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报亭｜兜圈4

张桂源其实是完全没做准备的，温馨的父子时光还得捎带上外人，他第一反应是想推辞，只是陈浚铭比他先开口“好啊，欢迎汪老师”三个人坐在火锅店里，张桂源之前因为孩子高考一直焦虑紧张，这一下子卸去压力有些不太适应，席间很少开口，整个人开了省电模式。 结果反倒是汪陈师生两人主要在闲聊，汪浚熙问男孩志愿的事情，还想给挑选专业帮忙提些参考意见。张桂源没有插话，筷子戳着盘里的鱼丸，完全神游天外。陈浚铭早就发现张桂源的不对劲，兀自给他夹菜，看到快凉了才碰碰他的臂肘。 “桂圆儿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怪我没打声招呼就约饭，是我欠考虑了”“张桂源？爸！”陈浚铭听出些问题，赶紧晃张桂源肩膀。“抱歉啊，汪老师，我这段时间一直休息不好，你别见怪”汪浚熙放下心，语带心疼“那吃完了赶紧回去补补觉吧，小陈记得照顾一下他” 张桂源没感觉出什么，陈浚铭却因为同类的警戒心瞬间朝汪浚熙看了过去，他目光里带有明显被威胁领地的不爽，陈浚铭面对张桂源总是有排他性的，任何一个人一旦表现出要比他更亲密的态度，他就控制不住释放攻击性。 汪浚熙忍不住缩了下肩膀，那孩子又是那么敌对的防备姿态。“那行，我们就先回去了，你路上慢点，再见”“汪老师拜拜”陈浚铭乖巧挥手，张桂源如蒙大赦一般牵起陈浚铭往门口走。汪浚熙看着落地窗外并肩离去的“父子”，一个不合常理却又贴切的猜想浮现。 “张桂源，你真的没事吗？你晚饭都没怎么吃”拐出街口，陈浚铭把张桂源拉住。张桂源却一屁股坐到路边的长椅上，把男孩也扯得有点踉跄。“小崽子，你话怎么这么多，吵”张桂源抬手抱住了陈浚铭的腰“让我靠一会” 张桂源闭上眼睛，脸颊陷进陈浚铭的棉T恤里，清新洗衣液的味道闻着很舒心，他甚至无意识地蹭了蹭。小犬会寻求大犬的庇护，可很少有人知道，大犬本来就需要小犬的依恋。路上人来人往，看着两个举止亲密的男生，大家好奇地匆匆一瞥就走开了。 本来就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哪里称得上真正的“背德”呢。陈浚铭连呼吸都放轻了，垂下眼睫沉默地注视着张桂源，头发蓬乱却柔软，陈浚铭闭了闭眼，抬手覆盖住发旋，学着汪浚熙的动作摸了摸，真的很轻，像抚摸睡着的金毛，张桂源毫无反应。 “好吧，我承认我只有一点不爽，可能跟你呆的时间太长了，一想到你以后在外地住校，你的时间都和别人分享了，我就有点不习惯”良久，张桂源终于慢吞吞地说出心里话。“就像今天，和别人玩得好，我其实为你开心，但我又不是那么开心，总觉得有人跟我抢孩子一样” 陈浚铭忍不住笑出声，这就是成年后的好处吗，能发现其他的成年人内心里也住着一个小孩。“不许笑”张桂源想拿出长辈的威严，又被自己那番话臊得破功，他怎么也腻腻歪歪和孩子一样。“欸张桂源，你吃醋了就直接说你吃醋了，非得这么拐弯抹角吗” “我没有啊，我可是成熟男人，怎么会做这种幼稚的事”张桂源立刻像被拽了尾巴一样抬起头来反驳。“张桂圆儿，你其实就是个小男孩吧”陈浚铭望着他，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嘲弄，反而温柔沉静，甚至浸染了几分深情。 张桂源很快在对视中落败，生硬地转话题，移开视线。“家里没水果了，跟我去买”“遵命，张sir”陈浚铭很快迎来了最漫长的假期，出成绩那天张桂源兴奋地给他转了两千奖励费。汪浚熙也开心地祝贺他，说给他买了零食记得签收。 不能怪陈浚铭，他俩的做法偶尔，极其偶尔，也会让他感受到诡异的父母既视感，当然，陈浚铭是既不愿意张桂源给他当爸，也不愿意汪浚熙给他当妈。但他却是贪心的孩子，既喜欢“爸爸”又喜欢“妈妈”，让他割舍掉哪一个都不行。 陈浚铭的升学尘埃落定之后，张桂源的感情问题又提上了日程。这次张桂源没有再推脱的理由，硬着头皮参加一场场相亲，人都麻了，他还是最喜欢和陈浚铭赖在家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日子。又一回快把脸笑僵了的相亲局结束，张桂源却碰上了在附近逛街的汪浚熙。 有了前前后后的相亲对象做对比，汪浚熙都衬得亲切万分。“汪浚熙”张桂源松了松领带，朝着人走过去。“你在附近办事？浚铭呢”汪浚熙提着购物袋换了个手。张桂源笑了笑，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半开玩笑的口吻“怎么这么关心我儿子，汪老师有何打算” 汪浚熙在心里感叹不愧是父子俩，这占有欲一样强。“没有，小孩平时跟你形影不离的，我随口一问”“在家吹空调呢，天太热了不让他出来遭罪，谁大夏天穿衬衣打领带和我一样苦逼”“你穿这么正式，得谈客户？不耽误你时间了” “不是，我是被家里逼着来见客户”看着汪浚熙一脸迷惑的表情，张桂源无奈道“汪浚熙你这人没有幽默细胞，我相亲”“哦哈哈哈，那你是有点惨”“我也理解家里，到年纪了，你家里人不催你找对象吗？” “我们家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有孩子”张桂源表情诧异了一瞬“那女方家里也没意见吗”“噗什么女方，哦我一直没跟你说是吧，张桂源，我喜欢男人。”原本身处火炉一般的高温让张桂源闷出一身的汗，这下直接脑门都往下滴冷汗了。 “汪浚熙，你可别把我家陈浚铭掰弯了啊，算我求你”这神奇的脑回路，大哥你家孩子本来就不直好嘛，但汪浚熙忍着没有说出口。“放心吧，他就一个小孩子，我对他没兴趣”“那就好”张桂源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只听汪浚熙说道“但性取向是天生的，你也没资格干预孩子” “我知道，但我不想让他以后的路太辛苦”张桂源的语气沉了下去。“张桂源，如果陈浚铭也喜欢男的，你怎么办”张桂源手一松，手机差点面朝电梯。他赶紧捞起来抢救。“我不知道，我现在，没有办法做这种假设” 汪浚熙无声叹口气摇摇头，直男真的太难搞了。为自己和小铭铭默哀。张桂源从公交上挤下来，回到家的时候陈浚铭正叼着冰棍看电脑，满屋的冷气朝着张桂源迅速地涌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饿了吗小崽子”张桂源站到椅子后面，发现画面上纠缠着吻在一起的主人公。 张桂源本来想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可接下来画面一转到了香艳旖旎的场景，哪个成年人没经历过“精神洗礼”，但让张桂源僵在原地的是，片中的两个人物都是男性。如果说汪浚熙那番话只是预防针过后的冷汗淋漓，亲眼见证孩子的内心才让张桂源从脚底板开始发冷。 “卧槽哥，不，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回来，问你吃什么你没理我就进来了，抱歉我下次注意”“不是，我”陈浚铭关了页面，事到如今他连谎都圆不了，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撒。“我这个当爸的也太不合格了，我都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弯的”张桂源苦笑着低下头。 “张桂源，这不是什么坏事，我希望你能接受我”“接受你什么？这么帅这么阳光的男娃儿跑去和男人鬼混？接受这么聪明这么优秀的崽儿被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张桂源抓着陈浚铭的肩膀，每质问一句表情就更凝重一点。 陈浚铭读出了张桂源眼里的痛苦、心酸，但唯独没有失望。“不是的哥，我可以不谈恋爱”“喊爸”第一次严肃地坚持要求一个称呼。“张桂，爸，你是怂了吗”陈浚铭扯着嘴角，然而没有分毫笑意。 张桂源低下头没办法回答，他现在完全无法思考，他不知道怎么对陈俊铭逝去的双亲交待，揽下责任却把人家的孩子养歪了。“张桂源，你看着我，爸，你看着我好不好”陈浚铭放软了语气，心里却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张桂源因这熟悉的撒娇语气条件反射，刚一抬头，却毫无防备地被扣住手指，陈浚铭绷着表情贴上他的嘴角，张桂源的嘴唇有些干燥，但却是软的。这股冲力撞得两人都乱了重心，张桂源第一反应是扶住陈浚铭摇晃的身体，然而选择的片刻却变成陈浚铭咬破了他的唇珠。 大脑瞬间炸出一片白光，太阳穴抽动着泛起细微的麻。张桂源终于回过神将人推开，用手背挡住嘴唇，不敢置信地瞪着陈浚铭。“对不起张桂源，我是个不孝的混蛋，我喜欢你”最后的几个字才真的让张桂源感受了一把何为如遭雷击。 有什么比被“儿子”强吻以后再告白更惊悚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