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莲花楼影评 | 温一壶新酒,试旧江湖的剑
来自:Frances
暑假的剧冬天写影评,实在是我的老传统了。《莲花楼》热播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人给我推荐,但是我一向对风头正盛的东西心怀芥蒂,一堆人捧的话,也不缺我这一个嘛,我就不跟着去搞偶像崇拜了。来到了冷冷清清的冬天,我打开了这部剧,竟然没有开倍速刷完了。《莲花楼》的确算是好看,也激发了我对“武侠”“江湖”的进一步思考,因此在这里留下点自己的笔墨,也算是对得起我为它做的功课了。
引子:
《莲花楼》的整体故事设定看上去是“反英雄”的,一个曾经风光无限,叱咤风云的“天下第一”,突然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小人物,这和过去很多我们熟悉的武侠中男性主人公渴望的“功成名就”“屌丝变大佬”“美女开后宫”的路径恰恰是相反的,它从一开始就有着浓浓的疲惫、厌倦、疏离的气息。全剧以探案为情节主线,但是另一条重要的感情主线是在探案过程中,主人公不断地遇到故人,回忆旧事,从而展开的对自己“辉煌过往”的告别。《莲花楼》的故事既熟悉又陌生,我既为它哭为它笑,也有不少深思,在此仔细为各位看官讲一讲。

一、“侠之大者”,大你个头
“由儒入道”是很多武侠故事都会流露的中国传统哲学思想,莲花楼也不例外,但是相比较金庸风格的对“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浓墨重彩的描写,它似乎更偏爱去讲述温瑞安风格的“侠之小者,为友为民”。主人公早期意气风发,秉承着“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朴素正义观和善恶观行走江湖,他连名字也起得响亮——“李相夷”,真可谓为“江湖上最明亮的少年”。推而广之地讲,这种人物形象是很多武侠故事中的主角想要走向的结局,积极进取,兼济天下,设立规则与秩序,重定乱世之“礼”,是为实现“人生抱负”,这些恰恰都是中国文人渴望的儒学实践,只不过被这些武侠小说的作者映射到了江湖的桃花源中。儒家文化最强调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向是“侠文化”的重要底色,因此武侠中“大侠”的故事往往调子起得极高,一上来就是要“干大事”,除了对通过宏大叙事的塑造个人价值的依恋外,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缺乏良好制度的社会,人们总是渴望英雄来掀桌子,闹风雨,改天换地,有的人爱做拯救别人的梦,也有的人爱做被人拯救的梦,因此“造英雄”是武侠小说最爱做的事情。回顾李相夷的前半生,也是如此的英雄路线,夺得“天下第一”的名头,是为获得社会承认;创立四顾门,是为了与官府分庭抗礼,展示公正与民权,而他也真的做到了。正如藤萍所说“李相夷只存在于大家的想象之中,他承载了大家对强和美的全部梦想”[1]。

这种叙事的问题在哪儿呢?我想就在于它太简单,太粗暴,太刻板,太自以为是,这也是编剧借李莲花之口做出的点评,但是剧中也没有进行一步讨论,这样的“大侠”究竟问题在哪儿,真的在于风头压过别人的那种“傲慢”吗?我想这里还有更多。
武侠尊重“侠以武犯禁”,武侠中的暴力,之所以被认为是“合理的”,甚至是“美”的,在于它是对统治阶级的反抗,对社会不公的宣泄,是个人自由意志的实现[2]。现代人看武侠剧,很容易被其中手起刀落,一剑封喉的快感吸引,而武侠为了避免“以暴制暴,冤冤相报”的指摘,往往需要给出一个“替天行道”的理由,这往往就赋予了杀戮以正当性,从而弱化了读者对暴力的警觉。我每每看到武侠故事中的大侠们“快意恩仇”都会一阵心惊,当“都杀了便是”成为一种人物“直率爽朗”的性格表现时,不免让人感叹,原来杀人和切萝卜一样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那些被大侠们以各种大理由随便杀掉的小角色,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就消失在了“一阵剑气逼近,瞬间倒下十人”之中,而可能这些人并无大奸大恶,也不过是枉死。
不少武侠文学信任武力,崇尚武力,而这又很容易在读者这里发酵成一种思想暴力,即可以简单地在头脑中审判人的善恶乃至生死,读者获得了在头脑中“快意恩仇”的权力。武侠中的“大侠”是太大的叙事,它让人失去了对具体和经验的尊重和耐心,放弃了对具体的人的关怀,而沉醉于一种英雄主义的浪漫想象中。武侠之傲慢倒并不在于木秀于林,而在于以为只有一种大树,其余都是依附其而生的藤蔓,虽然总爱说“为国为民”,但是实际上又觉得自己是江湖中的统治者,是江湖的“天”,百姓都是需要跪拜着等待拯救的,从这一点说,不少武侠故事都是充满阶级结构的父权本色。吴思的这段话[3]倒是很耐人寻味:
究竟什么人拥有超强的暴力,不受暴力的威胁,却能以暴力贯彻自己的意图?究竟什么人可以衣食无忧,既富且贵,身边美女如云?这种拥有“匡扶正义”的地位,凭借暴力获得立法和执法权威的社会角色,在中国历史上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皇帝的生活,乃是中国人所能想象的尘世间最幸福的生活。不过金庸又替我们想象了一个比皇上还幸福的角色,也就是大侠
身为大侠,忙于大事,忽视身边伴侣的情感需求自然更是天经地义的。需要的时候,这些女性是“缪斯”,是“”玛利亚”;不需要的时候,自然也要骂一句“头发长见识短”。李相夷爱“乔美人”至深,在于红绸舞剑的“孔雀开屏”,在于挖地道这样轰轰烈烈的“少年心性”,而不在于听取身边人的想法。虽然编剧没有写出乔李二人分手的具体嫌隙所在,只给出“他太忙了”的理由,但这在我看来只是表象,没写出的东西只能更残酷。乔李二人的关系写出来很美好,但是美好也很大程度上有我们的意淫,很可能李忽略的不仅是乔的感受,更是她的观点,一个连提分手都能觉得是“小事”的人,平时在门中“大事”上恐怕更难平视乔的意见,更难回应和认同乔的需求,靠男性的权力+女性的美貌组成的极为传统的“才子佳人”组合不免让我担心其中父权制的幽灵,因此磕cp也没有那么上头。编剧体面地没有写出这一部分,愿意为观众造梦,然而结合现实,我更加理解了乔分手的决心,或许是对一个“傲慢好人”范式男性的坚定拒绝,是实现自我主体性的幡然醒悟。正如李莲花所言,乔姑娘只属于她自己,不是李相夷的“乔美人”,从此以后,愿她心无挂碍,仗剑江湖。


二、“一念心清净”,大师,放不下咋办?
李相夷变成李莲花之后的经历,是这个故事所要着重阐释的镜像人生。李相夷坠入东海,重回四顾门,发现大家都不欢迎他回来,于是带着无奈、自责和心碎决定销声匿迹,过另一种生活,变成了神医李莲花。

李莲花,名字平平无奇,讲话语气词颇多,生活清贫,看上去似乎变成了一个小人物,武功不再,社会身份不再,但是聪明才智还在,社会资源还在,套用角姐的一句话是:这一切不是我得不到,而是我不想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是堕落了,但是堕落的也没那么彻底,一成的扬州慢能解决绝大多数的武斗,才智足以解决绝大多数的案子,从前当门主能议天下事,改行了当医生竟然也能得关河梦青眼,天才终究到哪里都是天才。由于编剧的金手指和此处省略一万字,我其实并没有太感觉到他换了一种生活后的实际艰难和不安,天才没有困难可言,好像除了身中剧毒,真的就是选了一种自己喜欢的结局。我能理解塑造这样不露怯的“美强惨”角色对于吸引观众眼缘的重要性,作为一个通俗剧本也不能要求太多,但是深入一点,我也想问,除了做饭这样无关痛痒的“难题”外,作为一个小人物生活,还有什么是过去当大人物所不会遇到的细小但沉重的困难,不会产生的平凡但惊喜的智慧?做一个游医,一个闯入异乡的陌生人,难道所处的环境就安定的像一张白纸吗?五十两银子真的能过的很好吗?这些都是我觉得这部剧在“入道”这一层谈的流于纸面的地方,当“大人物”不易,难道当“小人物”就很容易吗?无论在哪种身份中,“放下”都不是容易的事情,让他安心于眼下生活的踏踏实实的理由,那些感动的瞬间,其实也可以给的多一些,以增加“另一种生活也很好”的说服力。毕竟这部剧的一个大主题就是“放下”,对于放下的理由,再怎么刻画都不为过,因为李莲花并不是由于读了几本老庄觉得挺好而放下的,而是在体验了另一种生活后被治愈了,获得了安身于此的足够物质和精神资源后,他获得了超越,才决定离开原先的道路的。到底是哪天的夕阳,哪天的闲谈,哪天的丰收,让红绸慢替代了扬州慢?类似于“种萝卜”的故事,编剧完全可以在这方面多给一点。

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夫子出于山,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以终其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夫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于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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