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时刻|我以为她是世界上另一个我。直到她突然人间蒸发了
午夜甩头向日葵(法外狂徒張小貓)
(文中姓名已替换成类似风格的字)
童年有一件事一直是我心里一个小小的疙瘩,总想要在哪里讲出来。希望可以讲明白。
我叫李春敏,小名是荧荧。我来自辽宁一个小城市。
在我看来我的大名老气横秋得无聊透顶,小名又特立独行得令人羞耻。我好朋友的名字,小雨,就很好听。
五年级那年有两个女生从外地转来我们班,其中一个叫李娜荧,从沈阳来。瓜子脸,单眼皮,嘴唇薄薄,眉毛淡淡,总是一脸心事重重的忧愁表情。
我莫名对她挺有好感,总是找机会找李娜荧聊天。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点:姓氏都是李,小名都叫荧荧,生日都在四月,都是金牛座,血型也一样——每一件事都是普普通通的巧合,但是加在一起,对小孩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奇迹。
聊得多了她渐渐说起她有多不适应转学——她的朋友,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繁华热闹的沈阳,没有朋友的孤单,陌生的学校和老师,每一样都让她十分忧郁。 于是我加倍对她好,下课陪她玩,放学陪她走,时而倾听时而宽慰。有一节体活课拉着小雨陪她聊了一整节课,讲了好多笑话把她逗得笑出鹅叫。她擦着眼泪说,哇我来了之后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呢!
我也很开心!我有一个和我有超多共同点的姐妹了!和朋友分享小名多好玩呀!她简直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但是两个荧荧并没有成为朋友。
我当时还不知道那节体活课就是我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聊天了。
她突然转而和另一个转学生岩岩变得形影不离。我和小雨去小饭桌吃午饭而娜荧留在学校,中午岩岩经常送礼物给娜荧,都是文具店里的高档礼品:水晶雪球,摆件,首饰……要知道那些对我们来说都是生日礼物那个级别的。
虽然遗憾,但我们也没有遗憾太久。毕竟她们都是转学生嘛,能找到朋友挺好的。于是我又过上了和小雨俩人一起玩的日子。
——然后有一天李娜荧突然没来。
过了一天还是没来。然后又过了几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岩岩好像加入了我们班主流的女生团体。发作业的时候好像不再有人叫李娜荧的名字。老师拿名单按学号念什么事的时候会从1-63号跳到65号岩岩。
或许娜荧是生病了吧!我隐约有些不安但所有也没有想太多,因为我也请过这么长的病假。
——可是有一天小雨在其他班的熟人给她传了个八卦。据说是有某个班的课代表在办公室门口听到了老师们的谈话,说我们学年有一个转学生一家人在开往沈阳的高速上出了车祸。妈妈救过来了,爸爸瘫痪了,小孩当场死亡。
小雨面色凝重地跟我说,死掉的人会不会是娜荧啊。我们不断想象着其他可能性,比如生病没好或者突然转走了,却越来越觉得真的像是她。
同龄人是我们和死亡之间的一堵墙。我们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满心沉重不知如何排解。我俩变得没精打采起来。当时快到新年了,我和小雨计划着烧好多新年贺卡给她。
除此之外班上所有人一切如常。没有大人跟我们讨论这个流言是真是假。没有一个老师再提过李娜荧的名字。同学们上课下课打打闹闹,期待着新年联欢会,没有人在意她去哪里了。岩岩顺利融入了女生核心圈子,比我和小雨这样奇奇怪怪的边缘人还要如鱼得水。
无论生死,李娜荧这个人彻底消失在了我们班的记忆里。这个人就好像我俩的一个幻觉,好像全世界只有我俩和那个空着的学号64记得我们班有过这个人。
我们的班级和她不熟不记得她,她过去的班级一定也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如果娜荧真的去世了,她过去的同学也不会知道这件事,只会觉得娜荧转学走了然后失联,然后慢慢也就不记得了。
那时我心里的忧伤比小雨更甚。或许是共用一个名字更容易共情吧,我觉得好像有一部分的自己也被彻底遗忘了,浸透了某种空空荡荡的孤独。某种意义上我好像目击了人的第三次死亡,那就是被遗忘。
小学毕业很多年了,我很多年没有回到家乡,和小雨也渐行渐远沦为朋友圈点赞之交。现在很难开口和老师求证这件事,因为当你是个小孩的时候他们不会告诉你,当你是个大人的时候好像又不再有询问的时机。现在既有点羞于开口,也有点怕知道那个真相。
我小名还是叫荧荧。每隔那么几年,叫我荧荧的某一声会突然让我想起这件事,想起一个被遗忘的荧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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