，布偶猫一样的眼睛闭着，睫毛垂下去，在眼尾延伸出一点风情，他一时心惊，觉得自己大概是文化水平不进反退，怎么能用这样唐突的词去形容大他三岁的哥哥。
可是也找不到别的形容，那一点睫羽在黑暗中扑下去的阴影，看不清才勾着他挪不开眼，一寸一寸地用视线复摹五官轮廓。
好像挺好看的。
小何呼吸重了一点，扑在他耳边的热息惹得人发痒。
小赵忽然皱了皱眉，缩回去蜷起膝盖抱在身前，窝成很小的一团藏在被子里，小何凑上去拨开有些堵他鼻息的被子，冷不丁被抓住手揣着揣着抱进怀里。
还哥哥呢。
小何不知道自己在笑。
睡觉都要抱着，一点不像哥哥。
5.
第二天周六，小赵临时有事回了一趟学校，大清早起来没敢出声，悄悄咪咪掀开被子下床，小何睡得迷迷瞪瞪，一翻身连人带被子扣进怀里，贴着他颈窝蹭了蹭头发。
像小狗，三个月以下的那种。
小赵别扭着半躺在床上，手里攥着还没带上的眼镜，隔着被子拍拍他，意思是松手。小何原来也是有过一段美好童年的，年纪很小的时候被母亲拍着睡觉，后来长大了，摇篮里装不下，他就失去了这种待遇，隐约的久远记忆复苏，小何只觉得好温暖好熟悉，感觉到人拍了两下就停手，拱着他下颌不乐意，小赵一边无奈一边可惜没录下来，这小何要是知道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在义正言辞“我不习惯跟人一起睡”，第二天就在他怀里撒娇，不知道要蒸成几分熟。
年仅十八岁的男高中生确实还处于可以撒娇的年纪，再多一点就不行了，小赵还是很庆幸，小何比他整整小了三岁，不多不少，不至于隔出代沟，他又能坦然地把小何当成个小孩，而不必纠结如何与同龄的陌生兄弟相处。
简而言之，他呼噜一把十八岁小狗的头发，可以说是乐在其中。
“小何？小何放手，我要去学校了。”
“什么学校，今天周六，不去学校……”
小何含含糊糊地嘟囔，怨气冲天，一听学校两个字，眼睛还没睁开就先皱起了眉，看得人一阵好笑，“不是你去上学，我学校临时有事。”
他架着小何两只手挪到枕头上，勉强逃出过于热情的怀抱，怀抱本人脸朝下趴着闷闷嗯了一声，而后挣扎着抬起头，努力睁开一只眼，困得不行。
“什么时候回来？”
“吃过中饭就回来，阿姨昨天说下午你没事的话一起去买点东西，这……这边没什么零食，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小何点点头，第三下就把自己又砸回枕头上，小赵趴在门边上跟他说拜拜，就看见被子里冒出只手，举高了跟他挥两下，关门的瞬间听见小何哑着嗓子嘟囔，“不是这边，是家里。”
“在家里等你哦，好好工作。”
小赵应了声关上门，刻意放轻的声响一步步走远，小何忽地睁开眼，缓缓地抱紧被子蜷成一团，缩进他的堡垒。
他很想拖着被子去隔壁书房，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再做一场旧梦，可是他有点怕被母亲看到，他太清楚自己现在一举一动都对这个崭新的家庭极为重要，其他人太在意他现在任何一个反应，所以他干脆都忍住了，也没有同任何人抱怨，为什么他从前没得到过如今十分之一的看重，没人跟他说都过去了，小何很懂事，他自己揭过一页，再也不打算提起。
骤然一声，手机屏幕亮起，他翻个身摸过手机来打开，是最新一个联系人发来的消息，上一条还是好友验证通过的小赵给他发了一张图片，是他常玩的游戏官方发布了新的外观，小赵认认真真给他发了一个问句，末尾缀上一个很正式的问号。
“昨天阿姨好像说过你在玩这个游戏，看起来好厉害，交个学费，以后带我玩好不好？”
他刚点开输入框，那头发过一笔转账来，他设置的备注一闪一闪，一会儿是正在输入中，一会儿又变回赵一博。
小何也认了真，先是皱着眉点了退还，然后啪嗒啪嗒打了字，改了几遍才发出去。
“我有零花钱的，你还没工作，有钱要自己留着，不用给我的。”
小赵先是发来一张垂头丧气的猫猫，然后有些委屈。
“好吧，其实是想找你一起玩游戏，可以吗？”
小何压了压嘴角，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抱着手机拖回到枕头边上按下语音键，松开发出去的瞬间翻身起床套上衣服，他本来是打算赖床赖到午饭，眼下有了安排，自然要提前挤出时间来把作业写完。
大清早在餐厅研究油条摆盘的两位生活艺术家目睹二楼匆匆飞出一位少年，一路擦着脸上的水窜到楼下，叼了根油条又急转回去，“我先去写作业，就不一起吃饭了啊。”
“那个，小何他……不是不太爱……学习吗？”
“可能是，小赵给他开了窍了？”
此时，刚刚在车上紧急端着笔记本改完资料赶到学校的小赵终于打开手机，未读的语音条缀着红点，摸一摸口袋没找到耳机，调低了手机音量凑到耳边点开，声音沙沙哑哑的少年拖着长音——
“小何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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