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盛不是最坏的

http://dongxi.net/node/11168 美国某常春藤大学新闻学院课堂。新闻学院教授A、该大学商学院教授B和前高盛证券部门银行家E正在和学生进行案例讨论。 新闻学院教授A在黑板上写了一个案例。一个20出头的年轻人在美国地图上扔骰子，然后在骰子落定的城市找了可能会出问题的按揭贷款，将它们捆绑在一起，打包成证券化产品（债务抵押券CDOs—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s）。他找到高盛，说这些资产会跌得一塌糊涂，他要做空赚钱。CDOs的主要按揭贷款都是他挑选的，但最后得让另外一家独立公司对这一资产进行确认。 高盛手里有一家德国银行客户，想找品质优良的按揭贷款，等着它们升值，然后卖出赚钱。高盛给德国银行推荐了刚被看空的资产包，卖给了德国人。金融危机来了，房地产崩溃了，包括德国银行在内的客户赔了10亿美元。教授问大家：高盛应该告诉德国银行这包资产是被人看空的吗？7个学生中5人举手表示应该。 前高盛证券部门的银行家E开始为高盛辩护。他说，我们没有提到那些年轻人，我们只说了独立公司操刀。如果我们告诉德意志银行这个信息，德国银行会说我们看不起他们的判断能力。人家自己也可以做背景调查啊。高盛怎么就比别人聪明了？在华尔街浸淫多年，同时也是该大学商学院教授的B说，如果这个信息对德国银行不重要，那为什么不告诉德国银行呢？E说，是啊，高盛后悔了。当初告诉德国人该多好，我们就彻底没责任了。 多年来，高盛一直处于雷达的盲区。前高盛银行家E说，20世纪80年代高盛到哈佛商学院招人，班上同学均不知高盛是干什么的。看到高年级同学兴趣盎然，他也投了简历。他进投行的动机是和一群智商高的人在一起工作不至于无聊。高盛有一座低调的、不起眼的大楼，一直被员工及业内人士称为“破旧”。直到2010年，高盛搬进一座新建的43层的办公楼。大楼像个火柴盒，完全没有央视大楼后现代的感觉。大楼外没有任何高盛的标志，楼内也相当朴素，没有中石油那种1000万元的吊灯。唯一让人感到这是一座充满警觉的大楼的地方是：“除非被特别允许，来访者一律不准拍照。” 高盛不吸纳存款或者发放贷款，那是商业银行的业务。高盛从事投资银行业务，业务主要分四部分：给客户提供并购建议；提供股票、债券、期货的交易市场；与对冲基金、共同基金等交易；受客户委托进行资产管理。 高盛多以上市公司承销商的身份出现在媒体中，但上市业务收入只占高盛总收入的15%左右。最大的业务是给交易双方提供交易平台，高盛收取手续费。就像一个水果交易市场，高盛负责提供场地，买卖双方进行交易，不过交易的东西是政府债券、股票、黄金期货等。市场交易业务通常占高盛总收入的70%左右。高盛还成为主体，与对冲基金、共同基金或者退休金进行回购、利率掉期等交易，高盛买低卖高，以赚取差价。由于其精明，高盛被称为“鲨鱼中的鲨鱼”。最后一项业务是替客户理财，代理客户投资。投行有研究部门，但不是创收部门，收入基本为零。投行的杠杆率比传统银行要高很多。 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高盛遭到美国监管部门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调查，问题集中在高盛是否涉嫌欺诈。多年来，高盛的媒体沟通部门只有一个人，在家办公。如果媒体打电话询问，通常的回答是“无可奉告”。高盛之所以怠慢媒体，原因很简单：客户多是大公司，不是普通公众。普通公众怎么想，与高盛的收入没有半毛钱关系。闷声发大财才是高盛的原则。 2010年7月，SEC调查结束。高盛因误导投资者购买次级抵押贷款被SEC罚款5.5亿美元。其中2.5亿美元付给投资者，3亿美元付给美国财政部。SEC的证据之一就是文中开头的例子，包括那家德国银行在内的投资者共损失10亿美元。摩根士丹利、美国银行、花旗银行和摩根大通等大银行均因误导投资者被起诉和罚款。1933年到1999年，美国投行业务和传统商业银行业务严格区分，商业银行不得染指投行业务。1999年之后，美国金融管制放宽，美国银行、大摩等商业银行也开始从事投行业务。 1933年到1999年，美国投行业务和传统商业银行业务严格区分，传统银行不得染指投行业务。1999年之后，美国金融管制放宽，美国银行、大摩等商业银行也开始从事投行业务。 前高盛银行家E说：华尔街是狂野的西部（Wild West）。在美国历史上，持枪走天涯的牛仔们的光荣与梦想都以西部为背景。监管部门一直不想管，很多人到SEC那里投诉麦道夫庞氏骗局的问题，最后出问题了，为挽回面子，先拿不招媒体待见的高盛开刀。新闻学院教授A和商学院教授B也点头同意。 E说：“高盛不是最坏的，德意志银行是业内公认最邪恶的银行。高盛之所 以被抓当典型，是因为他们不善于处理与媒体及政府的关系。高盛的公关部门太烂了。”德意志银行曾被洪晃点名，称该银行帮她理财把她理成了无产阶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盛员工说，打个比方吧，德意志银行会将价值5块的证券10块卖给客户。当证券上涨1块时，客户很开心。但是客户是以10元买入的，即使涨到6元客户还是在赔钱。客户很生气，德意志银行就会说：“你自己愿意买的啊，我又没逼你。” 可是同学们不喜欢这个答案，高盛不是最坏并不等于高盛是好的。当银行业收入增速远远超过经济增长时，没有人怀疑是不是哪里出错了。从2002年开始，全球投行业务收入连续5年保持约15%高速增长，于2007年达到843亿美元，是2003年的两倍。2007年美国投行的收入占全球总额的53%。80年代以前，常春藤大学的高材生多从事物理、化学、医学等学科的研究。90年代以来，每年常春藤20%左右的毕业生蜂拥至华尔街。美国高校出现了新的学科—金融工程专业。当美国99%的大众去年“占领”华尔街时，银行家们说：“我们美国只剩这个行业比别国高明了，你们还想把它搞垮。这下美国什么都没有了。” 华尔街以金融衍生品为基础的钱生钱游戏做了十几年，终于在2007年倒掉了。商学院教授B说，投资银行家的平均职业生涯为5年，所以很多做过投行的人不了解过去20年行业内翻天覆地的变化。2000年前后的华尔街已不是1990年代的华尔街，对金钱的追逐更有创意，什么都拿来证券化，什么都拿来买卖，每次买卖都收佣金或者赚取利润。投资银行家就是高级销售人员，帮公司上市，同时还要让上市公司觉得投行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客户利益。当游戏没法继续时，倒霉的是共同基金和退休基金等。共同基金和退休基金是成千上万的美国散户组成的。他们是握有选票的纳税人，政府不会让他们利益受损失的。同时有存储业务和投行业务的银行，政府也不能让他们倒掉，否则储户怎么办？所以自然也不能让大银行倒掉，银行高层照样高工资。刚毕业的大学生在高盛即可拿到年薪10万美元，VP （Vice President）级别收入为30万到50万美元，MD（Managing Director）拿100万到300万美元。即便是已经垮掉的贝恩斯通（Bear Stearns）公司，公司高层包括CEO、CFO在内的5人拿到了今后5年每年4000万美元的工资。 金融危机后，美国人开始反思华尔街的问题。华尔街的贪婪遭到美国公众的谴责。2012年3月，《纽约时报》言论版刊登了一篇文章《我为什么离开高盛》，文章点击量一天即达400万，成为美国历史上点击量最高的文章，超过911恐怖袭击的文章。美国人的兴趣及愤怒可以理解，过去几十年间，美国穷人越穷，富人越富，美国引以为豪的中产阶级正在消失。而富人的税率远远低于普通人，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之一罗姆尼（Mitt Romney）2010年的税率仅为13.9%。 文章作者是Greg Smith，在高盛工作12年，级别是VP。他将这篇言论发给包括《华盛顿邮报》、《华尔街日报》、彭博社等在内10多家美国媒体，但是无一刊登。最后他给《纽约时报》打电话：“你们收到我的文章了吗？”《纽约时报》这才开始打电话了解这篇文章作者的背景。这是一位温和、不事张扬的人，如果不是出于对公司文化的深恶痛绝，他不会写这样的文章，这意味着他的投行生涯彻底结束了。 估计是出于保密协议的约束，斯密斯的文章没有任何具体例子，但是他指出高盛高层本应以远见卓识来施展他们的影响力，但是在当今的高盛，你赚钱多就可以被提拔，直到最高职位CEO。赚钱成为唯一标准，客户利益退居第二位，甚至把不可能有高利润的产品尽快脱手转给客户成为在公司上升的捷径。高盛传统的“客户至上”文化早已消失殆尽。误导客户不是问题，客户在公司内部邮件中被一些同事，包括５个执行董事，称为“傻瓜”。 商学院的教授B也在写一本关于华尔街的书，内容以批评居多，虽然尚未发行，已经有很多反弹。他开始考虑是否放弃出书计划。 前高盛银行家E离开前说：“我女儿想学新闻，可是毕业即失业。工作在哪里呢？你们新闻学院毕业生50%找不到任何形式的工作。”到现在为止，班上13个同学只有一人找到明年暑假实习的工作。同学们全被击中笑穴，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