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翻译|燃烧的照片 Part 16
来自:削其骨为笛(一位普通的都市丽人)
The Burned Photo [Part 16]
作者:Nicky_XX
翻译:豆瓣@削其骨为笛
注:此为连载长篇,共18篇,所有更新会放在该豆列:《燃烧的照片》,会在豆列标题写上更新情况
菲莉西亚·考克斯2017年11月30日
那是春末的一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青草散发着芬芳的香味。我在宽阔的后院里,桀骜不驯的野草挠着我光秃秃的脚底,我沿着斜坡奔跑,从卧室窗户处跑向后院的栅栏,细细体会着掠过头发的风和脚下的草地。我的身体变小了,变轻了。我穿着粉红色的芭比运动鞋和我最喜欢的黄色短裤。
我跑向我的哥哥肖恩。肖恩有着一头浓密的巧克力色的卷发和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肖恩想爬上那棵大橡树,它锥形的枝干十分粗壮,往上几码高的地方就是完美的阅读角。他抓住最低的一根树枝,把自己拉了上去,转了个圈,坐了下来,向我伸出双臂,脸上露出宠爱的笑容。
我侧身看向父母。母亲蹲在地上,把相机举到眼前,给她美丽的孩子们拍了一张照片。父亲坐在门廊的台阶上。他咧嘴笑着,膝上放着一只巨大的金色泰迪熊。这只熊是他在嘉年华的打碎奶瓶游戏中赢来的,是专门为我赢来的。我们的小黄房子坐落在他身后,散发着家的光辉。车棚下,谢恩的自行车和我的绿色三轮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让人忍不住想骑一骑。
不知从哪间房子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我向肖恩伸出双手。他紧紧握住我的手,调皮的笑容越发灿烂,他用力把我拉了起来。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我环顾四周,突然想找到并安抚这个孩子。本杰明。是本杰明醒了。
如果肖恩在这里,那么本杰明……
我猛地回过头,面对着我的哥哥。但坐在树枝上的不再是肖恩了。
而是以西结。
以西结咧着嘴疯狂地笑着,露出嘲弄的笑,眼神奸诈又无辜。他残缺不全的脖子裂开,流出脱落的黄色脂肪,露出被割断的气管,随着每一次呼吸而扭曲。他的手像尸体一样冰冷。
“你得让我进去,菲莉西亚!” 他用他那癫狂的童音叽叽喳喳地说道。
我惊恐万分,连忙后退,但他紧紧抓住了我的手。他僵硬的手指捏得我生疼。孩子的哭声变得很痛苦。
“我刚搬到这里!” 以西结把我拉向他,“你想和我一起玩吗?”
本杰明。我一定要醒过来。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
我坐在一张铺着蓝色床单的大床上,这里我从未来过。墙壁上贴着陈旧剥落的淡黄色花纸,上面挂着装裱好的照片。一台老旧得还有旋钮的电视机放在一个小支架上,上面是一台古老的录像机。柳条床头柜上放着一盏灯罩很大的圆形瓷灯,旁边是一个带推拉门的步入式衣柜。
我揉了揉头,还是晕晕乎乎的。这是哪里……
附近传来抽泣声。然后是孩子低沉的哭声。本杰明的哭声。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突然间忘记了其他一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必须去找我的儿子。当我的双脚踩在长毛地毯上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五颜六色的墙纸像素化地旋转着,我感觉自己踉跄了一下。不,我在一个抽屉柜上扶住了。我眨了眨眼睛,方向感回来了。我靠在墙上,摸索着向敞开的卧室门走去。
我蹒跚地走过一条不长的走廊,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在一间客厅前停了下来,月光透过一组大窗台照在客厅里。
月光洒在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身上。他身材高大魁梧,穿着沾满污渍的白衬衫,吊裤带和宽松的牛仔裤。他怀里抱着本杰明。我儿子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胖乎乎的胳膊向内蜷缩着,嘴里轻轻地呜咽着。男孩前后摇晃着,抚摸着本杰明的后背。
他的眼睛和我对视着。那是一双我熟悉的充满嘲弄的眼睛。他平静地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
我怒火中烧,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冲向男孩:
“你他爹的离我儿子远点!”
叮!
他——和本杰明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板在我脚下融化。灰暗的客厅像全息图一样旋转、翻滚、摇晃,我的意识从里到外扭曲着,否认着残酷的现实。
祂抓走了我的儿子。
每一个荒诞的白日梦,每当本杰明从我的视线中消失时,我脊背上爬上的每一丝不安,每当我在又一个不眠之夜睁开眼睛时,脑海中的每一丝恐惧,此刻都成了现实。
祂抓走了我的儿子。
祂斩杀了我的哥哥,杀害了我的父亲,把我的母亲逼疯,跟踪我,摧毁了我童年的所有记忆,操纵我,欺骗我,折磨我,毁掉了我正常生活的一切机会,而祂却带着我的孩子消失了。
我感到重量消失了。仿佛我的骨头,肌腱和器官都已溶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烟雾。我在宇宙中最害怕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但我并不害怕。我没有崩溃。
我只是极尽愤怒。
“把他还给我,你这个天杀的混蛋!”
我喊出了所有我知道的咒语,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眼前一片模糊,那是本我的最原始的歌声。我跑过我看到的第一扇敞开的门,冲进一个小厨房,里面有一个红色的橱柜。
我推开后门,走进一个小后院,院子里有未层修剪的草地、木栅栏和一排杜松树,透过厚厚的雾气几乎看不到它们。我冲下沥青车道,穿过摇摇欲坠的车棚,来到前院的草坪上,走上门廊的台阶,又穿过没有上锁的蓝色前门。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孩子的名字,同时大声威胁着绑架他的那个恶心的外世界玩意儿。
回到客厅,我砰地关上了门。这声音几乎没有惊动笼罩在月光下的红发少女。
“嘘,” 佐伊嘶哑着嗓子说,“本杰明在睡觉。”
她美丽的蓝眼睛散发着友好和关切的光芒。听到我儿子的名字,我忍着没把那双漂亮的眼睛抓瞎。
“本杰明在哪?” 我要求道,声音沙哑而坚定。
佐伊无辜地皱着眉头看着我,像个被冤枉的孩子:“他在卧室里。你想见他吗?”
我没有多看她一眼。我转过身,跃过走廊,闯进了主卧室对面的小房间。
我看到本杰明穿着赛车睡衣,安详地蜷缩在儿童床上。
我一瞬间就把他抱在了怀里。我的双手抚摸着他温暖的小身体,呼吸着他脖子上的味道,数着他完美的小手指,把脸埋进他乌黑的卷发里。我不会再放下他了。我再也不想让他离开我的视线。我想编织一个茧,把他包起来,让他柔软的小身子永远贴着我。
“你睡了很久,菲莉西亚。”
我紧紧抱着本杰明,转过身看到佐伊悠闲地靠在门框上。
“我帮你催吐了。你吃了很多药,菲莉西亚。你太累了。”
我混乱的思维自行恢复了正常。之前几个小时的画面像倒带一样在我脑海中快速倒放。光芒凝成的之人。所罗门仪式。我吞下的安眠药。琪拉的粉笔圈魔符。天啊,琪拉。
“琪拉在哪儿?” 我厉声问道。
就算佐伊真的被我愤怒至极的语气吓到了,她也没有丝毫表现出来。
“琪拉很安全。“ 她露出了她那漂亮明媚的笑容,“她受伤了。不过别担心,我救了她。”
她的蓝眼睛闪闪发光。我再次被祂震惊到了——我是多么想回报佐伊那灿烂、热切的笑容,尽管我很清楚那张活泼善良的少女面孔背后隐藏着什么。
“琪拉在哪儿?” 我慢慢地重复道。
佐伊再次不慌不忙地回答:“她在你家。在你床上。”
好吧。总算得到了一个答案。本杰明在我怀里挣扎,钻进我的胸膛。怎么会这样?我把儿子搂得更紧了,细细品味着他的小心脏在我肩膀上跳动的感觉。我明明把本杰明留给了香黛。
“我们在哪儿?” 我问佐伊。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个藏着秘密心事的中学生。
“你知道的。” 她说。
我眨了眨眼睛。那天晚上,我第一次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明显是小男孩的房间里贴着圆点墙纸,铺着灰色长毛地毯。架子上摆满了美国大兵玩偶,变形金刚,压铸玩具汽车和各种毛绒玩具。天花板上用钓鱼线挂着飞机模型。木制玩具箱上放着一只毛茸茸的大泰迪熊。
我转过身。孩子的床上铺着希曼图案的被子。小床头柜上放着一盏棒球和球棒形状的台灯,还有一张裱好的照片。我见过那张照片。是肖恩骑着自行车在车棚下,就是我拼命喊着要找本杰明时穿过的那个车棚。
我又转了回来。
“这是肖恩的房间!”
我在我父母的房子里,那栋位于新泽西州拉威,在我出生前就被烧成了废墟的小黄房子。
我对着空气喊出了我的答案。但佐伊不见了。
我把本杰明扛在肩上,大步走出谢恩的卧室,穿过走廊,回到客厅。月光从宽大的窗台照进来,但透过浓浓的雾气,我几乎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东西。没关系。我继续往前走,经过沙发和旧电视机,来到前门。我伸手去拉门把。
我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也不知道祂把我们带到了哪里。也许我会发现自己在瓦斯奎兹岩的另一个高原之上。也许我们真的在新泽西,或者是在离家几光年远的灰蒙蒙的宇宙里。我不在乎,我要带我儿子离开那栋房子,离开祂的魔爪。我会逃跑,跑到加油站,或者拦下一辆车,或者一艘飞船,或者……
我会一直跑,就像我的前半生那样一直跑,我的余生也会像现在这样,一直跑。
我放开了门把手,我转过身。我受够了。
*****
“佐伊?” 我叫着她的名字,就像在叫宠物一样,“佐伊!”
我走了几步,地板在我的重压下吱吱作响。
咚!咚!咚!
我愣住了。房子里的某个地方传来低沉但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咚!
是我没有注意到的墙上的一扇门。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我母亲的故事。洗衣房。地下室。
我打开了那扇门。
当我家还住在那所房子里时,洗衣房一定就是这样的。带小圆窗的洗衣机旁放着一个柳条篮子,里面堆满了蓝色护士工作服、男士牛仔裤和儿童T 恤衫。烘干机顶部放着一个拧开盖子的洗涤剂瓶子。地板上有一个薄薄的活门,从外面闩着。
咚!
我弯下腰,解开地板上的门闩,掀开那扇轻得出奇的门。那里有木制楼梯,一直通向黑暗。本杰明胖乎乎的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脖子,他的重量让我停顿了片刻。我不知道下面压抑的黑暗中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但下面是我获得自由的唯一机会,我不会把本杰明留在我哥哥卧室的鬼魂手中。
我蹲了下来,向后退,一只手扶着活板门,一步一步地把自己放进方形的洞里。当地板上的洞口刚好在我的头顶上方时,我脚下的地面骤然扩大了。我来到了分隔楼梯的平台上。我摸索着找到了灯,抓住一根绳子,拉了一下。
我猜对了。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宽敞的地下室。
水泥地板上,在一堆发霉的箱子和一张布满灰尘的木床之间,一个小男孩盘腿坐着。他的头发是浅金色的,皮肤呈乳白色。他穿着蓝色背带裤,外面套着一件红色T恤。他没有注意到我。他完全沉浸在手头的工作中:堆积木。
我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是阿蒂。
阿蒂抬起头。他的蓝眼睛睁得大大的,冲我笑了笑。在他那张可爱的脸上,我没有看到邪恶,只有甜美的笑意:
“我不坏,菲莉西亚。"
他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让我四肢冰凉。他骗过了我妈妈,他迷住了肖恩,面对他天使般的微笑,我明白了他是如何做到那一切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问他。
阿蒂歪了歪头:“你再看看。”
他继续堆着积木。我扫视了地下室,我看到了。在箱子和废弃婴儿床的后面,在煤渣砖墙上,有一个蓝色粉笔画的双圈。在阴影中,我可以辨认出希伯来语单词。一条线穿过直径。两条线组成了四个象限,每个象限都有一个较小的图像。
琪拉的所罗门魔符被搬到了地下室的地板上。阿蒂坐在正中央。它必须说出真相。
“你杀了所有那些人,” 我对阿蒂说,“所有那些家庭。为什么?”
我的这一指责让他只是轻轻歪了歪头。
“我父亲逼我的。” 他回答道。然后他又继续玩他的游戏。
他转过身去,在放积木的木箱里翻来翻去,寻找一个特定的积木。让我惊讶的是,祂竟然完全模仿起小孩子来了。每一个动作如同儿童般天真烂漫。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问道。
他又看了我一眼:“我没有名字。”
他在水泥地上放了一块积木——B,然后又去找下一块。他的眼神有些与他的小天使气质不太相符。他的眼神像是用稚嫩的蓝色书写的密码,每当他抬起小脸时,我的某根神经都会因为他的眼神而紧张一下。
“你爸爸是谁?”
阿蒂找到了他想要的字母 “L”,把它放在“B”旁边,然后用他那闪闪发亮的目光盯着我。那根神经又抽搐了一下。
“那个给了我身体的人。我必须按他说的做。这就是规矩。”
我意识到这是我看孩子们看得最久的一次了。那东西的傀儡,我意识到他们都一样,他们的眼睛里都有同样的恶意。阿蒂,以西结,凯蒂和佐伊。他们都一样。本杰明扭动着身体 靠在我肩膀上喃喃自语。
“你想对本杰明做什么?”
阿蒂找到了最后的积木。他冲我笑着,炫耀着他的作品。四个字母,一个数字。
BLO0D。
我看到了藏在他眼中的异形寄生虫,那是挥之不去的传染了家族几代人的病痛,就像狼的咆哮一样一闪而过。我知道了。它想要什么。
“本杰明的血!” 我喘着粗气,声音颤抖着。本杰明动了一下。
阿蒂第一次退缩了。他傲慢的笑容渐渐敛去,撅起了小嘴。
“就一点点血!” 他哀求道,就像一个正在乞求饼干的孩子,“我不会伤害他的!我保证!”
他眨了眨眼睛,眼角噙着泪水。那欲望依然存在。它很强烈。贪婪,痴迷,咬牙切齿的欲望。会发酵,腐烂的欲望。
“为什么?” 我问。
他将膝盖蜷缩到胸前,抱着自己。
“我没有身体,” 他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得一直借用他们的身体。但如果本杰明给我一些他的血,我就自由了!我会得到属于自己的身体!”
我抚摸着本杰明的头发,呼吸着他温暖的气息。就一点点血吗。
“为什么是本杰明?” 我问,“为什么你不能从别人那里得到血液?”
“因为他很特别!” 阿蒂兴奋起来,“他的血是对的!”
我想起了瓦斯奎兹岩石高原上的房子 那个被砍头的女孩,她的白裙子被自己的血染成了红宝石一般的颜色。
“好吧,你当时就在本杰明的房间里!你为什么不砍了他,然后在那里吸他的血呢?你显然有这个能力。“
阿蒂转过头去,脸上露出些许羞愧。或者说是厌恶。
“因为那是不对的。我不是小偷。”
我觉得自己点了点头。只要一点点血就行了。
“如果我给你一些本杰明的血,你就得放过我们。” 我的声音平和而低沉,“你要离我远点,离本杰明和琪拉都远点。”
阿蒂热情地点点头:“那我就没有理由再跟着你了。”
既然我已经把它说出来了,我就不能再忽略它了。我感受到了那股渴望。瘙痒的疮,如影随形的幻肢一般的渴望。绵延数日,数年,数十年的渴望。我看到了女孩在向我招手。奴隶小屋,被杀害的女子,婴儿的脸凝固在最后的哭声中,鲜血在他小小的身躯下积聚。我父亲的手腕被割得血肉模糊。南方庄园里的尸体,桃金娘海滩的一家酒店那么多尸体。肖恩被斩首的尸体,就藏在我眼前的婴儿床里。与凶手和那些被上帝遗忘的街区遥遥相望。
“用我的血吧。”
阿蒂用他那双蓝眼睛看着我,然后他笑了。和初夏的第一天,圣诞的清晨,刚出生的小狗一样美好的微笑。
“你是认真的吗?” 他满怀希望地问。
“是,当然是真的。” 我强颜欢笑。我真的是认真的。“我……我想帮你找个身体。本杰明是我的儿子,所以我的血也应该有用。”
*****
我把本杰明留在肖恩的床上,裹在他的卡通被子里,他在梦乡里安全又温暖。
“如果我出了什么事……” 我对阿蒂说,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他只是露出了了然的微笑:“我会把他带回你嫂子家。不过别担心,菲莉西亚。我只是需要一点血。”
我说服自己相信他。只要他还在琪拉的所罗门魔符里,他就不会撒谎。他。祂。那个孩子不是孩子,而是我被迫与之讨价还价的异世界灵体。如果祂想要鲜血,我可以满足祂,但那不能是我儿子的血。
在地下室,阿蒂让我躺在地板上。我照他说的做了,浑浊的黄色灯光在我的视野中留下了斑斑点点,我的幼儿园绑匪从我母亲厨房里偷来了一把细长牛排刀,他用手指沿着刀刃划了一下。
“闭上眼睛。”
一阵尖锐的灼痛——刀刺进了我的左手腕。然后,我的血液温热地涓涓流淌在手臂上。
我闭上眼睛。那东西摸了摸我的脸。阿蒂在我的额头,脸颊,脖子上描画着符咒的轮廓,刻下了那些曾经印在以西结瘫软的小身体上的线条和圆圈。他在我的手臂和锁骨上写字——他在写咒语,而我就是他的羊皮纸。阿蒂的手指柔软,温暖,毛绒绒的,而且如此细小。如此脆弱。虽然这都是假象。
他用他那高昂的,小天使般的声音开始吟唱:
“坦……米……塔……多……”
一阵暖风拂过我的皮肤,拂过我的汗毛,像数百根小手指一样按摩着我的皮肤,那种痒痒的感觉持续不断地萦绕着,抓挠得恰到好处。我的身体在震动的压力下颤抖着。阿蒂的吟唱在我的耳际和脖颈间徘徊,回响,沉淀,像小猫一样蜷缩成一团,咕噜咕噜地叫着,以一种超越感官的美妙音调麻痹了我此刻杂乱无章的思绪。这吟唱带着新鲜蜂蜜和薰衣草的味道。闻起来像烤面包。
冰冷的水泥地面在我脚下变成了温水,于是我顺势滑了下去。我感觉到腹部在下沉,速度快得令人窒息,但又像无尽的过山车一样温柔而有节奏。我想把圣歌涂满全身。我想把它吸收进我的皮肤,融入它的脉动波涛,把自己打成碎片,让每个原子都沐浴在这些美妙的催眠音符中。当我回忆起自己最后的想法时,眼前只余翠绿。
我在一个花园里,周围是浓密而健康的绿色。我看到的是属于浪漫主义油画的色彩,空气纯净而凉爽。我握着本杰明的手。他蹒跚学步,伸出小手指,走向一株匍匐的碧绿藤蔓。当他伸手时,稚气未脱的脸庞洋溢着天真无邪的喜悦,一根藤蔓绽放开,像一条友好的花园蛇,伸向我儿子的手掌。我伸出自己的手,欣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花瓣上覆盖着绒毛,花瓣的紫罗兰色是梦中才能有的纯净浓郁的色调。
当我的手指拂过花朵时,花瓣展开了,露出了一张人嘴。那张嘴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尖叫。
*****
我的眼睛骤然睁开。我回到了来下室的水泥地上,我猛地站了起来。我自己的尖叫声也卡在了喉咙里。一个怪物出现在我面前。
我曾尝试搜刮整本词典来描述眼前的怪物,但每次都无功而返。怪物的形象并非语言可以描述的,我对它的记忆也是支离破碎的。作为一个整体,它是无法被人类的眼睛和人类的神经元所理解的。我能看到臃肿的触手,渴望着挤压和窒息。如同锋利的剑一般的爪子。交错排列的黄牙。肿胀的舌头,那么多舌头,黑乎乎的,滴着有毒的粘液。人世间每一个暴力的冲动,每一个溃烂的怨恨,每一次放纵的仇恨,组合成了眼前这具肉体。
这就是我母亲在她燃烧的照片中看到的怪物,这个东西当时正坐在肖恩身边玩积木。如果我也像她一样看到它——看到祂身上自得,傲慢,邪恶的光辉——我也会像她一样被逼疯的。
但我没有。我正在看着怪物死去。
它畸形的四肢干枯,开裂,溶解着。它张大嘴巴嚎叫着,它的身体碎裂开来,随意地掉落在地上,成为一堆灰尘。祂正在化为灰烬。有白色和灰色的颗粒碎裂开来,被吹散在空气中。
它绝望而愤怒的死亡哀嚎回荡在耳边,与另一种我更熟悉的哀嚎交织在一起。那是一个受惊的孩子的哭声。
“本杰明!”
我从正在融化的怪物身边转过身来。当我意识到楼梯也正在化为灰烬时,我已经爬上了楼梯。房子正在分崩离析,在我的脚下解体——因为这是怪物建造的复制品,注定会与它的创造者同归于尽。我跑过客厅和走廊,锯齿状的黑色痕迹划过墙壁。当我儿子的床像正午阳光下的沙堡一样倒塌时,我一把将扭动着的儿子抱在怀里。
我跪倒在地,搂住本杰明,闭上眼睛,感觉到有滚烫的灰烬落在我身上。这个从来就不属于我的家又恢复了原状——归于了尘土。
*****
凉爽的空气刺痛了我的后颈。我听到了蟋蟀的叫声,夜间动物的沙沙声,远处车辆低沉的轰鸣声。本杰明扭动着身子,被我死死地抱着。我直起身,睁开眼睛。
本杰明和我坐在一片空地上,周围是橡树和高高的枯草。天空是灰蓝色的;现在是清晨,很快要日出了。我很清楚我们在哪里——废弃的露营地。格伦代尔。离我家很近,离我们举行所罗门仪式的地方只有几百码远。
我松开本杰明,仔细地看着他有没有受伤。他眨巴着大眼睛,咯咯地笑着。灰白色的残留物粘在他卷曲的头发上——乳白色的灰尘与草丛中的小堆灰尘相互映照着,像初冬的雪一样迅速消融在清晨的阳光中。
Part 16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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