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章鱼」——欧亨利 [美国]
玩锯熊(松鼠症晚期患者!!)
我非常喜欢的一篇,初读时我最先想到的一个词是「愚者自将」,一个国际象棋术语,虽然用这里不太合适,这篇的主角虽然很难称得上是个愚者,但是他确实是把自己将死了。
搁浅的章鱼,非常有趣的一篇,选自欧亨利全集『善良的骗子』,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短篇集,译者赵长江。
搁浅的章鱼
“托拉斯本身是最大的弱点。”杰夫·彼得斯说。
“这话听来让人莫名其妙,”我说,“像是说“警察是个为什么?'”
“不是这意思。”杰夫说,“托拉斯和警察没有关系,我的意思是说,托拉斯像鸡蛋又不像鸡蛋。如果你想打破一个鸡蛋,从外面一磕即可。要想搞垮一个托拉斯,惟一的办法是从内部入手,像母鸡趴在蛋上孵小鸡一样。看,大学和图书馆里孵出的小伙多像是乡间的小鸡,啁啾地叫个不停。是的,先生,每家托拉斯的内部都蕴含着垮台的种子,犹如一只公鸡在乔治亚州黑人卫理公会宿营集会附近鸣叫一样,或者是一个共和党人在为竞选得克萨斯州的州长而演讲。”
杰夫干过的行当五花八门,不可胜数。我开玩笑似地问他是否经营过一家托拉斯式的企业,使我有点惊讶的是,他直言不讳地承认了。
“有过一次。”他说,“新泽西州不许驻军,是个既安全又合法的地方。我们事事顺心,要啥有啥-风水、治安、胆量。而且我们垄断的这个行业与公众有着密切的联系。照我们的看法,世界上任何与托拉斯过不去的人也挑不出我们的计划有什么毛病,我们会让洛克菲勒的煤油投机买卖看上去只像个卖水桶的小铺子。可是,我们却赔得一干二净。”
“我想,是不是出现了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我问道。
“不,先生,正如我刚才说过的那话一样。我们是作茧自缚,是自己与自己过不去。正如阿尔伯特·丁尼生所说,内部出现了不和的预兆。
“你或许记得,我向你提起过安迪·塔克,我们是合作多年的搭档。他是我见过的最富天才的谋略家。他看到别人手里有一美元而自己弄不到手的话,心里就极不平衡。安迪受过教育,而且满脑子装着有用的信息,还有从书本上得来的大量经验。在谈到与思想和推理有关的题目时,他旁征博引,一谈就是几个小时。从大西洋城布商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巴勒斯坦奇妙灯画到充溢着康涅狄格州用肉豆蔻制成的白酒,且话题之间的过度天衣无缝。
“有一年春天,我和安迪去墨西哥做了一次短暂的旅行。其间,费城的一位资本家付给我们二千五百美元购买了赤华华一个银矿的一半股权,另外一半股权一定值二三十万美元。我常常想知道谁是那家银矿的主人。
“刚回到美国,我和安迪在得克萨斯州格半德河岸上的一个小城就栽了一跤。我们称这个小城为鸟市,而实际上它不叫这个名字。小城有两千居民,主要是男性。我想,他们的生活方式与高高的灌木丛有密切联系。他们中有牧场工人、赌棍、盗马贼,但多数人从事走私这一行。我和安迪住进了一家旅馆,这家旅馆建得既像屋顶花园又像组合书柜。我们到达的那一天,老天就开始下雨。正如常言所讲,水刺柏在安菲比斯山上拧开了水龙头。
“鸟市有三家酒馆。虽然我和安迪都不喝酒,但我们能看得出,小城的人们从白天到黑夜来往穿梭于这三家酒馆。看上去大家知道如何把手里这么多的钱都喝掉。
“雨下到第三天的下午晴了一会儿。我和安迪走到城边去看泥景。鸟市建在格半德河与干涸的旱谷之间。我们看到,由于下雨河水暴涨,河流与旱谷之间的土开始坍塌。安迪看了好一阵子,他的大脑总是转个不停。后来,他突发奇想,对我说,我们现在就成立一个托拉斯。我们走回小城开始实施我们的计划。
“我们来到一家名叫蓝蛇的大酒店,以一千二百美元的价格把它买了下来。随后,我们顺道进了墨西哥人乔开的酒店,谈了谈下雨的天气,以五百美元的价格买了下来。第三家更便宜,只花了四百美元。
“第二天早晨,鸟市的居民一觉醒来,发现鸟市已成了一座孤岛。河水溢出了河道,小城被咆哮的激流所围困。雨还是不停地下着,西北的阴云预示着:在此后的两周,雨水会比往年多六倍。然而,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
“鸟市跳出了鸟巢,拍打着新生的羽毛,摇摇摆摆地去过早晨的酒瘾。瞧,墨西哥人乔的酒店关门了,另一家也变成了用土坯盖成的救生站。小城的人们惊讶不已,自然会奔向蓝蛇酒店。那么,蓝蛇酒店的情况怎么样呢?
“彼得斯属于托马斯·杰斐逊式的人物,像章鱼般有组织能力。他坐在吧台后面,收款找钱。腰两边各挎一把六响手枪,以防情况有变。酒店雇有三名伙计。墙上,挂着一个十英尺长的牌子,上面写着:“各种酒类,一律一美元'。安迪穿着一身蓝衣服,嘴里叼着金纸雪茄烟,坐在保险柜上警觉地注视着,以应付不测。小镇上的警察局长带着两个副手在那儿维持治安,他们可以免费喝酒。
“是的,先生,再过十分钟,鸟市就会意识到真的成了笼中之鸟了。我们原以为会有人捣乱,但并没有遇到麻烦。镇民们认为我们占了上风。最近的铁路离这儿也有三十英里远,至少需要两周河水才能回落。于是他们只能不疼不痒地骂几句,把美元扔到柜台上,叮咚的响声像是敲击木琴发出的声音。
“鸟市约有一千五百名成人,他们刚到此地时还不满十四岁。大部分人宁可过穷日子一天也要喝上三五次,更有甚者一天要喝上二十次。在洪水退去之前,他们只能在蓝蛇酒店买到酒喝。这件事干得又利索又漂亮,所有的大骗局莫不如此。
“十点左右,往柜台上扔钱的速度慢了下来,稀稀拉拉,而不像刚才那样噼噼啪啪。我向窗外一看,有一二百人在鸟市储贷公司前排队贷款。他们陷入了彼得斯设下的层层圈套。
“中午时分,大家都回家吃饭了。我们吩咐伙计要利用好这片刻的宁静赶快吃饭。然后我和安迪开始数钱,共收入一千三百美元。我们推测,假若鸟市被洪水围困两周,我们挣来的钱就可为芝加哥大学的教师建一栋软壁的新宿舍楼,为得克萨斯那些规矩的穷人每人办一个农场,只要他们提供办农场用的地皮。
“由于获得了成功,安迪感到很自负,显得特别得意。这项计划的实施源于他的推测和预感。他从保险柜上跳下来,点燃了店里一根最大的雪茄烟。
““杰夫,”他说,“我想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找到比彼得斯、撒旦和塔克更聪明的人,他们三位联手开公司保准不会有无产阶级的活路。这个地区的人好像都患了中风病似的,我们确实给他们带来重重的一击,难道不是吗?'
““喂,”我说,“不管我们是否愿意,看来我们应该得一次胃病,或打打高尔夫球,或做身苏格兰褶裥短裙。这场小把戏演得非常成功。”“我能忍受,我说,“我宁愿撑死,也不愿饿死。'
“安迪给自己倒了一大杯黑燕麦威士忌。据我所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喝酒。
““这杯祝贺神的解放。”他说。
“他这样招惹了神之后,又喝了一杯祝贺我们的成功。然后为我们的事业祝酒。上至瑞苏里、北太平洋铁路,下至一些小企业,如学校用书的联合体、人造黄油的泛滥、莱哈山谷、司格特煤矿大联合。
““安迪,”我说,“为我们弟兄垄断事业的成功干一杯,但不能喝多了。你知道,大部分显赫人物,还有各种各样令人厌恶的营私舞弊者,吃的都是些狗才吃的硬饼干,喝的是无味的淡茶。”
“安迪回到了后屋,过了一会儿,穿着一身最好的衣服走了出来。眼睛既流露出某种凶光又满含深情,可我不喜欢他这个样子。我注视着他,看看威士忌到底能在他身上起什么作用。有两种情况你无法预测:一个是男人第一次喝醉酒后;另一个是女人穿上最时髦的衣服之后。
“不到一小时,安迪由微醉变得酩酊大醉。他外表上显得文质彬彬,风度翩翩,但内心却是一会儿一个鬼点子,让人无法预料会出什么事。
““杰夫,,他说,“你知道吗?我是火山口,一个活火山口。'
““那显然是个假设。”我说,“可你不是爱尔兰人,你为什么不按美国的语法规则和句法规则而把自己说成是一个“人口”呢?'
““我是活火山的火山口,他说,“我要喷出烈焰,烈焰之下还有各种各样的词汇和短语要喷发出来。有几百万个同义词和方言俗语在我肚子里折腾。我要发表演说,喝酒能让人变得雄辩无比。
““就我记忆所及,”他说,“酒精好像能打开朗颂和修辞的闸门。噢,在布赖恩第二次竞选总统时,他们让我喝了三杯杜松子利克酒,在谈银本位时,我比贝利还多讲了两个小时,最后他们让我相信还是金本位好。'
““如果你想把那些剩下的滥词倒出些来的话,我说,“你为什么不去河岸上讲一通呢?我记得好像有位名叫坎瑟里兹的老演说家时常去海边一人对着风演讲。”
““我不能那样演讲,”安迪说,“我必须有听众。我想,一旦我讲起来,听众就会把贝弗里兹议员称作活巴什年轻伟大的芬尼克斯石像。杰夫,我要把听众召集在一起,施展出我演讲的才能,否则的话,我的肚皮快憋爆了。我要去演讲,要像E.D.E.N索斯活斯夫人精美的毛边书那样到处流行。”
““当你谈到某个专业原理或专业题目时,你怎么讲呢?'我问道。
““对我而言,没有专业可言,我精通所有的题目,而且能借题发挥。我能谈俄国的移民问题、约翰·W·济慈的诗歌、关税、卡比尔人的文学、排水问题等,我要让听众听得哭泣,号哭,呜咽,泪流满面。”
““好吧,安迪。”我说,“如果你非想把肚子里的话倒出来不可,我想你最好找些老实的镇民去讲吧。我和伙计们照应着买卖。大家很快就会吃完中午饭。吃完腌猪肉和蚕豆后,人们口渴肯定想喝酒,到半夜,我们还应该挣到一千五百美元。'
“于是安迪走出了蓝蛇酒店。我见他在大街上拦住几个人讲了起来,一会儿增加到了五六个人,很快我看见他在街角上对着一大群人挥动着胳膊慷慨激昂地讲起来。他边走边讲,后面跟着一大队人,他领着他们沿鸟市的大街向前走着,不断地有人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这使我想起了我曾在书中读过的一个古老的戏法,花衣魔笛手海德希克施展魅力,把孩子拐出了城。
“一点钟,二点钟,三点钟,鸟市的居民没一个人来喝酒。除了几只鸭子和买东西的妇女外,大街上空空荡荡。天上下着毛毛细雨。
“有个汉子走了过来,停在了蓝蛇酒店门口,在刮靴子上的泥巴。
““朋友,'我问道,出什么事啦,今天上午还热热闹闹,人来人往,而现在怎么像废弃了的蒂尔城和希芬城一样,只有一只蜥蜴在吊门的墙上爬着。”
“这位满身污泥的汉子说,全镇的人都在斯佩里的羊毛仓库听你的搭档在演讲。他满嘴妙语,讲了许多事情,还得出了结论。大家都爱听。'
““我希望他快点结束他那些废话,'我说,“要不没人喝酒了。' “那天下午我们一个顾客也没有。六点钟时,两个墨西哥人让安迪趴在小驴背上,把他驮了回来。我们把他抬到床上,他还说个不停,手脚比划个没完。
“之后,我锁上钱柜,出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有个人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他说,“安迪作的两个小时的演讲是他在得克萨斯听到的最好的演讲,在世界其它地方也不会听到这么好的演讲。'
““讲的什么?”我问道。
““有关戒酒的事。”他说,“他讲完后,鸟市的每个男人都签了保证-一年不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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