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衡山(游记)
少翁(三千年未有变局之劫后余生)
三上衡山 中国之大,无处不有山水。故而不论大小城郭必有个“十景、八景”的,驱人游览。但山总以高而论,水总以大而言,放眼天下,论山必曰“三山五岳”,言水必曰黄河、长江。因为只有这些名山大川,方能承载华夏民族之恢宏气势,昭显中华大地之磅礴秀美。大凡国人,自成年明事起,略微知晓些山川地理常识,晓得点历史故事,便都会为名山大川所吸引,以“吾辈复登临”为一大愿望。我亦不例外,“十有五而志于学”,便有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梦想,意欲走遍中国,饱览“大好河山”。然而梦想终归是蓝图,付诸行动总是不易。大概到了上世纪末的时候,终于有了时间和一些碎银子,才开始盘算着要去哪里。摊开地图一扫,便首选了南岳衡山。因为湘鄂毗邻,交通亦可直达衡阳,于是背起行囊就出发了。 初上衡山,正“少年不识愁滋味”之时,脑海里是一片茫然无知,因为从未出过如此远门,亦不知“山有多高”。待走到衡山脚下,只见山峦叠障,连绵起伏,茂林修竹,清风扑面,一条小路蜿蜒曲折而上,遁入无尽苍翠之中。于此俯仰天地,方知个体之眇小,始知南岳之峻秀。于是乎几十斤的背囊也不觉得沉重,信步拾阶地就徒步而上了。其实,五岳之中,衡山并不以高见称,才接近一千三百米。且古时成名亦晚。最开始,南岳的头衔是安徽潜山的天柱山所有,隋文帝复以衡山为南岳。东汉年间道教始渗入衡山开坛,梁天监元年佛教进入南岳,经逐渐发展,南岳衡山方成了“十大丛林、八百茅庵”之地。因为是佛、道二教的圣地,故而历朝历代以来,这里云集了众多的高僧仙道,亦留下众多的著名寺庵、道观,香火旺盛,绵延不绝。我于佛、道向以文化传承了解而视之,故于寺庙、道观多留意建筑规制、故事传说。而南岳上山沿途之庙观皆规模不大,建筑亦年久破败,故而登山之中多驻足于峰峦溪涧,体悟自然之畅美。 然而山色宜人却是多变,衡山之“云山雾罩”让人叹为观止。刚刚走过的地方已经被雾笼罩,只看得见一些高高的山峰矗立在云雾中,随风飘动,煞是好看。“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放眼平眺,只有祥光峰和天柱峰遥遥相对,脚下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山峰,一齐向我涌来。而山上郁郁菁菁的苍松,也是朝一个方向挺拔生长,诠释着“南山不老松”的刚劲悠长。我就在这迷雾之中跋涉攀登,过南天门,上狮子岩,终于到了祝融峰。祝融峰为南岳第一高峰,峰顶有一祝融殿。远远望去袅袅的香烟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缥缥缈缈,若隐若现,真是如韩愈所吟“万丈祝融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殿内的香火极其旺盛,油灯长明;南岳圣帝巍然坐在正殿当中,他是主管火务之神。祝融殿建筑在绝顶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最早名叫天尺庵。它上摩苍穹,下临深壑,天气晴好时百里以外也可隐约看到。殿的后面就是让人望而生畏的舍身岩,是看云海、观日出的绝好胜地。就在此处,我独坐沉吟,得“七十二峰南来尽,衡岳欲与我争青”之句,真是年少轻狂,贻笑大方。 二上衡山,正而立之年,却形单影只,孤雁飘零,“者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之际,恰逢假期无所遁形,就上了南下的火车,至衡阳忽念起“雁不过衡阳”之句,便鬼使神差般下了车复登南岳。故地重游,没有了意气风发,不再企盼“会当凌绝顶”,却于“南岳天下秀”有了更多领悟,于曾经在此山行迹过的人物有了更多体认,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记得此次仍是徒步而上,因为时间充裕,于沿途景物有了更多留连。其实,五岳之中若论景致,衡山的自然景色是极其秀美的,向有“五岳独秀”之称。诗仙李白一生未曾踏足南岳,却有“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回飙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之大作,可见其之心驰神往。我第一次来是在秋天,而此次是春夏之交,有幸窥三季之貌。春风拂过,遍野山花争妍斗丽;夏雨徐来,漫山林荫赛翠竞绿;秋爽阵阵,殷殷红叶让人心醉神迷。想那冬日之景定也不逊,必是冬雪皑皑,玉树琼阁让人如登仙境。漫步在山中,看云蒸雾绕,听山泉叮咚,观林涛轻荡,赏怪石成景,真是到处都有令人流连往返的景色。 山色可人不一而足,人物故事也启人心智。所谓“天下名山僧占多”,禅宗七祖怀让和尚便是于南岳修禅。怀让一句“磨砖不能成镜,坐禅又岂能成佛”与其师六祖惠能大师的“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故事简直是相得益彰,互为佳趣。故有陈寅恪称赞六祖:“特提出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旨,一扫僧徒繁琐章句之学,摧陷廓清,发聋振聩,固中国佛教史上一大事也!”想着这些典故,独坐于衡山“磨镜台”上,思忖山水之间,心绪几不知飘往何处。 三上衡山,年近不惑,方知“知者乐水,仁者乐山”之真谛。因为已经“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了,十多年的行走天下让我知道天地山水所昭示的同一道理:山之壮美,水之灵秀,人于其中,智也罢,仁也罢,只有乐在其中,才能领略自然之美,吐纳天地之气。于是乎再上衡山,我想我会很快乐的。来到山前,拜佛朝圣者川流不息,摩肩接踵,在善男信女的心中南岳是圣地,祝融火神是他们祈福避灾的保护神,是他们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全部寄托。我想游荡于山水之乐,闲庭信步,怕是要被上香者挤的难如愿的。真羡爱那翩若惊鸿的人儿,飘然而过如风一般。于是,我没有再如前番拾阶徒步攀登,而是乘车一溜而上;再未于沿途景致细细品味,而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在忠烈祠前没有了肃然,在南岳大庙没有了感叹。再次驻足祝融峰上,前两次的景色依旧如昔,山依然是那山,烟雾笼罩一如昨夕,而我这个游子却已不复当年,没有了豪情的诗句,有的是只是山势凝眸,苍桑慨叹。 也许,没有徒步攀登的懒惰,让我失去了又一次与衡山亲近交流的机会,虽然心情还好,平静而坦然,但却是若有所失。东坡有诗云:“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知否,路长人困蹇驴嘶。”是啊,面对山,我们应该永远用双足去攀登。山路上颠簸的经历对我们来说,岂不就是一种历练,一种经验,一种人生的财富吗?就如脚下的路,只有我们自己一步一步走过的,才会铭记终身,或者说才是我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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