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的选择 双雪涛
来自: 绝望的泡泡糖
淑女的选择
双雪涛 / 文
我从学校东门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蹲在地上喘气,她把包夹在上身和腿之间,脸朝着地面,大口确气我想走近一点问她的情况,一个瘦高的男孩已经走过问,同学,你没事吧。女孩说,没事,就是跑快了。孩说,哦。女孩说,刚才有人追我,现在我把他们甩了。男孩笑了,站起来走了,我也从女孩身边走过,从她身体起伏的幅度看,她比刚才好多了。冬天虽然就过去了,个别树上有了零星绿色的枝条,气温还是挺的,今天又刮起了北风,脸皮上有明显的凉意。女孩了一双很薄的帆布鞋,腰上的一截肉露在外面,她丝不以为意,她的右手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什么看不清。我把自己的棉帽往耳朵处拉了一拉,心想,年轻人是不知道冷的,也不知道暴露在外面的部分也许会受风,我还是尽快走到室内去吧。
这所学校里有一个我的朋友,他是个小说家,年纪与我相伤,40岁左右,他有两门课,一门是小说写作,一门暴小说鉴赏。两门课都很受欢迎,一方面是他作为小说家有相当的名气,淼名而来者多,有的孩子是因为知道他在这所学校里教课才报考了这里的文学院。另一个方面是他有相当的口才,而且不会因为自己是个作家就慢待了教孝,他的课准备充分,设计巧妙,很多一开始以猎奇态度走入教室的学生后来都成了忠实的听众。我和他的结识非常自然,他是作家,我是杂志编辑,同时他也编有一本Mook,我也业余时间写小说,可以说是双重交互。我的小说都很短,基本上以五千字为限,开始我想模仿露西亚·伯林,上手较快,之后再写长一点的东西。后来觉得这种长度非常适合我,我有一份工作和一个孩子,写这种长度的小说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不会让我变成一个不负责任的女人。他的小说产量不高,但是每一篇都经得起推故,要说他真是花了大把时间去推敲我也不是很相信,可能更多是因为他是一个处女座的男人,天生逻辑严密,在不是很有必要的地方着力颇多,这在生活中是个麻烦,对写小说来说却是一个很大的优点,小说中不存在没有必要的地方。我离了婚而他一直没有结婚,这样描述似乎暗示着我们可以发展出什么,或者我的离婚跟他的电身视源些关系,实际上没有一丁点关系,作为他的编据确定自己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女人,他也无愈在这个行。寻找配偶,这在他的好几篇小说里都有所表示。比如一篇名为《规律》的小说中说:他们白天进行有关文工作,晚上还在家里讨论小说,这不音一种纵旅、看着门庆的下场就知道,纵欲的人即使再聪明、再想办挂补也不会有好下场的。而他这个人对我来说也没有什吸引力,一个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还维持着单身的生活有所成就,那他就一定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我不喜自私的男人,即使他绝顶聪明、才华横溢,如果是~/自私的庸才,他的破坏力还算有限,而一个自私的能必然会使身边所有人都为他奉献,供养他的事业。我处境需要别人来供养我,我可是一点多余的精力都不给别人使了。
学校相当知名,面积却不大,离我的住处也不远、每次来听他的课只需坐两站地铁。他的课一堂在周二,一堂在周五,周二是下午两点,周五是晚上六点。我通常周二来,孩子去了学校,杂志社实行偶数日居家办公,上午处理完稿件,中午给自己做一点简餐,下午就坐上地铁来听他的课。有时候在地铁上会预习一下他今天要讲的内容。他通常会把下午要分析的小说提前发到群里,当然他从来不会点我的名,但是预习之后听课总是会更舒服一些,就像喝温水和凉水的区别。今天他要讲《在流放地》,这个,说我看过好多追也没看出所以然,不过每一次读都津津有味,觉丹新鲜。站在地铁上挤在人群里戴着耳机读《在流放地》,又是不太一样的体验。教室里已经坐下了几个人,有几个上一堂课的学生正在收拾东西离开,我拣了个靠边靠后的位置坐下,顺手把窗子关上。之前有一次听完课,他请我在学校里喝咖啡,说起他最近正在写的东西还有他再版的一本书的情况,他说他感觉到那本书之前写得不对,他准备从头再修改一遍,我说那就不算是再版书了。他说以他今天的视角看,过去很多的生活都成问题,他本来可以活得更恰当,这书如果不重写,不如让它绝版了。我说具体都是些什么问题呢?他抬手让服务员把他面前的空咖啡杯撤走了。比如,他说,我曾经让一个特别善良的女孩爱上了我,这就非常不恰当。我说,炫耀。他说没有,她也使我爱上了她,但是你知道再相爱的两个人也迟早有一天会分开的。在分开的那一天我们起了一点争执她打了我一拳,我搡了她一把。那里有个台阶,她摔了下去,撞了一下头。从此她眼睛就斜了,其他部分都没有什么影响。我说,你在写小说。他说,后来我找了一个很好的大夫帮她矫正过来了,几乎跟原来一样,没入能看出的眼睛受过创伤,她的父母也看不出来。但是我能看出在两个眼球同时移动的瞬间,有一只永远会慢一点。急谅了我,她那一拳也打断了我的桑骨。我们后来再没见了,她今年应该也40岁了,每当我想起她,我总会想是是这么多年过去,两个眼球已经可以完全保持一致了还是差别越来越大,当时矫正的努力全白费了呢?我你应该打听一下,如果你非常关心的话。他说,是啊,惜去年我的另一个同学突然告诉我,那个女孩得急症死了我总不能赶过去打开棺材看一下尸体的眼睛吧。何况我到消息的时候,她已经化成灰烬了。你的咖啡也换一杯吧我扬手示意了一下服务员,同时我感觉到自己喉咙发紧便低头弄了弄裙摆。他说,两个人坐在一起总要讲一点往事的,我还没来得及夸赞你的裙子,效果不错?我说,什么?他说,看你的反应我觉得效果不错,这个东西可以在课堂上讲一下。是不是有一点卡佛的意思?我说,卡佛-点都不高级。你在胡诌呢? 他说,也不全是,也不是全不是。矫正与死亡,这两件事物的并置是这个故事里比较有意思的部分,你觉得呢?生命是一场矫正,死亡则取消矫正的意义,这里头是不是藏着社会性的隐喻?我说,我觉得最有意思的部分是世上只有你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好的退死,因此你远离了过去的世界。他点点头,说,他“我们总在讲述往事就像它们正在发生一样,过去的自已也就得到了永生。然后他讲起了上周播出的一档文华综岁节目,他和几个著名作家在一个海岛上谈书,他推荐了西本新书,这周末这两本新书都登上了畅销物。第二杯咖难我一口都没喝,我花了一些时间观察他的鼻子,他的梁中间好像确实有一个断点。
在上课铃声响起前十分钟,他走进了教室。这时教室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有一些同学没有椅子,就到隔整教客搬了椅子坐在桌子和桌子的缝隙间,像是在校样上修改B加出的字。有两个学生干脆坐在了讲台旁边。他穿了一价长款蓝色风衣,系着红蓝双色格子围巾,手里拿着他自己的黑色咖啡杯。他的脚上是一双略显休闲的皮鞋,走路会发出轻微的声响,又不至于使人厌烦。多年之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穿这身衣服,当然不是同一身,但是搭配的方式,底色和配色都十分相像,脚上的鞋掌也同样会发出轻微的响声。那时他没有成名,我也没有结婚,在几次有很多人的聚会中,我们单独离开了聚会,在我的印象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只是在街角的阴影里亲吻了几次。他非常绅士,身上没有一点很多男人身上的猪一样的臭气,他的舌头是纤细的品种,像是熟练护士的针头一样,“唰”一下就进入你的嘴里、终后不怎么司将来有一天会成为最好的作家,不但如此、还要名的作家,只有如此,才能把他的理念传播给更气我问他是什么理念?他说,一方面是他关干美的以一方面是关于一些准确的道理,我们的社会一直意年的糟粕在运行,美和有益的道理也许可以改我当时和现在一样没有责任感,我笑说,对我来说、泰咖啡,然后靠在枕头上吃着零食写小说是生活里最野消遣。有时候整个夜晚过去了,我好像一点都没有意识我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他说,完美的状态,但是总有天你会走出这个伊甸园,意识到你对你的读者、你对你处的时空负有责任。一旦你意识到了这一点,你就回不了,你只能为了更大的目标去工作,这不一定好,也绝比别的方案高尚,只是一种个人的阶段。我说,你对面着一个年轻女孩的时候,你通常都会给她们讲这些吗?说,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接着聊。我说,我聊不动了、不过我很佩服你,我从来没听别人这么说过,对我来说、写作只是一种介于爱与讽刺之间的游戏。他说,那说明你只退见了一个我这样的傻瓜。我说,没有,你让我更喜欢写小说了。
“这是你的手绢,拿去吧,他说着把手绢扔给了犯人然后他又向旅行家解释说,女士们的赠品。尽管他在脱去军上装、随后一件件脱光身上衣服的时候明显地匆匆心,但对每件衣服却非常珍惜,甚至特地用手指抚摸军装上的银色丝缘,抖了抖一条穗子,把它摆正。与这种一丝不萄的做法不大相称的是,他刚把一件衣服整好,虽然有些强,却是猛地一下扔进了土坑。”
他用非常动听的声音朗诵着小说,实际上他的嗓音不适合卡夫卡,在我看来卡夫卡的小说应该用最乏味的声音朗读,最好是手机上的Siri,节奏一直均匀,像读给一个不认识字的人一份说明书一样去读。谁真的读懂了卡夫卡吗? 我不知道,至少我没有完全懂,懂有时候不是一种客观事实,而是一种心理状态,我还不具备这种心理状态,他在讲台上踱着步,右手一点点松开自己颈口的围巾,朗诵没有停止,他的手伸进围巾的结节处把一头从里头掏出来,此时他已经走到了讲台一侧的尽头。他折返,这时围巾已经被他从脖子上拿了下来,他一边走一边读,一边把围巾轻轻放在讲台上,然后伸手解开了衬衫的一枚扣子他的西装毫无疑问是量身定做的,但是没有一丝一毫装腔作势的意思,也许穿在别人身上就像紧张的新郎,穿在他身上就是最合适的教师的工装。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他无法再讲易懂的小说了吧,我心想,两年前还听他讲过老舍的《断魂枪》讲得相当不错还讲奈保尔、李劫人、波拉尼奥和大卫·福斯转,现在除了他也讲得不错,每个作家他都费了功夫研究谈,但是他真的喜欢他们的作品超过《断魂枪》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己知道吗? 只有他自己知我做笔记的本子是我儿子送给我的,他喜爱商商,也微送我本子,每次他都会在本子的扉页画一幅画给我、这本子上面画的是一只小黄猫,这是我们家的家猫,去年了,得寿十六年。儿子这一年送我的本子都画它、有时是年幼的,有时是中年的,有时是它死时一动不动趴着的我很惊讶他能记住那么多它的样子,它刚来到家的时骸还没有出生,他的父亲也还没在我生活中出现。他怎么”知道它是幼猫时的样子呢?可能他和猫咪在我不知情的况下谈过,猫咪简单介绍了他出生前的世界。我在盯着页看的时候,他的朗诵已经停止了,现在他在介绍卡夫卡的生平,在黑板上画出卡夫卡生命的时间线。今天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还不怎么像猫。
我右前方离我不远的过道里坐着一个女生,在他朗通时她那个方向就不时地传出一些声音,现在朗诵的声音没有了,那个声音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些,是她在自言自语不过没有到十分影响其他人听讲的程度。我认出她是我在校门口遇见的那个女孩,她什么时候走进来坐在那里我没有看到。她的书桌上非常干净,没有电脑,没有纸笔,只放了一支录音笔在书桌的中间。是这样的,我听见她说,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哦,对的,不对,不能这样想,对的对的。坐在离她很近位置的一个男生看了她几眼,她并没有注意。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坐在我旁边的女生推了推我小声说,她经常来。我说,我怎么没见过她?她说她只上周五的课,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来了。我说,你们是同学? 她说,我们谁都不认识她。你知道现在大学是可以随便进的。我说,是,任何人都可以受教育。她说,她非常聪明。我说,是吗?她说,有一次老师讲《遥远的星辰》,她身边的同学说她一直跟着在背,她可以背下一部分。我说,这么厉害?她说,可是她从不发言,只是自言自语。其实我挺想坐在她身边听听她在说什么,也许比老师的课有意思。我笑了说,我刚才听到了点,也许让你失望了,她说,是这样的,是这样的,不对,对的。她说,我们换了好几次教室,她都跟着来了,还经常迟到,她总是迟到两三分钟。我说,连迟到都这么准时?她说,嗯像火车时刻表一样,我们来上课有一半的同学是来看她的她虽然不发言,每次都会留一张纸在书桌里。我说,笔记?她说,是写给老师的情书。我说,你们老师知道吗?她说,当然,每次我们都会把情书交给老师,他只是收起来什么也不说。我说,书写得如何? 她说,非常优美,令人感动,她想和老师一起改变这个世界。我说,我话的声音大吗?她说,不大,我们老师已经沉浸在自己课里了,他什么也听不见。他正在分析卡夫卡和父亲的关系,他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也就是所有人的父亲。他说,卡夫卡的一生都在被迫害的恐惧里。她说,她认为互联网毁了文学也毁了这个世界。我说,很有道理。她说,这也是老师的观点,他没有微博、没有抖音、没有小红书,他也反对我们看电子书。他很反感我们发朋友圈,他说只有深思熟虑的作品才可以发表,才可以给人看见。我说,但是电子书不占地方。她说,我就看电子书,电子书更环保。我发朋友圈都屏蔽他。我说,他是真这么想,还是要表演一个古典的人?她说,我觉得四六开,表演占六。他现在好红啊。我说,但是互联网可能确实会毁灭这个世界的。她说,是啊,如果没有互联网,互联网会毁灭世界这件事情谁会知道呢?
课间休息时,教室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他也出去抽烟了。出去之前他示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出去,我摇摇头,他做了一个鬼脸走了。自言自语的女孩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面包吃。我合上笔记本,走到她身边坐下,我说,你好。她说,你好吗? 我说,很好。她说,那就好。我说,你是哪个个学校的?她笑没有回答,从包里掏出一根香蕉说,你吃吗?我说,不用,谢谢。她扒开香蕉皮吃了起来。我说,你是西方文学专业的吗? 她说,不是。你是哪个专业的?我说,你看我年纪这么大,已经没有专业了。你本科是学什么的?她笑笑没有回答,又吃了两口面包。她说,我是火车司机。我说,真的吗? 她说,嗯,我开复兴号,我是最年轻的复兴号司机之一。我说,所以今天你休息?她说,不是,我通常周五休息,今天我请了假。请假的原因是我想来看看你。我说,什么?她说你不是每个周二来吗?我就想着找一天来看看你。我说,我有什么可看的?她说,你每个周二陪伴他,我每个周五陪伴他,我们就不能相遇相识一下吗?我说,我没有来陪伴他,我是来享受他的服务的,授课也是一种服务,还是免费服务。她说,不用说得那么好听,二十年前你们认识时你就被他吸引,现在你每周都来只是想在精神上亲热一下。我这还有个橘子你吃吗?我说,好,我吃个橘子。橘子有点温热,不太甜。她说,你不用害怕。我研究过他的所有合影,我认识你也很正常,我熟悉他的所有思想,你也是他的思想的一部分。你在内心深处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说,太可笑了。她说,你和他不一样。在过去的六七年里,从我第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他到现在,大部分时间我都这么想,我去做一个火车司机就是要亲手改变这个世界,使人们从这里到那里,真是的铁路网,而不是在虚拟世界里畅想。我和他是最般配的,我们的智力相当,我从来没在现实世界里遇到一个像他一样跟我智力相当、认识接近的人。我从小到大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因为我说出来业没有什么意义,他们无法跟我交流,直到我看到他,读了他所有书,看了他所以采访,我意识到人世间有一个人属于我了,我也属于他,我们联手可以把世界翻个个儿。我说,把世界翻个个儿可不像炒菜那么简单。她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也许比你想象中容易。你好,周二的女人,我是周五的女人,现在我们算真正认识了。她伸出手与我握手,我握了握,她的手掌很有力量,握力也很真诚。我说,他怎么看待你的计划?她说,最开始他鼓励过我,后来他保持沉默。最近我才明白了原因。我说,什么原因?她说,他无法真正爱我,与我联手,只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我说,他无法爱你是因为你是个女人? 她说,对的,当然他也不爱男人。但是他无法真正爱我是因为我是女人。你认识他这么多年,其实你只是他的一支烟。但是你不要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我今天来就是要你这点,这不是你的问题。我说,谢谢你,我从来没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身边的女孩下课没有出去,此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毕业之后也许可以做一个合席的公务员。过了两分钟,他回来了,走上讲台开始讲解《在流放地》的结尾。我很喜欢他的一些风格,他很少寒暄,也不会说同学们安静一下,而是直接讲课,很快教室自觉安静下来了。不能说完全安静,那个女孩还在小声地自言自语。对的对的,不对,这样不行。对的对的,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我安于自己的位置,我陪伴他很多年了,时间过得太快了,现在这样为什么我觉得舒适?一个人带着孩子,每周二来听他的课。我只是个无甚成就的单身母亲,我为什么没有觉得生活不公还觉得自己过着一种体面的生活?他的绅士风格难道是一种对女人的恶意吗?如果没有他,我会活成什么样子呢?难道我的生活一直为他所控制? 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今天的课讲得还是很精彩的,认真听讲的人占大多数,但是后来我完全听不进去了。
下课的时候很多同学围上讲台,有人问问题,有人要签书。女孩在收拾她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是支录音笔。她对录音笔念了日期,然后说,为使可能之事出现,必须反复尝试不可能之事,Over。我听得很清楚,因为我正在走向她,希望邀请她在附近喝一杯咖啡。她背着书包走近讲台,您好,她说。他看了看她,没有回答。她说,您好,能占用您几分钟吗? 我有几句话跟您说。他说,不能。然后拿起了一本递过来的书签名。她说,一切都被网络毒化了,我们可以清理它们的。您跟我一起,可您在海岛的节目上什么也没说。他又看了看她,说,我不认识你,我们也没有共同的计划,如果你有计划,请你去践行。让我们把各自的工作做好,不要再纠缠好吗? 她说您觉得我疯了吗? 他说,没有,我觉得你信里的观点有时不无道理,只是我已经不在那个阶段了,我需要生活。她说,生活需要目的。他说,不,生活就生活,生活就是此刻。她犹豫了一下,忽然说,我爱您。他身边的几个同学一齐看向她,她说,我爱您,对不起,我必须得这么说。他说,谢谢你,就到此为止吧。她说,我拒绝。他说,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即使在这样的时刻,他还是那么地绅士。
女孩点点头,走到他的身后,从衣服兜里掏出一把水果刀,迅速地在他的脖子上拉了一下,血喷出来,同学们惊呼着跑出教室,书掉在地上,他向前摔倒在地,血继续喷涌而出,他的身体随着血流抽搐起来,头拼命想要抬起来,很快又落回地面上。她把水果刀在身上蹭了一下放回兜里。像十九世纪的女人一样,她朝我微蹲行礼。让我们重新开始吧,她说,然后走出了教室。
2023年2月2日星期四初稿
2023年2月3日星期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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