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讲论语】学而1.9：慎终追远

【原文】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译释】

曾子曰：丧尽其哀，祭尽其诚。能行此二事，则是厚德之君，民顺从其德咸归依之也。

【释文】

虽然无法推断曾子在说此言时是针对谁说的，但我们可以推断编纂者将本章排列在此是就为政者而言的。

（一）

释解本章要从两个角度思考：

一是将本章与学而第五“道千乘之国”章贯通起来理解，则是在解释治国三事中的敬事，向为政者说明丧礼、祭礼的功用所在，即在于使民从其德咸归依之。春秋礼崩乐坏时期，为政者可能对周礼中所规定的复杂繁琐的丧礼、祭礼提出一些质疑，曾子此言表明行丧礼、祭礼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礼坊记云：“修宗庙，敬祭祀，教民追孝也”。

二是将本章与前章即学而第八“君子不重而不威”章连起来理解，则是进一步论说“内主忠信，化正于外”，就丧礼、祭礼而言，主忠信的具体表现即为内心哀与诚，化于外则使民从其德咸归依之也。强调行礼要重礼之本，而不能仅注意礼之文。此处“厚”与前章“重”形成呼应，即强调君德厚重之意。

（二）

释“慎终追远”

尔雅释诂：“慎，诚也”。说文：“慎，谨也”。诚谨义同。终，谓父母之丧也。以死者人之终，故谓之终。周官疾医：“死终则各书其所以”。注云“老死曰终”。礼记檀弓云：“君子曰终，小人曰死”。执亲之丧，礼须谨慎尽其哀也，人子穷其哀戚，是愼终也。

说文：“追，逐也”。诗鸳鸯笺：“远犹久也”。远，谓亲终既葬，日月已远也。孝子感时念亲，追而祭之，尽其敬也。春秋祭祀以时思之，追逺者也。追远者，祭尽其诚。

故，我们作“丧尽其哀，祭尽其诚”解。

（三）

释“民德归厚”

历代注释家对此有两种释解：

一是君能行此二事，则民下之德日归于厚也。上之化下，如风靡草。多数注释家取前此解。若置于论语文本中与前章连起来理解，从“内主忠信，化正於外”角度理解，此解也能解释得通。但据赵纪彬《论语新探》论证，春秋时期民是作为被统治者的身份而存在。且学而第五“道千乘之国”章中对“人”和“民”作了严格的区分，民是用来使的。云民德归于厚，将民上位至人，则似为不妥。

二是君能行此二事，则是厚德之君也。君德既厚，则民顺从其德咸归依之也。康有为《论证注》：“不欺死者之无知，不忘祖先之已远，事死如生，事亡如存，厚之至也。故民从其德。”从，本义随行，作随从、依从、顺从解。从儒者向为政者进言的角度来看，此解更符合当时语境以及论语编纂者的意图，显然只有“民顺从其德咸归依之”，才能戳到为政者的兴奋点。

故，我们作“民顺从其德而归依之”解。

【余论】

皇侃疏中有一段对“慎终追远”的疏解比较经典的，抄录如下：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宜愼也。久远之事，录而不忘，是追远也。故熊埋云：欣新忘旧，近情之常累；信近负远，义士之所弃，是以愼终如始，则尠有败事，平生不忘，则久人敬之也。

附：历代注释精选

【汉学注释】

集解引孔氏曰：慎终者，丧尽其哀。追远者，祭尽其敬。君能行此二者，民化其德，皆归于厚也。

皇侃疏：明人君徳也。丧为人之终，人子宜穷其哀戚，是愼终也。追远，谓三年之后，爲之宗庙，祭尽其敬也。三年后去亲转远，而祭极敬，是追远也。或云：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宜愼也。久远之事，录而不忘，是追远也。故熊埋云：欣新忘旧，近情之常累；信近负远，义士之所弃，是以愼终如始，则尠有败事，平生不忘，则久人敬之也。上之化下，如风靡草。君上能行愼终追远之事，则民下之德日归于厚也。或云：君能行此二事，是厚德之君也。君德既厚，则民咸归依之也。

邢昺疏：此章言民化君德也。终，谓父母之丧也。以死者人之终，故谓之终。执亲之丧，礼须谨慎尽其哀也。远，谓亲终既葬，日月已远也。孝子感时念亲，追而祭之，尽其敬也。言君能行此慎终、追远二者，民化其德，皆归厚矣。

【宋学注释】

集注：慎终者，丧尽其礼。追远者，祭尽其诚。民德归厚，谓下民化之，其德亦归于厚。盖终者，人之所易忽也，而能谨之；远者，人之所易忘也，而能追之，厚之道也。故以此自为，则己之德厚，下民化之，则其德亦归于厚也。

【他论他释】

许谦读四书丛说：常人之情，于亲之终，悲痛之情切，而戒慎之心或不及；亲远而祭，恭敬之心胜，而思慕之情或疏。君子存心则加于此，送终既尽擗踊哭泣之情，又慎丧死之礼，如礼记『殡而附于身者，必诚必信，勿之有悔』之类；祭远者既尽孝敬之意，又致追慕之情，如礼记所谓『祭死者如不欲生，霜露既降，有凄怆之心，雨露既濡，有怵惕之心』之类。如此则过于常人，其德爲厚。上之人既如此，下民化之，其德亦归于厚。

张椿四书辩证：孔安国言『慎终者，丧尽其哀。追远者，祭尽其敬』。集注依伊川，以『礼』易『哀』字，盖丧罕有不哀者，不必皆尽礼。又以『诚』易『敬』字，王炳文四书通言『祭罕有不敬者，未必皆尽诚』。

陈祥道论语全解：孝经曰：擗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慎终者也，为之宗庙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时思之，追逺者也。于终慎之则生可知，于逺追之则近可知。此民徳所以归厚矣。诗序有云：民徳归厚，一者一者，民之行厚者民之性，则民性即民徳；归厚一者，以行齐行也。民徳归厚者，以性化性也。慎终追逺，民徳归厚，岂非以性化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