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报亭|桂奇桂《小狗日记本》短篇HE | 双恶童设定
仙人掌上雨初晴
送给Coconut 原梗见结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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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丘比特之死
胖子死了。
他的死没有多么稀奇,他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父母离异的时候这孩子只有二年级,那时候就患上了抑郁症。
后来一直沉迷“猎物射杀”这个网络游戏,彻底辍学了。
写了一千字的遗书,他从楼上跳了下去。听说他死了,作为班主任,一瞬间我的内心十分痛苦,但又慢慢生出一丝庆幸,期末少了一个拖后腿的同学。
新闻不断发酵,“猎物射杀”这个血腥暴力的游戏暴露在大众面前,因为华丽的画面和多样真实的杀人手法,屡禁不止,在高中生之间风靡。
稀奇的是,警察做完笔录后我才得知,胖子居然是个霸凌者。
他那样不起眼,脑子里居然有这样的恶念。
孩子们说,胖子经常会拿着那本厚厚的字典欺负副班长张桂源,推他进黑暗的储藏间,用书打他的后脑勺。张桂源从高一开始就是我的副班长,我最喜欢他,这些事情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作为老师实在愧疚。
张桂源看着就没有脾气,笑起来爽朗可爱,勤快,人缘好,校篮球队的吉祥物,很少让我操心,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孩子。
几乎没有一个同学为胖子感到惋惜,他们都说,“欺负别人的人就该去死。”
除了班长。该怎么说,我讨厌这孩子的眼神。
他是高二才来的插班生,但是被校长强力推荐,父母给学校捐了一栋教学楼。
我带着班长去张桂源家慰问,无论我问什么关于张桂源的事情他都笑着说,不是很了解。
他是个眼睛细长,皮肤白皙的清秀男孩,眼睛下面有颗黑色的泪痣,看人的眼神总是饶有兴趣,不笑的时候很有距离感。
我知道他在撒谎,每次回答完他就那样笑着观察我的反应,同学们都说,班长和副班长是形影不离的。
感觉到我一直盯着他,他突然转过头来望着我笑了,那一刻竟然让我脊背发凉。
半路我停下来去公厕上厕所,出来的时候他就插着手站在那,不知在想什么,凑近后我闻到他身上还没散去的烟味。
他也藏着许多秘密。
张桂源的妈妈说儿子现在还总是做噩梦,吓得一身冷汗,总觉得他对不起胖子,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却觉得是自己犯了错,所以最近都没去上学。
我注视到桌子上的水蜜桃,一个个粉嘟嘟的那么可爱,真像张桂源的笑容。
张桂源的妈妈说那是儿子最爱吃的,我推了推班长,“你拿上去给张桂源,顺便看看他,他看见朋友来了肯定开心!”
“我不去。”声音平静而冷。
气氛变得很尴尬,我和张桂源的妈妈面面相觑,班长笑了笑,“对不起阿姨,对不起老师,我对水蜜桃过敏。”说完,他拿出兜里的手帕擦了擦刚刚被我握过的手。
我讨厌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孩,礼貌却又一股子瞧不起人的样子。我有些唏嘘,胖子也是桃子过敏,死的时候,脸肿的连五官都看不清...
死前不起眼,死后也面容模糊。他那样丑陋,性格孤僻,学习又差,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不可能幸福,也许死了是件好事。
临走时张桂源还是跑到窗户口和我们告别,他看起来确实憔悴很多,眼下深深的乌青如同几周没睡,他用力朝我挥手,“张老师,我很快就回去上课!!!”
看着他的笑脸,让人放心许多,我笑着点头,美好的日子应该由张桂源这样的孩子来享受。
不知怎么,却突然感觉到他的视线不在我身上,我转头去看班长。
那一霎那,我吓得愣在原地。
班长细长的眼睛充满了阴鸷的狠色,瞪成了三白眼,视线死死咬住张桂源,而后者则是一脸甜蜜的望着他,那个笑突然像一口咬在腐烂的热带水果上,湿润酸臭,腻得让人想要呕吐。
“老师,你不觉得他的笑很假吗。”
我吞咽着口水,装作听不懂班长的话,扭头飞速逃离。
回去我也开始做噩梦。胖子到底是怎么死的,教学楼没那么高,他又是从二楼跳下来的。如果要寻死,高度也太矮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因为他太不起眼了,根本没人在意。
学校的栅栏尖刺上有许多丘比特图案,他们举着弓箭朝向天空,然后胖子就掉了下来,挂在栅栏被刺穿了心脏。
他挣扎了一会,因为被堵住了伤口没有立即失血死去。
我去找,果然在草丛里找到一颗快要腐烂的水蜜桃,接着我就开始浑身颤抖。
因为背靠食堂,警察没有多查,只以为是哪个学生不要的饭后水果。
我仿佛看见一颗篮球缓缓滚到脚边,那个笑起来人畜无害的男孩走向丘比特,他纯真的面容宛如死神,将那颗水蜜桃塞在丘比特的嘴中,将箭从他的心脏中狠狠拔出。
一时间血液四处喷溅,艳丽非常。
(二)小狗日记
沉迷“猎物射杀”已经一年多。
期间我逃了许多补习课,拿补习班的钱来上网吧,网络世界的厮杀让我快乐,灵魂颤抖,
以为这样能弥补空虚,但身体却越来越沉重,仿佛被拉入一个深渊,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母亲是做科研的,非常忙碌,根本顾不上我。
入夜后我就在街头流浪,无聊拍着篮球,不想回到家,那样更加孤独寂寞,我坐在路灯下面,揉乱我的头发遮住眼睛,用双臂环住膝盖,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那个...”
我抬头,一个穿着水手服的高中生女孩,她问我需要帮助吗,她可以给我一些钱。我咧开嘴笑了,昂头用清澈的眼睛问她,如果我不想要钱呢,她突然脸红,问我想要什么。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长相是一样可以拿来迷惑人的利器,邻居搂着我又亲又抱,同座的女孩对我芳心暗许,又或者是那么多人来围观的篮球赛,我进了一个球,全场欢呼。
许多事情对于我来说没什么难度,笑一笑就能得到。
各种玩具,游戏,学习,人际关系,又或者是所谓的“爱情”我都觉得无聊至极。
母亲的实验室有很多药品,我从里面偷过一些乙醚,拿来弄死了邻居吵闹的狗。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又称无情型人格障碍或社会性病态,是对社会影响最为严重的类型。患病率在发达的国家为4.3-9.4%。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特征是高度攻击性,缺乏羞惭感,不能从经历中取得经验教训,行为受偶然动机驱使,社会适应不良等。”
感觉不到所谓的善意,同时也懒得浪费什么感情,也许我是搜索里那种“反社会人格”。
可我没傻到被发现,我装得很好,老师同学都好爱我。
只有游戏能让我精神放松些,在猎人射杀里我有一个同类,他的游戏名是“死神”。
高中生不觉得死神这个名字中二,反倒有种凌驾于所有人类,可以任意戏弄他们的优越感。
我们不信什么伪神,只想做自己的神。
我们总是在游戏聊天室里谈论,好像玩笑,实际上两人都十分认真。
如果真的要杀人,如何做的不留痕迹。
我们从白天聊到黑夜,他很聪明,想法也可爱。
我享受虐杀再抛尸,但他觉得那样太冒险,他说只要足够耐心,人的尸体除去脑袋和四肢,其他部分和猪狗并无二致。
要分成一小包一小包,今天抛一袋,明天抛一袋,剩下的骨头就煮烂。
我好像已经闻到了香味。
他谨慎,冷静又周全,我越来越喜欢他了。他破天荒给我发了一张自拍,可惜只有小半张脸,我盯着他的泪痣吞口水。
他说他之前差点被星探挖掘去当明星,我笑了,“是不是真的,你不怕我把你这些记录曝光到网上?”
“死神”发来一串轻笑的语音,然后离开了聊天室。
那之后一个周,死神都没有再来过聊天室。我想他想的要死了,翻来覆去听着他的语音,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我的快乐都被他一起杀死了。
我连假笑都装不出来,篮球飞到我的头上,我想都没想就用力砸了回去,一片哗然,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露出熟悉的笑容,挠着头说,“哎呀我劲儿是不是用大了嘛...”
班长看出我的不对,特意来找我,我最烦多管闲事的家伙,但还是和他坐了一会,我望着班长眼睛下面的黑痣出神,他和“死神”还有几分相似。
回忆被打断,手机里的对话框突然震动起来,我差点把手机丢出去,是死神,他终于上线了。
他上来就问我想不想见面。
我的心脏砰砰直跳,大脑皮层上不停放烟花,说想,想得要死了!我现在就想见你!
原来这段时间他遇上了麻烦,一直都在解决这个问题。
他问我,“如果像我们说的那样,一个两百斤的人,要用多少计量的乙醚呢?”
两百斤,真够胖的。
我把乙醚储存好,放在红星街商场的储物柜里让他来取。
死神有些埋怨我不和他一起去,发了一个表情包,生气叫的小狗。他真的很可爱,我回了一个吐舌头的狗,我们两个不停发着各种狗狗的表情包。
我缠着和他聊天,叫他不要生气,和他解释说最近我们班的班长盯我有点紧,因为担心我状态不好,做什么都要和我一起,脱不开身。
“这样啊,你们关系挺好的嘛。”
不知怎么,我听出一点吃醋的味道。
就是今晚了,死神让我有机会的话就来看,要么就看新闻吧。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已经想不了任何事情了,老师讲课的声音离我很远。
死神马上就要实践我们之前的那些虚幻的构思。
不知为何,我心里萌发出一种让我浑身虚冷的感觉,我开始紧张,喉咙干涩,心脏狂跳,我好像在担心他,我担心他。
学校彩排文艺晚会的节目,一直搞到快吃晚饭。又累又饿,大家都很烦躁。
班长怎么都说不动那个胖子带丘比特的翅膀,他那么大的肚子,喜剧效果满满,大家都很喜欢,可他就是不愿意。班长整个人情绪都非常差,换我安慰他。
最后不欢而散,胖子朝车站那边走,出了校门,我突然发现班长不见了,他的包还在我这里。
转头看,发现班长追着胖子消失在路尽头,我也跟了上去。
死神,你猜怎么样。我去的时候不早不晚,下雨了。
不用追,那胖子就七零八落地绊倒了自己,听见他夹杂着雨水含糊不清的话,“你们...你们两个...”
我转头看着班长,班长也望着我,我们都被大雨淋透。
我绑胖子的时候弄伤了手,雨水将我手上的血污冲洗干净,流淌成一条猩红色的小河,一直流到胖子脚边。
原来死神你和我,一早就认识了。我们望着彼此,无法言说的默契在这一刻产生。
“左奇函。”我说,“第一次就你来吧,下次让给我。”
左奇函点点头,一脸兴奋地越过我朝猎物走去,我也激动地下唇颤抖。
“猎物射杀”开始咯。
他把塑料袋套在胖子头上,看他开始挣扎,流出来的暖泪打湿左奇函掐在他脖子上的手,那种濡湿让人心头一酸,生理恐惧真可怜。
左奇函嘴角绷紧,挤出一个扭曲的笑,他都快要心疼了。
胖子绝望大喊着,“左奇函!今天...今天你能帮他杀了我,明,明天他也能杀了你!!!”
说左奇函会被我杀掉?在这阴冷的雨里,听见左奇函用极轻缓的声音说了一声,“那也,太幸福了。”
说完,胖子怔住了,他大概没想到左奇函是个十足的变态吧。
缓缓收紧了袋口,氧气逐渐减少,胖子的脚在地上死命地踢踹。
“喂!你们干嘛呢!!!”
是的很可惜,我们最后还是没能对胖子做什么,因为班主任来了。
我们逃跑了,笑得很大声,雨水没留下什么痕迹,除了吓傻了的胖子。听说他回去之后什么都没说,居然吓成这样。
我们俩都没有伞,淋得太狼狈,左奇函回家之后还笑得停不下来。
我摁着开关,“惨了...”他转过头,听见我说,“停电了。”
屋子里是阴的,我们只能看见彼此闪烁的眼睛,他用力捏住我的手,让伤口更加疼痛。血流出来,顺着我们紧握的手滴在地上。
但却痛快,呼吸暂停,我无聊的人生第一次醒了过来,深渊中看见了光,心跳在耳边狂响。
左奇函光脚踩在地上,他湿透了,脱掉了上衣,甩了甩黑色湿漉漉的头发。
高中生白瘦的身体,露出紧致光滑的小腹,面容寡淡而冷,背对着我,他蹲坐在镜子前欣赏自己脸上的伤口。
我身体里涌动着夏季的一场假性春潮,热而沸烫。
蜡烛在他手里,他随意朝墙面划,点燃了一根火柴,他看清了我灼热的视线。
我手掌撑着地面,喉结滚动,身体带着少年的潮热向他爬过去,动作生涩野蛮,用手夺过他盯着镜子的视线,侧头亲了上去。
青涩莽撞,几乎要把他压倒在地上,他的味道在我鼻腔里乱冲。
伸出两根细长的胳膊,揽住我的脖子,他喘着气说,你真像狗啊。我笑了笑,我就是啊。他张开嘴,又主动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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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两个猎物...我们要怎么分呢?”他靠着墙,一半脸在阴影里,一半脸在烟雾中,烟气慢慢飘向窗外的月光下。
我想了想,“胖子归你,老师归我吧。”搓了搓手,我跃跃欲试,“毕竟老师那么爱我。”
“需要我做什么?”
“左千你只需要假装非常讨厌我就可以了。”我把脸凑过去,闭起眼睛,撒娇想他亲我。
他笑了,一抖手指,烟灰簌簌而下,“那还真难。”
(三)你真的不会出卖小狗吗
晚饭后是广播时间,四楼教室离广播室很近,连播放前一秒的喘息声也能完美收录。
如果是张桂源来播,一般会晚五到十分钟,如果是左奇函,他会把开始的时间卡到每一秒钟。在一些小事上,他有些神经质,张桂源则是太大条。
在一些大事上,张桂源要更果敢决绝,左奇函更加谨慎小心,这是班主任观察后的结果。
距离胖子死掉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班主任不能忘记那个雨夜,凶手逃跑了,扯掉胖子头上的塑料袋,那是如何可怜又狰狞的一张脸。他千方百计想要问出发生了什么,可是胖子到底什么都不说,直到死去。
广播站站长退位之后,直接把这没人要的烂摊子全抛给了高二的左奇函。
日日要早起,还没有评奖,广播室的门坏了两三年都没人维修,但左奇函还是愿意接手,他找到张桂源,想让他一起帮忙。
他们同桌半年多,对方的每个习惯都很了解,张桂源并不是因为能力强才成为副班长,就像点兵点将,因为坐在班长旁边,老师便指着左奇函旁边的那个,“那你就副班长吧。”
可是从头到尾,张桂源不是去打篮球,就是在睡觉,班里的活都成了左奇函一个人的。
这样也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张桂源,左奇函却这么讨厌。
让左奇函力不从心的源头就是张桂源,于是某天的下午,他很严肃地同张桂源谈,“你要么就别做副班长了吧,你都帮不上我。”
这时候,班主任正好沿着走廊往上走,下一节就是他的语文课,听见这声音他停住了脚步。
张桂源没有料到左奇函讲得这么直白,手插在兜里露出一个十分晦涩可爱的笑,“可是副班长可以不交作业啊,也不用做什么值日的脏活累活,我也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妈的。”周围没什么人,左奇函自然地骂出了声。
“喂。”
左奇函扬扬眉,听见张桂源说,“说我帮不上你,难道你把胖子忘了?”这么说却像是威胁。
为了让胖子退学,张桂源明明做了那么多。他在心里冷哼了几声,左奇函现在想把他一脚踢开是不可能的。
“你可不能抛弃我喔。”张桂源的恋恋牵上的手被左奇函一把挥开,他笑得恶劣,双肩直抖,说自己只是开玩笑。
上课铃响了,左奇函没办法地瞥了他一眼,偏偏头,“走吧。”
走下楼梯正遇上班主任,两人一起朝他露出了笑容。
“你们俩关系真好啊,形影不离的。”班主任摸了摸两个男孩的头,他俩乖巧地同他告别。
男人和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心中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与此同时,两个男孩一起回头,目送男人离开。两人神色冷漠,眼中露出浓浓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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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奇函很讨厌别人挑战他的权威。
小小的社会,哪怕只是一个班级,需要秩序,需要等级才能安全稳定,不被颠覆,这就是从小父亲教给他的。
他们站在安稳的金字塔顶,因为他们生来高级。
“啊——!!!”
胖子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发出一声惨叫。他慌张的五官挤在一起,惊恐地盯着那只举在他脖子后面的手,是那本厚厚的字典。
他的脸上挤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诧异、不安、惊惧,地望着张桂源,不敢相信他居然砸得他这么痛,泪水夺眶而出,他叫喊道,“你做什么啊——!!”
张桂源努了努嘴,示意胖子抬头往前看,左奇函站在他面前,微笑着说,“自习课请不要交头接耳哦。”其他同学都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写着作业,没有人敢回头看这一切。
低等的动物应该要听话才对。
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那种痛是什么感觉呢,没人想尝尝看。
一瞬间仿佛打通了所有神经,连着筋骨又麻又涨,像要爆开,想要大叫一声。
张桂源抬手摸了摸胖子被打疼的后颈,“哎呀哎呀,打疼了吧。”
胖子红着眼睛瞪他,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他非常有自尊,算得上班级里最有自尊的人。
他不合群,聚会不来,也不喜欢阿谀奉承,甚至总是在左奇函讲话的时候冷脸,低头做自己的事情。文艺晚会,左奇函要他带着翅膀扮演丘比特,因为胖子的肚子很大,这样很有意思。
当着所有人的面胖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左奇函的笑僵在脸上。
拿起那套衣服,他摁在胖子胸前,凑过去在他耳朵旁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你想死吗?”
胖子直接挥开他的手,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害怕左奇函,他说,你有本事就来啊。
张桂源想着,露出一点点满足的笑容,他们明明配合得天衣无缝,左奇函居然还说他拖后腿。
虽然只是说给班主任听,但张桂源心中生出一点嫌隙来。
十分的玩笑也总有一分的真心,如若有一天,这个游戏里的猎物都被他们杀死了。
那最后的猎物就是猎人本身。
(四)救赎之歌
下午四点十五分,最后一节自习课开始之前,班主任布置了语文作业。
一个小时后,他从楼上跳了下来。
班里的女同学发现他摔死在花坛里,哭着说刚刚老师还在给她讲题,还在鼓励她明天公开课多回答问题,怎么会跳楼呢。
天台在五楼,四楼走廊尽头是广播室,敲门声响起后好一阵,里面才传来懒懒的声音。张桂源打着哈欠走出来,看见那身警服他吃了一惊,赶紧系好扣子,“您有,您有什么事情吗...”
接着左奇函也从屋里走出来,警察带两人去了监控室。
四点二十分,从监控看到下课后他们进了广播室,然后一直都没有再出来,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张桂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他们有时会躲在广播室睡觉逃自习。
听到老师自杀了,他眼睛唰地红透。
“张老师对我们很好的,怎么会这样...”
情绪越来越激动,张桂源攥着拳大喊,“我不相信张老师会自杀!他答应我们的...”
他双手抓住左奇函的双肩摇晃,“你也记得,老师要陪我们走完高中的对不对!我不信...我不信他会自杀!老师不可能自杀!”
左奇函微微皱眉,表情也很痛苦,“可能老师有自己的苦衷吧。”他搂住张桂源,轻声安慰他,张桂源咬着牙,把头埋在他肩膀里小声啜泣起来。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警察们看不下去,让左奇函先带张桂源出去冷静一下。两人准备出门时,一个男人叫住张桂源,他指着他的腿,说那里好像伤到了。
张桂源的校裤擦破了一块,他泪中用力挤出笑容,说自己打篮球磕磕碰碰都是常事。左奇函敲打了他的一下,“知道你下周比赛,但也小心一点吧,老是弄伤自己。”
只把“小心一点”几个字咬得很重。
没有留下遗嘱,班主任的葬礼办的十分仓促。
他信佛教,最后的送别礼在寺庙里办的,张桂源和左奇函都去送了他最后一程,他们把掌心合起来,像个虔诚的信徒。
寺里的钟声响了,广场上飞起一群白鸽,赤脚的僧人走出了佛寺,他们身体连着身体,沉默连着沉默。
两人张开了双手,深深低下了头,把身体匍匐在地板上,用每一寸皮肤感受着土地的温度。
抬起头,张桂源望着飞翔的白鸽,心中猛然浮现一个念头,他想回到老师死的那一天。那天他哭得不够好,至少不如面对警察时那样好。
如果可以,以后他去念表演系好像也不错。
“老师,其,其实,都是左奇函逼我这么做的!我也不想...呜呜...呜...”
天台上,三人对峙着。准确的说,是班主任把他俩找到这来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终于有一个女生肯松口,其实霸凌者不是胖子,而是...
因为左奇函家里有势力,班里的同学都不想得罪他。
偷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班主任更笃定,虽然他心中已有答案,还是想再给两个孩子一个机会。
听完班主任的话,张桂源绷不住了,他跺脚大喊都是左奇函逼他的,他哭得可怜可叹,泪落珠子一样不断,打湿了他的校服领子,他用手去擦又不停落下来,他说他错了,他不应该帮左奇函一起欺负胖子,他好后悔,他每晚都做噩梦,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他抬着两根胳膊,像个小孩那样张嘴大哭,他的脚越来越走向天台边缘,把老师给吓坏了,大喊着让他停下。
左奇函的眼睛也红了,可态度比张桂源更残忍硬冷,他苦笑说,“是我逼你又怎么样,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你现在想被原谅,已经晚了...人都死了!没人会原谅我们的!”
老师立刻大叫,伸手安抚着两个人,“你们都还年轻!无论做错什么都可以被原谅的,老师相信你们...老师去求警察,也去求胖子的父母...求他们原谅...”
左奇函停住了动作,他表情绝望,回过头来望着男人,“您要把这一切告诉警察吗?”
“如果是这样...”张桂源一步跨过护栏,他的面色渐渐冰冷,张开唇就能闻见苦涩的味道,“那我就不活了。”他对班主任说,“老师,一命抵一命吧。”
班主任倒吸一口气,直接冲了过来,伸出双手想拉住张桂源。
上够了,左奇函的嘴角抽搐时,就像在笑。
天台边缘没有防护措施,张桂源轻轻闪开身体,班主任的身体就撞在栏杆上,一瞬间,男人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两边被人压住,两根胳膊失去控制,身体悬空,上身荡了出去,像个跷跷板一样没了平衡。
突然明白过来的男人扯着嗓子大喊,“天台有监控的!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那个啊。”左奇函撇撇嘴,凑在班主任耳边轻声说,“前两天被张桂源他们踢球踢坏了。”
听说了张桂源以后想去读表演系,左奇函表示好像还是胖子死的那次,哭得更好。
那次是他们看了一个八点档的警匪剧,犯人最后乖乖伏法,忏悔时哭得凄惨动人。
两人坐在沙发上互相看对方模仿,可惜都给不出什么更好的参考,因为心中根本没有波动。
胖子除了有自尊,还有一些没用的善心。
看见左奇函掐住张桂源的脖子和他扭打,张桂源一哭,胖子就冲过来想要拉开他们两个。
没费什么力气,张桂源随手推了一把,胖子就从栏杆边缘翻了下去。
张桂源打着响指,一秒,两秒,三秒,听着身体坠地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好像炸爆米花,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班主任的女儿只有十岁,临走时,张桂源走过去抱了抱她。他和她头靠着头,小声在女孩耳边说,“你要好好长大喔,不要让爸爸担心。”
女孩惶惶然地抬起头,说,“谢谢哥哥。”
就在他转身要走时,女孩哽咽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攥住张桂源的衣角,好像很想得到一个答案。
她问,爸爸为什么会死,他做错什么了吗。她还太小,不能理解他轻易结束自己生命的举动。
“猎杀射杀”里每次结算时都有一句话,他转告给了女孩。
“人的罪和死亡,没有关系。”
张桂源的身体挡住了女孩头顶的灯光,他的脸在阴影里是冷蓝色,他笑着说,等到第四声钟响,我们都要永远记住老师。
(五)小狗日记2
那个男人醒来的时候,我们正在接吻。
玩猎物射杀时看见一些血腥画面,张桂源还会害怕,用双手捂住眼睛,但又想看,于是打开两根指缝偷偷看,因为那样子我更觉得可爱,于是揽过他的脖子啄他一口,然后两个人就缠在沙发里亲起来。
我看见迷糊醒来的男人,有些愠怒地抓住张桂源的下巴,逼他看着我,“你是不是把乙醚的计量算错了?”
他面露委屈,“好像是,对不起。”脸向前拱了拱,“左千你别生气嘛。”
地上的男人挣扎起来,发现自己身处浴室的时候,他瞳孔震动。
张桂源换了一身雨衣,这样不会弄到血,他准备切蛋糕似的跃跃欲试,看我一直不说话,他挥了挥手里的刀,“左千,别钻牛角尖了,会变成牛角包的。”
我笑了,因为这个可爱的笑话。
男人不断强调他是警察的事实,确实受过专业训练的,一点不发抖。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问张桂源腿上伤口的警察。他果然发现我们是从广播室窗户爬下天台的,这样才没被监控拍到。
“你干嘛要那么对我们呢。”
我踩着他的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胖子也好,老师也好,有什么值得你追查到现在?”
老师临死前把整理好的证据留给了他。两个小时前,他追到我家,我和张桂源正在通关游戏。
明明还差最后一点,门铃刺耳地尖叫起来,张桂源摔了手柄去开门,他不耐烦的样子很帅。
我们倚靠在门边上,和男人说说笑笑。
男人一脸大人的成熟笑容,胸有成竹,希望靠几个问题和警察证就把我们吓哭,做梦。
听见老师整理了所有证据,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张桂源比我会哭,他抓在门上的手开始抖,又演上了。
他紧张地吞口水,一会看屋内一会看我,好像里面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他细小地做着口型问“怎么办”。
我笑了,手摁在门上,“等我们家长回来您再来吧。”说着就要直接关上门,男人果然闯了进来。他冲进屋的一瞬间,张桂源抄起门后柜子上的花瓶砸在他头上。
我们同时发出游戏通关时的欢呼,合力把他拖进屋,一身肌肉,怪不得这么沉。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是警察,我的职责就是救人!”
地上的男人目光如炬,烫得我都快要感动了,他见我不讲话于是继续说,“我是在帮你们啊!你们还年轻,还有大好前途...”
张桂源低下头憋笑憋的很难受,我突然放声大笑,笑得腰都弯了,接着张桂源也忍不住,我一边擦眼泪一边问,“你帮我们之前怎么不问问,我们需不需要帮忙?”
“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我用力踩在他的裆部,向下碾了碾,听他痛苦地大叫,我心情才稍微好一点。
“不愧是警察,真是热心肠,嘻嘻!”张桂源拍拍手,露出完整牙齿的一个大大笑容,他把男人的身体放倒,动作轻柔体贴,然后抬起刀,直接割开了他的手臂。
男人根本没反应过来,猩红色的花朵立刻在狭小的浴室里绽开,下水道殷殷流淌下去的全是粉红色水,整个浴室的气氛变得可爱又少女。
我放了古典乐,恰好盖住了男人古怪尖锐的嘶哑叫喊,喜欢这样互相映衬的鼓点。
“警官你,有没有听过那个身体被分成两千片的故事?”
我心情很好,坐在马桶盖上,配着音乐快乐地晃动身体。男人冷静不了,开始悲怆地哭,一边哀嚎他错了,一边哭自己还有老婆和孩子。
都说尸体会说话,只要发现不了尸体,就可以轻易逃脱。只要你有耐心,十年如一日的,一包一包的抛,就像抛厨余垃圾那样,想象里面是牛肉羊肉,反正内脏都是一样的。
人有时和猪牛羊没有区别。
“你这么壮,应该能比两千多切点吧。”
我还在笑,看着这一幕,感觉无聊的痛苦被缓解了好多。比起无聊,我更愿意去死。
在五岁的时候被查出来是亚斯伯格,表情和语言都非常少,最大的乐趣就是解刨和上生物课。
父母带我到处治病但症状却愈演愈烈,他们渐渐失去了耐心,失望的眼睛里会透出深灰色,他们说很爱我,所以不能放弃我,但他们又恨我,因为我存在。
十岁时,我杀了家里的女佣。
我偷偷保留了她小指的骨头,她会给我唱童谣,是唯一给过我温暖的女人。
某一天她偷偷对我说她很痛苦,她的婚姻不幸,出身卑微,只能做个奴仆,要这样孤身劳作到死。
我还是好怀念她身体的温度,但如果冷下来,面容安详就再也不会痛苦了。
我帮她解脱了,但是父母却强制让我去国外上学,整整六年,去年我回国,才又见到他们。
对于我来说,爱和恨相同,这世界没有真理。
我就想要享受纯粹的当下,抬起头,我舒畅地叹出一口胸中的气。
冰凉的触感突然抵在我的太阳穴上,张桂源出去拿工具的时候,捡到了警察掉在地上的枪。
他孩子般的笑容响起,问我有没有听过,“俄罗斯轮盘赌”,他喜欢玩游戏,我也一样。
枪膛里只放一颗子弹,然后转动轮盘,随即开枪,不知开到第几枪会死。
他把身体平移到我眼前,手没有动,真挚野蛮的游戏,让我猜猜他的手枪里有没有放子弹。
我没有回答,静静的望着他。眼睛平静的像一泽黑色的湖,投石进去,一点涟漪都没有。
我们真是相同的人,比起无聊,不如去死。
两个猎物都杀完了,现在轮到猎人。他试探着问,“如果我杀了死神,那我是不是才是最厉害的?”
在寺庙中他朝着佛像吐口水,不信这世上有因果报应,如果真的有神,那么就会有弑神的人。
“开枪啊。”我的声音细而轻,没有一丝恐惧,他怔住了。
“开枪把我杀了,就说一切都是我逼你的,你只是正当防卫,然后逃脱吧。”
我们当时把一切构思地那么天衣无缝,张桂源一个人应该也能够做好吧。
“开枪把我杀了,留下你继续活在这无聊的人生里吧。”我高昂起头,说完,闭上了眼睛。
“嘭”的一声空响。
张桂源咬咬牙,又连开了两枪,都是空的,我笑了。
他没有装子弹。
那男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挣扎的痕迹到处都是,漂亮的殷红色涂满了白色的瓷砖和墙壁。
我握住枪管,摸到他柔软的骨节,伸出湿润的舌头,沿着指缝和黑色的枪管舔舐起来。尝到湿漉漉的,少年杀过人的铁锈味。
他扔了枪,掐住我的脖子和我湿吻。
细长的十指不断用力,我瞪大眼睛要窒息,他却无神,只是粗喘,像打定主意要杀我,杀我在他的臂弯。那么不动声色又狂热,不知道他到底爱我几分,恨我几分。
我和他就像爱和恨,一个世纪以前,是彼此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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