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

《长沙·一晃而过》

“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唐无名氏作。如果不是上世纪长沙铜官窑出土了巨量的陶器，我们可能永远看不到这首唐人的诗。谢灵运曾有“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句，笔墨下的春意融融打动无数后人，或许陶器主人是其一。

早些年就想来湖南，想体验张家界的壮丽，想去趟沈从文笔下的凤凰古城，《边城》是我们给学生的必读书之一。但因缘际会，我们在长沙待了两三天。

来之前看了各种攻略，甚至不惜查找湖南地理博物志之类书籍。但之后发现，其实无须费心的。

国金中心、五一广场、有八九十年代风格建筑的文和友、太平老街等所谓网红打卡地几乎都在一起。街道两边，店面多长得一样。无非是湖南常德板鸭，黑色经典臭豆腐，各类湖南米粉和湖南菜，兼具这两年很火的茶颜悦色奶茶店。长沙城街道较拥挤 ，五步一饭馆，十里小吃街。放眼望去，城内的市井气息浓得让人头晕。

除去长沙的特辣菜色，清晨重口的臭豆腐剩下的，有几个我熟悉的陌生人。

第一天早餐在火宫殿解决，毛主席曾称赞过“火宫殿的臭豆腐吃得”，店家还将此话刻在墙上。一套点心，或油炸甜腻的糍粑，或火辣的酱菜与臭豆腐，均与无锡清淡饮食不同。吃罢饭，我们就去往橘子洲头看毛主席雕像。巨型头像我早在网上见过，只是遥想起与学生背诵《沁园春 长沙》的熟悉感而来。沿路扫过“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碑刻，仿若看到一百年前那群为革命事业而奋斗的青年人的昂扬身影。

第二站是岳麓书院。坐在由橘子洲去往岳麓山的巴士上，友人问司机，乘坐什么车可以环长沙城一圈。司机用一口长沙话回我们“你们莫要下车咯，跟着我，一天下来，我好把长沙来龙去脉讲给你们听咯…”也不等我们回复，他又自顾自地笑着继续说“走马观花，是理解不了真正的当地文化的…”。我深谙其义，更为司机师傅朴质的见解而感动。

到达岳麓山底，换乘观光车继续走。车子先到山顶，正值深冬，景色单一，我们也没做停留，便径直随车到半山腰的爱晚亭和岳麓书院了。中国的小孩，无不背过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 ，霜叶红于二月花。”爱晚亭，便名出于此。

站在隔着一方池水的亭子的对岸，我静静遥望着它，遥望着它那琉璃瓦与朱红的柱梁 。林木掩映了它的一角，周围景致更显幽深。“你过不过去？”，友人问我。“不去了”我说。这时节既已看不到火红的枫叶，上到亭子那儿，也只徒增伤怀。

爱晚亭的对面就是岳麓书院。入口检票处是很窄的门，棕红的木质，绿树环绕，不仔细看几乎会错过。等到进门后，才发现内有乾坤。

先是一条曲折蜿蜒的木板桥，旁边簌簌私语的竹林。竹叶繁密，伸手可触，合着屋檐遮尽了山上的日光，只缝隙漏下丝丝缕缕来。想来夏天，这里必然是绝佳的避暑之地。沿路向前，有一处高屋耸立。游人纷纷止步。原来，这里奇特的是屋檐层层叠叠，约三四层，雕梁画栋，哪怕梁上花纹，也极尽繁复，各不相同。飞檐揽胜景，人行楼阁上。众木既环绕 ，四野又悄然，人立于此，莫不心静。

与岳麓书院幽雅相宜的是人文气息。院中设屈子祠，是为纪念屈原。大学时，文学系的课业之一是背诵《诗经》与《离骚》，“帝高阳之苗裔兮，朕黄考曰伯庸”，屈原娓娓道来的首句，我烂熟于心。湖南省博物馆的墙壁上，赫然刻着他最著名的句子“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而我，愿溯洄从之，想去了解那个“信而见疑 ，忠而被谤”的孤傲高洁的英魂，从头到尾的故事。

文学系的人读《离骚》时，为帮助理解，老师会推荐朱熹的《（离骚）集注》，而与岳麓书院相关的一人便是他。朱熹讲学，启迪文人，他是程朱理学的继承者，但也汲取新思，推翻陈见，为后人佩服。近代史上，从岳麓书院走出来很多伟大的人。比如王夫之，比如曾国藩。

长沙城内，有一处不认真看又会被忽略的纪念馆—贾谊故居。贾谊，西汉人，与屈原经历高度相似，忠君被谗，后贬为长沙王太傅，因感屈原遭遇，作《吊屈原赋》，他是开后世思考屈原之死的第一人。《吊屈原赋》后被司马迁收入《史记》 ，是有着《屈原贾生列传》的史记，“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鲁迅如是说。历史，政治，经济，文化……在这两部伟大的作品中都能找到。

又想起去年，我们教过七年级同学一首李商隐的绝句《贾生》，“宣室求贤访逐臣 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满心想要为国为君献出己力的贤臣，真诚被辜负之后，是否会伤心欲绝？我并不知道 ，不过，三十五岁左右，贾谊带着遗憾郁郁离世。

隔着湘江 ，岳麓书院对面，是杜甫江阁。听说杜甫离世前在长沙待过一段日子，留下百来首诗歌，见证着黎民的辛苦……现在，楼阁独立湘江边，俯视来往行人匆匆而过。

岁月变迁，沧海桑田，斯人已去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事多烦忧。难怪李白沉吟酒杯求销愁……

湖湘文化深厚，这里不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